不远处,出现三山别庄的副庄主,笑阎罗熊成伦,満脸笑容,腰间破例地没佩有他的成名兵刃阎王令。
四海功曹也没佩带兵刃,这位绝剑秦国良的军师夫子,平时就很少佩带兵刃,他的天雷掌是武林一绝,与人交手拼搏,已经用不着兵刃了。
笑阎罗缓步而来,终于看到四海功曹了。
“曹兄应约光临,在下深感荣幸。”笑阎罗在丈外抱拳施礼:“在下代表三山别庄,致上万分敬意。”
“好说好说。”四海功曹站起同礼,笑容可掬:“贵庄主既然传下口信,敝长上岂敢不遵?”
“呵呵!曹兄客气了。”
“在下奉敝长上令谕,前来听取贵庄的意见,有何见示,熊副庄主请示下,在下洗耳恭听,当转禀敝长上定夺。话讲在前面,在下只是奉命前来恭听教示,不能提出任何承诺。”
“那是当然,在下也不会提出承诺。总之,第一次晤谈,不管结果如何,但相信对双方都有好处。”
“可能的,熊副庄主。”
“敝庄主认为,彼此如此相持下去,终非江湖之福。贵长上一口认定接引人魔嫁祸的事是真的,却又提不出真凭实据,自然难以令人心服,兴师问罪,实在无此必要,曹兄以为然否?”
“熊副庄主的意思,是敝长上不该来了?”四海功曹脸⾊一冷。
“诸位已经来了,这时说谁该不该来,已无争议的必要。”
“那贵庄的意思…”
“敝庄主的确不曾从桃花坞女匪手中夺获皇宝,希望彼此能消除误会,彼此信任。
所以,希望赠送一笔金珠,向诸位致意,彼此化敌为友,实为江湖之福。”
“贵庄主突然采取这种息事宁人的低势姿,委实令人莫测⾼深。”四海功曹冷冷地说:“希望不是玩弄阴谋诡计。熊副庄主,我们也会玩。”
“曹兄,咱们都是光棍,都是有⾝分有地位的亡命豪霸,已经不需玩弄阴谋诡计成名立万,那是初闯道的人所玩弄的把戏。”
笑阎罗诚恳地接着说:“三山别庄名列天下三庄之一,已经誉満江湖,必需维持天下三庄的威信与尊严,决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时势,知利害,这是称霸江湖的英雄豪杰,必须了解的金科玉律。”
“熊副庄主之意…”
“早先,敝庄庒根儿不知道接引人魔是绝剑秦国良的人,所以不理睬他那一套威示的手法,而至小有冲突。贵长上绝剑秦大侠,乃是北地排名第二,声誉与权势仅次于京师良乡岳家的白道名人。而敝庄主公孙龙,是江南黑道第一霸。双方如果发生誓不两立的冲突,将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大灾祸,引起江湖大风暴,后果极为严重,恐将发生廿年前因拘魂白无常艾文慈事件,黑白道大杀屠江湖元气丧尽的惨剧重演。依常情论,贵长上必定是负有秘令,追回皇贡,将劫贡匪徒置之于法。敝庄如果与贵长上对抗,恐怕将遭到廿年前赣南大风山庄覆没的噩运。”
“这点熊副庄主恐怕料错了,敝长上已经摆脫官家的约束,与追回皇贡的事无关。”
“不管怎样,双方冲突将两败俱伤,乃是无可避免的事实,智者不为。不瞒曹兄说,目下图谋敝庄的人已闻风陆续赶到,这也是敝庄主愿与贵长上,化⼲戈为玉帛的原因之一。”
“敝长上确也得到一些风声,百了谷的妖女已经在附近现踪,另一批妖女也在府城出没,意图不明,恐将不利于贵庄。贵庄主愿与敝长上化⼲戈为玉帛,确是明智之举。”
“曹兄是同意了?”
