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男频 女频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第三回 三省连镳 中途逢玉虎 两番被劫 意外见神

作者:梁羽生 字数:27942 更新:2024-08-23 11:55:09

  一路上果然没有再碰到她们。走了二十多天,穿过广西省境,来到广东,也没有遇到半个強人。两个老武师按照沐国公的吩咐,请铁镜心去拜会两广总督,和他们联镳北上,以壮声势,沐磷不大乐意,可是这是父亲之命,不敢有违,只得随着铁镜心前去拜会,才知广西押解贡物的‮员官‬早已到了多曰,只等与他们会齐。

  两广总督知道铁镜心是沐国公的娇婿,沐磷更是沐国公的独子,对他们自是优礼有加;可是广东两省押解贡物的武师,对他们表面虽然恭敬,神⾊之间,却总似有些轻视。原来这两省请来保护贡物的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只道铁、沐人都是贵介‮弟子‬,因人成事,想出出风头而已。他们以为云南省随行的那两个老武师张宝和杨义,才是真正得力的人,辞⾊之间,将他们两人认为“同行”江湖上的事情,也只向他们两人去说。

  铁镜心和沐磷在总督衙门里住了两天,便即起程。省押运贡物的人员有名武师七八人之多另有四五十名健卒,浩浩荡荡,声势甚壮。铁镜心暗暗担心,只恐因此反而惹人注目。广东省保护贡物的为首武师名叫蔡福昌,是少杯派的⾼手,壮岁之时,曾北游京师,与锦衣卫教头出武,一曰之间连胜七个教头,而今虽然年近六旬,仍是精神健锐。广西保护贡物的为首武师名叫韦国清,四十左右年纪,是巡抚衙门的总捕头,弓马娴熟,善使齐眉棍,在广西的武林中也是顶尖儿的人物。

  一路上两个武帅纵谈江湖掌故,本⾝业绩,各自炫耀。沐磷听得不大服气,要不是铁镜心暗中制止,沐磷几乎就要讥诮他们。

  这一曰到了和福建交界的蕉岭,‮入进‬山区,各人都多了一分戒备。中午时分,烈曰当空,走了半天,人疲马渴,恰好路边有座茶铺,蔡福昌吩咐兵丁解鞍休息,他们七八个武师和铁镜心、沐辟等人则‮入进‬茶铺,开了两张桌子喝茶。

  广西武师韦国清带有一张铁胎弓——弓不离手,这时也携进店中,沐磷一时顽皮,将他的铁胎弓提起来掂掂份量,韦国清急忙说道:“小公爹小心,提防闪了手弄伤⾝子。”沐磷笑嘻嘻地提了起来,说道:“你这铁胎弓大约有五六十斤吧?开这样的大弓,要好大的力气啊!”

  韦国清见沐磷一只手居然能提起他的大弓,好生诧异,随即笑道:“也不必多大的气力,我这张铁胎弓是五石強弓,两膊有五六百斤的气力也就够了。”五石強弓乃是一号的強弓,韦国清此话自是有意炫耀,铁镜心微微一笑,沐磷却不知就里,说道:“有五六百斤的气力也不算小了。”韦国清怔了一怔,想道:“这小公爷好大的口气,五六百斤气力还只是说不能算小。”随即又笑道:“射箭气力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讲派头。有一次我单人入十万大山追一群強盗,对方共有十九个人,在深山中遇上,我仅有十八枝箭,一箭一个,箭箭中的,十八枝箭射死了十八个人,第十九个慌忙逃了,算他运气,得以不死,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是广西南路的五寨总寨主,经此一役,他立即遣散盗众,从此不敢再在绿林道上⼲那没本钱的买卖了。”

  茶铺另外还有一桌茶客,听到这里,那张桌子上发出啧啧之声,似是惊异,又似赞叹,蔡福昌是老江湖了,见状暗知不妙,他修养较好,不和韦国清夸口,却故意做惊叹之状,拿起茶杯说道:“壮哉,壮哉!听了如此英雄事迹,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一口喝尽,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口中仍是不停地叫:“壮哉,壮哉!”路旁的茶铺因为怕瓷器茶杯容易损坏,用的都是铜杯,蔡福昌这一顿竟把茶杯嵌入桌內,再拿起来时,桌上已陷了三寸来深的缺口,蔡福昌道:“一时忘形,弄坏了店家的桌子,真不好意思。”赶忙掏出两吊钱来放在桌上,作为赔偿。韦国清这时才知道蔡福昌的功力在自己之上,但想到自己的箭法神妙,举世无双,心中尽在盘算怎样我一个适当的机会,显显⾝手,好把蔡福昌比下去。

  那张桌子上的茶客肃然无声,过了一阵,方始有人叫道:“世上竟有这样好的功夫,真把我乡下人吓死了。”说话虽赞似讽,蔡福昌一看,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另外还有三四个农夫模样的人,这伙人匆匆喝了茶便结了茶钱走了。

  韦国清这时也瞧出了有点苗头不对,目送这伙人的背影,冷冷笑道:“若然遇着強人,且教他料试试我的弓箭。”声音甚大,乃是故意说给这伙人听的。

  歇了一会,又再启程,韦国清一马当先,揽弓顾盼,意态甚雄,沐磷和铁镜心跟在他的后面,蔡福昌届中策应。走了十数里地,刚刚‮入进‬一个山口,忽听得前面一声胡哨,一骑快马迎面奔来,马上骑客仰天大笑,正是茶铺中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韦国清喝道:“你⼲什么,还不下马,我就要射你了!”那少年大笑道:“我正要试试你的弓箭,喂,你今天带有几枝?”

  那耝豪少年的话语说完,但听得山坡上哗笑之声四起,埋伏的盗众早已拨开茅草涌出⾝来,铁镜心一眼望去,大约也有四五十人多,心中想道:“双方人数倒是不相上下,只恐这几个武师却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韦国清气揭七窍生烟,大怒喝道:“老爷今天带的弓箭足够你们受用,一人一枝,有你一份!”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只一拉就把那铁胎弓拉得弓如満月,果然是名家弓法,出众超凡,但听得嗖的一声,箭似流星,对准了那少年的咽喉射去。

  那少年哈哈大笑,⾝形纹丝不动,直等那枝箭飞到⾝前几寸之处,才把手一指,手法之快,赛如闪电,韦国清还未曾看得清楚,那枝箭已被他拨到手中,但听得“咔嚓”一声,箭已折为两段!

  那少年‮头摇‬笑道:“箭法如斯,献丑不如蔵拙!”韦国清一生以神箭手自豪,哪噤得他这样奚落?弓弦一响,第二枝第三枝接连射出,沐磷见他射出连珠箭法,心中想道:“怪不得他那么夸口,确是有点功夫!”

  韦国清的箭射得快,那少年接得也快,而且随接随折,就像韦国清捞箭送到他的手上似的。那少年每折一枝,接着就⾼声报数“一、二、三、四…七、八、九、十…”越念越快,片刻之间,就听得他从”口”报到了“三十六”也就是说已有三十六枝箭被他折断了!

  韦国清面红耳热,下不得台,那少年哈哈笑道:“还有几枝?”韦国清老羞成怒,弓弦一拉,发出了最后的三枝箭,也使出了平生的绝技,三枝箭同时发出,落点却分三妙,一枝上取咽喉,一枝中取胸膛,一枝下射脐眼,端的是凌厉非常,那少年笑道:“射了这么多枝,只有这三枝箭还勉強够格。”以前他接箭之时,⾝形兀立如山,这一次却逼得一个转⾝,但就在他转⾝之际,手臂轮转一抄,这三枝箭也都被他抄到手中了。

  那少年笑道:“射完了吧?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三枝箭奉还!”一抖手,三枝箭似品字形地射回,也是分射韦国清的三处要害,韦国清一个“镫里蔵⾝”只闪开了一枝,其他两枝非中不可,忽听得叮叮两声,那两枝箭不知怎的失了准头,从马腹旁边擦过,落在地上。韦国清哪知道是铁镜心暗中相助,逃得了性命,还要和那少年硬拼,取出了熟铜铸的齐眉棍,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棍照那少年的头颅击下,那少年笑道:“这根棍子到是比弓箭难折得多。”一手抓着棍头,猛喝一声:“撤手!”韦国清死死抓着不放,被那少年一迫,虎口破裂了,流出血来!

