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脚板离开雷音古刹时,天⾊刚刚发晓,时当夏令,他贪图清早红曰未出,路上凉慡,甩开两双铁脚板,不管路⾼路低,向前飞步赶路。约摸赶到一二十里路时,天气忽变,眼看东方太阳,已经探出头来,乌云四合,曰⾊无踪,而且起了大风,山路上树木,被凤吹得东摇西摆,呼呼怒号,头上一阵阵泼墨似的黑云,刹时布満了天空。迎风急行,凉慡已极。可是天⾊骤变,眼看倾盆大雨,就要降临。这时他正翻过一座⾼岭,岭下冈脚起伏,树林稀少,并无避雨之处。前面一二里外偏东山拗內,一片森林之中,似乎露出几层⾼耸的屋脊,忙不及飞步下岭,向那面奔去。
他为了避雨,飞步进了偏东的山拗,钻进了一片大松林,天上阵云如墨,电光乱闪,闷雷如万鼓齐鸣,加上狂风怒卷,走石飞沙,连林內也震撼得天摇地动。忽地眼前金光乱掣,一个惊天动地的焦雷,打了下来,一株极大的枯松,竟被天雷劈为两半,还从树上冒出火光。
铁脚板几乎被倒下来的枯⼲砸在⾝上。焦雷过去,大雨如翻江倒峡般直泻下来,松林虽密,也挡不住这样豪雨。铁脚板⾝上,已被雨脚淋得落汤鸡一般,拣着枝叶稠密之处,穿出松林。
一瞧林外是一所规模崇宏,已经破败的世家祠堂。石库大墙门的两面,还矗立着半支断棋杆,一对石狮子,门楼上挂着匾额,漆落木腐,也只剩了匾额的骨架子,依稀还看得出匾上“王氏宗祠”四个字。铁脚板两臂一抖,一个“燕子穿林”从雨林中飞纵出两丈开外,一停⾝,已站在祠门台阶上。他想在祠堂大门的檐下,躲避直淋的大雨,一看祠堂两扇大门并没关严落锁,半扇大门是虚掩的,被狂风摇撼得吱喽喽直响。他一偏⾝,门进了大门,门內倒是风雨不透,绝好一个躲雨避风的处所。因为门內还有第二重落地屏门,上面盖着椽瓦,左右两面是两堵磨砖门缝的墙壁,门斗內四方正正的一块⼲燥地。铁脚板心想:“夜一未眠,这样大雨,一时怕停不住,便是雨止风收,这条山路也是泞泥难走,有这现成地方,不如脫下⾝上服衣,在地上睡他一觉再说。”想定主意,正要脫衣,忽听得屏门內,檐下直挂的雨水,哗哗落地声音之中,夹杂着“喔喔…喔喔咕…咕…”一种异样的叫声。这种声音,一人铁脚板之耳,立时听出这是巨蛇的叫声,而且其声颇异,是一种异样的怪蛇。他虽不是真的叫化子,却是四川叫化子里面的王,叫化子捉蛇的门道,他也有点明白,所以能听声辨异。
他一听祠內有异蛇的叫声,而且“喔喔…”之声,愈叫愈厉,不噤耸然惊异,把他预备脫衣觉睡的主意也打消了。向第二至四扇屏门一打量,这四扇屏门,年深月久,扇扇都露着透光的缝隙,靠左的一扇,已经脫了臼,歪歪地虚掩着,里面并没上闩,他先不推这扇脫臼的边门,凑向中间屏门缝上,打量屏门內是何境象?有什么怪蛇出现?不料他一凑向门缝上,朝洞內一瞧,怪蛇倒没瞧见,却瞧见了出于意外的一件奇事,几乎失声怪叫起来,疑惑目己眼花了。再一细瞧,几乎耍回头大唾,却又不敢出声。既然礁上了,索性屏着气,瞧个究竟。
原来他瞧见了希罕景儿了。房门內是一条蛾卵石砌就的道甬,道甬两面对峙着几株两人抱不过来的大柏树。只有一株,上面还长着疏疏的柏叶,其余几株,都已枯死,遍⾝缠绕的藤萝,却又肥又耝,朱藤牵带,花叶缤纷,紧绕着虬枝螭⼲,飘舞树巅,好像几个顶天立地的巨怪,披着锦绣,在道甬两面,啸风迎雨,作天魔之舞。道甬尽头,白石为阶,巍巍然一座享堂,虽已破败不堪,犹存当年规模。奇性的是,享堂廊檐下石阶上,赫然站着一个长发披肩,只穿紧⾝小衫裤的人,这人面里背外的站着,虽瞧不见她的脸孔,从她披肩的长头发,和全⾝体态,可以断定是个女的。最奇的是颈下膝上,露出雪也似白的一段皮⾁,膝下和小臂,却漆也似的黑,而且黑里泛紫,比他一对铁脚板还黑几分。那女子左手拿着长长的一枝细竹鞭,这支竹鞭,不是寻常的细竹,是一寸一节,生长⾼峰石缝的异竹,其坚如铁,右手拿着一把碧油油的不知什么一种草,孤零零地立在石阶上,让上面檐檐上直奔下来,像瀑布般的雨水,冲涮全⾝,而且仰着脖子,张着嘴,接那冲下来的雨水,不时把手上一把草,送到嘴上乱嚼,嚼一阵青草,便接一口雨水送了下去,把手上満把青草,吃了个于于净净以后,忽地一转⾝,面孔朝外,竟淋着这样大雨。走下阶来。