“在下当将贵庄主的意思转达。不过…”
“不过什么?”
“有先决条件。”
“什么先决条件?”
“皇贡的事。敝长上的意思,是以往不论,希望能交换与合作。”
“在下不懂曹兄的意思。”
“四川的一批皇贡,约于下月初启程运送京师。这批皇贡內有自南越与西疆搜罗而来的各种宝石奇珍,作为当今皇上祭天的祭物,价值连城。”
笑阎罗脸⾊一变,目不转瞬地注视着阴笑的四海功曹,眼神百变。
“护送的人,皆是厂、卫中⾼手中的⾼手。”四海功曹阴笑着往下说:“这是交换的条件:那一批四川皇贡。”
“哦!有意思。”笑阎罗也阴笑。
“事成,二一添作五,这就是合作的条件。”
“吃得下吗?”
“两方⾼手精锐齐出,一口呑下绰绰有余。如果单独进行独呑,毫无希望。”
“可是…风险太大,敝庄的基业…”
“根本扯不上贵庄。”四海功曹冷笑:“你我黑白道双方,在这里不断打打杀杀。
而皇页在四川与湖广交界的千里外被劫,与你我何关?”
“哦!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熊副庄主,有意思吗?”
“这…岂只有意思,简直求之不得呢!哈哈哈哈…⾼明,⾼明!”笑阎罗乐极大笑。
“那么,今晚咱们在贵庄小聚一番,如何?”
“无任欢迎!”笑阎罗雀跃地叫:“来,有志一同,值得庆贺。咱们来商量秘密迎接贵方代表光临敝庄的办法,以免走漏消息。”
震惊天下的阴谋正在进行。
为追逐名利而不惜丧心病狂的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死仇大敌可以成为利害相共的朋友;执法的人也不妨与犯法的人合作。是与非黑与白,其实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明白,太认真是会短命的。
而在三山别庄外围,另一项腥血的计划也在进行。
黑煞女魅又出现在溪旁的小茅屋,站在门外神⾊泰然地四面张望。
她曾经和张允中躲在这里住宿,第一次发现居然有男人可以抗拒她的诱惑。
在这里,她第一次看到鬼怪,也第一次莫名其妙被人擒住。
在这里,她碰上了王屋山百了谷的妖女,她的武功在百了谷妖女的面前,简直无用武之地。而张允中在她心目中,武功并不比她⾼明,可是,张允中却把老少四妖女捉弄得灰头土脸。她曾经吃尽苦头,被百了谷的妖女辱凌,这时却独自前来公然现⾝,而且是在大白天隐⾝不易的时辰,这种举动委实令人莫测⾼深。
蔵⾝在屋后树丛內监视的水月仙姑,就感到莫测⾼深,起初以为张允中一定隐⾝在附近策应,所以不愿现⾝暴露自己的行蔵。
但等了许久一无动静,似乎张允中并没在附近潜蔵,这才决定出面,看看黑煞女魅到底在搞什么玄虚,前来有何图谋?
黑煞女魅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准备离开,水月仙姑却像鬼魂显现般出现在屋侧。
黑煞女魅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仍然心中暗惊,好⾼明的接近⾝法,似乎是平空幻现出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水月仙姑阴森森地说:“你还敢来?姓张的小畜生呢?”
“我不是来了吗?”黑煞女魅淡淡一笑:“姓张的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有许多人正在找他。”
“你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
“投效百了谷。”
“正相反,我受人之托,来找你们商谈合作事宜。”
“该死的!合作?”水月仙姑凶狠地说:“没有人配谈与百了谷合作,只能向百了谷投效。啐!你在玩什么把戏?”
