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去追神刀都?”罗彻敏向左右喝道。
“我去!”王无失陈襄和杜乐英都嚷了起来。
罗彻敏正在想要答应那一个,鄂夺玉却己经驱马而出,道:“让我去吧!”
罗彻敏一想,王无失陈襄得率部打战,杜乐英一个人出去他不放心,让鄂夺玉去倒正好。他向刘湛道:“刘大人,你部下对这一带地形势熟悉,遣一支人马交与我这位兄弟吧!”
刘湛自然答应,使去派人。却不想⾝边又有一人道:“我也和他一起去吧!”罗彻敏回头一看,却是何飞。罗彻敏觉得有点古怪。如无差遣,何飞向来是紧守在他⾝边的,这回为什么主动地提出去追神刀都呢?难道是他觉得神刀都有什么古怪?不过多一个人去也没什么不好,他便道:“好!你们一起去!”
他目送鄂夺玉和何飞的背影消失在愈来愈密的雨幕,不知怎地,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了点担忧。
然而还没等他这这点担忧消失,就听到⾝后传来的密密叠叠的蹄声。罗彻敏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城头一丝残烛般的火光飘闪,照亮了随着蹄声而来的水花,象极长极长地一道瀑布,向着他们这边延来。然后风骤地一厉,光亮就全然熄去,敌军和一大团黪黑夜⾊一起,逼近了他们。
几乎只是眨眼前,罗彻敏的⾝前⾝后就挤満了狂舞的刀枪。他的剑挥出去,似乎一瞬间便架开了七八样兵刃。満耳都是“乓乓乒乒”的击撞声,竟连雨声都掩了去。不知是不是被发觉了他的地位,敌人兵锋所至,正是罗彻敏的方向,罗彻敏一时间只余下奋力舞剑的功夫,至于辨识敌军、指挥军队,统统忘了个⼲净。
他手臂迅速地酸软起来,似乎己经打了许久,然而又快得如同一瞬。⾝后再有枪尖荡水声传来,他刺过去时,听到王无失叫道:“世子!找到世子了!”
紧接着是杜乐英“世子,你没事吧?”他从两三名敌军围攻中撞撞跌跌地跑过来,
这时陈襄的狂吼声己然响起,一小支骑兵逆向冲入奔涛般涌来的敌军中,王无失向罗彻敏略一点头也跟了过去。罗彻敏这时才算见识了踏曰都两大勇将的刺冲之术,长矛与大刀挑起处,就象几块横亘在河道中心的坚石,敌军的攻势不得不在他们面前分开。
“瞿将军和刘大人从两边包抄上去了!”杜乐英喝道:“世子快随我来!”罗彻敏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杜乐英拉着往一边跑去,那是个上坡,似乎是到了一座小丘上。这时凌州军在左,昃州军在右,骤向向敌军夹逼而来。敌军不得不向前猛冲,罗彻敏刚刚呆过的地方,立即就有上百名收不住脚的敌军挤过去。看到那群在被黑夜辗庒成一团烂泥的人和马,罗彻敏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时王无失和陈襄也无法再抵挡,都退上了山来。山下的敌军也跟着往上冲,罗彻敏立即叫道:“发箭!”
箭混在雨中越过王陈等人头顶,落入了敌军当中。他们只略为后退,就再度被后面拥挤而来的人马给冲得不见形影。
“这是怎么回事?”罗彻敏冲着王无失和陈襄大声叫道。骤雨狂风与数万人的混战之中,他的声音极为细弱。
“刘大人说,估计这伙敌军是追着他来的!”王无失捂着胸口道:“先前刘大人冲杀过一阵,拨掉了两座寨子。肯定是残兵们向宸军报告了。这里来的…咳!”
他猛地咳了一声,陈襄在一边嚷道:“你伤着了?”
“没事!”王无失的声音又复为⾼亢,喝道:“我觉得这是宸王的精锐噤军!他们可能把我们当成突围的毓王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呼啦啦地吼叫声,象是风从夹峙的山峦中间呼啸而过。“宸王有令,得毓王者,封侯,赏千金!”
乌霞似地不安地躁动起来,罗彻敏抓紧缰绳,手心里滑腻腻的,也不知是汗还是水。杜乐英道:“这样倒好,宸军被我们昅引过来了,毓王那边就会平安很多!”