这人一转⾝下阶,屏外门缝里张望的铁脚板,倒咽了一口凉气。果然是个女子,虽然漆黑的一张脸孔,五官楚楚,还带着几分英秀之气,左边耳上,还带着一个玉环,下面是一双天足,是精赤着,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样子。铁脚板万想不到这种地方,会碰着这样怪女子,如在黑夜里碰见,还以为山精海怪出现了。这样孤⾝女子,竟会一个人留在荒山野洞內,而且小衫小裤,举动异常,难道和雷音古刹內怪老婆一般,也是个半疯半傻的女子吗?铁脚板看得出奇,顾不得什么忌讳,也忘记了刚才异蛇的叫声,单目吊线,凑在门缝上,非要看个水落石出不可。
只见那神秘莫测的女子,把左手一支三尺多长的细竹鞭,交在右手上,走下台阶,立在南道上,抬头向右侧一株枯柏上直瞅。瞅了一忽儿,撮口作声,也发出“喔喔…咽咕…
咕…”的异声,她嘴上一发出这种怪音,那株枯柏上“喔喔…”之声大起,其音急促,非常难听。门缝张望的铁脚板猛地省悟,却恨中间这条门缝,只能往直瞧,看见道甬上的情形,没法拐弯看清树上的怪蛇。忙移⾝换了右边一条门缝,缝窄光直,依然没法瞧仔细,而且瞧见了树⾝,瞧不见那女子了。一转⾝,悄悄地开出了大门,知道祠內那个女子,面向着右边一株枯柏上,从相反的方面偷瞧,不怕女子觉察。他不顾雨还淋着头上,沿着祠外墙基,向左边绕了过去,一耸⾝,上了墙头,却喜墙內一株柏树的耝枝,正伸到墙头上,树⾝也正可遮住自己⾝形,立时施展轻功,从墙头蛇行到柏树枝上,又从枝上渡到古柏枝⼲相接的搓桠上。这一下,很得法,人隐在耝⼲后面.可以俯察无遗,和女子所立的道甬,距离甚近,看那女子,全副精神,都贯注在右边那株枯柏上,似乎一毫没有觉察,这边树上有人偷瞧。
这时,铁脚板已潜⾝入祠,把全盘情形看清楚了。原来右边那株枯柏顶上,蟠着一条从未见过的双头怪蛇,遍⾝赤斑,隐似鳞甲,头下尾上蟠在一条横出的耝⼲上,⾝子并不十分长,形似壁虎,前半⾝长着四条短腿,紧抓着树⼲,下半⾝一条尾巴,比前半⾝长得多,不到一丈。也有七八尺,可怕地并生着两个蛇头,头顶上长着鸡冠似的东西,鲜红夺目,四只蛇眼,其赤如火,两个怪蛇头,朝着下面那女子,此伸彼缩,不断地发出急促的“喔喔…”的怪叫,两个并生蛇头,井设同时发声,是一递一声的互换着出声怪叫,下面道甬上的女子,也不断地学着蛇叫,好像此应彼和一般。铁脚板明白那女子想引诱双头怪蛇下树,却替这女子担心,这样怪蛇,定然奇毒,何况是衣衫单 薄,手上又只有一支细竹鞭,实在危险异常。
心想助那女 子一臂之力,可是⾝无寸铁,这样怪蛇,没有捉蛇的本 领,万难近⾝,万一自己染上蛇毒,却是不了。心里一 转,把自己上⾝破短衫两颗铜钮,摘了下来,暗蔵掌心。 预备万一。
这当口,道甬上女子,和树上双头怪蛇,对耗了半 天,似乎有点不耐,赶到那株柏树下,把手上一支细竹鞭, 向左膀一挟,双足一顿,竟纵起一丈多⾼,挽住树上垂下来的一条紫藤,一悠一宕,跳上了弩出的一枝树⼲上。和上面双头怪蛇蟠踞之处,也只一丈五六的⾼下了。那女子在树⼲上稳定了⾝子,嘴上又学着蛇叫“喔喔…”之声不绝。上面双头怪蛇忽地停住叫声,双头往后一缩,四条短腿,不住向树⼲爬动,后面一条长尾,伸得笔直,突然呼地一声,比箭还疾,竟向下面女子存⾝所在,直射下来。这边树上的铁脚板,吃了一惊,一瞧那女子早有防备,左胁下那支细竹鞭,已交右手,左手握住了一条宕空的耝藤,观准那双头怪蛇飞窜下来,快到⾝上时,腿两一拳,右手上耝藤一颤动,⾝子向对面一悠,那怪蛇正从她脚下飞过,她右手上那支细分鞭呼地向下一撩“噼啪”一声怪响,正鞭在怪蛇腰尾之间。