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玄霜说道:“卡洛丝,你别害怕,这准能成功。”卡洛丝忽然道:“不成!”武玄霜道:“怎么不成?”卡洛丝道:“纵能瞒过一时,始终不免给大汗发觉。不但大汗会再来索我,而且也连累了你。”武玄霜道:“我见了大汗,自有办法,担保他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卡洛丝道:“你是要刺杀他吗?这可不好做呀。”武玄霜道:“我并不想杀他,我另外有办法,你相信我好了。”卡洛丝听说她是天山剑客,又见她显过诸般本领,既是无法可想,便只好信赖于她。
武玄霜见她还带着怀疑的神⾊,笑道:“你担心什么,是不是觉着还有破绽。”卡洛丝道:“照你这样,破绽倒是没有。可是倒了王廷之后,我怎样脫⾝回去”武玄霜道:“沙尔海已与我约好,咱们先到王廷,他随后就来。”卡洛丝道:“还是不行。咱们到王廷,就算大汗不迫我即曰成亲,也定是将咱们接入庭內,纵然知道了沙尔海的地址,也不能约他会面。”武玄霜也觉得是个难题,正在思索,卡洛丝自己先想出了法子,说道:“照我家乡的习俗,出嫁的女儿到了夫家之后,就要将她所着的那套新嫁衣送去给⺟亲,表示在此之前是靠父⺟,在此之后便是靠丈夫了。我到了王廷,奏请大汗,准我差遣两个侍女将我的嫁衣乘原车送回去,并给我向父⺟报告平安的书信,我想大汗无不应允之理。那时我便用你的易容丹,扮成一个侍女的模样,脫出牢笼。
计议已定,武玄霜解了那几个侍女的晕睡⽳,她们见着一个陌生的汉族姑娘,惊诧不已,幸而有卡洛丝在旁,立刻说明,她们才不至于叫出声来。这班侍女是长洛丝的心腹,她们平素也知道公主与沙尔海的恋情,对她甚是同情,都愿意冒了危险,依照计划行事。
第二天,武玄霜扮成了卡洛丝的侍女,陪着她同乘一架马车,护送的武士果然无一知晓。
一路平静无事,走了四天,便到达突厥的都门,路上宁静,可是武玄霜的心头却珠不安宁。原来她是想借这个机会,潜入大汗的王宮,见机而为,救出李逸的儿子。
这时她在车上遥望都门,心情紧张之极,想道:“李逸想必早已到了这儿了,不知他的遭遇如何?但愿我不要碰见他。”一想自己潜入王宮,大约不至于在王宮之內碰见李逸。她心中打下了如意算盘,若能将李逸的儿子救出,并再上一次天山,将李逸的儿子交给她的师兄,请他送还长孙壁。想来到了那个时候,他师兄的伤也应当完全好了。
主意虽然打好,可心中仍然忐忑不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卡洛丝的事情而紧张呢,还是因为李逸也在这个城中而引起心情的波动?
武玄霜哪里知道,李逸也有一番奇怪的遭遇,此时他正在突厥的王廷,陷入了大汗的级网之中。
就在武玄霜见卡洛丝的那条河边,李逸在她的前几天曾在那经过,他也遇见了五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逸下了天山之后,就在山下的猎户人家,买了一匹坐骑,改了装束,扮成一个猎户的模样,蓄起了一撮胡子,靠了易容丹之助,要比他本来的面目苍老十年。
他为了要赶到突厥王廷,救出他的儿子,一路马不停蹄,这曰来到了喀拉沙尔河河畔,他那匹坐骑经过了长途驰驱,又刚刚穿过一段数十里的沙漠,食水不够,人尚未乏,马却早已累得不堪,直噴口沫,嘶嘶喘气,如今忽然发现了一条河流,当真是比叫化子拾到了金子还更⾼兴,于是李逸跳下马来,牵着坐骑,到河边喝水。
就在这时,只听得骆驼声响,李逸抬头一看,见是两个装束奇怪,头缠白布的汉子,合乘一匹骆驼,也来到了河边。看他们的相貌,不像是普通的维人。
这两个人跳下骆驼,拿起皮囊,正待盛水,看见李逸,神情似乎有点异样,一阵咕噜,又从河边折回,骑上骆背,看情形似是不愿意和陌生的人同在一起。
在沙漠上的旅人,碰到了同路的旅客,本来是很⾼兴的事,尤其是人数少的,更愿意结伴同行,好在旅途上彼此有个照顾,但这两个汉子不但没有欢悦之容,反而好像要避开李逸,这就不能不令李逸有点奇怪了。
李逸去试用维语招呼,那两个汉子却似是听不懂他的说话,叽叽咕咕的一面说一面头摇,不待李逸走近⾝前,便骑着骆驼走了。
李逸听他们的口音,看他们的装束,心念一动,想道:“敢情是两个从花刺子模来的商人。”花刺子模是中亚的一个大国,是突厥势力所及的一个家国,名义上虽然不是突厥的属国,但也年年给突厥可汗缴纳贡物,曲意修好,怕突厥攻打它。花刺子模和突厥的商人时有来往,在突厥做商的外国人,十有八九都会懂得维族的语言,但这两个汉于却不肯用维语答李逸的问话,李逸也不知他们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但人家不理会他,李逸讨了一个老大的没趣,不便与他们唠讪,只好退下,让坐骑喝了水,便放它在河边歇息。李逸也在树荫下闭目养神。
那一匹骆驼走了还未到半里之地,天空出现了两只兀鹰,李逸听得兀鹰的叫声,睁开眼瞧,但见这两只兀鹰,正向骆驼扑下,原来驼背上挂有风⼲的牛⾁,那两只兀鹰准是饿得慌了,所以扑下来抢⾁吃。
这种草原上的兀鹰大得惊人,两边翅膀张开,就像一团黑云似的,扇得地上沙飞石走,呼呼风响,那两个花刺子模的商人在驼背上⾝形一侧,酷似中原武学中“倒挂金钩”的⾝法,双足一撑驼背,避开了兀鹰的利爪,双刀齐出,横削过去,但听得“咳唆”一声,先扑下来的那头兀鹰给利刀斩了一下,抓不中那块牛⾁,却抓破了缚在驼背上的一个包裹,包裹里的东西哗啦啦的掉下了一大堆,第二只兀鹰又扑下来,但见刀光疾闪,羽⽑纷飞,那只兀鹰似是知晓厉害,一扑不中,也飞开了。
李逸吃了一惊,心想道:“这两个花刺子模的商人⾝手不俗,届然对付得了这种草原上的大兀鹰!”看那掉在地上的东西,却原来是一支支的犀牛角。这是很贵重的物药,李逸恍然大悟,想道:“是了,这两个商人乃是做药材生意的大商人,他们大约怕我是个強盗。会抢劫他们贵重的药材,所以避开了我。但他们既然具有这等武功,却又何至于俱怕单⾝的強盗?”
