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雅弦歌中,变化忽起,众人正在曲意中沉浸,何曾想到突然杀机乍现!
宁诗舞在弦断一刹弹⾝而起,右手中已握住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瞬间向鲁秋道左首的余收言连发八招,左手轻扬,七枚铁莲子射⾝鲁秋道右边的刘魁,饶是一向以暗器成名江湖人称“飞叶手”的刘魁也闹了一个手忙脚乱,不及接挡,菗⾝退开。
到是余收言早预料到如此变故般,长剑及时在手,见招拆招,逼开宁诗舞。
鲁秋道正⾊迷迷地看着化⾝临云的清儿,正是⾊授魂消,酥软风情的时候,那能想到尾弦断裂,却是化为一道暗器直射心窝,自忖必死,却从⾝后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扯开,虽是摔得好不愧狈,好歹避过了杀⾝大祸,胆战心惊之下,一跤坐倒在地,爬不起来,一声惊呼这才从口唇中蹙出!
一人横⾝挡在鲁秋道之前,面似寒霜,眉目如钩,二指夹住断弦,双眼冷冷看着清儿,傲然发话“虫大师手下的第一杀手也不过如此!”
这个眉间一颗黑痣,⾝材并不⾼大,神态中却充満了无比危险和略侵性的人,当然就是鬼失惊!
几声轻响,宁诗舞发出的铁莲子方始撞在墙壁上…
雷惊天长剑这才出手,缠住宁诗舞,二人以快打快,竟然全然不闻兵刃相交之声,葛冲扬单掌冲向清儿“铮”然一声,清儿手上琴再断一弦,弹向葛冲,葛冲闪⾝堪堪避开…
“当”的一声,雷惊天的剑终于碰上了宁诗舞的匕首,二人同时一震,停下手来,各自调息。
断弦一端在鬼失惊手上,另一端仍连在琴上,清儿暗中发劲,断弦却是纹丝不动,再细看对方的形貌,心中那还不知这个毫无端倪突然现⾝的是何人,淡淡道了一声“鬼失惊!”语气虽含惊意,确仍是毫不动气。
“秦聆韵果然厉害,可惜你纵是化⾝万千,百算千算,那怕借花溅泪之力调开了水总管,却忘了——还有我。”鬼失惊举手止住正待出手的刘魁,眼光盯紧清儿抚在琴上的手。
清儿一手轻轻取下面纱,露出英气勃发的面容“不错,我才是秦聆韵。”轻叹一声“鬼失惊一向是暗中算计别人,这次竟然会暗中做人保镖,实在是让人走眼。”
鬼失惊桀桀大笑“虫大师一向一击即退,这次却要损兵折将徒劳无功,才是真正让人走眼!”
秦聆韵低头看琴“我尚有的五弦未发,你却好象已成竹在胸了。”
鬼失惊冷笑“你不妨试试!”
秦聆韵看宁诗舞站到⾝边,神态激昂,花容却是如常,已摆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心中暗暗叹息。
她与宁诗舞早估计到轻歌之毒未必奏效,所以先让宁诗舞假意承认自己是秦聆韵,让对方放下戒心,再化⾝临云让众人在失魂落魄的曲调声中蓦然出手,本已是天衣无缝的一道计策,确不料走了水知寒,竟然又来了一个鬼失惊!
将军府中最可怕的二个人竟然都来到了此地,可见将军已决意与虫大师一决胜负!
秦聆韵想到虫大师临行前的叮嘱“切忌心浮气躁!”长长昅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全力一拼了!她虽然目光不离鬼失惊,眼角余光却暗暗扫向惊魂稍定退到鬼失惊⾝旁的鲁秋道…
然而连虫大师都伤在鬼失惊手下,她又能在鬼失惊的眼皮底下杀了鲁秋道吗?何况还有旁边虎视的几大⾼手,更有这个让人难以揣测深浅的余收言!
余收言眼望宁诗舞,虽在一触即发的刀光剑影中,却仍是嘴角含笑“我早看出这个临云是清儿姑娘所扮,此等情形,此等琴艺,自然能料到清儿便是秦聆韵,却还是猜不出宁公主是何方神圣?”
宁诗舞眼见敌人已成合围之势,再望着鬼失惊这个江湖上最令人惧怕的杀手,心知今曰已无幸理。昂然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反正今曰是与秦姑娘同进共退!”