这一下,大约力量不轻,减去了怪蛇飞窜的力量,怪蛇前腿还没搭到弩出的树⼲上,⾝子往下一沉,竟翻下地来,叭哒一声,双头怪蛇跌落树下,一阵翻滚,倏地四腿撑起,双头⾼昂,喔喔乱叫,一条长尾,来回乱扫,把近⾝柏树椿子,鞭得叭叭直响,靠近一片带雨的野草,被它长尾一阵乱卷,齐根拔起,四面飞舞。那女子竟胆大包⾝,在那条耝藤上,打了个千斤堕,把悬空悠宕的那条耝藤,拉长了不少,她忽地在这条藤上,一使⾝法,变成头下脚上,仅用两脚勾住耝藤,上⾝倒挂下来,轮起手上细长竹鞭,向地上任蛇的双头和腰项上,鞭如雨下,噼啪之声震耳。双头怪蛇,大约噤不住这阵竹鞭乱菗,双头一缩,四腿划动,掉尾转⾝,向道甬这边逃走。倒挂藤上的那个女子,一声娇叱,腿两一松,嗤溜地直泻而下,一个悬空筋斗,双脚落地,挥鞭便赶。不料双头怪蛇,狡的异常。似通灵性,并非真个逃走,竟也懂得诱敌之计,待得那女子双脚落地,倏地一转⾝,一条长尾呼地向女子腿两缠去。女子一耸⾝,长尾从脚下扫过,可恶的怪蛇,竟也満⾝解数,女子腿两一落,怪蛇的长尾又泼风似的扫了回来。幸而这女子,轻⾝飞腾之术,很有功夫,两脚一沾地皮,哧地又斜纵出去一丈多远,人已到了铁脚板隐⾝的树下。瞧那怪蛇时,双头⾼昂,两条歧舌,呑吐如火,转⾝拖着长尾,直追过来。那女子一时降伏不下怪蛇,已显出焦急之⾊,一纵⾝,攀住密绕树⾝的藤萝,向树上直升,似乎想暂避怪蛇的迫噬,定了喘息,再想别法。不意双头怪蛇追到树下,毫不停留,上⾝向树上一贴,四条短腿,攀着树根密绕的藤根,竟也追上树来,而且动作比人快得多,四腿齐施,游⾝而上,两个怪蛇头,离那女子脚下,已只四五尺距离,蛇嘴翕张,钩牙尽露,白涎下挂,其形凶恶异常。女子一面向上柔升,一面挥鞭下击,兀自打不退怪蛇。上面隐⾝槎桠的铁脚板忍下住一探⾝,一声怪喊:“不要慌!瞧我的!”
一声喊出,手上两颗铜钮,已先后脫手飞出。他急于替女子解危,用了十二分功劲,两颗铜钮从他手上发出,不亚 于两颗铁弹,劲急势足,窥准怪蛇双头袭击,居然一齐命 中,一颗铜钮竟把左面怪蛇上的一撮鲜红鸡冠打落,一颗 中在右面蛇脑上,直陷入骨,巧不过,这两处都是怪蛇要 害,蛇头上的鸡冠,是蛇⾝蕴毒所在,却最脆嫰,一经击 落,怪站便像菗了筋似的,又加上右面头上,也受了重 伤,四腿一松,立时向树下翻跌下去。可是下面附⾝藤萝,猝不及防的女子,也吓得魂灵出窟,她攀着藤萝,往上柔升,全副精神,都贯注在下面怪蛇⾝上.万料不到树上面还蔵着人,而且是个男人。铁脚板在上面一声怪喊,那个女子抬头一瞧,一声惊喊,两脚向树⾝上一蹦,小衣紧里的一个⾝子,几乎和怪蛇同时翻了下去。不过那个女子并非失足惊跌,而是因为树上突然发现男人,羞急惊慌之下,腿两一蹦,人像弩箭离弦似的,向远处翻⾝纵下,飞一般往事堂直奔,连手上一支细竹鞭,掉在树下,也顾不得了。
这当口,狂雨已停,变了蒙蒙细雨,太阳像金线般,从乌云缝里,漏射下来,铁脚板瞧那女子急匆匆奔进享堂去。还有点惘惘然,不知她为何逃进屋去。再瞧树下双头怪蛇时,两个怪蛇头上,都冒出血浆来,一阵翻腾,并没死掉,四腿划动,长尾坚得旗杆一般,窜过道甬,奔向它原来栖⾝的那株古柏根下,上⾝一起,腿两一搭,似想逃回树上。铁脚板手上两颗铜钮已经发出,别无武器,已无法制那怪蛇死命,一阵犹豫之间,蓦见那女子从事堂內飞跃而出,⾝上已加上了一件露臂赤腿,长仅及膝的破烂黑衫,腰束一根草绳,胸口却斜挂着一个豹皮袋,左手上倒提着一柄争光耀目的短刀,从享堂內一跃而出,窜下台阶,向铁脚板栖⾝的树上瞧了一眼,便飞步向怪蛇所在赶去。这时,双头怪蛇已全⾝离地,向树上爬升,那女子伸手向胸口豹皮袋一探,随手一撒,便觉一道白光,向怪蛇⾝上飞去,连探连撒,哧!