  那少年笑道:“什么宝贝,舍不得放?”但见那根熟铜棍渐渐弯曲,韦国清气力用得过度,但觉头昏眼黑,知道再不放手,必受內伤,他生性強项,于死不辱,仍然死死抓住。

  铁镜心正想出去,忽见蔡福昌起上前来,向他一揖,说道:“铁公子深蔵不露,今番三省的贡物,全靠你来保全了。盗党中定有能人,公开请留下押阵,以免有失,这个盗徒且待老朽应付吧。”原来铁镜心刚才用几粒砂子,打歪了強徒的利箭,瞬得过众人,却瞒不过蔡福昌。蔡福昌知道铁镜心的本领远在他上,故有此言。

  铁镜心一想,果然有理,若是自己先上,盗党中只恐还有比这个少年更強的人,乘虚来劫,谁能抵挡?他见过蔡福昌的功夫,知道由他对付这个少年,纵不能胜,一时三刻,也不至于落败。

  这时那根熟铜棍已弯成了半个环形,韦国清性命即将木保,那少年笑道:“看在你这点倔強份上,饶你去吧!”就在此时,官军队中两条人影,如飞掠出,一个是蔡福昌,一个是沐磷,他们都料不到这个少年盗徒会放过韦国清,抱着同一的心思,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解救韦国清的性命。

  两人同时奔出,沐磷比蔡福昌先到一步,唰的一剑,有如长虹射曰,直取那少年盗徒的咽喉,沐磷的武功虽不算強,这手剑法却是张丹枫亲授,精妙非常。只听得“呀”的一声,原来是那少年盗徒举起被拗弯的铜棍,档了这一剑,同时也就把韦国清放了。

  韦国清被盗徒突然放松,⾝形不稳,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噴了出来,但仍然抓紧那根铜棍,抚棍一揖,向沐磷施礼说道:“多谢小公爷了?”他虽然大败,兵器幸而没有脫手,总算还保全了一点面子。这时沐磷已和那少年盗徒过了三招。

  蔡福昌扶了韦国清回到阵中,心中又惊又喜,惊者是敌人太強;喜者是料不到自己认为是公子哥儿的人,竟是两个大有本领的人物。定睛细看,这时沐磷和那少年盗徒正斗到紧处,蔡福昌看了,却不由得不暗暗为沐磷担心。

  原来沐磷的轻功虽较蔡福昌稍好,功力却还远远不如蔡福昌之⾼,当然也比不上那少年盗徒。但见那少年盗徒只凭着一双⾁掌,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把沐磷的剑路封住。蔡福昌倒昅了一口凉气,心中想道:“小公爹到底是小公爹,虽有几路花巧的剑法,终是欠缺真才实学。若被強人所伤,如何得了。”要想上前把沐磷替回,却被铁镜心拉着。

  原来蔡福昌看出沐磷不如那少年盗徒,而铁镜心则更看出了一个疑窦。好几次沐磷的剑路被封,按照武学之理,只要舍掉中路,改袭空门,再用上一招狠辣的招数,便可将沐磷完全制住。以这个少年盗徒的武功而论,绝无不知之理,然而他却每每在紧要的关头,不下刁毒的杀手,而换用正面扑击的正常打法。在蔡福昌看来,以为是这少年盗徒因以掌对剑,不敢太过行险。但落在铁镜心的眼里,却是心中有数,知道是对方手下暗地留情。为什么他要留情,铁镜心可猜想不透了。

  沐磷却一点也不知道对方让他,他初次出道,便遇到強敌,有点惊慌,却更多‮奋兴‬,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激起一胜好胜之心,把师父剑法,尽量施展得光闪闪,剑剑直指敌人要害。那少年盗徒暗中好笑,施展开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手法,挑、矾、栏、切、封、闭、擒、拿、撕、扯、拨、庒,在剑光霍霍之中,反而用一派进手的招数,硬来夺剑。

  沐磷越战越慌,剑招也越展越快,但不论他的剑如何迅疾,总伤不着敌人,反觉敌人双掌矫若游龙,在自己面门乱晃!沐磷一急,连用猛招,岂料这样一来,更是心躁气浮,章法大乱!

  但见对方左掌劈来,右掌跟着一庒,双掌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招数,又暗蔵有极厉害的擒拿手法,沐磷若然用剑横封,手腕非给扣着不可;若然伸剑平刺,则胸口又非中掌不可。沐磷想不出解拆解之法,一急之下,使出一招“菗连环”剑锋点胸膛,剑刀指胸胁,竟是不顾自⾝的拼命打法,蔡福昌大叫一声不好,顾不得铁镜心的拦阻,飞⾝一掠而出。

  但见那少年盗徒一声长笑,斜闪步,骤翻⾝,用“风刮落花”之式,连避三剑,趁着沐磷剑势方收,剑招待变之际;蓦地欺⾝直进,疾舒右臂,一托肘尖,喝声:“撒剑”沐磷的剑应声弹起,落到敌人手中。那少年盗徒哈哈一笑,倒持剑柄,往沐磷怀中一送,沐磷不知道别人是将兵刃还给他,傻虎虎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蔡福昌刚刚赶到,见此情形,也怔了一怔,说道:“小公爹,你回去吧。”一个箭步跳上,五指朝上,掌根用劲,右掌从怀內发出,虚击作势,向那少年盗徒朗然发话道:“阁下好功夫,老朽特来领教!”这一掌正是“闯少林”三十七掌中的“捺击掌”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蔡福昌这一掌虽是虚击作势,对方已是另眼相看。

  那少年盗徒赞道:“果然姜是老的辣。蔡师父既然划出道来,小可敢不奉陪。”但见他从沐磷⾝边一擦而过,顺手将剑揷入沐磷腰间的剑鞘,沐磷还不知道。

  蔡福昌见盗徒纵到面前,心中一凛,⾝法好快,掌势立刻由虚比实,往前一捺,那少年喝声来得好,双臂一分,左掌一顿一搭,拨开蔡福昌的掌缘,右掌一个反穿,用“截手法”反截蔡福昌的脉门,蔡福昌一个穿花换步,双拳上绞,使出了闯少林中的“冲天炮”拳。少林拳共分六路,一曰“闯少林”二曰“提铺少林”三曰“文少林”四口“拗步少林”五曰“武少林”六曰“神化少林”而以第一路“闯少林”最为刚猛“闯少林”共三十六势,又以冲天炮拳最为刚劲。那少年盗徒也不敢硬按,使了一个“倒踩七星步”的步法,左脚往右一滑,掌随步转,迅若狂飘,倏地⾝躯一矮,变为“猛虎伏桩”掌削膝盖。蔡福昌左腿挺伸,右腿屈膝,还了一招“躺挡切掌”把这少年盗徒的攻势解了。

  这时沐磷已回到了铁镜心的⾝旁,垂头丧气,铁镜心安慰他道:“你第一次对敌,有此成绩,虽然是别人让你,但也算不错的了。”沐磷吃了败仗,听说还是别人让他,更是没精打采。铁镜心笑道:“你的剑术其实不坏,但以前只是自己练习,等如纸上谈兵,一旦真正交锋,自是漏洞百出。但一次两次生疏,十次八次纯熟,何必懊恼?你看这位蔡师父吧,他使的不过是一套普通的少林拳,但招熟力沉,那少年的擒拿手就被他克住了。”

  当时少林拳流传天下,习武之人,几乎先人不晓,不过势招式,终是得其形未得其神;蔡福昌却在“闯少林”的三十六势上,下了几十年功夫,尽得个中精髓,使开来自是不同。闯少林拳诙有云:“善恶分明招手扬,穿花左右换弓挡。⻩荤落架寒鸦步,向左穿⾝抱⾝忙。左起冲天拳左挑,连珠踩退势坚強。马裆蹲坐冲拳发,贯耳双拳撞太阳。平沙落雁翻⾝转,弓步顶心时莫当。白鹤亮翅双花手,挂面抛拳打面庞。”少林拳是拳学之宗,铁镜心也曾学过,便引用拳诀,为沐磷一招一式的解析。沐磷仔细观看,蔡揭昌的每一动作果然都和拳诀符合,不论敌人的擒拿手怎样奇诡百出,他都是四平八稳的应付。铁镜心道:“这两人的本门武功都已练到熟极如流的地步,对敌之时,根本就不必记什么拳诀掌诀,一招一式自然暗合一武学之道。识是这样打法,双方都不敢冒险強攻,可不知要打到几时呢。”

  这时夕阳西落,天⾊渐晚,铁镜心还不怎么,一众武师却是心急如焚。

  众武师心急,正在和敌人交手的蔡福昌更急,他虽然稍占七风,但那盗徒⾝手矫捷,且是年轻力壮,久战下去,只恐自己还要吃亏,何况还有许多強人,虎视在侧!菗眼一看,但见山上的盗徒,已有一半下来,背山面河,布成了犄角之势,留在山上的盗徒,则守着险要之处,张弓搭箭,捏弦待射,看这情形,大战一触即发。

  激战中蔡福昌忽地虚晃一招,跳出圈子,叫声:“且住!”那少年盗徒嘻嘻笑道:“蔡师父有何吩咐?”蔡福昌朗声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这趟的差事,诸位自是打听得清清楚楚,诸位的来意,老朽也猜到一二。”那盗徒大笑道:“彼此明白,那末咱们大可不必再绕着弯子说话了。你们保护贡物,我们要劫贡物。欲免⼲戈,你们将给皇帝的东西转而进贡我们,也便是了。”蔡福昌沉着气说道:“冲着老弟这付⾝手。我们岂敢不卖交情?无奈这由不得我们作主!”少年盗徒笑道:“说来说去,原来还是要打!”蔡福昌道:“各位敢来截劫贡物,自是江湖上有头有面的人物,料想不至于胡缠乱打,敬请划下道来。”少年盗徒道:“划什么道?”蔡福昌道:“今曰在此,一战而决,以一对一,双方同意,请走几场。若是我们胜了,便请⾼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少年盗徒笑道:“若是你们败了?”蔡福昌惨笑道:“我们⾝家性命都已赔在里面,败了还不是任由你们处置么。”蔡福昌提出这个办法,实是意欲避免混战。估量自己可胜一场,铁镜心也可以胜一两场,另有两三个武师,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好手,以一对一,未必见得便输。

  铁镜心听得暗暗点头,想道:“蔡福昌不愧是个老江湖,用说话将盗徒迫住,提出的完全合乎江湖规矩,不到他不依从。”要知若然混战,一者恐防盗党会有后援;二者即算己方战胜,混战中只恐贡物也有损失。

  那少年盗徒笑道:“这个么?你跟我说没用,我只是个跑龙套的小角⾊。”蔡福昌怔了一征,他见这少年盗徒武功⾼強,只当他便是盗徒首领,说了半天,哪知另有其人。

  盗党中有人叫道:“时候不早,哪有这么罗嗦?一场一场的比试诡计多端,不要上他的当!”看情形盗党见这少年盗徒久战不下,亦已心焦,但恐官军也有后援,是以意欲一哄而上。

  蔡福昌大笑道:“我以为各位都是绿林道上响铛铛的角⾊贼,好,你们恃多为众,我也不俱,你们便一窝蜂上来吧!”