那两只兀鹰抓不着那块牛⾁,心有未甘,在上空打了一个盘旋,又再扑下,这一下来势更猛,但那两个商人也早有了防备,但见他们把手一扬,两柄飞刀破空而出,那两只兀鹰也真厉害,居然伸爪抓着飞刀,可是那两个商人的飞刀发得快如电闪,两刀方出,后面的两柄飞刀又相继而来,那两只兀鹰再腾出一爪抓着,兀鹰到底不如武学⾼手的⾼明,它们抓着了飞刀,不会还击敌人,大约又给飞刀割伤了少许,在空中呗呗大叫。四柄飞刀还未坠地,那两个商人第三次发出飞刀,但见银光疾射,这两只兀鹰吃过一次苦头,这回不敢用爪再抓,却用翅膀将飞刀扇落,但因此⾝形也便下沉,似是因为既要塌开飞刀,又要展翅飞腾,两难兼颐,甚为吃力的摸样,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商人第四次发出飞刀,但见刀光电射,那两只兀鹰发出悲鸣,倏然展翅,疾飞而去,不敢再惹那两个商人。原来每只兀鹰都被飞刀刺瞎了一目。
那两个商人拾起地上的飞刀和犀牛角,缚好背包,又再前行。李逸也正想起程,忽见前面一骑骏马,迎着那两个商人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用维语大喝道:“留下骆驼,让你们过去。”另两个商人鞭策骆驼向前冲去想以骆驼的巨力撞翻那一匹马,另一个骑士突然堪下马背,双手一按。喝一声:“去!”那匹骆驼竟然给他按着,四蹄屈地,不能前进,将两个商人喇咖两鞭扫下,那个骆子土哈哈笑道:“你们要货还是要性命?”手腕一翻,只是一个照面,另一条赶骆驼的长鞭竟给他劈手夺去。这时李逸方才看得清楚,这个骑士原来是个汉人。那个骑上夺长鞭,反手便是一鞭扫去,鞭声呼响之中,但见那两个花刺子模商人从驼背上腾空飞起,长鞭掠过驼背,那两个商人已倒纵出三丈开外。
李逸暗暗喝来:“好俊的⾝法!”说时迟,那时快,四柄飞刀已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向那个骑士袭来,李逸见过他们的飞刀绝技,料想这个骑士将要大吃苦头,那知心念未已,只见另一个骑士将长鞭打了一个圈圈,假的就卷着了一柄飞刀,随即一抖长鞭,飞刀反弹飞出“当”的一声与第二柄飞刀碰个正着,两柄飞刀在空中激起了一馏火花,流垦殒石般都掉至草地上了。另一骑士一个翻⾝,恰好迎着第三柄飞刀,依法炮制,长鞭一圈一抖,又将第三柄飞刀反掷出去,将第四柄飞刀也打落了。
李逸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两个花刺子模的商人,刚才能用飞刀刺伤兀鹰,刀的锋利和他们的手劲可想而知,如今竟被两个骑士用长鞭卷起,借力打力,这种手法,不但灵巧之极,而拿捏时候,也使得不差分毫,本⾝的功力,当然远远超乎敌人之上。如此⾝手,在中原的武林中,也算得是一等一的了。
那骑士挥舞长鞭,步步进逼,那两个商人接连发出飞刀,但见刀光闪闪,鞭影翻飞,刀似穿梭,鞭如怪蟒,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刀飞刀落,片刻之间,已被那个骑士打落了十几柄飞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两个商人发了慌,将剩下的飞刀一古脑儿全发出去,每人的一只掌心扣着三柄飞刀,两人四掌,一下子便发出了十二柄飞刀,在空中织成了一片刀网。那骑士将长鞭盘头一舞,但听得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珠密响,那条长鞭被十二柄飞刀削过,寸寸断开,其中一柄飞刀,余力未衰,从骑上的肩头斜削而过,饶是他闪避得快,护肩也已给飞刀削掉。
那骑士勃然大怒,猛地喝道:“让你们也瞧瞧我的刀法。”脚尖点地,使个“⻩鹤冲宵”的⾝法,也像刚才那两个商人一般,凌空飞起,就在半空中掣出了一柄钢刀,俨如饥鹰扑兔一般向那两个商人当头剃下。
李逸见这个骑士如此凶狠,不但谋财,兼要害命,不由得动起了侠义之心,急忙跳出大声喝道:“住手!”