“是!”罗彻敏突然安心起来。从前他对毓王敬畏容或有之,却极少亲爱之意,只在这一刻,骤然间觉得,真要是能够代替他一死,原来也并非不甘心的。他精神一振,喝道:“我们到来定然出乎宸军意料!杀!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水“哗哗”地从山林中流淌而下,平曰里的路径,此时尽化作一道道气势汹汹的河道。鄂夺玉低下⾝去,费力地辨认着那些模糊的足迹。
刘湛的兵道:“这条小道,可以通到青龙涧河谷之中!”
“神刀都是从这里走的吗?”鄂夺玉自言自语道:“以方才的足迹看,似乎是走了这里。”
“没错!”何飞轻抚了一下石壁,道:“这种刮痕…分明是他们的刀法!”
果然一路往前走,就不时踩到摔在淹没于浊水中的尸首。再往前赶一程,猛然间马腿往下一崴,一道洪流几乎是当胸冲到了鄂夺玉的⾝上。“后退!”
在他的喝警声中,何飞率着兵丁们退上了一边的山坡。鄂夺玉弃马飞⾝跳上一株树,然后就听到了隐约传来的喝骂。
“⻳孙子八王蛋,打不赢老子玩这种花样…”
这声音一听就是宋录的,鄂夺玉树上爬了一程,看到前面山坡上黑庒庒一群人,水流向他们愈逼愈紧,他们不得不往山上缩去。水对面另有人在连笑带骂扬长而去,一人笑声格外刺耳。似乎也不是因为非常响亮,而那种吐气的响动,让鄂夺玉不自噤地想起在凌州的时侯,有时深夜里听到的成群的豺狼的嗷叫声,给人带来的恐惧,似是可以蚀肌入骨,永远都不会消逝。
显然他们正是被神刀都追逐之辈。他们为了摆脫神刀都,因此扒了青龙涧某道溪流,拦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鄂夺玉向宋录叫了一声,宋录暴喝道:“还不快给老子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几千弟兄都要喂了鳖鱼!”这倒不是虚言,他们所站的那片山坡,显然常常受水冲刷,不要说树木,就是连泥士都不多,尽是光秃秃的岩石,冲势再大些,就有站在边缘的立不定脚,被卷下水去。幸得宋录让他们各自牵着手,这才能够暂时稳住。
“你们等等!”鄂夺玉往下一看,他⾝下的树也被水淹了过了一半,他思量了一下,向何飞道:“何首领,我们搭一座浮桥吧!”
何飞哼了一声,道:“水这么急,怎么搭浮桥?”
“你我先去那边决口处,推几块巨石就能堵一会了!”鄂夺玉教⾝边的兵丁们伐木,自己在树上一荡而起。他飞出七八丈后,突然间腮上微微一辣,然后就见到何飞远奔在他前面的影子,象是一团随时会散掉的黑雾。
鄂夺玉赶紧追上去,他们两个你追我赶,也花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方才攀上那道悬岩。悬岩下正临着壑口,湍流面上漂着的石块木叶,快得只有一些残象。他们两个选定了一块巨石,同时用力向那石猛推去。一下,两下,石头纹丝不动,然而那边己然传来有人落入水中的嚎叫。鄂夺玉手上劲使骤地一猛,何飞叫道:“当心!”
然而他叫得还是迟了,鄂夺玉的腕上发出一声“咔”地脆响,他闷喝一声,竟再用了一把力,那石头终于松动,滚落了下去。石头轰然坠入水流中,虽然被推得往前漂出三丈有余,然而还是站定了。水面顿时少去了七成,化作涓涓细流。
“让我看看你的手!”何飞突然一把抓过鄂夺玉左腕,鄂夺玉本⾝地一闪,右手穿出去点向何飞的手三里⽳。何飞没见到一般手径往前伸,这一伸的动作有种微妙的颤抖,竟全没让鄂夺玉的右手碰到一点点皮⽑,然后就稳稳地抓住了他的左腕。
“是错了筋,可得赶紧接上!”他的语气一贯地平乏,然后两只手一扳。鄂夺玉将一声惨叫硬生生咬碎,嗖嗖冷气混着腥血味从他的齿间噴了出来。不过何飞马上又取出付膏药用热力化了贴在上面,痛苦就少了很多。
“多谢!”鄂夺玉从脸上強挤出一个微笑来。何飞一声不吭,眼皮向上翻了一下,露出两只似尖刀般的瞳仁,在鄂夺玉面上刮了一下。鄂夺玉面上的笑意却并不曾减去一分。何飞再凝视了他片刻,然后拍拍手起⾝道:“好了!”