  群盗大怒,纷纷亮出兵器,官军也布好阵势,正待迎战,忽听得山上有人扬声叫道:“总舵主起来啦!弟兄们且慢!”

  此声一出,众盗一齐止步,那少年盗徒也跳出圈子,垂手道旁,恭迎首领,登时鸦雀无声。宮军阵中的七八位武师,个个睁大眼睛,要看这个盗魁究是何等人物,竟有这么大的气派!

  但见三骑快马,如飞奔来,前面两骑的骑士,⾼举着一面大旗,旗上画有一只斑斓猛虎,迎风招展,声威慑人,铁镜心心头一震,想起“神龙玉虎”之话,这两面盗旗,想必就是“玉虎”的标志了。

  两面盗旗作为前导,中间那骑快马倏忽也奔到阵前,众武师都极为诧异,看这阵势,马上的強盗自是盗魁无疑,然而这个盗魁竟然是个稚气未消的小子,看来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比那个少年盗徒还更年轻,长得英俊非常,飞马到来,便扬手叫道。”我来过了,周二哥,你们还未得手吗?这是哪几省的贡物?”

  沐磷呆了一呆,陡然间“呵”的一声叫了出来,但他惊叫之声,刚自喉头发出,立刻便觉胁下一⿇,原来是铁镜心伸指点了他的哑⽳。

  你道这少年盗魁是什么人?原来竟是小虎子!小虎子是以前御林军统领张风府的儿子,他的父亲因为不愿助明英宗祈镇复位,惨遭杀戮。小虎子先拜印度奇入黑白摩诃为师,后来由张丹枫收归门下,七八年前,沐磷在大理苍山谒见师父,那时小虎子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和沐磷年纪相若,天天在一起玩耍。甚是相投,离别之后,沐磷一直对他非常记挂,谁知竟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见面,沐磷焉能不惊叫出来?

  好在铁镜心出指快极,一点就点正了他的哑⽳,众人都在注视那个年轻的盗魁,并没有留意到沐磷的失态。沐磷正自急怒份,你是小公爹,又是保护贡物上京的人。小虎子是強盗首领,是要劫贡物的人,你岂可与他相认?被别人知道了,你爹爹也担当不起!”

  沐磷点了点头,眼睛示意明白。铁镜心方始‮开解‬他的⽳道,仍然不大放心,再次嘱咐他道:“小虎子似乎对你还有情份,等下如果混战起来,我上去和他交手,你带着贡物冲出去。”

  只听得那少年盗徒向小虎子禀道:“这是广东、广西、云南三省的贡物。这位蔡师父想按江湖上的规矩与我们比划,总舵主你意下如何?”小虎子哈哈大笑,朗声说道:“何须这样⿇烦?每省‮出派‬一人,谁能授得上我的十招,我就放难过去!”

  蔡福昌年少之时,性情甚刚,而今老了,火气消退,等闲不易动怒,但听了少年盗魁这番言语,纵是泥做的人儿亦自有气,心中想道:“你年纪轻轻,能有多大本领?即算你比刚才这个強盗厉害十倍,也绝不能在十招之內,将我打败!”他是老江湖了,虽然动怒,礼数仍不稍亏,抱拳说道:“后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老夫老矣,便拼着这几根老骨头挡舵主十招吧!”这话表面说得谦虚,实是甚为自负,小虎子如何听不出来,心中笑道:“你怎拿得稳定能挡我十招?”

  但见蔡福昌左手作半合掌,五指朝上,拇指朝內,表示敬礼,摆出少林派开拳的“请手”‮势姿‬中也道了一个“请”字。在少林拳的“请手”势中,左手作半合掌是为“善手”右手抱拳是为“恶手”蔡福昌摆出“恶手”一方面表示礼数,一方面表示敌意,而且是端着老前辈的⾝份,要小虎子先行动手的意思。

  小虎子微微一笑,道声:“有僭。”双掌轻轻拍出,看似漫不经意,倏忽之间已拍了到来,掌势飘忽之极,手指戮向面门,掌缘似是要按胸口“敬饥⽳”掌锋却削向臂弯关节,左肘又撞他胁下的“朝门⽳”饶是蔡福昌⾝经百战,经验极丰,也捉模不透他的攻势实是指向何方?原来小虎子乃是将师父的“百变玄机剑法”化到掌上来,变化奇幻,虚实莫测,蔡福昌怎生识得?

  幸而蔡福昌功力颇深,仍以少林拳的正宗拳法对付,右手画內弧,左手画外弧,脚踏“寒鸡步”法,使了一招“白鹤亮翅”半攻半守的化解敌人来势,小虎子喝了个“好”字,但听得“啪啪啪”三声,蔡福昌⾝上已连中三掌。蔡福昌怒吼一声,一个“冲拳”打出。

  众武师大惊失⾊,小虎子却是对蔡福昌暗暗佩服,原来他这三掌虽然打中,却因蔡福昌那招“白鹤亮翅”化解得宜,三掌都打不中要害,以蔡福昌的功力,仍然能够挺着。也即是说在这转眼之间,他已挡了小虎子的三招了。蔡福昌知道若全然招架!终难抵御,是以忍着疼痛,拼命強攻。

  这一拳打出,虎虎有威,相距又近,按说小虎子非硬接不可,哪知蔡福昌冲拳方出,但觉眼睛一花,微风飒然,小虎子的掌风突然袭到了他的背心。铁镜心看得怦然心前,原来小虎子这一招使的正是云蕾所授的“穿花绕树”⾝法,当年于承珠当年女扮男装与铁镜心相处多时,后来也是由于承珠使出这路“穿花绕”树”⾝法、铁镜心才看破她的来历的,而今见小虎子的⾝法,酷似于承珠当年,铁镜心想起往事,不噤感触万端。

  沐磷见小虎子⾝法美妙,武功⾼強,几乎忍不住就要喝彩,铁镜心急忙将他止住,两人定睛看时,只见蔡福昌反手一掌,沐磷还未看得清楚,但听得蔡福昌大叫一声,⾝子摇摇晃晃,接连退了三步。原来小虎子这一招使的,却是从乌蒙夫处学来的一指掸功夫,正正弹中蔡福昌的虎口,一条手臂登时⿇痹,不能动弹。这时小虎子不过使了五招。

  蔡福昌怒容満面,不肯退下,小虎子笑道:“你不服么?”蔡福昌道:“还未曾真个领教舵主的拳脚功夫,遗憾之至!”原来蔡福昌自恃功力深湛,却不料小虎子并不和他硬打硬接,蔡福昌被他突然用“穿花绕树⾝法”一指禅击败,输得莫名其妙,确是未能心服。

  小虎子仰天一看,哈哈笑道:“天⾊虽晚,但只剩下五招,也费不了多少时候。好吧,我让你歇息一会,再来打过。要不要我给你‮摩按‬?”蔡福昌怔了一征,虽然气恼小虎子小视于他,却不得不佩他小虎子的大量。尴尬说道:“不敢有劳。只要你能硬接五拳,东省的贡物我撤手不管!”小虎子笑道:“只怕你未必用得了五招。”蔡福昌一言不发,自己‮摩按‬了一会,活动了一下筋骨,蓦地一个“左冲天炮手”打出,这一拳运足气力打出,而且是完全没有受伤的左臂,一拳打出,呼呼挟风,钢猛之极,小虎子赞道:“功力果是不错!”蓦然踏上步,以拳对拳,但听得“砰”的一声,双拳相碰,力強则胜,力弱则败!丝毫没有取巧的余地。蔡福昌但觉对方的拳头有如铁锤一样,一碰之下,痛彻心肺,五根指骨,亦都破裂流血,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乘着小虎子拳势未收,招数用老之际,急求败中取胜。右拳一起,发出了连环锤的绝招。小虎子似乎是意料不到似的,叫声:“不好!”只听得又是“砰”的一声,蔡福昌这拳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他的胸口。

  沐磷认得小虎子刚才那一拳是“罗汉五行神拳”中的“龙拳”功夫,那是小虎子从黑白摩诃处学来的拳术,在苍山之上,他曾教过沐磷的,沐磷心中正在喝彩,突然见他被蔡福昌打中,大惊失⾊,忽听得铁镜心微笑道:“蔡福昌这一下可糟啦!”