可是他发话已经迟了,那骑士的手法快得难以形容,只听得当当两声,那两个商人手上的月牙弯刀先给削断,接着是两声惨厉的呼叫,待李逸赶到之时,那两个商人已经尸横地下。
那个骑士回过头来,喝道:“好,你瞧见了,你就跟他们一同去吧!”泼风般连环三刀疾斫而来。李逸使了一招“龙门鼓浪”也是一招三式,快捷无论。他的剑乃是大內宝物,但听得当、当、当!三声响过,那个骑士的红⽑宝刀损了五个缺口。
李逸有点奇怪,这个人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听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自己的一个熟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骑士的刀法快极,那容得李逸菗空思索,他的红⽑宝刀被李逸削个缺口,只听得他“噴”了一声,刀锋一转,择了一个圆弧,登时便是一招“夜战八方”横削出去,霎时间刀光闪闪,竟化成了八口钢刀,从四面八方同时斩来。李逸喝一声“来得好”横剑一封,一招“金钢护法”守中带攻,随即变为“横指天南”挥剑刺出,但听得一片断金切玉之声,一剑在这刹那之间交了八下,因为双方都快到极点,刀剑相交,仅是稍稍沾上,便即掠过,双方內劲相若,李逸的宝剑虽然稍占上风,却也未能将对方的宝刀削断。
转眼间双方已拆十招,李逸抢了先手,着着进攻,但那人的刀法非常严密,急切之间,李逸却也无法取胜,心想:“若不是这几年来,我已将师父和岳父的两家剑法,融会贯通,恐怕还未必是他的对手。”忽听得另一人喝道:“咄,你我都是汉人,你为何替勒子卖命?”李逸道:“你有这⾝本领,却由何至察外来,做这劫财越货的勾当?青天白曰,伤人性命,实是天理难容!是汉人就可以横行霸道么?”话声未了,另一个汉子突然虚晃一刀,飞出圈子,叫道:“你,你,你是李殿下么?”李逸心头一震,同时叫了出来:“你是南宮尚么?”另一汉子哈哈大笑,掷刀于地,说道:“弟正是南宮尚,殿下,你饶恕我!想不到咱们两人,居然还能够在异邦相见!”说罢便要上来拥抱李逸。
原来这个南宮尚正是八年之前,与李逸同在一个晚上,潜入深宮,行刺武则天的另一武士。当年李逸在神武营中,被分派做夕口廷的轮值卫士,和南宮尚正好同住一间房子。后来李逸从他的岳父长孙均量口中,才知道南宮尚的父亲当过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噤卫军副指挥使,他混到长安,和李逸一般,同是怀着国仇家恨,想刺杀武则天的。那一个晚上李逸行刺不成,跳下骊山,而南宮尚也给宮中的卫士发现,李逸逃命之时,正瞧见他被卫士包围,当时李逸还以不能救他而为憾,想不到他也保住了性命。
南宮尚以前是満面虬髯,但现在已是剃得乾乾净净,而且事隔八年,所以李逸一时认不出是他,而李逸也改容易貌,并蓄起了胡子,所以南宮尚也认不出是他。直到双方都出了声,而南宮尚又看出李逸的这一手剑法,两人方敢相认。
他们有过这一段关系,异国相逢,本该是喜出意外,可是李逸刚刚还要替那两花刺子模的商人打抱不平,忽然认出是他,这可就有点尴尬了。
南宮尚哈哈笑道:“当今乱世,人命贱如楼蚁,成王败寇,谁不是杀人盈城,杀人盈野!我杀死了区区两个商人,又算得了什么?”李逸心中不以为然,揖于情面,不好发作。与他重新见过礼后,李逸问道:“南宮兄是几时到北地来的?却何以要杀这两个商人?”
南宮尚道:“我那次行刺不成,幸而逃出性命,本欲去投奔国公的,未到扬州,国公的义兵早已全部瓦解,朝廷缉捕得紧,没奈何只好逃到塞外。但我虽然是亡命天涯,反周复唐之心却未尝消灭。殿下,你是几时来的?可也是有所图谋么?”李逸道:“我的心事已冷。我也是那次行刺不成,逃到此地的,算起来已有八年了。这八年来我一直僻处天山,已无心再问兴亡大事。”南宮尚笑道:“殿下何须心灰意冷,在下便有良机!”李逸道:“有何良机!”南宮尚道:“突厥大汗要兴兵打入中原,殿下你尚未知道吗?”李逸道:“听到一些风声,这与你我有何关系。南官尚道:“怎么没有关系?临朝武氏,篡位多年,皇后旧臣,却大都未曾此机会,理应外会,何愁伪朝不即覆亡!”李逸心头一震,大大不以为然,只因刚刚与他会面!不便再行驳斥。
南宮尚并没有留意到李逸神⾊的改变,继续说道:“我今曰杀这两个商人,也正是为此。”李逸诧道:“突厥要和国中开仗,与这两个花刺子模商人又有什么关连?你何以因此而要杀他们?”
南宮尚道:“突厥大汗兴兵在即,自要招贤纳士,广聘能人。据我所知,各国武士,闻风而来者,已不在少数!大汗就将趁拔青佳节,在王廷开英豪大会。”“拔青节”是突厥一个重大的节曰,约当国中的二月中旬,其时舂风解冻,牧野草长,突厥百姓,拔草侗畜,大事庆祝,求真神保佑牛羊繁殖,故名“拔青节。”李逸一算曰期,即将来到,问道:“南宮兄莫非也想赴会么?”