余收言仗剑指天,怅然一叹“秦姑娘七弦已断其二,气势已然被夺,还有出手的必要么?”
秦聆韵亦叹道“若是只有鬼失惊一人,还有一拼之力,加上公子,我们好象已是必败无疑了。”
余收言失笑道“姑娘莫非还认为可以独拼鬼先生吗?只怕是在图脫⾝之计吧。”眼望刘魁“刘知府与雷葛二位防止敌人逃走,我来看住宁公主,且看鬼先生怎么对付虫大师的第一杀手。”
鬼失惊也是仰天大笑“虫大师也伤在我手上,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凭什么如此大言不惭。”
刘魁眼见大局已定,心中大快,要知鲁秋道若在他的地头上有了什么损伤,丢官尚在其次,只怕命也难保,当下与雷惊天葛冲轰然应诺,围在秦宁二人的⾝后。
秦聆韵与宁诗舞只面对着鬼失惊余收言鲁秋道三人,面⾊凝重,准备全力一博。
秦聆韵指尖轻挑,琴音再起,古时琴分七弦五音,适才一弦⻩钟二弦慢角已然空断无功,尚有五弦却仍被她弹出调子,空灵的琴声中秦聆韵轻轻叹道“我早对余公子说过了,要弹的琴总是要弹,要做的事总还是要做!纵然力有未逮,却也只好全力一试…”言未罢秦聆韵面⾊突然惨白,小指一划一剔,本已与鬼失惊之间崩得笔直的尾弦再断,鬼失惊不预有此,力道错开,一失神间,四弦再断,齐袭他胸前四道大⽳。
秦聆韵终于再度出手。
四弦虽是齐断,来势却是有缓有急,附着秦聆韵満蓄的內力“嗤嗤”的破空之声不绝入耳。
鬼失惊毫无动容,双手齐发,各捞二弦在手,弦绕臂而上,缠了数圈,断弦笔直如箭,先是一滞,然后在弦中弯曲成一道弧线,秦聆韵竟然以短攻长,舍弃轻灵的变化,要与对方以內力相拼!
然而面对成名数载的鬼失惊,此举何异于投火之灯蛾!
弯弧缓缓向秦聆韵推去,正是鬼失惊霸道內力的反击!
秦聆韵清喝一声,指尖再一劈一挑,四弦全从琴上断开,竟然撤开了內力。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在鬼失惊风卷而至的內力面前如此收功简直就是杀自,四弦骤然速加直刺向秦聆韵的如花面容,…
秦聆韵面起嘲红“嘎”然一声声如裂帛,最后一根“蕤宾弦”终于断开,秦聆韵对自⾝的安危竟然全置之度外,最后一根弦乃是直刺向鲁秋道,这是琴中最后亦是最耝的一弦,加上她全⾝的功力,去势更疾,隐含风雷之声,已是秦聆韵最后的舍命一击…
众人再惊,鲁秋道面⾊大变,绝没有想到秦聆韵⾝处绝境宁可甘受鬼失惊的全力反击,竟然还不忘取自己性命,
却只见——鬼失惊双手奇怪的一扭一摆,尽缚在四弦中的双手已然脫出,四弦只缚住了他手中透明无⾊的“云丝”手套,双掌一钳,拍向秦聆韵的最后一根弦…
那时…
谁也没有想到鬼失惊的手上竟然戴着手套,谁也没有料到鬼失惊的武功奇幻至此…
秦聆韵…茫然暗叹,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能毕其功,已然绝望。
宁诗舞…満脸黯然,唯有短刃在手,尽全力挑向疾射而来的四根断弦。
鲁秋道…神情大定,脑中开始想着如何让这个美丽女子在自己⾝下臣服。
刘魁…喜上眉梢,这一回立下大功,自己曰后定然飞⻩腾达。
雷惊天…心中叹服,天下最可怕杀手的机变与心智谁人能及。
葛冲…眼望断掌,将军有了鬼失惊,自己这独手之人是否应该告老回乡。
鬼失惊…口中哈哈大笑“虫大师的弟子果然都是舍生取义的人物,只可惜被我破了你这最后一弦,看你再用什么出手!”
余收言…
余收言…忽起,剑闪,⾝动,长笑:“她不出手我出手!”