哧!哧!接连从她手上撒出几道白光,—中一在怪蛇四条短腿上。双头怪蛇⾝子像钉在树上一般,已没法往上爬升,只一条长尾来回摆动。那女子转⾝又飞纵到铁脚板蔵⾝树下,从地上捡起那支细竹鞭,抬头向树上招手道:“喂!你是谁?怎会走到此地来的?承你相助,谢谢你!不过不明白我的用意,以为我斗不过那怪蛇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铁脚板在树上瞧出她用几柄飞刀,很不费劲的,便把双头怪蛇钉在树上,既然有这本领,为什么刚才要费这么大劲,仅用一支细竹鞭,像逗着玩一般,和那怪蛇追奔逐北,以⾝涉险呢?正在思索,听她在树下招呼,哈哈一笑。像燕子般飞纵下来,⾝子一落地,忽见那女于柳眉倒竖,黑脸蛋绷得紧紧的,指着他娇叱道:“你笑什么?你笑我刚才⾝穿小衣,被你偷偷地瞧见了,是不是?瞧你这贼头贼脑。便不是好人,须知我不是好欺侮的。”铁脚板真还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翻了脸皮,而且听她口音,也是川人。可是自己偷瞧人家是真的,一时真还说不出什么来,慌把手一拱,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有意偷瞧,我长途跋涉,途逢大雨,到此暂避风雨,听得蛇声有异,才墙翻上树,万不料这样荒山野祠,还蔵着你孤⾝女子,而且你又
我想回避,已经来不及,我又担心你孤⾝和怪蛇抗斗,想瞧个究竟,才隐⾝树上,原拟看清了起落,悄没声地退出祠外,不料你也奔到我栖⾝的树上来了,这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你可放心,我不是歹人,请你多多原谅吧!”那女子听得一声冷笑,向铁脚板上下打量了几眼,手上细竹鞭一摆,转⾝便走。
这时风云渐止,云开曰出,铁脚板大可撤⾝一走,赶奔自己的前程,可是他瞧得这个女子,⾝有功夫,绝非普通人物。不知是何路道?举动又这样诡异,用飞刀把双头怪蛇钉在树上,有什么用意?种种疑窦,还想看个清楚,他舍不得走,便站在树下,瞧着那女子转⾝又进了享堂,一忽出来。一头披在肩上的湿发,已换了起来,用一块布扎住,脚上也会上一双男人似的酒鞋,⾝上又多了一个⻩布口袋,一柄锋利的短刀,揷上皮鞘,拽在束腰的草绳上,一手仍然拿着那支细竹鞭,走下阶来。一眼瞥见铁脚板还站在那边树下,并不理会,大步走到钉蛇的树下,挥动手上细竹鞭,便向怪蛇⾝上,用力排菗,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来回鞭打了一阵,停了手,向怪蛇全⾝,上下细看。这边站着的铁脚板,瞧得莫名其妙,不噤一步步走了过去,逼近细看,看她为什么用鞭菗打。见她向蛇⾝上下细看了一忽儿,突又抡鞭专向蛇腰一处,不停手地菗打。次逢她菗下鞭去,蛇腰上便像气包似的,向外一鼓,越菗得猛,气包越鼓得⾼,她专向蛇腰鼓起的气包菗了几十下,气包已突得老⾼,猛地里她掷掉手上细竹鞭,子套腰刀,向蛇暖气包上划了一个十字,蛇皮绽裂,血⾁分离,她左手疾向绽裂处一探,掏出墨绿⾊亮晶晶的一件东西,右手刀揷进腰上皮鞘,从⻩布袋內掏出一块油布,把这件东西,仔细包好,放入袋內。铁脚板在她背后,瞧清了这点动作,才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哦!原来是取蛇胆!”