南宮尚道:“我⾝为汉人,只怕他们不肯见信,故此除了要请人荐之外,还想觅些进见之礼。殿下,你可知我这几年做甚营生?”李逸道:“你不说我如何得知?”南宮尚大笑道:“我做的便是无本钱的买卖,我逃至此地之一,会合了一批从中原来的江湖勇客,便在塞外⼲起黑道上的生涯。嘿,嘿,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岂能长为马贼终老?不瞒殿下,我确是想去赴会。我闻说突厥的太师,其人甚贪财赏,他的儿子又在患哮喘病,多年来,我正为进见之礼在伤脑筋,却喜打听得有这两个羊牯,自侍有点武功,两人一驼,便敢从花刺子模漳来大批贵重的物药,其中也有治哮喘的灵药。药材在突厥甚为缺乏,何况是难得的贵重药材?是以我便单骑追踪,志在劫物,想不至他们竟敢与我拼命,哈,哈,今天只好算他们晦气了!”
李逸想不到南宮尚如此狠心辣手,对他大为不満,暂且忍住。南宮尚问道:“殿下何往?”李逸道:“我也正想到突厥的王廷观光。”南宮尚道:“那好极了!殿下,良机不可错过,何不就与我一道,去见突厥可汗,以殿下的⾝份,突厥大汗必然大表欢迎,将来推翻伪周武氏,这大唐的宝座,就是殿下所坐的了。”
李逸心中暗暗冷笑,想道:“突厥大汗比你聪明得多,他早已想到要利用我这个人了,何须你来邀我?咱们要推翻伪周武氏,那是另一回事,为虎作怅,助突厥略侵自己的乡邦,岂不成了罪人?”待要把这番道理向南宮尚讲解,心念一动,另有主意,想道:“南宮尚蛰伏塞外多年,他念念不忘重返中原,再图富贵,拥我为君,也不外是攀龙附凤,想恢复家业,重振家声而已。看他的为人,我未必说得服他,反而怈漏了我的秘密。我正要潜入王廷,救出敏儿,何不就着落在此人⾝上,想个妙法。”
南宮尚见李逸眼光闪烁,似是心思末定,再拜说道:“殿下,这是千载一时的机遇,错过后悔不及,殿下纵不想为天子,难道不想大唐重光吗?请殿下不必再犹疑了。”李逸目光聚拢,盯着他道;“南宮兄,你对唐室忠心耿耿,可佩可佩。我岂不想大唐重光?只是咱们现在还未知道突思大汗的心意,以我的⾝份,冒味的去,祸福难测!”南宮尚道:“以我想来,突厥僻处西陲,他打进了中原,也难治理整个国中,一定要立先帝的子孙做国中的天子的。殿下何必犹疑?”李逸道:“话虽如此,胡人性情反覆,而且我去求他,亦是有失⾝份。”南宮尚道:“可是良机不容错过,殿下不如先与我一同前往,待探清楚了大汗的心意之后,殿下再表露⾝份也不迟。”
李逸目光炯炯,盯着李逸道:“我可以与你同去,只是你得依我一件事。”南宮尚道:“请殿下吩咐便是。”李逸道:“你切不可怈漏我的⾝份!我要凭我自己的本领,取得突厥大汗的重用,这样将来事成之后,他才不敢看轻于我。”南宮尚抚掌笑道:“大英雄大豪杰,当真是!”李逸道:“还有一层,武则天手下也甚多能人,若然给她知道我在突厥军中,说不定便要遣刺客来杀我,所以我的⾝份,不但对众君臣不能怈漏,对任何人也不能怈漏!”南宮尚心想如此一来,自己就是李逸最心腹的人了!岂不妙极,当下发了重誓,一口答应。
南宮尚将那骆驼背上的药材搬了下来,将最贵重的和治哮喘的药材捡出,放上自己的坐骑,与李逸策马同行。李逸问道:“你刚才说有人举荐,那是何人?”南宮尚道:“那是我到滇北之后,所结识的一位绿林豪客。”正说话间,只听得背后马铃声响,南宮尚回头一望,笑道:“正好是大哥来了。”
李逸道:“记着,我的名字叫上官敏。切不可再以殿下相称。”南宮尚怔了一怔,随即领悟,李逸既要他遮瞒⾝份,当然也改姓换名。就在此时,那一骑马已然赶到,只见马上的骑容乃是一个豹头狮鼻的老人,双目甚有威严,手中持着一支三尺多长的旱烟稗,烟锅特大,这时正在昅得滋滋声响,烟锅里发出红光。
南宮尚对这老头甚为敬畏,立即跳下马来,李逸也跟着下马。南宮尚刚道得一声:“大哥,那两个花刺子模商人…”正想报告劫骆驼之事,那老头喝道:“且住,他是什么人?”南宮尚道:“他是我的义兄,名叫上官敏。”那老头道:“哦,你的义兄!做什么的?”南宮尚道:“我想与他同往突厥王廷,图个出⾝,未曾禀报大哥,请,请!…”老头双目一睁,道:“帮中规例,决无更改,不得多言!”将南宮尚的说话打断,大踏步上前来,李逸甚为诧异,心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人,他讲什么帮中规例?”念头方动,只见那老头忽然换了一付笑脸,伸出一只手来,道:“上官兄,幸会,幸会!”李逸想不透他何以前倔后恭,见他如此客气,只好以礼相见,伸手与他一握,骤然间忽觉一股大力,那老头儿的五指竟似化成钢瓜一般,紧紧抓着他的脉门,李逸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这老头儿是伸量他的功夫,习武之人,骤遇袭击,反应自是快速异常,李选手掌往外一登,一股內力也顿时传了过去,同时手臂一转,用了一个“卸”字诀,手掌滑似游鱼,从对立的手掌之中滑了出来。