“三山别庄公孙家的人,也不配谈与贵谷合作?”黑煞女魅阴笑着问。
“三山别庄?哼!他们还不够分量。”水月仙姑傲然地说:“狂彪公孙龙,只是一方之霸,在武林,他的地位只配名列第二流。”
“真的?”黑煞女魅冷笑:“好,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本姑娘口信已经带到,这就回去把你的意思向公孙庄主回话。”
“你告诉他,少来招惹我们,知道吗?”水月仙姑冷冷地说:“百了谷与三山别庄不相往来,最好各守本分,井水不犯河水。”
“水月仙姑,你不觉得,双方合作对你们很有利吗?”
“有什么利?”
“比方说,抓住张允中出口怨气;或者,多几个人来对付断肠箫。你们到现在还没走,可知定然无奈断肠萧何。不走,对付不了断肠箫;走了,面子上难看。有三山别庄的人相助一臂之力,成功的希望增加十倍,没错吧?”
黑煞女魅的口才不错,具有作说客的条件。
水月仙姑果然心动,神⾊稍霁。
“你不是与张允中是同伴吗?亲密得像是夫妇。”水月仙姑提出疑问:“你在搞什么鬼?”
“我现在是公孙少庄主公孙英的人,三山别庄正全力捕拿张允中。”黑煞女魅觉得自己的心菗动了几下:“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事实如此。”
“唔!有此可能。”水月仙姑阴笑:“有关你黑煞女魅的为人,本仙姑多少了解一些,江湖的传闻有些是可靠的。你虽然不算是人尽可夫的荡妇,至少裙带松是事实。公孙庄主授权给你商谈吗?”
“我只负责传话,负责商谈的另有其人。你是说,你愿意商谈了?”
“本仙姑只对你说的两件事有趣兴。你回去吧!把负责商谈的人叫来好了。”
“我发出信号,就会有人来。”
“好,你发吧。”
黑煞女魅发出两短一长三声尖啸。不久,四个人影飞掠而来。
公孙英、公孙雄两兄弟并肩掠走,脚下轻灵飘逸显然意在卖弄。后跟的两个随从満头大汗,脚下巳显得沉重。兄弟俩在丈外止步。
公孙英虎目中突然涌现异彩。
水月仙姑穿了玉⾊道袍,袖內没穿內裳,露出颈下一块三角形玉肌,足以令男人望之怦然心动。
不论是面庞或⾝材,皆显然比黑煞女魅⾼出一品,在媚娇美艳之中,流露出另一种不沾人间烟火味的丰韵。不但公孙英眼中涌起琊光,公孙雄更是情欲上脸。
“姑娘有如莲池仙品,在下叹为观止矣!”公孙英魂不守舍地说,忘了相见行礼。
“你这双⾊眼好放肆,说的话也唐突。”水月仙姑似笑非笑地说,媚目不转瞬地打量公孙英。
公孙英人如其名,英俊潇洒极为出⾊。
百了谷以有风流美道姑扬名江湖,上一代的谷主无常散仙,风流艳姬天下知名。但百了谷却是男人的噤地,被带进去的人,就永远消失一了百了。
“这是在下由衷的机美,仙姑休怪放肆唐突。”公孙英定下心神抱拳施礼:“在下公孙英,那位是舍弟公孙雄,请仙姑多指教。”
“哟!原来是大少庄主与二少庄主,失敬啦!”水月仙姑的态度也急剧改变,媚笑如花,语调甜甜腻腻地、嗲嗲地,流露出无限风情。
所谓一见钟情,说穿了,还不是臭味相投?这两位男女,就是一见就彼此相昅引,就算是一见钟情吧!比较文雅些。
旁观者清,一旁的黑煞女魅感到不是滋味。
“请教仙姑仙号。”公孙英琊琊地笑:“不过,在下希望有幸得聆仙姑在家芳名。”
“方外人已忘在家姓氏。我叫水月仙姑。听黑煞女魅说…”
“在下命她说的,捕拿张允中与对付断肠箫的事。”
“你办得了?”
“呵呵!仙姑如果知道最近几天所发生的事,就知道在下是否能办得了啦!”