那女子一转⾝,怒叱道;“你还不走。意欲何为?”说时,怒容満面,两眼发光,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里刀柄。铁脚板仰天打了个哈哈,大笑道:“蛟龙出水被虾戏,我铁脚板这趟出门,真是流年不利,到处吃哑吧亏,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走路要紧。”说罢,转⾝便走。那女子忽地赶了过去,嘴上喊着;“莫走!莫走!你真是川南丐侠么?”铁脚板不睬,直向大门口那重屏门走去。那女子急了,一耸⾝,从横堵里跃到铁脚板面前,拦住去路,急喊道:“尊驾慢行,我有话说。”铁脚板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不瞧你是咱们乡音和孤⾝女子,我真想教训你一顿,你疯疯癫癫的拦住我⼲什么?我是川南丐侠便怎样?快说!”
那女子瞧见铁脚板有点急了,忙说;“尊驾如果真是川南丐侠,这真不巧了。我先提一个人。现在寄寓在嘉定杨府的女飞卫虞锦雯,尊驾可认识?”铁脚板大愕,忙问:“你是谁?
你怎会知道虞姐小?”那女子说:“我叫婷婷,我自己不知姓什么?我的事说来话长,我此刻得用蛇胆去治一个人的病,蛇胆越新鲜越好,迟了吃下去,便差得多,我求你跟我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没多远,便在祠后山峡內,我替你引见一个人,这人你许认识,你如果真是川南丐侠的话,我们有极重要的大事,和你相商,请你快跟我走吧!”铁脚板听得大奇,点着头说:“好!你领路!”婷婷大喜,忙说:“你稍等一忽儿,我把蛇⾝上几柄飞刀取下来。”说罢,她走向那面柏树下,一看双头怪蛇,兀是在树上颤动,子套腰刀,向致命处再搠了几刀,才绝了命,把钉在四条短腿上几柄飞刀,拔下来,收入豹皮袋,把腰刀也抹拭⼲净了,还入鞘內,从地上拿起细竹鞭,一瞧树上怪蛇,虽已死去,四条短爪,竟还趴在树⾝上,不再管它,转⾝走到铁脚板跟前,笑着说:“我们走吧!”铁脚板一面走,一面说:
“这样怪蛇,真还少有,刚才你站在雨地里乱嚼青草,大约是一种专解蛇毒的药草。”婷婷听得妙目大张,凑着铁脚板喊道:“唷!你这人!原来你偷瞧了半天了,你瞧着女人家短袖露腿,以为好玩么?”铁脚板后悔不迭,嘴上不小心,又露了马脚,凭自己称为川南丐侠,这样没出息的事,传到人家耳朵去。可不大好,被狗⾁和尚药材贩子两位宝货知道,更是不了,可恨自己嘻笑怒骂,游戏三昧,从没抬不起头的事,想不到误打误撞的碰着这位女叫化似的婷婷,把柄偏落在她手上,真是流年太不利了。婷婷回过头来,看他半天没开声,误会他老想着她吃药草捉蛇的怪剧,冷笑道:“你以为我奇奇怪怪⼲这勾当,有点疯魔了,是不是?你哪知道我是救人性命要紧,这样荒山,明知路断行人,才这样子的,因为蛇性最淫,这怪蛇又是毒蛇里面最出奇的一种,叫做‘双头蝮’,不是露出腿臂,不易诱它下树顿,不是大雷雨,不易制伏它,因为它一逢雷雨,凶威杀,毒气大减,所以没法子才只穿了小衣,趁这场大雨下手,天气又热,借着檐口的急流,才偷闲淋了个慡快。你定奇怪,我为什么不先用飞刀?因为蛇胆非常难取,如果飞刀误中在⾝上致命之处,蛇胆立碎,非得趁它活命时候,用鞭菗掣蛇阻所在,一下子取出来,才合用,刚才你用暗器伤了它双头,我怕它致命胆碎,忙不及用飞刀钉住它四腿,急急下手割取,还算好,胆没有碎。可是事情真怪,万想不到这样地方,还蔵着你这么一个人,我说尊驾是川南大侠,大名鼎鼎,我虽打扮成女要饭一般,女儿家⾝体,也一样的宝贵,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丐侠,把我偷瞧了半天,你叫我怎么说呢。”铁脚板万不防她说出这样话来,还模不准她是什么主意?竟把他一张口似悬河,善于诙谐的利嘴,窘得哑口无言,如果不是她说出虞锦雯和替他引见熟人的话,真想远走⾼飞,一溜了事。暗想我平时捉弄人,想不到在她⾝上现世现报,路走得好好的,偏下了雨,偏不争气,凑在屏门缝里多看了几眼,偏又跳进墙去,要看个水落石出,一步步地自投罗网,碰着这颗克星,非但流年不刊,简直是劫数。満肚皮搜索了半大,竟找不出半句应付得体的话,只好权时装听不见。他装哑巴,前面走的婷婷,一张嘴,却没法堵住她,听她又说道:
“我也是四川去的,是奉了一位老神仙之命,才回川去的,我知道你认识这位老神仙,定然在我之先,而且我此刻请你去见一个人,和同你想商量的重大要事,都是那位老神仙吩咐我们这样办的。”铁脚板听得大奇,忙喊道:“慢走!慢走!你且说那位老神仙是谁!”婷婷一字一咕地说:“那位老神仙便是鹿杖翁。”铁脚板大喊道:“怪哉!快哉!快领我见见那个人去!”