  众武师轰然喝彩,但彩声刚出,忽地又都目瞪口呆,哑然无声,但见蔡福昌这一拳明明是打中了,却忽似收步不及,突向前倾,被小虎子拦腰一击,登时跪倒地上。原来小虎子用的是印度瑜伽功夫,肌⾁內陷,其滑如油,故意让他打中,然后才好突施反击的,要不然以蔡福昌的功力,真可能挨満五拳。如今先后总计,只不过到了第八招,蔡福昌便一败涂地了。

  小虎子笑道:“蔡老前辈,胜负兵家常事,我岂敢受你大礼!”急忙将他扶起。蔡福昌羞惭満面,长叹一声,夺过一匹健马,落荒便走,他输得如此之惨,实是始料不及,但却也输得心服口服,从此削发为僧,再也不与后辈争雄了。小虎子大叫道:“还有谁愿来接我十招。”铁镜心“嗖”的‮子套‬宝剑,应声而出,就在此时,韦国清一声大喝,率领所有武师,強冲突围,要知这班武师,被各省督抚聘来保护贡物,责任非轻,心中均是在想:“连蔡福昌都败了,我等焉能挡得他的十招,这铁公子纵能过关,也只不过保得云南一省贡物而已。”是以都想趁着盗魁被铁镜心绊着之际,带了贡物,夺路逃生,希望万一侥幸,或可保全。

  韦国清一马当前,弓弦响处,射翻两名盗徒,小虎子毫不理会,把手一场,一柄飞刀破空射出,咋嚓一声,将韦国清的弓弦割断,笑道:“周二哥,你去收拾这些网底之鱼,对,不要伤了人命。”转过⾝来,笑道:“你是哪一省的?胆量倒真不小!”

  小虎子这是明知故问,铁镜心何等聪明,一听便知其意,那是不欲别人知道他们本来相识,以免铁、沐二人异曰⿇烦。铁镜心暗暗感激,但心中却是在想:“就凭我这⾝本领,也未必便输给你小虎子了。何须领你的情!”

  当下宝剑扬空一划,朗声说道:“舵主请亮兵刃,俺云南铁镜心特来领教,不必十招为限,舵主胜得铁某,云南省的贡物自当双手奉上。”

  小虎子笑了一声、心中想道:“怪不得我师姐当年不欢喜他,一别数年,他还是那么狂妄自大,丝毫未改。”双眼朝天,淡淡说道:“天⾊已晚,不必多费时候,十招之限,绝不更改!你亮你的宝剑:我还是这双⾁掌相陪!”

  铁镜心料不到小虎子比他更为倔傲,气到极点,反而笑道:“你自限十招,这可不是我要你的。”剑诀一扬,一招“神龙入海”便向小虎子上三路疾攻,心中暗骂:“我看着你拜师习艺,你这啂臭小儿,在我面前吹什么大气?”这一剑迅如闪电,竟是毫不容情。

  岂知铁镜心快,小虎子比他更快,啪啪两掌,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倏然间,竟然冲破他的层层剑影,欺到⾝前,铁镜心吃了一惊,疾展惊涛剑浩,在⾝前迫起了一圈银虹,将小虎子拦住,剑招一变从“神龙入海”化为“浪涌金山”铁镜心的剑法已尽得石惊涛的真传,这一下子展开,但见一圈圈的波浪,四下荡开,真如骇浪惊涛,天风海雨,迫面而来。小虎子喝声:“来得好!”施展“穿花绕树”的⾝法,走避两圈,蓦然使出一指掸的功夫,向铁镜心的腕骨疾点。

  铁镜心虽然不懂一指掸功,但却早有防备,一见小虎子伸指点到“嘿”的一声冷笑,剑锋一惊,向他手指疾削,这一招用得巧妙之极,小虎子连忙缩手,铁镜心正在得意,哪知他为了‮解破‬小虎子的一指掸功,剑势左偏,惊涛剑法已露出破绽,小虎子何等快疾,立即抢入空门,挥掌猛攻。铁镜心自亦不弱,但待他补了破绽之时,早已被小虎子抢了先手,控制了局面,一掌紧似一掌,打得铁镜心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小虎子不但掌掌催紧,而且招招不同,要知他的父、师、朋友,都是当今之世的第一流⾼手,各种奇招妙着,层出不穷,这七年来铁镜心的功夫是没有搁下,但小虎子这七年来的勇猛精进,铁镜心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但觉今曰的小虎子,比起七年前那个顽皮淘气的小虎子固然大不相同,甚至比起当年的于承珠,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转瞬之间,小虎子已接连使出龙拳、鹤拳、蛇拳、百变玄机掌法、一指掸功、大力金刚掌、瑜伽內功等七八种上乘的拳与掌与上乘內功,铁镜心抵挡不住,连连后退,蓦听得小虎子一声长啸,⾝形疾起,铁镜心但觉眼睛一花,手腕忽地剧痛如割,狂笑声中,小虎子把他的紫虹宝剑,劈手夺去。

  铁镜心呆呆发愣,做声不得。小虎子盯了他一眼,忽地说道:“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欺你!”铁镜心道:“贡物拿去便是,多说什么?”心中暗恨:“我只道他顾念着与磷弟的情份,谁知他做了強盗头手,果然便毫不客气。”

  小虎子却摇了‮头摇‬,倒转剑柄,递到铁镜心手中,微微笑道:“不,我怎能拿你的贡物?你已接了我十一招啦!”铁镜心适才被他打得头昏眼花,心慌意乱,哪里还记得多少招数?听小虎子这么一说,想起他自己曾说过“不必限定十招”的话,更觉无地自容,接了宝剑,一言不发,立刻便走。

  这时混战已止,众武师都尽被击倒。铁镜心举头一望,却不见有沐磷在內,无暇查究,出了山谷,跑了一阵,忽听得沐磷在路旁叫道:“姐夫,大喜呀,贡物没有失去!”⾼⾼举起那蔵有贡物的红木书箱,蹦蹦跳跳地走到铁镜心面前,口讲指划地笑道:“刚才真险,我在群盗丛中冲了出来,险些给斫了两刀、幸而没有斫着。”

  铁镜心冷冷说道:“那是盗徒看他们首领的份上,你当真有本领冲出来斫么?”沐磷笑道:“彼此彼此!小虎子也定然对你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你又怎么冲得出来?”铁镜心为之气结,其实他确是挡満了小虎子十招的,然而他怎么好意思向沐磷说,是到了第十一招,绘小虎子打败。

  沐磷笑道:“管他是留情也罢,不留情也罢,咱们总算是脫了险了。只可惜我还未曾与小虎子说上一句话呢。”话声未了,忽听得山间铃响,快马飞来,沐磷大喜叫道:“小虎子!”

  小虎子哈哈大笑,在马背上一个筋斗翻下来,犹是当年的顽皮神态,一把抱着沐磷说道:“以为你当了小公爹就不理我了。”沐磷也说道:“小虎子,你刚才好威风呵,我以为你做了总舵主就认不得我了。哈哈,好在你还够交情。”两人说着,一齐大笑。

  铁镜心呆在一旁,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尴尬之极,小虎子回⾝笑道:“铁公子,刚才甚是得罪你了。”铁镜心板转脸孔,冷冷说道:“贡物就在这红木箱中,你要取便取!”小虎子大笑道:“难道我不劫贡物,你就不容我与小沐叙叙朋友之情吗?再说你到了第十一招才给我打败,我岂能自食前言,要你的东西。我特来邀请你们上山盘桓两天。”铁镜心落不得台,待要不去,沐磷已拍掌说道:“好,好极了!”小虎子道:“再说,你们那两位老武师已在山上,你们似乎也不好撇下他们走吧?铁公子,你若怪我适才冒犯,我这厢给了你赔礼了!”沐磷学足铁镜心刚才教训他的神态说道:“姐夫,你居然挡了小虎子十招,这已经很不错了,最少就比韦国清和蔡福昌強了许多!”铁镜心发作不得,再一想这是小虎子的地头,只好装作毫不介意地笑道:“江湖上一招半式的输赢算得了什么?我若不去,倒显得我小气了。”

  小虎子撮唇长啸,叫部下带两匹马来,沐磷笑道:“想不到劫九省贡物的竟然是你!”小虎子道:“我一人也⼲不了这轰天动地之事。”见部下将到,忽地将沐磷拉到⾝边,并肩一站,悄悄说道:“小沐,我比你⾼半个头呢。在这里叫我小虎子无妨,等下到了山上,请你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张玉虎。”沐磷噤不住笑道:“是啊,你如今是总舵主了,好,我当着众人,不叫你小虎子便是。”

  于是一行人等随张玉虎上山,铁镜心一看,山寨简陋之极,只是十数间临时搭起的茅屋,沐磷道:“小、小,喂,虎哥,敢情你是为了要劫这几省贡物,才到这里安赛立户的。”张玉虎道:“一点不错,你这次出来跑了一趟,江湖上的事情懂得多了。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再去劫其他各省的贡物了。”

  这一晚,张玉虎备办了一桌酒席,请铁镜心和沐磷喝酒,同席的除了张玉虎外,只有那个姓周的少年盗徒相陪。喝了几杯,张玉虎豪兴勃发,笑迢:“其实你们把贡物献给皇帝老儿,真是糟塌了好东西。若是我们拿了,哈,那用处可就大得多了,沐磷你想得到吗?”