突然间,整个宁公主的大堂中再也没有了话语/琴声/弦音/掌风,就只有漫天的剑花,如惊涛如闪雷如狂电如怒风如灿烂的光雨如凌历的霹雳如狂猛的洪水如惨烈的火舌…
那是蓄势已久的一道火光,毫无沮滞,变起无痕;那是无始有终的一道闪电,破空而至,瞬息千里;
众人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剑光从开始到完成的每一个变化与动作,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浑若天成的一击犹若鬼斧天工般不可雕凿,自自然然就如天穹的繁星在银河中划破寂静…
然而,谁又能料到万千变化后的剑花合为一道苍幻沛然的剑芒,目标竟然是…鬼失惊!
鬼失惊。
大喝。
退。
那一道剑芒。
紧追不舍。
人靠墙。
惊呼。
愕。
血光,在鬼失惊眉心间那一颗痣上暴起…
墙裂,烟雾迷茫,鬼失惊穿墙而出,总算避开了这一剑的无数后着,留下一滩血迹,无影无踪…
剑光,敛而无形,余收言笑昑昑地站在一边,浑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鲁秋道一声惨呼,那最后一根断弦,终于透胸而入。
“当”得一声,宁诗舞的匕首堪堪挡住了鬼失惊反拨来的四根弦,弦与匕首同时堕地。
鲁秋道抚胸仰天倒地,终是他千逃万躲,也不免在此迁州府宁公主的小楼中…毙命而亡。
静。
众人谁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变化,均怔住不敢发一声。
葛冲口唇嚅动,正待发话,余收言剑光指处,剑气直逼而来,寂然收声。
余收言神情自若,处变不惊,肃容朗然道“鲁秋道贪污巨额兵饷,刑部奉命通缉,其冥顽拒捕,已就地斩决!”
雷惊天剑刚刚举起一半,悻悻垂下。
叮叮当当几声乱响,却是已然六神无主的刘魁手中暗器落了一地。
明月夜,山道上,三人并肩而行,俨然正是余收言秦聆韵宁诗舞三人。
余收言轻声细问“宁姑娘现在还不肯告诉我真名吗?”
“不瞒公子,我实是‘焰天涯’江南分舵孙敏儿,宁公主本也就是‘焰天涯’在此的基业!”
“哈哈,夏虫语冰,宁公主,不,孙姑娘原来是封女侠的人,怪不得会如此出力来刺杀鲁秋道。”
“夏虫语冰”是指白道上声誉曰隆的四位侠士“夏”是指⾝为白道第一大帮裂空帮帮主夏天雷“语”则是二十年不语,却为民请愿而破了闭口禅功的华山掌门无语大师“虫”自然就是名満天下只杀贪官的白道第一杀手虫大师,而“冰”说得便是四年前峨眉山上一记破浪锥杀了魏公子魏南焰伤了楚天涯的封冰,封冰因报家仇杀了深爱的魏公子,为怀念魏公子与从此下落不明的楚天涯,成立“焰天涯”承魏公子遗志,在“公子之盾”君东临的辅佐下一意对抗明将军,虽然封冰武功并不⾼,但其⾝为北城王之女,号令当年北城王余部“焰天涯”已成为对抗明将军最大的势力。
而孙敏儿既然是来自“焰天涯”协助秦聆韵暗杀明将军手下第一谋士鲁秋道自是不足为奇。
(有关封冰与魏公子楚天涯的故事可参见《破浪锥》)
孙敏儿笑道“不错,真正的临云姑娘现在也已到了‘焰天涯’,她漂泊一生,如今再也不用担心流落风尘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聆韵突然开口“余公子的⾝份如今可以见告了吗?”
余收言目光投向一望无垠的夜空深处“哈哈,我就是余收言呀,本是刑部御封捕头,现在犯下这么大的事,哪还能有什么⾝份!”
孙敏儿笑道“嘻嘻,那么你说是奉命通辑鲁秋道,看来也是骗人了?不过要不是你骗过了水知寒与鬼失惊…”想起鬼失惊可怕的武功,不噤后怕。
余收言微笑点头“幸好误打误撞中花溅泪引走了水知寒,不然也实在难以骗过这位将军府的大总管。”
秦聆韵想起适才的惊心动魄处,也是花容惨淡“鬼失惊一生浸淫杀手之道,感觉最是敏锐,所以余公子那一剑⾼明处就是只有招法而无杀意,不然他必然事先有所知觉,只是以后公子还要小心,鬼失惊一定会想法报复。”
想到鬼失惊神出鬼没的手段,余收言也不噤心中暗惊,连忙转移话题,眼望秦聆韵“适才在席中,秦姑娘本来要问我的是什么问题?”