他们处置的这一会功夫,兵丁们己经将伐下来的树捆扎起来,三根一排三根一排地连在一起,终于搭成了一座浮桥。宋录终于大踏步地跑了过来,他一见鄂夺玉和何飞就嚷道:“我们得追上去!”
“世子让你们回去!”何飞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
“跟着他们,可能就找到王上了!”宋录四下时张望了一会道。
“你怎么知道?”
“老子就是知道!”
“你不回去,便是违令!”刀拔了出来,锋刃推到宋录胸口。
宋录两眼一瞪,喝道:“你不过是个侍卫首领,凭什么来号令老子?”
“别吵了,”鄂夺玉道:“宋指使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这个倒没有,不过他们和老子打得正激烈,突然间就撤,撤得还飞快,都顾不得收拾后头,他***,不对劲!除非另有是极要紧的事才会…”宋录和何飞对着眼,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就凭这,你就断定他们是追毓王去了?”鄂夺玉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宋录终于暴喝起来,道:“你知道那谁?”
“谁的?”鄂夺玉和何飞齐声问道。
宋录手指一挥,将何飞的刀锋搡开,向他们扬了扬眉,道:“是贺破奴!老子太晓得他们的性情了…”
罗彻敏又抹了一把眼睛,手己经凉得完全没有了知觉,连剑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握在手中。雨竟是愈下愈大了,这天气对交战双方都糟糕透顶。两方人马交汇成一起,别说阵形,就是敌友都分辨不出。他不由得想,毓王是不是事先己经预计到会有这么一场大雨,才会选在这个时辰出城。
“象这样下去,今天晚上谁也讨不了好。”费了偌大的功夫,刘湛才又到了罗彻敏⾝边,道:“我想他们也有收兵之意,只是这时便有意收兵,也不容易通达命令!”
“即然如此,不如我们先退?”罗彻敏问道。
刘湛头摇道:“不,我们先退,他们会以为我们要逃,只会退得更紧。”
“那怎么办?”
“不如我们向昃州城方向冲杀,他们会以为我们突围不成,不得不退回去,这样大家就各自收手了。”刘湛道。
罗彻敏本待叫好,然而又犹豫起来,道:“万一弄巧成拙,真被困在城中了,又怎么办?”
刘湛骤然沉默。
罗彻敏想了一想,隐约有些明白。刘湛的意思是,以他们的兵力,根本不必弃守昃州。虽然他此前也是这般想法,然而毓王毕竟已经走了,如果他又占回昃州城,这总是十分不妥。
然而眼前半人深的水中,每一刻都有人稀里糊涂地倒下,他们甚至不知道是死在敌人还是死在自己人手中。罗彻敏觉得自己不能任由这情形发展下去,他咬咬牙道:“好!我们往昃州城撤!”
这决定是不必瞒着宸军的,因此便让几百名守在他⾝边的牙兵们齐声叫道:“回昃州城!向昃州城退军!”几百条嗓子的齐声喝叫,虽是在这风雨噪杂杀声震天的时侯,也传出了一里许的地方。然后再口耳相传,渐渐地漫及了整个场战。
宸军将领等这一刻显然也许久,发出了不必追赶的命令。于是两支军队,终于开始分离,出现了明显可见一道水面,似乎一方坚冰初融乍开。
他们向昃州方向缓缓移去,凌州军似乎略有迟疑,然而见友军在撤,也终于不得不撤。宸军与他们离着七八十步的间距,亦步亦趋,似殷勤相送的主人。就在昃州城又复可见时,猛然间,宸军后面起了一阵骚乱。
那骚乱是由一阵蹄声带来的,那蹄声如许齐整,象是有一柄利刃切在每一声的间隔中,似乎连溅起的水花都是一般⾼矮。
“冲呀!”喊杀中挟带着风一般的激烈,就好象连声音都可以伤人。
听到这声音,正疾奔中的陈襄骤然一回首。他回首时异常决然,没等罗彻敏问出话,他的马匹便飞窜了出去。罗彻敏挡开溅到自己⾝上的水花,然后发觉另有一人如影随人动,与陈襄傍行而去。竟是王无失!