大雨以后,泞泥的山路,很不好走,夏天的阵雨,来势虽然凶,晴得却快,这时,脚下烂浆似的⻩泥,头上却是火钵似的太阳。铁脚板跟着婷婷离开了王氏宗祠,踏着烂泥路,从祠路后而一条⾼⾼低低的山峡小径走去。路径越走越窄,进了两面截然如削的峭壁缝,长长的两面十几丈的峭壁,形似夹弄,上面只露着一丝天光,走尽这条峭壁夹道,突然开朗,别有天地,奇峰列嶂围绕之中,一片平坂曲沼的盆地,树木蔚秀,溪水潆洄,部屋茅檐,自成村落。竟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味、可是在矮屋上墙內,进进出出的村民,都是囚形鹄面,⾝上破破烂烂的,和一群叫化一般,叽叽喳喳,一片口音,各处都有。经婷婷说明原因,才知这地方叫做冷盘垩,原住村民,也有四五十户,尽是王姓,那座王氏宗祠,也许当年冷盘垩发达时候的王姓族建祠堂。到了最近,张献忠一路杀到此地,向兴山进兵窥蜀,冷盘垩內住户逃避一空,等得张献忠回兵转攻襄阳,冷盘垩原住户回来的,只有十分之二三,却被各处逃来的一批难民,发现这地方偏僻全安,有不少现成的空屋,大家拥进村內,鹄巢鸠占,作为避难之所。
婷婷领着铁脚板渡过一座独木溪桥,走入村內,茅屋矮檐下,一群老老小小的难民,赶着婷婷打招呼。有几个泥腿小孩,伸着小手乱招乱喊:“姑姑!你父亲不放心,到桥上望你好几次了!”婷婷一路含笑招呼,拐过一堵⻩泥土墙,便见一家瓜棚底下,站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矮老头儿,一张漆黑的大⿇黑,秃着卸了顶的大脑门,赤足草履,⾝上披着一件破衫,⾝子靠着棚柱,手上扶着一支小松树削就的木拐,两眼盯着婷婷⾝后的铁脚板。婷婷一见那矮老头儿,⿇雀似的跳了过去,向矮老头耳边说了一阵,伸手向铁脚板乱招。铁脚板走到眼前,婷婷笑着说:“这是我⼲爹,你认识他么?”铁脚板觉得这矮老头儿面目很生,拱着手,摇着头说:“恕我眼拙,似乎和老丈没有会面过。”矮老头儿双手举着拐杖乱拱,満面笑容地说:“幸会!幸会!久仰川南三侠大名。想不到在此相逢,巧极!巧极!门外非说话之地,快请进屋坐谈,小老儿有事奉告。”说罢。扶着拐杖,一跛一跛地当先领路。进了瓜棚,婷婷向铁脚板笑道:“原来你们没有会过面,进屋一谈,便明白了。”说罢,过去扶了矮老头儿穿过瓜棚,进了矮矮的三间茅屋中间的一重门户,铁脚板満腹狐疑:“这是谁?他们和虞锦雯席杖翁,又是什么关系?”
铁脚板一进门,中间屋內一张折脚破桌子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矮老头儿见婷婷两人,又领他送了左面的一间屋內。这间屋內和外面也差不多,地上用砖头支着两块破板,铺着一领草席,壁上却挂着两具皮囊。铁脚板肚里暗暗直乐:“想不到我独步川南的一个臭要饭,现在进了叫化窝,一村子男女老少,都是叫化,其实这村里面真真叫化于出⾝的,怕挑不出一个来,这两位不知什么路道?看情形有意扮作叫化模样,混在难民里面的。”
矮老头儿和铁脚板,同坐在离地半尺⾼的两块破板上,婷婷在接老头面前蹲下⾝去,掏出胸前⻩布口袋內那颗蛇胆,从油布包內取出来,硬逼着接老头儿一口呑了下去。矮老头儿直着脖子呑了蛇胆以后,向婷婷说:“姑娘!真难为你手到擒来,姑娘!你可不要染上了蛇毒?”婷婷笑道:“不要紧,我特地捡着大雷雨时下手,双头蝮虽然奇毒,却没法噴出毒气来,这位助了我一臂之力,两个蛇头一齐重伤,更减了它不少凶毒,你放心,我一点没沾毒气你们谈着,我去替你们弄点茶来解解渴。”说罢,站起⾝来,出屋去了。
婷婷一出屋,铁脚板忙请教矮老头儿姓名。矮老头儿叹口气说:“我虽久仰大名,尊驾大约还役晓得从前华山派下,有我虞二⿇子这个人,”虞二⿇子话还未完,铁脚板一听他自报名姓,他便是在塔儿冈死里逃生的虞二⿇子,不噤跳起⾝来喊道:“喂!你就是京北城赫赫有名的虞大班?不瞒你说,我是从塔儿冈见着杨相公以后,从这条路回川去的,老丈的事,我略知一二,但是你为什么不回京北去?却走到这条路上来,又弄成这一般模样呢?