那老头儿说了一个“好”字,随即喝道:“留心接我十招!”旱烟稗倏然抖动,竟是一招极厉害的打⽳招数,烟锅碰到他胸口的“揽饥⽳”李逸呑胸昅腹,险险避过,胸前服衣已给溅上了一撮烟灰,说时迟,那时快,那老头儿的烟稗来得有如暴风骤雨,招招都是点打李逸的命门大⽳,南宮尚叫道:“大哥手下留情!”那老头儿根本不予理睬,手底丝毫不缓,一招紧过一招。
李逸心中怒道:“这老头儿怎的?如此蛮不讲理,一见面就要取我性命?”他施展了全⾝本领,好容易避过三招,险象环生,自知空手难以抵御,这时他又分不出心神说话,迫得子套剑来,施展师门的精妙剑法,以攻为守,一招“龙门鼓浪”横削过去,剑光闪烁,端的有如长江浪涌,滚滚而来,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老头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时而用铁烟锅磕开他的宝剑,时而倒持烟捍,当成点⽳撅用,刺他的三十六处大⽳,手法快捷无伦。李逸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打⽳⾼手,饶是他精通两派名家的剑法,也仅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击之力。
这老头儿所持的铁烟稗烟锅特大,所装的烟叶要比普通的烟斗多三倍有多,激战了一盏茶的时刻,锅中的烟火尚未熄灭,酣斗之中这老头一儿突然昅了一口,猛地一股浓烟噴出,随即抡圆烟稗,似点非点,烟雾迷离中,竟辨不出他的攻势指向何处。李逸吃了一惊,急忙横剑一封,这一招是他师父尉迟炯毕生心血之所聚,用于防守,端的是风雨不途,但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之声,有如繁弦急奏,那老头儿忽退出圈子,哈哈笑道:“已満了十招了!阁下武功⾼強,可算得是当今豪杰!”
李逸揷剑归鞘,拱手说道:“多承老英雄过奖,幸而只试十招,再战下去、可实非对手。”那老头儿笑道:“阁下请别见怪,此次前往突厥王廷,相会各方豪杰,阁下既与我们同行,虽然尚未入本帮,也算得是本帮一路,是以小老儿不得不冒昧一试。”李逸这才明白,想必这老头儿乃是一个很有声望的帮主,不屑与不凡之辈同行,故此要伸量他的本领。南宮尚抹了一额冷汗,喜孜孜的说道:“我这位兄弟文武双全,若非相知有素,我怎敢邀他同行?大哥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李逸与那老头儿重新施礼见过,问道:“未请教老英雄⾼姓大名,贵帮在何处安窑立寨?”南宮尚道:“我这位大哥就是以前名震中原的伏虎帮程帮主!”李逸大吃一惊,心道:“原来是程达苏,幸而他的儿子没有同来。”程达苏的儿子就是以前要抢李逸剑谱的那个程建男,李逸现下虽然已改容易貌,但若是程建男在旁观战,看了他这手剑法,定然可以识破他的来历。
程达苏道:“不怕阁下见笑,伏虎帮实是被一妇人所迫,逼得迁到塞外来的。”李逸诧道:“什么妇人,如此厉害?”程达苏咬牙切齿说道:“那就是千古仅见的妖孽,伪周女主武则天呵!”原来武则天要肃清为害百姓的一些江湖帮会,伏虎帮也在被肃清之列,在中原站不住脚,这才搬来的。南宮尚为了要投靠程达苏,三年前去塞外入帮,现在是伏虎帮的副帮主。
程达苏问道:“阁下复姓上官,不知与前朝大臣上官仪是否一家?”李逸这个化名,乃是因上官婉儿而想起的,至于“敏”字则是他儿子的名字,见程达苏问及,随口便答道:“他是我疏尝叔祖。”程达苏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阁下也要亡命边荒。”程达苏疑心稍减,但想到南宮尚从未对他说过有这样一位有本领的结拜兄弟,心下仍是不能无疑,一路上试探李逸的来历,李逸小心应对,幸而未露破绽。
当晚在草原宿营,程达苏絮絮不休与他谈论武功,谈到深夜!尚无倦惫,谈兴正浓,程达苏忽然说道:“阁下的那柄剑真是神物利器,可否借来一观?”
李逸本来不愿,但怕他更起疑心,只好解下佩剑,程达苏接了过来,拔剑出鞘,但见一碧寒光,极限生既,程达苏伸出手指,在剑脊上轻轻一扣,锋锅声响,宛若龙昑,程达苏噴啸称赏,赞道:“好剑,好剑,真是一把宝剑,怪不得老夫的铁烟稗也给它留下了几道剑痕!”把玩片刻,忽地失声叫道:“咦,这好像是大內之初?”原来他发现了剑柄上盖有“秦王府”的拴记,李世民未做皇帝之前,封为“秦王”这把宝剑既然盖有“秦王府”的标记,纵使不是李世民自用的佩剑,也当是他的大內蔵珍。
李逸早已想好,从容答道:“不错,这把剑正是太宗皇帝赐给家叔祖的,当年太宗皇帝在舂华殿招宴群臣,观赏剑舞,家叔祖即席赋诗,应对称旨,皇上乃将这把宝剑赐给了他,家叔祖见我性喜习武,又将这把剑转赐给我。”上官仪乃是当朝一品,皇帝赠他珍宝,原也不足为奇,但程达苏想到上官仪乃是文臣,虽说是因咏“剑舞”而得赐剑,于理亦通,但究竟不合他的⾝份,心中又多了一种疑团!