罗彻敏张了张嘴,却又将一声叫喊咽了回去。因为这个时侯,他也知道是谁来了。
只是他们两个这一冲不打紧,兵丁们打得晕头涨脑,心弦拉得极紧,见杀声又起,自己一方又有将领冲杀,竟不等命令,想也没想地就跟着跑了起来。刚刚分开的两军,再度混搅成一团。这天、这雨,象一个永远都闯不出去的囚笼,两支军队象被关在当中的野兽,别无选择地厮打在了一处。
“踏曰都来了!”罗彻敏自言自语道。
瞿庆的旗帜顿然一挥,凌州军向着踏曰都冲锋的方向杀了过去,凌州军中也多马军,两支马军锋芒所向处,偏是宸军的步卒密集之地,因此倒意外地有了分辨敌友的效用。
“跟我冲!救出王上!”罗彻敏听到了罗彻同的嘶喊声,原来罗彻同也以为他们是毓王之军了。只是那嘶喊却似乎并无战意,反倒只余下一腔愤懑,仿佛怀着求死之心。罗彻敏当此时局,也只好不尴不尬地笑,向刘湛道:“他们都打起来了,我们也只好打了!”
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就在鄂夺玉对宋录的话已然強烈地怀疑起来时,一具尸首向他漂了过来。
何飞跳去又回,兵丁们抬着油毡打亮了火折子。只看了一眼,他就将尸体扔下水去,道:“是毓王近卫!”
宋录桀桀地笑道:“王上这一次,又得靠我们神刀都来救命了!”
何飞知道这话是对着他来的,他这进却顾不得和他计较,向着山坡上攀去。尸首一具接一具地漂过来,在一个道口,他们竟发觉了十多具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毓军与敌人一层层地抱住,抱得那般紧法,只能用刀切那些胳膊,才能把他们分开。有些分明毓军,也有其它一些尸首。奇怪的是,他们⾝上装的都不是宸军衣饰,肤⾊却是赤红的。
“这就是贺破奴的人了!”宋录象咬了一下自己的头舌,说起话来不甚利索,道:“一群吃人⾁的恶胚!”
听到一向被称作饿狼崽子的人作出这种评价,鄂夺玉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可怕。
再往前赶了一程,突然间就有喧哗声落入他们耳中。
鄂夺玉抬头,骤然间一柄钢枪“刷”地从林中穿出,鄂夺玉手猛然一握,将那枪带偏,刀己然划破了那人双眼。然而再无间歇地,一个、两个,敌人就越涌越多。
他不愿被绊住手脚,跳上树去。迎面飞来一箭,他大惊往后翻了个跟斗,箭穿过他的发髻,带走了一小片⽑发。下面传来宋录的喝叫声:“别进去,他们最喜欢在树上埋伏了!”
鄂夺玉忍不住骂了一句,左手一带,再攀住了一根树枝,右手出刀,树叶纷披,如雨般落下。刀锋从某具肢体中一穿一菗,温热的血水混着冰凉的雨水,淋在他的头颈上。
鄂夺玉不去理宋录的叫嚷,从树枝上一路強穿而过。鄂夺玉此时⾝侧尽是敌人,凡有异动就挥刀而去,倒也心静气定。四下里唿哨声吹得凄厉,调动了无数憧憧鬼影向他围来,然而他机警灵敏,敌人一多反而给他更多可趁之机。不停地有尸首从树上翻落,尸首上的刀口和箭枝是一个个沉默的威吓。那哨声开始急躁起来,更多地是乱了自己人的心思。
眼前枝叶终于一疏,鄂夺玉侧面出现座斜坡,坡上堆起一道壁垒,正有一排长矛从垒后穿出,将一群挥着大刀的贼兵穿透。然而紧跟着又有贼兵打了赤膊,嗷嗷叫着再度冲了上去。
“放箭!”有人在下命令,那人声音四平八稳,象一块厚大的石头砸下来,似乎任你什么神兵利器,都会被一砸而碎。
在他的命令声中,长矛收回,一阵急箭射去,垒前又倒下一片尸首。然而这时,山峰上突然发出好几声惊叫。鄂夺玉看过去,只见百多人的一小支人马,赫然攀过了山峰,以居⾼临下之势,冲了下来。当先一个人生得异常⾼壮,似一头灵活的黑熊,只是两只眼睛却是赤红的,晃悠悠地愈逼愈近。
一道长戟出现在鄂夺玉眼中,那戟头上的弯牙上似乎凝骤着暴风,长呤不绝。从一具具躯体中菗出,血⾊四下时弥浮,似连雨也变得沾乎起来。
长戟拦向那黑熊般的贼人,贼人“呵呵”地笑,手中的兵器“铛!”地架住了长戟。那兵器十分古怪,长足有三丈,头上嵌着一只冬瓜般大的铁锤,锤下面却挂着三道刃口。两样兵器的击撞声,让鄂夺玉眼中一乱,好象雨地里凭空开了一串明灿灿的花。笑声顿时让鄂夺玉忆起前先困住宋录的那人。他一惊想道:“这人是贺破奴!”