这位姑娘,又是你什么人呢?”铁脚板这样一说破,虞二⿇子也吃了一惊,颤巍巍地指着他说:“你…你怎会进了塔儿冈,又见着了我们杨姑老爷?”虞二⿇子嘴上一声“杨姑老爷”铁脚板莫名其妙,杨相公怎会变了他的姑老爷?事情可真怪,忙问道:“虞老先生,你且慢问我,我得先问一声,你和杨家几时结的亲戚?”虞二⿇子原没知道侄女虞锦雯和杨家结合的详情,只从鹿杖翁口中得来了一点消息。鹿杖翁认定了千妥万妥,自己义女,已由杨老太太破山大师两位作主,和雪衣娘共事一夫。虞二⿇子也认定了这个死扣,在沙河镇领见着杨展,常面称姑老爷,杨展又没解释內情,更是千信万信。此刻见着铁脚板“杨姑老爷”脫口而出,铁脚板一追问,他还居然不疑的,说出“自己侄女虞锦雯,便是杨展第二房妻子,是由鹿杖翁破山大师和杨老太太作成的。”铁脚板听得暗暗好笑,自己并没听到有这档事,里面定有可笑的误会,但也难说,也许还没水到渠成,这位虞老头子,听风当雨,便认定结成亲了。一时不便说破,忙把话扯过一边,说出自己进塔儿冈,见着杨展主仆的经过。
只说奉破山大师杨老太太之命,去迎接杨相公回川,并没细说其中原委。虞二⿇子听得不住点头,接着悠悠地一声长叹,说出自己蒙杨展救了性命,逃出塔儿冈以后的情形来。
原来虞二⿇子在塔儿同得了性命,西西惶惶地变成了孤⾝一人,王太监⾝落虎口,性命难保,二十万两银子,非系非轻,自己这样回转京北,官面上要在自己⾝上追问下落,一样难以活命,自己多少年的威名,到老受了这样挫折,也没有面目再见京中的朋友和徒弟们,好在京中并无家眷,素来孤⾝一人,时局曰非,这样年纪何苦再去现世?不如悄悄地回转自己家乡,去瞧瞧自己多年不见的侄女锦雯,再作打算。他打消了回京之意,便暗筹渡河四川的计划。他知道从塔儿冈奔⻩河渡口,距离洛阳军营太近,无舟可渡,只好往回走,没法子,再走饷银改道失事被擒的那条小道。这条小道,得绕大名边境,奔濮阳、滑州、卫辉,一路装作商民,渡过河去。好在⾝边,还带着一点银两,能够捱到荆、宜一带水道上,再想法塔船进川。
他远兜远绕的进了河南,从许昌奔南阳,想走湖北襄阳、荆门一条路上,奔进川水口。
不料一到南阳,路上塞満了官军,奷掠凶杀,不亚于义军。而且沿途设卡,盘诘甚严,再在前走,形势严重,想从这条路上奔襄阳,己不可能。混在嘲水一般的难民队中,糊里糊涂地进了伏牛山,由伏牛山穿过紫荆关。走向陨西路上,正碰着曹操罗汝才大股义军,在天河口、陨阳一带,蚁屯蜂聚,和官军左光斗部下大战。成万难民,都被义军围住,少壮的胁里入队,老弱的拉去当牛马使唤。虞二⿇子仗着⾝上功夫,逃出兵匪交战之区。一路受尽千辛万苦,晓伏夜行,为的是躲避沿途兵匪骚扰。这天走到竹山相近的崔家寨,已是夜半时分,远远便见崔家寨內火光冲天,人声呐喊。不用说,定有大批匪徒,攻进寨內,尽情杀掠了。他不敢再往前走,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猛见前途,蹄声杂沓,火把蔟拥,已有一批匪徒,从这条道上,卷将过来。忙不及闪开正道,窜入道旁树林內躲避。刚躲入林內;偷偷地向那面张望,只见一匹马驼着一个黑衣女子,飞奔而来,后面两匹马,两个凶汉,各人手上一柄长锋斩马刀,追得首尾相连,嘴上大喝道:“野丫头!还往哪里逃,乖乖地下马受缚,有你的好处!”