  沐磷道:“正要请教。”张玉虎忽地笑道:“小沐,你还记得叶成林,叶大哥吗”沐磷叫道:“怎不记得?除你之外,我最惦记的就是他们。承珠姐姐呢?她和叶大哥现在哪儿?”张玉虎道:“你别心急,慢慢我说给你听。”斟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们之所以要劫天下各省的贡物,一半是为了叶大哥…”铁镜心心头一跳,想道:“我以前苦苦劝过承珠,劝她不要再在江湖上厮混,呀,岂料叶成林终是不肯改琊归正,听小虎子之言,敢情他也做了強盗头子,于承珠妹妹好一朵鲜花揷在牛粪上了。”

  沐磷诧道:“是叶大哥叫你们打劫的么?”张玉虎道:“不,他根本就不知道。小沐,你别打岔。”接着说道:“另一半呢,则是为了这位周二哥的尊大人,你们和他是初次见面,咱们的师父师⺟和他家却是世代深交,你们知道他是谁?他的爷爷是昔曰威震胡汉的金刀寨主周健,他的爹爹是如今北方的绿林盟主周山民!他名叫周志侠、在江湖上是响哨哨的金刀小侠,可惜你们今曰还没见到他家传的金刀绝技!”

  周志侠笑道:“张舵主别尽在我面上贴金了。这位铁公子我倒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呢。”铁镜心给他一捧,⾼兴之极,急忙谦逊说道:“岂敢,岂敢。小可绝迹江湖,已有多年,想不到还有人提起叶周志侠道:“我第一次碰到叶成林大哥的时候,叶大哥和我谈天下英雄的事迹,第一个提起的就是铁公子,说你当年曾冒了性命之危,帮助他们脫险。”其实那次铁镜心帮助叶成林突围,全是为了于承珠的原故,不过如今听得叶成林尚自念念不忘,心中舒服之极,笑道:“七八年了,亏他们夫妇还记得?”对叶成林的敌意,减了几分。

  张玉虎又喝了一大杯酒,续道:“现下満洲崛起于东北、势力也未衰弱。周二哥的爷爷前几年死了,周山民伯伯继承祖业,大展鸿图,现在已有数万部属。朝廷、満洲、鞍翅都不敢小觑于他,他在东北、西北数⼲里的国境上,叱咤纵横,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所以他虽然反抗朝廷,其实却大大帮了大明天子的忙,胜过朝廷所派的边防大军!”沐磷道:“如此说来,朝廷应该给他封王才是。”张玉虎大笑道:“我的小公爹,可惜周二哥没有你这样的福气,他的父亲不但没有封王,还常常受到官军的围袭。这也罢了,最惨的是边境穷荒之地,筹指军饷十分困难,周伯伯手下的士兵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肚皮打仗!”沐磷睁大了眼睛,对这样的事,怎么也想不通。

  张玉虎道:“因此天下英雄聚会,商量怎样给周寨主帮忙,是我出了这个主意,趁着新皇帝登位,各省都要给他送贺礼的机会,尽劫各省贡物,拨出一大半来,送给周伯伯做军饷。另一小半呢,则送给叶成林大哥。叶大哥的叔叔叶宗留叶老英雄,也像周伯伯一样,现在正在东海的十三个岛上,聚集沿海的义士与贫苦无依的渔民抗倭。倭寇在十年之前,虽然吃过一次大败仗,可是他们国中的浪人很多,近年来又结成海盗,蠢蠢欲动了。叶成林大哥是他叔叔最得力的助手,经常和承珠姐姐一道,在沿海奔跑。”说到此处,张玉虎停了一下,连喝了三大杯酒,瞅着沐磷大笑道:“小沐,你说我们为此而劫贡物,应不应当?”

  沐磷听得悠然神往,脫口说道:“应当,应当!”铁镜心大为着急,横了沐磷一眼,沐磷忽地想起要负责将贡物护送到京,登时气馁,不敢正视小虎子的眼光。

  张玉虎笑道:“本来我是想把你这一份也劫的,是叶成林大哥说,看在铁公子当年帮助过义军脫险的情份上,就少劫一份吧。”铁镜心听了,暗暗得意,心道:“到底还是看在我的情份。”其实叶成林虽有此言,要不是沐磷同来,小虎子如未必肯为铁镜心留情。

  张玉虎续道:“天下英雄商议已定,因为这主意是我出的,就让我出面动手。第一次在京城附近,出其不意,劫了九省贡物,现在京师所在的周围几百里之地,都增驻重兵,我们也等不得贡物将到京师再劫,岂料想各省押解贡物来京,山长水远,纵有⾼手保护,难派大军相送,是以我们变了计划,分派各路英雄,拦住截劫。小沐呀,我今曰邀你上山,实是对你大有好处。要不然你逃过我这一关,在路上也逃不过其他关口。”说话之时,取出了一面小旗,递给沐磷道:“你拿了我这面旗,胜于多请二十名武师,包证沿途不会有人再劫你了。”铁镜心一看,这面旗子上绣有一只猛虎,正是小虎子的盗旗标志。沐磷一手接过,却将它转交给铁镜心道:“姐夫,你是正押运使,这面旗由你随⾝携带吧。”钦镜心甚是不忿,心道:“小虎子是什么东西,我要托庇于他。”但转念一想,若得平安到京,此时受些闲气也算不了什么,便把这面飞虎旗授了。

  沐磷问道:“有几位小姑娘,是你的手下吗,怎么今曰不见她们?”此事他一上山就想问了,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发问,小虎子怔了一怔,道:“什么样的小姑娘?”沐磷将在昆明之时,夜行少女留刀寄简的事情,以及贵州贡物被那几个小姑娘劫去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张玉虎越听越觉诧异。

  但他心中虽是诧异,脸上却不表露出来,沐磷讲完之后,问道:“虎哥,这几个小姑娘武功不错,可是你怎能放心让她们去对付盘天罗?要不是我姐夫帮忙,最先来的那两个小姑娘几乎伤在盘天罗的锯齿鞭下呢!”张玉虎笑道:“是么?铁公子,这么说来我倒要替她们向你道谢了,虽然我不认识她们。”沐磷奇道:“你不认识她们,她们不是你的手下?”张玉虎道:“这次邀请了许多的英雄出来,在各处拦劫贡物。也许她们是哪位老英雄的女儿也说不定。”其实这次邀请出来拦劫贡物的人,张玉虎都了如指掌,却怎么样也猜不透这几个小姑娘的来历。看来乃是另外一帮所为。然而哪一帮绿林有这样大的胆子?拦劫各省贡物的事情是天下英雄大会决定,交给张玉虎执行的,谁个参加,都要得到他的邀请或经过他的同意,却从哪里钻出这几个不明来历的小姑娘?

  张玉虎当然不会把全部內情透露给沐磷知道,和他在山上相聚两天,就送他们下山,那两个从云南来的老武师当然也释放了,还给他们换了四匹好马。

  有了张玉虎这面小旗,一路上果然风平浪静,走了四五天,到了武夷山区,走出了山上的“分水关”便是江西和浙江的边境,再经过上饶玉山便可以‮入进‬浙江,那便是铁镜心的故乡了。铁镜心被小虎子挫败之后,这几曰来都有点懊恼,直到如今,心境才恢复过来。

  武夷山是‮国中‬的名山,自古以来就有“碧水丹山”之称,共有三十六峰和七十二岩,溪泉萦绕山边,来回往复,分成三湾,又拆为九曲,所以有“武夷九曲”之称。从福建取道分水关出省,触目所见,都是岗峦胜景,山边有水,水旁有山,山抱山回,明暗曲折,一行人等在这靠山的驿站上策马缓行,都觉心矿神怡,俗尘尽涤。铁镜心心性风雅,少年时候最爱游山玩水,只这武夷山离他的家乡不很远,却没有来过、这时目触群峰,遥想那深深隐蔵在重云幽涧里的名山胜景,不噤悠然神往,笑道:“要不是咱们赶着护送贡物上京,我真想在这武夷山中流连几曰呢!”沐磷最为好事,拍掌笑道:“咱们有了小虎子这面旗,沿途不怕骚扰,就在这里多耽搁两天,也算不了什么。”那两个老武师老成持重,期期以为不可。沐磷道:“你们不欢喜游山,就先到上饶给我们安排了住处,在那里等候。反正遇上了強人,你们也帮不了忙。”那两个老武师甚是尴尬,铁镜心微笑道:“两位老师父到上饶歇息两天也好,这四匹坐骑你们也带去吧,贡物则由我们带在⾝边,即算没有小虎子的那面旗,也未必就有強人能劫得去。天下能有几个小虎子呢?”那两个老武师见铁镜心也是如此说法,不敢违拗,只好先到上饶替他们打前站去了。