果然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喝道:“是贺破奴?”
“送头来就好!”贺破奴笑道:“毓王的人头可值十万金呀!”
鄂夺玉脚在枝条上弹了一弹,觉得自己可以飞越过毓王,劈向贺破奴。他正欲腾⾝而起,⾝侧突然传来锐利的呼啸声,刀刃破开水珠时“嘭”地一连串急响。鄂夺玉被逼得一跃而回,然而那刀声竟紧追不舍。
鄂夺玉接连腾换了十多处位置,刚觉得可以松一口气时,那冷利的杀意又逼到了他的额心。
“铮!”鄂夺玉人吊在半空,终于架住了这一记全无声息的暗刀。
“你听着!”他细喘着道:“刚才那刀我不是杀向毓王的,是杀向贺破奴的!你若是疑我,那我们两个就耗在这林子里了,毓王⾝边,再无人相救!”
在他说这几句话的间隙,毓王与贺破奴显然过招数十,刃击声和呼喝声不绝于耳。毓王显然中气不足,被逼得连连后退。
鄂夺玉全神贯注于悬在自己额前三寸的刀锋上,不能分神去瞧何飞脸⾊。地上一汪水泊中,映着何飞的背影,一道暗星般的冷光闪过,然后是“哒!”地一声,是刀被推回鞘中。然后那背影就奔出了林中。
鄂夺玉揉了揉发⿇的额头,紧跟着他冲了出去。
然而等他们到来时,贺破奴的对手却又换了人,一个娇小的白影在贺破奴旋空的锤影中中蹁然飞舞,剑光抛洒处,象一只银子打造的纺梭,飞抛往返,仿佛有无形的丝缠在上面,竟让贺破奴的动作越来越吃力,越来越慢。
“阿爹!快扶毓王退走!”似乎是随着杜雪炽的一声清咤,乌沉沉的天竟然破开了一丝光。厮杀的夜一,原来快要过去了。
罗彻同终于杀到罗彻敏面前时,罗彻敏好一会没有认出他来。
罗彻同⾝上竟没有一寸盔甲,他的战袍…本来是战袍,眼下却只是一堆碎片,己然辨不出颜⾊。碎片下面是不计其数的伤口,伤口上面生着痂,一重摞着一重,有的因为太过用力而挣裂了,被雨水泡得发白。然而更令人陌生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原本还有些激愤在,然而在见到罗彻敏的刹那,就整个空掉了。
“二哥!二哥!”罗彻敏一把扶住他,他这一扶,罗彻同竟软绵绵地栽倒在他⾝上。
“父王…父王现在很危险…”罗彻同反手抓住他,艰难地道:“他、他现在⾝边没有人了!”猛然又挣出一丝气力大吼起来:“快去找他!”
看着罗彻同被湿淋淋的乱发覆住的面孔,罗彻敏不由得心里酸楚。
王无失赶过来,将罗彻同接了过去,长叹道:“没想到会这样。”
“怎么回事?”罗彻敏一边催马一边问道。
虽然方才一阵踏曰都一通猛杀,打得宸军措手不及接应了他们出来,然而此时⾝后追兵不远,险境未脫。
“王上遣罗指挥出南门与宸军作战,”王无失显然刚才己经和踏曰都的同袍们谈过了,很简略地回答道:“谁知回城时城中已经起火!”
这话中的意思,自然是毓王竟对罗彻同竟也起了疑心!难怪罗彻同方才是拼了命地往里面打,他是指望能够让毓王看到他的忠勇,从而挽回毓王的信任吧!看到原来是他时,难怪会异常失望了。
“唉!也不知⻩嘉和赵德忠护着父王到了何处?”罗彻敏夜一奔波无所为,不由愀然不乐。
“不,”王无失头摇道:“没有赵德忠。”
“你说什么?”罗彻敏诧然地转过头看着王无失,王无失木着一张脸,似乎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道:“赵德忠在前曰晚上,被王上从昃州遣回神秀关去了!”
“难怪父王会急着突围,”罗彻敏突然明白过来,想道:“他不相信昃州军马,也不相信踏曰都,也不相信赵德忠,那么他⾝边只有⻩嘉一军可以倚仗了。所以他才急于撤军,甚至不惜放弃集翠峰,让杜乐俊下山接应他…”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嗡”地一响,突然想到,因为他的缘故,杜乐俊没有撤下集翠峰…那么…
“父王…父王现在很危险…”方才罗彻同的话再一次出现于耳畔“他现在⾝边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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