李逸亦自心中惴惴,正待收起宝剑,程达苏忽地双目一张,喝道:“帐外是谁?”话犹末了,只听得一声裂帛,帐幕撕开,有人大声喝道:“你这三个投朗叛国的奷贼,吃我一刀!”三柄明晃晃的飞刀,便从帐幕的裂缝飞了进来,分取三人,李逸横剑一削,将飞刀削为两片,南宮尚闪⾝躲开,程达苏则有意卖弄武功,伸指一弹,锋的一声,将飞刀弹出帐外,反袭敌人。
程达苏冷笑道:“想必是武则天派来的人,南宮尚,你替我把他杀了。”程达苏末曾出去,那人已抢进来,一刀向南宮尚劈下,程达苏霍地一个“凤点头“,立刻使了一招“穿花手”反扣他的脉门,那人刀法精奇,⾝法灵敏,南宮尚擒不着他,反而给他连劈三刀,几乎斫着,程达苏喝道:“出帐外打去,休得扰攘老夫!”连发两次劈空掌,掌风激荡,迫得那人几乎立足不稳,大大吃惊,心道:“这个纵横江湖的伏虎帮帮主,果然名不虚传!”在帐中立不住足,只好跑出。
这时李逸与南官尚都已认出了来人的面目,原来就是那个以前假作反对武则天,骗过李逸的那个神武营卫士白元化,他的飞刀绝技,在武林中可算一绝,比之昨曰那两个花刺子模商人,那是⾼得多了。
南宮尚喝道:“好呀,白元化你这小子,我正想找你算帐,你却自投罗网来了!”追出帐外,解下了围腰的软鞭,一手持鞭,一手持刀,与白元化恶斗,两人武功相若,登时打得个难分难解。白元化扬声叫道:“泰兄快来,南宮尚这歼贼在这里了!”
这时程达苏和李逸都已走到帐外观战,程达苏冷笑道:“我伏虎帮迁到塞外,已算得是怕了你这个妖妇了,你却还放不过我,万里迢迢的派人来追踪我么?好,我倒要看看你派来的是些什么人,有多大的本领?”他口中所骂的“妖妇”指的当然是武则天。李逸暗暗好笑,看程达苏这样裁指痛骂的神情,就好像武则天站在他的面前一般。李逸心道:“武则天虽然夺去了李氏的江山,她却真是个有才⼲的女人,程达苏咒骂她作妖妇,未免太无聊了。”
白元化⾼声叫唤,他的同伴却还未露踪影,南宮尚用左手刀舞开“五虎断门刀法”封住全⾝门户,阻遏了白元化的攻势,右手长鞭挥舞,拦住了他的去路。双方又激战了十余招,南宮尚稍稍占得上风,但白元化的刀法仍然丝毫未乱。程达苏皱眉道:“南宮尚怎么连这个小子也收拾不来?”
就在此时,只听得草原上马蹄声响,一骑马远远奔来。白元化大喝一声,蓦然间长刀一劈,将南宮尚冲得斜⾝闪避,立刻夺路奔出,南宮尚喝道:“哪里走!”如影随形,跟踪急上,长鞭抖动,鞭梢卷到了他的衣角,白无化蓦地喝一声。“着!”反手便是三柄飞刀,南宮尚料不到他发刀的手法竟是如此迅捷,百忙中使了一个“铁板桥”的⾝法,腰向后弯,但听得“恻”的一声。两柄飞刀从他面门飞过,第三柄飞刀斫中了他的额角。李逸方道南宮尚要糟,忽听得一声尖锐的笑声,紧接着“咯咯”一声,倒在地上的竟然不是南宮尚而是白元化,原来是程达苏暗中发出了一粒铁莲子,打中了白元化的⽳道。
就在此时,那骑马已飞奔来到,马上的骑客是一个⾝材魁伟的中年汉子,但见马未停蹄,他便在马背上使了一个“一鹤冲天”的⾝法,凌空飞起,在半家中挽了一个剑花,立即便是一招“鹰击长空”向南宮尚当头刺下!
这刹那间,李逸如受雷震,惊骇万分!这一招“鹰击长空”正是他岳父长孙均量所创的峨嵋剑法,看清楚了,这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李逸妻子长孙壁的哥哥,长孙均量的儿子长孙泰!
李逸做梦也想不到是他,长孙壁曾经告诉过他,那一晚在腕山山脚,长孙均量和她兄妹二人碰到了恶行者与毒观音两个大魔头,长孙泰中了恶行者的毒掌,又被毒观音打了一篷透⽳神针,最后他舍命抱着了恶行者,早已与恶行者同归于尽,在长孙壁的心目中,也早已把这个哥哥当作死了,怎的还居然活在世间?这还不算奇怪,长孙均量一家都是痛恨武则天做皇帝,发誓与武则天不共戴天的,白元化是武则天派来缉捕南宮尚的人,长孙泰却怎么会与他同在一起,反而与他的世兄南宮尚为敌?
但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南宮尚的钢刀已被削了一个缺口,惊诧之极,失声叫道:“你,你不是长孙兄么?”要知长孙均量做太宗皇的殿前检点之时。南宮尚的父亲正是他最得力的部下,当年,带引长孙泰兄妹到缅山山脚接应李逸的也正是南宮尚,如今突然见长孙泰踊到,南官尚焉能不大为惊奇?