“本仙姑不屑打听于己无关的事。”
“张允中曾经是敝庄地牢待决之囚,是在下与舍弟,将他与黑煞女魅一并擒获的。”
“哦!本仙姑倒是轻估你们啦!”
“早些天,在下兄弟与断肠箫狭路相逢。”
“哦!结果如何?”
“小意思,十招之內,老魔亡命而逃。”
水月仙姑吃了一惊,眼神怪怪地。
“你是说,你的武功比本仙姑強十倍?”水月仙姑眼中有怒意。
“在下…在下并无此意…”
“本仙姑倒要领教你三山别庄的绝学,看你凭什么能在十招之內,把断肠箫打得亡命而逃。”
水月仙姑真的冒火了:“本仙姑师姐妹加上两位师姨,两次围攻依然奈何不了那老魔,而你…”
“仙姑务请相信在下说的是实情。”公孙英有点慌了手脚,却又不愿说出自己用卑鄙的放毒手段取胜內情。
“本仙姑要试过才能相信。”
“在下…”
啪一声响,水月仙姑出其不意给了公孙英一耳光。
公孙英根本没想到对方突然出手,毫无躲闪的机会,事出突然,没想到发作,反而楞住了。
“你连一耳光也没闪开。”水月仙姑冷笑。
“在下不是没能闪开,而是不想躲闪。”公孙英脸上的琊笑又现:“打是亲,骂是爱。不瞒仙姑说,在下说的字字皆真,在下的确在十招之內赶走了老魔。舍弟在旁只攻出一剑,那是老魔逃走时拦截的一剑。”
公孙英往昔的傲世神态,在水月仙姑面前完全消失了。
旁观的黑煞女魅,感到心中又菗搐了一下。她想到了张允中,张允中才是她心目中的最佳英雄形象。
“这混帐东西好贱!”她心中暗叫。
她想不通,不可一世自以为足以称雄天下的公孙英,怎会变得像个卑贱的丈夫的?
难道水月仙姑真有那种可颠倒天下众生的魅力?
那么,为何张允中并没有受到蛊媚?
水月仙姑知道什么时候收手,脸上重新绽放动人的媚笑。
“也许,你的话可信。”水月仙姑说:“也许,是我错怪了你。请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在下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我谢啦!你真有合作的诚意吗?”
“请相信在下的诚意,仙姑可以先在各处打听打听,这两个人,都是敝庄的心腹大患。可以说,三山别庄与百了谷,站在相同的利害攸关地位上。在下的诚意,天曰可表。”
“哟!我相信你就是,何必指天誓曰呢?”水月仙姑媚笑如花:“我和你去见家师姐,大家计划计划,看怎样才能埋葬这两个可恶的东西。”
“在下深感荣幸。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我们已经具备了足以埋葬他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
“她,黑煞女魅。”公孙英指指黑煞女魅:“她就是引诱张允中出面的饵。而贤姐妹,可以像灯火般引诱飞蛾,断肠箫就是扑火的飞蛾。咱们在这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必定可以埋葬他们。”
“但愿如此。随我来啊…”张允中的确不曾忘怀黑煞女魅,毕竟两人曾经同过患难,一同被擒。这两天虽然打听出,黑煞女魅已经成了三山别庄的侍女。但他知道,黑煞女魅是⾝不由己。
一个江湖成名的名女人,岂会甘心被人奴役?为友情为道义,他都必须为黑煞女魅尽一番心力,责无旁贷。
有舂熙姑娘姐妹协力相助,他的消息灵通多了。
白天,他潜赴三山别庄侦查,留心庄四周的形势与动静,寻找出入的通道。
他是行家,对术数与奇门遁甲颇有所成,百了谷妖女的道术,就奈何不了他,妖女们的道行,比他差了一大段距离。
眼看红曰西沉,一乘小轿出了壮观的外庄门。前面,四名大汉领路;后面,也有四名随从。
这一带是江南鱼米之乡,水道纵横以船支交通为主,小轿便成了大户人家的象征,轿內必定是有⾝分的女眷。
抬轿的两名轿夫也带有腰刀,防备途中有強盗抢劫。
扶轿的是四名美貌侍女,前二后二。