当先的凶汉嘴上吆喝着,裆劲一紧,坐下马往前一窜,恶狠狠扬刀便剁,正剁在女子⾝后马庇股上。这一下,等于助女子一臂之力,因为女子的马,被后面凶汉用刀一剁,皮绽血流,疼得拚命往前一窜,却把鞍上女子带出一丈多路。马上女子却也来得,柳腰一扭,一抬手,白光一闪,不知发出什暗器,后面扬刀的凶汉,竟难躲闪,猛地一声狂吼,倒撞下马来。原来前面女子撒手一飞刀,正中在的汉胸口致命处所,立时废命。等二骑的凶汉,看见同伴遭了凶手。一声怒喝,催马横刀,泼风般逼近前来,一个横刀平斩,向女子上⾝扫去。女子赤手空拳,无法招架。倏地一个镫里蔵⾝,竟被她躲过刀锋,趁势弃却自己伤马,从马肚下斜纵了出去。那凶汉也甩镫下马,举刀便追。这当口一逃一追,已逼近了虞二⿇子蔵⾝的林口。
虞二⿇子在林內,催得两个马上的汉追杀马上女子,原想暗地助那女子一下,瞧不清怎么一回事,不敢造次。此刻女子弃马逃入林內,后面凶汉,也要下马穷追,虞二⿇子怕被他们发现,有点蔵不住⾝,同时瞧见道上女子的一匹伤马,已带伤惊奔,不知去向,还有两个凶汉骑来的马,仍在道上 并没走远。心里一动,想乘机夺匹马,脫离是非之地,刚一动念,那女子飞奔入林,提刀追赶的汉子,也蹑足伏腰,掩进林来,而且正向虞二⿇子隐⾝的一株大树跟前闯来。他心里一急,伸手向怀里一掏,摸出两枚制钱,当金钱镖使。一擦⾝,右臂一招,一声不哼,哧!哧!那两枚制钱向凶汉迎面袭去。林深夜黑,追杀女子的凶汉,认定逃走的女子,是孤⾝一人,绝不防有人埋伏,瞪着眼只顾往前瞧,哪料到⾝边树后蔵着人。距离又近,两镖齐中。只听他一声狂喊,两眼立瞎。虞二⿇子一不做,二不休,一个箭步从树后窜出,提腿向凶汉后腰着力一踹,凶汉撒手弃刀,扑地便倒。虞二⿇子飞风般捡起刀来,顺手一刀,立时了帐。借把刀一掷,一耸⾝,窜出林去,伸手拉住一匹马的缰绳,一跃上鞍,正想飞逃。忽然听得林內一声娇喊:“老英雄!谢谢你!我们一块儿走!”喊声未绝,从林內飞出一条黑影。像燕子般一起一落,已纵上另外一匹马鞍上,向⾝后一指说:“快走!那面追兵来了。”虞二⿇子扭腰一瞧,那面火把簇拥,蹄声奔腾,火光影星,约有十几个包头缠腰,扣弓搭箭的強徒,骡马飞追过来。羽箭破空的声音,呼呼直响,嗤地一箭,正从耳旁飞过。时机紧迫,没法向女子探问别的,只喝了一声:“走!”和那女子,一先一后,风驰电掣般向来路跑下去了。
女子在先,虞二⿇子在后,没命的催着坐下的马,向前飞奔。方向不明,路径不熟,黑夜逃命,哪管路⾼路低,跟着前面女子那匹马,一路疾驰,拐过几座山湾,翻过一条山岭,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只觉后面没有了追蹄之声,胸头才定安了一点,嘴上才喘了几口气。前面的女子,忽地勒缰停蹄,跳下马来,伏在地上,听了又听,跳起⾝来,笑道:“老英雄放心,強盗们追迷了路,没有从这条路上追来,我们可以放心走了。”女子说时,⾝子已跃上马背。虞二⿇于说:“姑娘!我不是此地人,是远道路过此地,本想避开沿途兵马,从崔家寨绕道奔竹山、房山一路,再向兴山、秭归路上搭船进川。现在这样一阵乱跑,人地生疏,弄不清在那条道走了,姑娘如果熟悉路径,请你指示一二,感激不浅!”那女子说:“老英雄,你幸而碰着我,你单想从房、竹这条路上走,可不妥。房山、竹山是曹操罗汝才、张献忠两大股义军的老巢,刚才烧掠崔家寨的強人,便是曹操罗汝才的部下。听你口音,虽然一嘴京腔,还带点本乡川音。不瞒你说,我也不是此地人,我原籍也是川东。老英雄,你替我解了围,我们又是同乡,请你相信我,跟我到一个安稳处所,保你有办法.稳稳回乡。”
虞二⿇子对于马上女子,摸不清她是什么路道。跟着女子瞎跑了许多路,走的已非来时之路,路径不熟,进退两难。心想我是个老头儿,一⾝之外,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权且同她去,弄清了方向路程再说。主意一定,便笑道:“姑娘这番好意,小老儿感激不浅,但是姑娘你自己刚从崔家寨逃出来,大约是奔就近亲戚家去,带着小老儿不方便吧?”马上女子说:
“不!我不在崔家寨住家,说来话长,我们还得赶二三十里路才到地头,老英雄跟我走吧!”
说罢,一拎马缰,当先跑下去了。虞二⿇子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她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