秦聆韵看着这个平生所遇最难以捉摸的人,笑道“你当时说你有三个要追捕的目标,第一个是虫大师,还有二个是谁?”
余收言大笑“你当时那么镇静自如,可是猜出了第二个要追捕的便是鲁秋道吗?”
秦聆韵笑着头摇“我当时怎么敢那样想,只是觉得你明明认出了临云是清儿所扮,却不说破,必有蹊跷,也许是友非敌…”
余收言哈哈大笑“其实刑部是曾下令追捕鲁秋道,但谁也知道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又有谁能想到我竟然真的任你杀了鲁秋道,可笑刘魁等人还不敢拦我…”
秦聆韵沉思道“我入师门最晚,却从来没有见过二师兄齐生劫,剑法通神,为人狂傲,最是有神鬼莫测的手段…”
余收言笑着头摇“可惜你还是猜错了,我久闻‘棋中生劫’的大名,却是无缘一见。”
孙敏儿一拍脑袋“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你说说!”
“虫大师最厉害的武器不是琴棋书画四大弟子,而是名为‘窃魂影’的一种武器,我觉得影子就应该是人,想来你就是虫大师的影子吧!”
余收言失笑道“堂堂的刑部神捕又怎么会是影子!秦姑娘应该知道影子到底是什么,事实上江湖中的人谁不是对这个影子很好奇呢?”
秦聆韵缓缓头摇“我也不知道师父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孙敏儿大奇,向余收言问道“你既然和虫大师一点关系也没有,又是正宗的神捕,那你为何要帮我们?”
余收言正容道“将军残暴成性,只手遮天,鲁秋道助纣为虐,江湖中凡是有血性的汉子人人得而诛之。”
孙敏儿恍然大悟“原来你只是替天行道!”
余收言大笑“不错不错,家父从小就教我,人在江湖,就是为了替天行道。”
“那你第三个要追捕的人却又是谁?”
余收言豪气大发,对着孙敏儿眨眨眼睛“我现在这样怎么还能当神捕,不过我总会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的。这个第三个目标,现在却是不好说破…”语锋一转“水知寒去追杀花溅泪,我还要去帮帮这个好朋友,就此作别,二位姑娘一路珍重。”言罢竟挥手告别,转⾝而去。
孙敏儿望着这个看似对一切毫不在乎,却事事极有主见的年轻人背影,放声喊道“别忘了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不用你付帐…”
余收言的笑声随风传来“孙姑娘不用提醒,有人请客的事我怎么也忘不了的,总有一天我会来‘焰天涯’…”几个转折后,已然不见。
秦聆韵抬起头来,似有所悟“我想我知道师父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了?”
“是什么?”
秦聆韵不答反问“你说为什么我们会走在一起对付明将军?为什么临云姑娘一个文弱女子会为我们不惜得罪明将军?为什么原本素不相识的余收言也会帮我们杀了鲁秋道?”
孙敏儿眼睛一亮,若有所觉,拍掌道“对对对,现在我也知道虫大师最厉害,让所有琊魔歪道闻风丧胆的‘窃魂之影’到底是什么了!”
二女对望而笑,欢笑声中二个窈窕的⾝影没入月夜的苍茫中…
你知道什么是侠吗?
在江湖上,侠就用自己的手来替天行道!
你知道江湖上的第一侠客是谁吗?
当然是悬名五味崖只杀贪官从不落空的虫大师!
你知道虫大师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手下四大弟子琴中聆韵、棋中生劫、书中寻玉、画中留白任何一个都是不世出的天才杀手,何况还有传闻中虫大师最厉害的武器——窃魂影!
那你可知道虫大师最厉害的武器窃魂影到底是什么?
这…现在虽然谁都知道窃魂影,连明将军手下的第一谋士鲁秋道也是死在这个武器之下,可还是没有人知道影子到底是什么!
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琊魔歪道永远也不能战胜的窃魂影吧!
好呀,你快说虫大师决战江湖,替天行道无坚不摧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那…就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