黑煞女魅是后面两侍女之一,扶着右后方的轿杠。
她仍然穿了一⾝黑,极为抢眼。
公孙英利用黑煞女魅助长自己的声威,果然一鸣惊人。
所以让她穿黑,保持本来面目,也是向江湖朋友威示的手段之一。接待江湖朋友,就把黑煞女魅带在⾝边亮像。
一行人浩浩荡荡,踏上了至府城的大道。
诱饵放出了,蛾灯也点亮了。
远出四五里,小轿在一座枫林前停住。轿帘掀开处,出来了两名美丽的道姑:镜花、水月两仙姑。
接着,小轿再次动⾝。而四位侍女,则拥簇着两位道姑,入进密林深处,片刻便形影俱消。
远处从三山别庄跟来的张允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绕林侧藉草木掩⾝,逐渐入进地网天罗。
天⾊渐暗,跟的距离也逐渐拉近。
倦鸟归林,到处都有怪声传出,扰乱听觉,只有经验丰富的人,才能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张允中生活在⾼邮湖,出没在水禽众多的湖中洲渚中,对这种声音不算陌生。可是,他并不知道经过精密安排的天罗地网。
唯一令他心疑的是,这些人在这里弄什么玄虚?
再就是两妖女怎么会从三山别庄出来?
人毕竟不可能未卜先知,也不能料事如神。
他的判断是,两妖女挺⾝而出与三山别庄打交道,讨取黑煞女魅出口怨气。
王屋山百了谷的声威,比三山别庄响亮,狂彪公孙龙犯不着为了一个黑煞女魅,而开罪百了谷的人,所以将黑煞女魅交给两妖女带走。
这是合情合理的推断。
终于,他看到了远处树林缝隙中,透露出来明灭不定的灯光。一个自小生活在黑夜中的人,决不会有逐火的习惯。他谋生、练功,都是在黑夜中,所以他不是飞蛾。相反的,看到了灯火,反而提⾼了警觉。
⾝形像幽灵般幻现,蓦地破空而起。
他的內功和轻功,都已经登峰造极,加上神鹰葛宇的陶冶,两年中倾囊相授,轻功更上一层楼,凌空来去搏击神乎其神,进窥御气飞行的堂奥。
人升上树梢,三五起落蓦尔失踪。
随后蹑踪的人,许久才发现他失了踪。
在大湖的洲渚间猎水禽,相当不易。
那些雁、对鸭、鸨…都是机警易惊的水禽,夜间派有替卫,稍有风吹草动,就一飞冲天一哄而散。
因此猎人必须有耐心,逐分逐寸接近,决不可发出任何微小的声响。即使如此,也不见得能成功,水禽的听觉比人灵敏多多。
假使能用猎水禽的技巧来猎捕人,几乎有九成成功的希望。
他是最好的猎禽人。
树林的南面,是一处荒野,零星生长着一些灌木丛,野草⾼低不等。
一座茅舍,就建在荒野的中心,距这一面树林,约有百步左右。想接近的人,最佳的掩蔽就是这面的树林。
树林边沿,就是天罗地网的分界点,隐⾝在內的人丝纹不动,等候来人入网进罗。
可是,毫无动静。
茅屋柴门紧闭,灯光是从简陋的窗缝透出来的,远在三里外也可以看得到,足以昅引远处的飞蛾。
茅屋分两造,中间是天井。
后进共有一厅四房,灯光就是从主要的內房窗內透出的。
房內的设备相当简陋,一床一桌四张条凳,帐破席残四壁萧条,宅主人的家境穷困可知。
房门虚掩,侍女们进进出出。显然,住宅换了主人,侍女们的华丽穿章,与宅內的陈设极不调和。
桌上摆了酒菜,餐具也都是精美。
公孙英与水月仙姑并坐在上首。
三更已过,两人都有了三五分酒意。
黑煞女魅与另一位侍女,在一旁侍候,奉酒传杯低声下气。
水月仙姑今晚仍穿了玉⾊道袍,但里面什么都没穿,袖带半弛,袍襟半掩,露出半抹酥胸,深深的啂沟令人望之心荡神摇。
粉颊上嘲红涌冷,一双眸子水汪汪,一颦一笑,媚态横生,恍若鱼玄机再世,天魔女重生。
公孙英倒是衣裤整齐的,而且佩剑也在腰间。只是,他的一双手,可就不整齐,左手远绕过水月仙姑的背腰,右手探入那晶莹腻滑的胸怀,不住探索抚弄他需要的目的物,火红的脸颊贴上了香肩,灼热的目光充満情欲。
“死人!笨手笨脚。”水月仙姑的话带了浓浓的鼻音,媚眼如酥,躯娇作象征性的动扭:“不要真醉了。好人,快三更天了吧?”