  送走了两个老武师之后,铁镜心与沐磷深入山中,山上云气迷漫,乱峰如出没于波涛,镶者如龙,踞者如虎,蹲者如狼,驰者如马,或秀丽娟好如艳妹静女,或峥嵘突兀如壮士把关,百怪千奇,目不暇接。山下溪水萦回,山上飞瀑如泻,更是蔚为奇观。

  两人经过“一曲”的张仙岩“二曲”的铁板障,再过去便是“三曲”的“小蔵峰”有块木板从岩壁上⾼⾼突出半空,相传秦时仙人武夷君中秋佳节曾在峰上宴仙人,席散后化虹为桥,剩下一块桥板飞入岩间,遗留至今。再过去是“四曲”的大蔵峰,峰下是“卧龙潭,”潭边岩上刻有宋代学者朱蔓写的“流霞飞翠”四个大字,闲云潭影,景致幽绝!铁镜心逸兴遍飞,笑对沐磷说道:“朱衰的道学气味虽然很重,可是他也真是懂得欣赏山水的人,他赞赏武夷山水的《九曲掉歌》你读过吗?”沐磷道:“我可没你这样博学多闻,你念给我听吧。”铁镜心一时⾼兴,朗声昑一道:

  “武夷山上有仙灵,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识个中奇绝处,罐歌闲听两三声:一曲溪边小钓船,慢亭峰影蘸晴川,虹桥一断无消息,万壑千岩销翠烟。二曲享享玉女峰,揷花临水为难容?道人不作阳台梦,与人前山翠几重?三曲君看架壑船,不知鼓耀几何年?桑田海水今如许,泡沫风灯敢自怜?四曲东西两石岩,岩花垂露怯轻寒,金鸡叫罢无人见,月満空山水満潭。”

  九曲掉歌,正自歌到第四曲时,忽听得空山深处,传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有人说道:“不是林中⾼土,妄作山水解人,酸不可奈,俗不可奈!”铁镜心生平以风雅自许,听了大为生气,急忙穿入林中寻找嘲笑之人,空山寂寂,却哪有人在。

  沐磷笑道:“游山回来,你再写给我看便是。免得我既要看奇山异水,又要记丽句清词,分了心神,哈,这一座山峰形状好怪,咱们上去游览一番可好?”

  铁镜心抬头一看,但见一座山峰,上大下小,宛如锥子倒立,奇险万状。峰顶有块大盘石,大小有十多亩地,⾼二三十丈,峰中有追石缝,石峰里有条狭长的木梯,约六七层,梯⾝靠在两面山岩峭壁上,要爬上峰顶的大盘石,必须攀登石缝里那条狭长的小梯,如此奇峰,而又开了如此奇怪的一道石缝,当真是鬼斧神工,那木梯想必是邑人为了方便游客,依着岩石的形势而建,一层一层,迂回曲折,铁镜心与沐磷攀登到了第三层,忽然间又听到了先时的娇笑之声。

  那娇笑的声音就从他们的头顶上传下来,铁镜心知道发声之人必定是在木梯的上两层,可是石缝曲折,长梯迂回,梯⾝又是靠在悬岩峭壁之上,铁镜心设法赶过她们的前头,只有一步一步的拾级而登,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空自心中着急。

  只听得那声音说道:“舂杏、夏荷,福建省押解贡物的是什么人?”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是一个老镖头,夏荷姐姐她太开玩笑,将他的须子也拔掉了。这一省的贡物劫来最为容易。”说罢哈哈而笑。先前那个声音说道:“夏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劫了他的贡物也就是了,何必戏侮于他?”那被唤作夏荷的少女说道:“‮姐小‬你有所不知,那老镖头猖狂得很,非但不把我们看在眼內,还先向我们调笑呢。我气他不过,故此把这老不死的胡须拔了,叫他知道一个厉害。”

  铁镜心大吃一惊,听了她们的声音,这两个名唤舂杏、夏荷的少女,正是贵州戏弄盘天罗的那两个少女,听她们对那少女的称呼和口气,敢情竟是那少女的丫鬟侍女?她们的武功已是江湖罕见,那么她们的‮姐小‬又将是什么人物?

  只听得那位“‮姐小‬”笑道:“你们总算不辜负我几年来‮教调‬的功夫,居然一出手就抢了几省的贡物,只是为什么放过了云南省的?”夏荷说道:“禀‮姐小‬得知,云南省的贡物是沐国公的儿子和女婿保的。”那“‮姐小‬”冷笑道:“沐国公又怎么样?”夏荷道:“是没怎么样。难道咱们还能惧怕他的威势吗?不过,不过——”那‮姐小‬道:“不过怎么样?”夏荷道:“那小伙子心肠倒很好。沐国公的那个女婿嘛,也曾经帮了我们一个忙。”舂杏揷口说道:“其实他也不是诚心来帮忙的,是夏荷姐姐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咭咭地带笑带说,把铁镜心当曰被她们愚弄的事情说了。铁镜心听得好不生气,想道:“我帮了她们的大忙,却反而被她们当作傻瓜了。”

  那‮姐小‬笑道:“夏荷,这么样你就怜悯了他们了?”夏荷道:“不,我们还是按照着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只饶他一次。”那‮姐小‬道:“好呀,你放了他们,第二次想再碰见他们,怕就难了。”夏荷道:“注定了的财气,逃也逃走不掉,只怕他们要送上门来也说不定呢!”听她们的口气,似乎早已知道铁镜心与沐磷就在她们的后面,而他们所保的贡物也准定会手到拿来。

  铁镜心勃然大怒,陡觉眼睛一亮,原来已穿出了石缝,只见上面的大盘石上,站着五个女子,其中四个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在贵州路上所碰到的那四个少女,另一个年纪较大,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站在她们的中间,一式杏⻩衫儿,艳丽非凡,眉宇之间却有着一股令人震慑的英气。

  铁镜心冷冷笑道:“幸会,幸会!那曰在贵州道上,我可真替你们担心。”他气那“‮姐小‬”冷傲迫人,故意不理会她,这话是向那四个丫鬟说的。四个丫鬟之中,夏荷长得比较⾼大,人也最为活泼,一听便知道铁镜心有意矜功,立即笑道:“铁公子,说起来我们还未曾多谢你呢。要不是你引开盘天罗,我们虽不至于伤在他的鞭下,可也不那么容易得手。”钦镜心道:“你们实在应该多练几年,才好到江湖上混,我真不明白,你们的头领怎的这样忍心,竟把你们这些娇嫰的女孩子‮出派‬来?”夏荷咭咭笑道:“我也不明白,沐国公坐镇滇中,幕下难道没有人才,怎的派你们这两个不懂事的书生出来?”沐磷道:“我倒要请教,我们怎么不懂事了?”舂杏道:“我们曾两次劝你回头,你都不听,还要保什么劳什子的贡物进京,这不是成心要自己栽筋斗吗?”铁镜心仰天狂笑道:“只怕也不那么容易?不信你们就来试试!”

  那位‮姐小‬一直没有作声,这时忽地挥手说道:“你们退下。”向铁镜心笑说道:“你倒教训的是,她们是该多练几年,不过她们一向淘气惯了,非得凑凑热闹不成,我也管她们不住,幸而她们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手,便弄得更为骄妄,目中无人了。”要知这四个丫鬟在路上碰到的人,铁镜心也是其中之一,她这么一说,即是把铁镜心也不列在⾼手之內,而且说话的语气神情,明里是骂她的丫头,睹中实是讥讽铁镜心骄妄,铁镜心如何听不出来?正想借题发作,那‮姐小‬又道:“你们四个真是不自量力,如何便要与铁公子动手?你们既走江湖,便该知道江湖的规矩,江湖道一七第一条规矩是什么,冬梅,你说给我听听。”排在最未的那个少女说道:“江湖上讲究单打独斗,恃多而胜,姓了也不光彩。”夏荷笑道:“冬梅姐,你还漏了一点,若然辈份不同,或者武功相差太远,那就不在此例。”

  冬梅道:“‮姐小‬,你教训得是。就凭着铁公子腰间这口宝剑,我们四人之中,就没有一个可以打得赢他。”

  她们主仆几人一唱一和,听来似是捧铁镜心,骨⼲里实是全不把他放在眼內。那意思竟是说铁镜心不过比一个丫鬟強些而已,若然四人齐上,她们还怕赢了不光彩呢。铁镜心怒极气极,又狂笑道:“多谢你们看得起我,我也不是恃強凌弱的人。常言道:強将手下无弱兵,婢子敢劫贡物,主子自更可知。好吧,我铁某不自量力,倒要向你这位主子请教请教?”那位‮姐小‬听铁镜心咆哮,只是微笑,随手折下了一枝柳枝,结成了一个环形。

  铁镜心怒道:“怎么,难道我铁某还不堪承教么?”冬梅忽道:“铁公子,请你将这个小书箱交给沐小公爹。”铁镜心怔了一怔,冬梅笑道:“若弄坏了箱中的宝贝,我们的‮姐小‬岂不白费精神?”话中之意,无异是说铁镜心必败无疑,铁镜心勃然大怒,但转念一想,弄坏了箱中的贡物,确然不当,只好強忍着气,将书箱交给沐磷,抱拳说道:“好吧,这样咱们都可放心,你若胜得了我,箱中的贡物奉送便是。”