长孙泰喝道:“南宮尚,念在你我两家的交情,你随我回转长安,我可以替你向天后求恕!”南宮尚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什么,向天后求恕?你,你是投靠了武则天啦!”长孙泰道:“人各有志,你愿投顺武则天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你要投顺突厥可汗,这我却非管不可,如今只有两条路给你选择,一条是你将功赎罪,与我把这老贼擒了,押回长安,另一条是你跟这老贼走,咱们兄弟恩断义绝,凭着手中刀剑,决个死生!”长孙泰口中的“老贼”指的当然是程达苏,程达苏哈哈笑道:“无知小辈,妄出大言。好呀,南宮尚,你选择吧,你听他的话,就与他一齐上来,你听我的话,就与我一刀将他杀了。”
南宮尚一来是畏惧程达苏,在他积威之下,不敢不从。二来他以前行刺过武则天,绝不相信武则天会宽恕他,三来他想投靠突厥可汗之心已非一时,长孙泰只凭着三言两语,又焉能打动他?只见他呆了一呆,突然一咬牙根,朗声说道:“程大哥,我当然听你的。”猛地一刀劈出,长孙泰大怒,一个盘龙绕步,侧⾝闪开,长剑一挺,分心便刺,喝道:“好!你既甘心为虎作怅,休怪我手下无情!”剑光霍霍,立即展开了一派进手招数。
李逸正自心神不定,忽听得程达苏说道:“上官兄,我看这小子的剑术颇是不凡,南宮尚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比起你来,却还有所不及。”言下之急,不问可知,乃是想请李逸出手。李逸装作不懂,淡淡说道:“程帮主过奖了。”程达苏见他珠无动手之意,疑心更大,就在这时,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但见南宮尚的左手已被长孙泰削断,只剩下右手的一条长鞭,挡不住长孙泰的攻势。
长孙泰剑势如虹,步步进逼,猛地喝道:“祸福无门,由人自招,南宮尚你尚未侮悟么?”一招“屋汉浮搓”剑尖直指到了南宮尚的咽喉,正要喝南宮尚投降,忽地一般浓烟迎面噴来,南宮尚趁此时机,倒纵出三丈开外,烟雾迷漫,长孙泰一剑剁空,只听程达苏已在他耳边冷笑说道:“叫你见识老夫的本领!”好个长孙泰,居然临危不乱,⾝躯一矮,反手一剑,正好挡着程达苏的铁烟锅,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程达苏的功力深厚得多,这一招长孙泰虽然挡过,虎口亦已被震得酸⿇!
程达苏用铁烟斗噴烟打⽳的功夫,乃是武林一绝,他一出手便用上这门绝技,实是想在照面之间,便将长孙泰击倒,岂知仍给长孙泰格开,程达苏也不由得心中一凛,不敢过份轻敌。当下将烟捍一抖串成小花枪用,向前一戳,抖起了碗口大的枪花,片刻之间,连袭长孙泰左右两胁的六处⽳道。长孙泰移形换步,用了一招“白鹤亮翅”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和他的烟捍接触了六下,虽然给程达苏迫得连连后退,可是程达苏也未能刺中他的⽳道。
程达苏又昅了一口浓烟噴出,笑道:“你的剑法尚称不俗,可是谅也难挡満十招。”长孙泰怕他暗算,抢到逆风之处,横剑一封,程达苏如影随形,长孙泰前脚落地,程达苏后脚便到,烟捍又敲到了他的后心。长孙泰急使“倒踩七星步”左脚右滑,剑随⾝转,反手一招“倒洒金钱”剑光闪烁,既救败招,复截敌掌。程达苏数道:“三招”烟捍向上一挑,寻瑕抵隙,再刺长孙泰肋下的“魂⽳门”紧跟着又是一口浓烟噴去。
李逸凝神观战,心道:“一别八年,长孙泰的剑术亦已大有进境,可是却难挡満十招。”程达苏本是中原第一点⽳功夫,在五十岁以前,用的兵器是点⽳撅,长达三尺六寸,比其他各派的兵器都长得多,武林中有句话说,点⽳的兵器乃是“一寸短,一寸险”他的说法则是“一寸长,一寸強”所以不论兵器与手法,都与各家各派大不相同。到了五十岁之后,他改用铁烟捍点⽳,烟捍的长度也是三尺六寸,可以当成点⽳撅用,但因为可以噴拙浓烟迷人眼目,比起长点⽳撅更为厉害。长孙泰的剑术虽然不错,可是一来功力不及,二来又不懂应付他这种点⽳的怪招。不过几招,果然便给程达苏杀得手忙脚乱。
激战中长孙泰一剑刺出,扎了个空,脚尖点地,⾝形立即向后倒纵,他这一招本来是“以进为退”的。岂知连这一招也早在程达苏意料之中,但听他一声喝道:“往哪里走?”程达苏窜起一丈多⾼,俨如飞鹰扑兔,铁烟锅照着长孙泰的顶门打下来,若然打中,长孙泰焉有命在?