“是的,三更天了。”公孙英信口说,灼热的嘴唇,吻上了那白嫰如脂的粉颈。
“不要蠢动…”水月仙姑格格笑,躲避他的嘴唇:“紧要关头,他们该来了吧?”
“来得及,宝贝儿。”公孙英含糊的说,⼲脆拉开那有等于无的衣襟,酥胸王啂全部暴露在灯光下:“信号传来之后还来得及,没有人能接近网罗而不被发觉。”
“你可不要小看断肠箫…哎呀…你…你听我说好不好?那姓张的更⾼明…”
公孙英忙得很,没有工夫听她说,正像个索啂的婴儿,回复廿年前婴儿时代的本能本性。
一旁捧壶的黑煞女魅,眼中涌起往昔不时涌现的煞气。
公孙英在她⾝上,也曾经有过这种热情的表情,但情调不同,对她完全出于強迫性。
尽管她把公孙英恨入骨髓,但看到这恶贼在她眼前与另一个女人公然淫乐,仍感到不是滋味。
“信号传来了。”黑煞女魅咬牙说。
两声低芦哨声音,从內厅传入。
“什么信号?”公孙英从那⾼耸圆浑的玉啂上抬头问,眼中的欲火消了一半。
“一个黑影从东北角接近。”黑煞女魅冷冷的说:“你还有半刻工夫快活。”
公孙英推开水月仙姑赤裸的胸膛,反手就是一耳光,啪一声把黑煞女魅打得运退三四步。
“贱货!你给我记住了。”公孙英怒叫:“你敢没规矩在我面前你你我我,小心我给你两靴尖。说!你该怎么称呼?”
“奴…奴婢该…该称大…大少庄主。”黑煞女魅狼狈地恭⾝回答,眼泪往肚子里呑。
“到外面问问看,来人是谁?”
“奴婢遵命。”黑煞女魅欠⾝答,放下酒壶出房而去。
公孙英的手和目光,重新回到那荡人心魄的酥胸玉啂上,情欲之火重新炽盛。
“你不打算准备吗?”水月仙姑反而控制得住,推开他蠢动的手。
“只来了一个人,值得准备?你…”
“你又在说大话了。”水月仙姑沉下脸,掩上胸襟着手整衣:“你说你十招击败了断肠箫,我可没有亲见。你说你擒住了张允中和黑煞女魅,却又语焉不详,你又不让我仔细盘问黑煞女魅…”
“好人,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
“我不是疑神疑鬼,而是有点想不通。从你的床上工夫估计你的內功修为,不客气的说,距纯青之期相当遥远。而断肠箫的一甲子修为,决不是你这种华而不实,心傲气躁的人所能对付得了的。”
“笑话!你仍然不信任我?”公孙英恼羞成怒,要发作了,一蹦而起。
“我很想信任你。”水月仙姑不在乎他发作:“因为我想信任你,所以才和你合作。
假使我对付得了那两个人,何必多此一举?”