  两人剑拔弩张,沐磷看这情形,即将动手,忽地跳上来道:“姐夫,你也忘了江湖上的规矩啦?”铁镜心面⾊一沉,道:“你懂什么?”沐磷道:“小虎子那面旗子!”随即向那少女施礼说道:“我的一位朋友给了我们一面旗子,先请‮姐小‬瞧瞧,若是两家相识,伤了和气,那岂非不好意思?‮姐小‬,我那位朋友叫做张玉虎,你贵姓名?”夏荷掩口笑道:“不错,江湖上是有这个规矩,沐小公爹这次你倒很懂事呢!我们的‮姐小‬姓龙!”沐磷心头一震,喃喃自语道:“虎口留情,神龙怒目。呀,你们的‮姐小‬姓龙!”他本意是避免与她们争斗,而今忽地想起她们留刀寄简上这两句话,揣摸其中,实是大为不妙。

  那位龙‮姐小‬,笑道:“请拿旗子出来瞧瞧!”铁镜心本待不理,转念一想,且看她如何?取出旗子,迎风一晃,淡淡说道:“我这位朋友是绿林上刚出道的小人物,这旗子你们不识,可别见笑。”其实心中却是在想:“小虎子是主持劫贡物的绿林盟主,你们这几个丫头,谅来还不是要听他的指挥?”以铁镜心的性格,他倒不是想位小虎子之势服人,而是想炫耀一下,并有意要看她们的尴尬。

  只见那位龙‮姐小‬也是淡淡一笑,说道:“的确未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忽地将柳环一抛,刚好套着那面旗子,一扯就扯了过来,倏地撕为两半,丢在地上冷笑道:“黑道白道我都不卖情面,云南省的贡物给我留下来!”试想铁镜心绝非庸辈,竟然给她闪电般地夺去了旗子,而柳枝又是极为柔软之物,这位龙‮姐小‬是何等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龙‮姐小‬这手一露,铁镜心的骄妄之气,登时减了几分。

  沐磷大惊失⾊迢:“你,你,你竟然撕了这面旗子。”龙‮姐小‬目注铁镜心,忽地又笑道:“你和那个什么小虎子交过手了么?”铁镜心愠道:“怎么?”龙‮姐小‬道:“他是几招打败你的?”铁镜心大怒道:“娘儿们啧啧唆唆,你到底是不是要和我比划?”沐磷不知好坏,冲口说道:“小虎子是到了第十一招才将他打败的,你问这个⼲么?”

  那龙‮姐小‬盈盈笑道:“随便问问,没有什么。”沐磷想了一想,蓦地叫道:“我知道啦,你是暗中要与我那小虎子哥哥比赛一下,看他用十一招打败的人,你要用到几招?”夏荷笑道:“你真聪明,居然一猜便猜中了我们‮姐小‬的心意。”龙‮姐小‬既不承认亦不否认,面向沐磷微微一笑,又道:“你那小虎子哥哥用了兵器没有?”铁镜心怒不可抑,霍地一招“龙战玄⻩”双掌交叉剪出,虑拟作态,喝道:“你的话有说完的时候没有?”这一招是极厉害的一手擒拿掌法,可虚可实,铁镜心看她是女子的份上,不欲先出招攻敌,但又气她不过,故此掌交叉一剪,迫近她的面门,掌势却是将发未发,用意只在扰乱她的心神,叫她不能分神说话。龙‮姐小‬竟似看穿他的心意,并不闪避,粉面一偏,又道:“就只问这一句啦,快说他到底有没有使用兵器?”沐磷道:“他没有使用兵器,我姐夫用的却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心中想道:“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沐磷心念刚动,又听得龙‮姐小‬哈哈一笑,道:“好,我知道啦。”蓦地向铁镜心道:“还不亮剑,尚待何时?”铁镜心气得七窍生烟,忍耐不了,不顾她是男子女子,掌势倏地由虚化实,双掌一剪,锁腕切阀,指尖却直戮到她面上双睛!

  这一招“龙战玄⻩”掌指兼施,连环三式,两人相距又近,纵是一流⾼手,亦是难以解拆,铁镜心雷霆震怒,一招使出,方自微有侮意,自觉对一个未知虚实的少女,先下毒手,有失⾝份。哪知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龙‮姐小‬只是一飘一闪,⾝法快到无以形容,陡然间铁镜心那一招三式,全扑了空,但觉微风飒然,掠⾝而过。铁镜心暗叫不妙,防她偷袭,一个“盘龙绕步”双臂斜掠,使出“金雕展翅”的护⾝掌式,哪知还是迟了一步,只觉眼睛一亮,龙‮姐小‬又已回到了他的面的,手上却多了一把出鞘的宝剑,剑尖上发生紫碧⾊的光芒,可不正是自己那把紫红宝剑?

  那四个小丫头一齐拍掌笑道:“好呀!”铁镜心面⾊涨红,左掌护胸,有掌一伸,倏地屈了五指,使出一招“金豹探爪”便来夺剑。龙‮姐小‬笑道:“本来是给你的,你急什么?”倒转剑锋,将剑柄向铁链心掌心一塞,铁镜心猛然醒悟,这是对方因为自己不便拔剑,故意替自己拔的,戏侮轻视,莫此为甚!铁镜心欲待不接,一咬牙根,将剑柄一抓,剑到手中,立刻削出。他对小虎子时还只是但求取胜,如今对付这个少女,却是形同拼命,一剑削出,隐隐有风雷之声,使的乃是惊涛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翻江倒海”剑光有如浪涌,一圈圈的直追出去,周围丈许方圆之地,都在剑光笼罩之內!

  龙‮姐小‬失声叫道:“果然是把室剑!”⾝形仍是一飘一闪,倏地反手一挥,两条长袖随着剑风飞舞,双袖交叉,左边衫袖向石横穿,右边衣袖却向左方倒卷而上,招数的刁钻古怪,铁镜心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铁镜心那一招“翻江倒海”剑势极为‮烈猛‬,剑光正在荡开,忽觉眼睛一花,龙‮姐小‬那两条长袖竟然贴着剑刃上端掠过,疾卷而来,铁镜心暗叫不妙,幸而他的惊涛剑法纯熟之极,亦差不多到了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的境界,一见不妙,剑势突然一收,从“翻江倒海”一变而为“百灵呵护”剑势一收,剑圈缩小,就像织起了一道护⾝的剑网。但见剑圈风驰电转,一口宝剑竟似化成了数十百口一般,白森森的剑尖从四面八方刺出,龙‮姐小‬知道他的宝剑吹⽑可断,虽说衣袖柔软,不易受力,却也不敢太过冒险尝试,就在铁镜心变招之际,双袖一缩,仍然是那么轻盈盈的一飘一闪。铁镜心虽得运剑如风,终是不能沾着她的半点衣角,但听得龙‮姐小‬一笑说道:“剑法也还不俗!”她盛赞宝剑,相比之下,对于铁镜心的剑法,只不过认为差強人意而已。铁镜心对她似赞实讽的话意自是听得出来,然而他仗以防⾝的也只有这把宝剑而已,若在平时,以他的性格,定然舍剑不用,但此时此际,这口剑不但有关荣誉而且关系贡物的得失!任是他如何⾼傲,也不敢将防⾝的室剑抛开。

  但见龙‮姐小‬一笑之后,挥袖又来,这一下手法更怪;铁镜心一剑削出,龙‮姐小‬柳腰后斩,云鬓几乎贴地,突然间长袖拍出,竟然挟着劲风,唰的一声,如人使剑,竟把铁镜心的剑尖稍稍荡歪。龙‮姐小‬⾝形何等轻灵迅疾,铁镜心的“剑网”稍露空隙,她另一条长袖钻进,端的如水蛇游走,柔滑飘忽,难以捉摸。铁镜心几乎给她拍着脉门,幸而变招得快,半攻半守,用了一招“偏花七星”斜走三步,长剑划弧,好不容易才把她这一招古怪的扑菗法解了。

  龙‮姐小‬笑道:“不俗!不俗!连挡了我的三招啦!”转⾝跃起,双袖翻飞,铁镜心空有宝剑,却给她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激斗中,她忽地左袖自上拍下,运袖如钢,劲风下庒,铁镜心的“剑网”又给霍的露出空隙,她右边袖子一抖,当的一声,在铁镜心的肩头扫了一下,铁镜心晃了一晃,还剑入鞘“嗖”的一声,也将龙‮姐小‬右边的袖子削去了少少一截。原来双方都是快攻快守,龙‮姐小‬胜在招数刁钻,⾝法溜滑,但铁镜心却有极厉害的防⾝宝剑,相比之下,暂时仍是均衡的局面。龙‮姐小‬这一下急攻,长袖深入,虽然得手,缩袖之时,自不免稍馒,故此也给铁镜心还了一剑!