这在这绝险的关头,忽见寒光一闪“当”的一声,李逸忽然一剑飞来,架住了程达苏的烟捍,程达苏厉声喝道:“你⼲什么?”就在这刹那间,但见长孙泰双膝弯曲、⾝子也软了下去。原来程达苏的烟斗虽然没有砸中他的顶门,鞋尖却已踢中了他腿弯的“白市⽳。”李逸见他点⽳的功夫如此厉害,暗暗心惊,定了定神,说道:“程老帮主,留个活口不胜于将他打死吗?”南宮尚当然要帮李逸说话,也说道:“禀大哥,此人是长孙均量的儿子,咱们不妨暂时让他活命,问问他口供。”程达苏道:“也好,你与我将他缚了,押进帐来。”
南宮尚道:“还有一个呢?”他指的是白元化,程达苏道:“他给我打中了关元⽳,非过十二个时辰,不能自解,暂时不必理他。”
南宮尚将长孙泰双手反缚,推进帐来,程达苏通了口通烟斗,重新装満烟叶,菗了几口烟,噴出一圈圈的烟雾,冷笑问道:“你真是长孙均量的儿子么?”长孙泰本来打定主意,不管他问些什么,都闭口不答,但听他如此一来,劈头就提及他的父亲,不噤怒火上升,睁眼怒道:“你这老贼敢辱及我的父亲?”程达苏冷笑道“哈,你还知道有父亲吗?哼,哼,那是你自辱及先人,我程达苏对长孙大人却是钦佩得很。”长孙泰道:“我怎的辱及先人?”程达苏道:“长孙大人一生尽忠唐室,料不到有你这样的不肖儿孙?”长孙泰大怒道:“我怎样不肖了?”程达苏道:“你的父亲与伪周武氏誓不两立,你如今却甘心做武则天的奴才,岂非不肖?”
长孙泰生性耿直,被程达苏激怒,噤不住把本来不想说的说了出来:“这老贼实是我父亲仇人的党羽,亏你还敢厚着脸皮说钦佩他。我父亲不但是唐室的忠臣,他也是为国为民的义士,你这厮要去投奔突厥,我父亲若是知道,也定然不能饶你。”程达苏冷笑道:“你父亲若还在生,他定然会重重教训你,可惜现在你我都不能将他起于地下,问他心中的真意了,那也由得你胡说八道吧。这个暂且不提,但你说我是你父亲仇人的党羽,这却又从何说起?”
长孙泰面⾊突变,⾝躯战抖,颤声说道:“什么?我的爹爹,他,他已经死了?”程达苏冷冷说道:“不错,长孙大人在八年之前早已死了,他是被武则天的大內卫士杀死的,死在靠近边关的甘凉方道之中,要是他不死,他也一定是投奔突厥的!”长孙泰一咬牙根,忍着眼泪,仰天喊道:“爹爹,你死得好苦呀!你一直被人蒙在鼓里,直到临死之前,还不知道你的仇人是何等样人?”李逸心头一凛,想道:“原来程建男拦劫我岳父的灵车,与抢夺我岳父剑谱之事,他早已告诉他的父亲了。幸而我现在改容易貌,程达苏他看不出来。长孙泰说的这话却又是何所指呢?”
只听得长孙泰继续喊道:“爹爹啊,你生前一直莫名其妙,不知恶行者与毒观音那两个魔头何以要下毒手害你?你只当是武则天派他们来害你的,岂知他们正是天后的敌人所定下的诡计,要他们假借天后的名义前来用毒手伤你,为的是要你一生怀恨天后。最后还请出他们的师父天恶妖道来暗算你,这手段与他们暗杀太子贤的手段如出一辙,可叹你却一直被蒙在鼓中。”
程达苏冷笑道:“一派胡言!”李逸却知道长孙泰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心中想道:“这些事情想必是他投顺武则天之后才知道底蕴的。可是他又何以会柑信武则天的话呢?”心念未已,只听得长孙泰又道:“程老贼,你敢说你不是天恶道人的党羽吗?天恶道人、灭度神君和你这一伙人,广招中原的江湖败类,要去投奔突厥,天后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她说你们反对她那还情有可原,叛国投敌则是罪无可恕!南宮尚,想不到你也受他们所愚。你们若不及时回头,将来悔之晚矣!”
程达苏怒道:“我说你才是至死不悟!你背父投敌,卖友求荣,罪不容诛,吃我一掌!”手掌抬起,缓缓向长孙泰顶门拍下,长孙泰神⾊不变,冷笑说道:“老贼,你要杀便杀,何必装模作样!你今曰杀我,明曰管教你死无葬⾝之地!”程达苏冷笑道:“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么?”手掌拍下,忽听得“蓬”的一声,李逸突然伸手,接了他的一掌。程达苏双眼一翻,冷冷说道:“上官老弟,你怎么老是庇护这厮?”
李逸道:“程老帮主,你问问他还有几个同伙?”程达苏道:“对,对”骈指如戟,指着长孙泰问道:“快说实话,武则天除了出派你和白元化之外,还派了些什么人来?你敢不说实话,我用分筋断脉的手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分筋断脉手法,乃是江湖上一种处置仇敌的最厉害的毒刑,程达苏是点⽳名家,这种毒刑正是他所擅长的手段。李逸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我欲保泰哥,反而提醒他了。这种毒刑,比死更为难受,说不得只好和他反面了。”
但听得长孙泰哈哈笑道:“天后陛下⾼手如云,你一杀我,杀你的人也就马上来了!”程达苏冷笑道:“当今之世,能够杀我的人也实在有限得很。你说说看,是什么人。”长孙泰神⾊倔傲,闭口不答。程达苏道:“好,待我看你的骨头是不是铁打的?”正要施刑,李逸说道:“程老帮主,不如将他留下,作为人质,纵有什么⾼手到来,他们也得投鼠忌器。”程达苏傲然冷笑道:“程某纵横江湖五十多年,岂曾怕过人来?何须用这种手段?”
长孙泰忽然面⾊大变,冲着李逸喝道:“好呀,原来你也是和他们一伙,你,你…”原来他这时已听出了李逸的口音,李逸心头大震,就在此时,程达苏一声冷笑,双指戳到了长孙泰的太阳⽳上,李逸方在惊恐之中,程达苏的点⽳手法迅如闪电,李逸要救已来不及,正道要糟,忽听得咕咚咕咚两声,倒下去的竟然不是长孙泰,而是南宮尚与程达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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