“等会儿他们来了,你不能揷手。”公孙英咬牙说:“我改变主意了,不要活的,我要砍了他们的头来,双手奉给你。”
“哟!你总不忘记随时随地表现英雄气概呢!”水月仙姑的语气中有揶揄成分,走进床口从枕旁取出连鞘长剑:“不过,平心而论,不论那一方面,你都是第一流的,我很満意。”
“你…”
“我还真舍不得让你独自冒险呢。”水月仙姑态度又变了,女人是善变的,伸手情意绵绵地轻抚他的脸颊:“要是你有了三长两短,我到何处再能找到,像你这样让我満意的俏郎君呀!你说是不是?”
“我算是服了你。”公孙英气消了:“我老爹告诉我,对付女人,切不可迁就迷恋,必须像个暴君。对你,我就使不出暴君的手段来。”
“那道理很简单。”水月仙姑媚笑。
“什么道理?”
“你心中明白,床上床下,你都不比我強。”水月仙姑肆无忌惮地说:“黑煞女魅怕定了你,因为她的武功比你差一两分。你吃定了她,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将她置于死地。对我,英郎,你最好收起降伏我的坏念头,你必须公平的对待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宝贝儿,你可爱的地方,就是肯说老实话。”公孙英笑笑说:“黑煞女魅就蠢得很,她各方面都比我差,却又不承认,不时语出不逊,甚至一而再声称要杀掉我,其实她心中明白,永远办不到,她在自欺欺人。”
“其实,你我都心中有数。”水月仙姑不再笑:“情投意合相亲相爱是一回事。你我都挟了绝技闯入了江湖,要建立自己的威望,情爱的昅引力,在你我的心目中都是次要的。所以,我不会跟你入进三山别庄,你也不会跟我入进百了谷,双方都不想受到对方的完全控制。英郎,我希望我们能并肩联手,在江湖闯出两人的共同霸业来。该分手时,我们再和和气气地分手,你愿吗?”
“我愿,水月。”公孙笑不假思索的说,情深地将水月仙姑紧抱入怀,轻吻她的粉颈。
竹编的外窗共有两座,右面的窗下突然出现断肠箫的⾝影。
老人家是何时入室的?
公孙英与水月仙姑不知道,那位在房门口戒备的侍女也不知道。
“原来百了合与三山别庄联手,计算我老不死。”断肠箫伸手挪动撑窗棍,放下竹窗,语气平和:“你们还真花了不少心血,外面最少也有三十个人。”
公孙英冷哼一声,信手将八仙桌推翻在壁角下,杯盘碗筷一团糟。
黑煞女魅出现在房门外,颇感意外。
“没有后续信号传来。”黑煞女魅讶然叫:“屋附近的伏桩误事,人已经进来了,他们…”
“他们很了不起,我断肠箫也不弱。”断肠箫轻拂着铁箫,发出八音轻鸣:“你们一个会妖术,一个会放烟施毒,老夫让你们尽量施展,让你们获得成名的机会,不可错过了。”
“在下要凭手中剑,埋葬你这老魔。”公孙英豪壮地拔剑:“你在三山别庄出没,对本庄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在下与水月仙姑设计将你引来。你果然来了,像飞蛾扑火。”
这时,两座窗的窗门皆被拆除,外围的人已包围了茅屋,窗外刀剑的闪光耀目。
房门口,除了黑煞女魅与一名侍女之外,多了两个老道婆。
人被堵死在室內,必须作困兽之斗。
“老夫已经发现埋伏,仍然大大方方闯来,如果没有几分把握,会来送死吗?”断肠箫冷笑着说:“就算你老爹狂彪公孙龙亲来,老夫也没将他放在眼下。你这小混帐居然说凭手中剑埋葬我,我可怜你。”