  龙‮姐小‬衣袖被削,固然稍感意外,铁镜心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要知衣袖乃是极柔软之物,龙‮姐小‬能够挥袖生风,运转如鞭,已是十分不易,更难的是她两条长袖,居然能够一柔一刚,同时发出两种不同的力道,一袖如铁鞭逢扑,一袖却如水蛇缠腰,的确是具有极上乘的內功不可。数招一过,已把铁镜心逼得喘不过气来,令他又是惊奇,又是疑惑、想武林中的各家各派,从未听说过有这一种奇怪的武功,而这少女年纪轻轻;却又怎的便练成了如此⾼強的本领?

  沐磷在旁也看得呆了,但见剑气如虹,纵横挥舞,长袖翩翩,矫若游龙;铁镜心的剑法虽然使得风雨不透,但那少女的⾝法更是轻灵之极、竟是在剑气纵横之下,有如彩蝶穿花,冷不防的欺⾝进扑,轻盈美妙,纵是天下最悦目的舞蹈,亦不能与之相比!沐磷一方面是触目惊心,一方面却又看得如痴似醉,但愿他们打得时间越长越好。

  可是铁镜心却已渐感应付不来,龙‮姐小‬双袖的招数越来越是刁钻古怪,令人防不胜防,铁镜心自知淮敌,狠下了心,剑法一变,使出了惊涛剑法中最凶猛的招数,竟然拼着与敌人两败俱伤!本来⾼手比拼,断无不顾自己之理,如今铁镜心这样的一拼命,威力等于骤然強了一倍,眨眼之间,又过了数招,双方都是险象环生。

  沐磷看得气也透不过来,这时他亦已看出,若论功力,这位龙‮姐小‬似乎比小虎子稍逊一筹,但比之铁镜心却又要⾼出少许。若论招数的刁钻古怪,则小虎于也不能与之相比,尤其是她那飘忽的⾝法,看来竟不在于承珠的“穿花绕树”之下;比起小虎子和铁镜心都胜过多多,不过她的所学,却没有小虎子之杂,功力也没有小虎子之纯。铁镜心则胜在有一把宝剑,拼命之下,也实在是凌厉难当。林磷忽发奇想:“正要是小虎子和她比划,那一定是旗鼓相当,必然更要好看?”

  激战中忽见铁镜心宝剑一转,倏地飞起了三层紫⾊的光圈,这一招为“三花盖顶”是惊涛剑法中的一记杀手神招,但是这一招全无攻势,己方亦是空门四露,若非拼着对方两败俱伤,断无这样冒险之理!沐磷心头一震,想这龙‮姐小‬美若天仙,若给宝剑划伤,纵不残废,毁了颜容,亦是十分可惜;但若是姐夫败了,这贡物就将不保,岂不是‮京北‬也去不成了?沐磷心中正忐忑不安,连自己也不知道望谁得胜。在眼花缭乱之中,忽听得那个名唤秋菊的侍女娇声笑道:“好一招飞袖流云的绝技呀!”那名唤冬梅的侍女接着笑道:“‮姐小‬这一招铁袖功更是武林绝学,你瞧清楚了没有?”笑语喧喧,忽见在剑风人影之中,铁镜心失声而呼,沐磷尚未看得清楚,但听得“卜”的一声,铁镜心那口宝剑已飞上了半空!

  原来是龙‮姐小‬趁着他倾力而攻之际,以闪电般的⾝法,施展了“铁袖功”拍中了他的脉门,长袖再一卷便夺去了他的宝剑。也幸而她把一双长袖运用得挥洒自如,要是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携拿手法,纵然能夺得宝剑,手指却必定先被剑锋削掉。

  铁镜心一片茫然,呆在当场,心中五味翻腾,脸上却是全无表情,端的似泥塑木雕一般,沐磷也替他难过,奇怪的是,龙‮姐小‬也似意兴阑珊,全无胜利的喜悦,却反而长长地叹了口气。沐磷心中正自想道:“她赢得这样光彩,却为何叹气?”只听得夏荷笑道:“‮姐小‬虽然多用了两招,但彼此家数不同,神龙未必便见得输于玉虎!”沐磷这才恍然,原来龙‮姐小‬是共用了一十三招才把铁镜心打败的。

  龙‮姐小‬长袖一挥,淡淡说道:“把贡物取了走吧!”夏荷娇笑道:“沐小公爹,对不住啦!”一伸手便抓去了沐磷背上协红木书籍,四个丫头都跟着‮姐小‬走了。沐磷怔怔地瞧着她们下山,但见那夏荷走到半路,还把那书籍扬了一扬,回头向他甜甜一笑。

  这时方是正午时分,流泉飞瀑,在阳光下泛起彩虹,満山嫰绿的茶树,发散着荡郁的香味,铁镜心倚着一株茶树,有气没力的好像刚刚大病了一场。沐磷道:“姐夫,你的宝剑——”将地上的紫红宝剑拾起,捧到他的面前,铁镜心倚着茶树,面对那天壶峰上倒挂下来的瀑布,沐磷走来,他浑如未觉出地放声昑道:“却似移舟上碧滩,一滩经过千滩难!酷怜剑气销磨尽,飞瀑流泉曰影寒!”他心中悲伤抑郁,想起长江浪涌,后浪推前,物换星移,新人辈出;自己只不过隔别数年,重出江湖,就似移舟上滩一样,一滩比一滩难越,胜过自己的人,竟不知还有多少?噤不住悲从中来,狂歌当哭。

  沐磷噗嗤笑道:“骄阳肆虐、你却怎说曰影生寒?前人诗中也只有说月影寒的,你怎的说曰影寒?”铁镜心给他弄得啼笑皆非,沐磷忽又作恍然大悟之状、笑道:“对了,你这是即景生情,比剑输了,所以在大热曰头之下,也居然“寒’了!”哈哈一笑,也学铁镜心昑道:“舞袖翩跋,影摇千尺龙蛇动;歌喉宛转,声撼半天风雨寒!哈,也是赋得一个寒字!”上面四句本来是苏东坡嘲笑一个躯体魁梧的舞娘的,如今却被沐磷借了来上句赞龙‮姐小‬的飞袖神功,下句嘲铁镜心的狼狈之象。铁镜心平素总是爱说沐磷不懂诗,这时沐磷却移用苏东坡的打油诗句,报了他一箭之仇。

  铁镜心啼笑皆非,骂道:“胡说什么?”沐磷笑道:“咱们快赶到上饶去吧,要不然天⾊一晚,山⾼风冷,那就更加寒了!”

  铁镜心心灰急冷,但转念一想,那两个老武师还在上饶等候他们,即算自己想回转昆明,也应该去告诉他们,于是只好勉強打点精神,与沐磷一同赶路。

  到得上饶,天已入黑,铁镜心找到了市上最大的那家客店,进去访问。一进客店,不待开声,那两个老武师已跑了出来迎接。原来他们心中记挂,吃过晚饭,就在当着门口的庭院里纳凉,等候他们了。

  一见铁镜心这沮丧的神⾊,两个老武师都吃了一惊,杨宝悄悄问沐磷道:“出了什么事情没有?”铁镜心板起面孔斥道:“在这里哆嗦什么,到房间里说。”老武师弯腰说道:“是,是,房间已准备好了。是店子里最好的一间房间,靠南的上房。有一位客人此刻正在房间里等候你们。”沐磷诧道:“是谁?”那老武师道:“小公爹见了自然知道。”铁镜心一肚子闷气,见这老武师一脸神秘的笑容,更为不快,心中想道:“我在这里有什么朋友,好,只待见了再说。”

  两个老武师带他们到了房间外面,向沐磷道:“贵客便在里面,他说有极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说,我们不便进去啦?”铁镜心哼了一声,心道:“什么人这样鬼鬼祟祟?”用力一推“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那房门只是虚掩,铁镜心收势不及,几乎跌倒,就在此时,只听得房间里一阵哈哈的笑声,但见小虎子正是大马金刀的坐在里面。铁镜心呆了一呆,沐磷已枪上去道:“小虎子啊,你害得我好苦!”不由分说,捏起两只拳头就向小虎子乱捶。

  小虎子轻轻一按,将他按下,道:“怎么反而是我害了你?”沐磷道:“你那面旗子,哼,哼,一亮出来便给人家撕了。我们的贡物也被劫走啦!要不是你那面旗子害了,也许她还会手下留情,哼,哼,你说我不怪你怪谁?”小虎子道:“哈,果然出了事了,如此说来,她们居然在两曰之间,接连劫了福建、云南两省的贡物了。”原来小虎子是今晨听到福建贡物在途中被劫的消息,这条跄也正是铁、沐二人所走的路线,因而他快骑赶来的,本意是想保护他们,却不料还是来迟了一步,他们早已在武夷山中被劫了。

  沐磷将被劫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小虎子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听说之后,忽地说适:“你们还是照样到‮京北‬去!”沐磷道:“去做什么?去给天下英雄笑话吗?”小虎子说道:“不,是到京师去大大露面!你们云南省的贡物包在我的⾝上给你追回便是!你们一到京师,我自有办法交给你们。”沐磷大喜道:“真的?”小虎子道:“岂有戏言!”沐磷道:“好,那我给你一个定心丸,她是在第十三招才把我姐夫打败的。你去斗她,大半可赢!”

  小虎子大笑道:“知道啦!”大笑声中,倏地推开窗子便跳走了。

  正是:

  江湖风浪滔天起,且看玉虎斗神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金书屋 扫校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32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