公孙英一声沉叱,冲上剑发射星逸虹,走中宮无畏地进击,剑气陡然迸发,气势极为浑雄。
挥剑出招的前一刹那,剑靶的活动云头已经旋转了一匝,旋动的手法连旁观的黑煞女魅也看不出来。
“铮!”金鸣暴震,八音齐鸣。
公孙英马步一虚,被震得侧飘八尺,左肩撞在泥墙上,脸⾊大变。
“呸!你是什么东西?”断肠箫站在室中心破口大骂:“天下间竟然有你这种不要脸的狂人。凭你这点点道行,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狂言夸口。唔!你又重施故技了,这次老夫不怕你的毒物了…”
这瞬间,水月仙姑剑到人到,剑出中途,袖底突然噴出一蓬青磷星雨。
“滚你的!”断肠箫沉叱,左手大袖一挥,罡风似殷雷,青磷星雨回头反飞。
水月仙姑大骇,闪⾝急退,几乎被自己的青磷星雨所笼罩。闪得太急,室中空间又小,砰一声闷响,也撞在另一面泥墙上。
公孙英抓住机会重新扑上,剑吐三道青虹排空而至。
断肠箫不愧称一代魔字号人物,铁箫直等到剑虹近⾝才奇准地挥出。
“铮!”箫剑再次接触,公孙英也再次被震瓢。
“铮!”水月仙姑又被震出八尺外。
“要将他化骨扬灰…”公孙英贴壁狂叫。
房顶有物急落,仅比室內稍小些。
是一张绞筋网,眨眼间便罩住了室中心的断肠箫,像整个屋顶突然塌下,任何反应超人的人也无法应变了。
网的⾼度有限,茅屋的屋顶⾼度本来就有限。
蛟筋网索耝如姆指,这玩意轫性惊人,没有锋利的宝刀宝剑,休想奈何,內功也无法弄断。
断肠箫的铁箫,毫无用武之地。在怒吼声中,立即被从屋梁上跳下的四名操网大汉,缠成一团拖倒在地。
公孙英在众人欢呼声中,一跃而前,一剑欣向断肠箫的双胫,要毁去双足。
“小心…”水月仙姑的尖叫声刺耳。
一个黑影越窗而入,从中间纵落,手脚齐伸,像是八八章鱼放爪。
公孙英感到右小臂一震,如受巨锤击撞,狂叫一声,剑飞抛脫手,人也踉跄暴退。
同一瞬间,四个操网大汉撤豆似的向四面滚掷。
黑影陡然飞升,砰一声撞砸了窗框。
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三盏壁灯在黑影陡然飞升的前一刹那同时熄灭。
“快掌灯来…”公孙英狂叫。
人声嘈杂,老道婆先一步抢入,但已来不及了。
灯终于送来了,人人变⾊。
蛟筋网不见了,断肠箫自然也不见了。
两座窗在窗口,只有一座窗的窗口有人堵住。被撞毁的另一座窗外面,躺了四个被打昏的人。
“谁看清来人是谁?”公孙英厉声问。
室中有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只看到一个朦胧的黑影飞入飞出。”老道婆大师姨头摇苦笑:“网落下,人进去,灯火摇摇明灭不定,黑影又快逾电闪,如何看清?大少庄主,咱们碰上了极可怕的武林⾼人。”
“这!这是什么轻功⾝法?”老道婆二师姨也变⾊叫:“起落都像飞。我发誓,一定是鬼物,世间决无如此可怕的轻功,连人影都无法分辨。带一张五十斤重的蛟筋网,加上一个老儿断肠箫,一闪即逝,可能练至这种匪夷所思的境界吗?”
“到外面追搜!”公孙英咬牙切齿:“我不信外面的人都是死人。”
他们在屋西卅余步的草坪中,搜获那张蛟筋网,网里面却没有断肠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