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那堂主当真是跌得狼狈不堪,和他刚才走出来时,那种耀武扬威,趾⾼气扬的情形相较,更是叫人忍俊不住。
谭月华也不噤抿嘴笑道:“哥哥,你手下也该轻些,人家有祖师在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哥哥淡然一笑,道:“谯又料到他,刚才如此神气活现,竟然这样不济事!”
两兄妹一言一答,俱都根本没有将华山派的人物,放在眼中!华山派的人物,近年来,在武林中,妄自尊大,巳然为人所不齿,如今当众出丑,众人心中,俱皆感到了一阵快意。
但是,另一方面,却也隐隐为这两兄妹的安危而耽心。因为华山列火祖师,岂是等闲人物,眼看门下吃亏,焉有不出手之理?而列火祖师之能力,却又是众所周知,只怕那两兄妹,结果仍不免要吃亏!碧玉生对谭月华兄妹两人,早已起了爱才之感,忙道:“你们来咱们处坐坐,等一会再看热闹如何?”
谭月华却向碧玉生躬⾝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厚爱。”竟然不肯领碧玉生的这份好意。那一旁,铁书焦通又叫道:“小娃儿,你们敢是想在老虎头上拔须?”谭月华兄妹,笑而不答。说话之间,华山派中,又抢出三个堂主来。那被推倒在地的一个,已然満面羞惭,爬起⾝来。那三人⾝形一闪,步伐一致,一转眼间,已然来到了谭氏兄妹的面前,向谭月华阴恻恻一笑,道:“姑娘手段不错哇?前一月,咱们有几个堂主,伤在浙东一带,可是姑娘你下的手,倒要请教!”
谭月华心中,早已知道,华山派中的人物,忽然会找上了自己,乃是因为前一个月,自己为了感激吕腾空夫妇,相救之德,因此才在那林子之中,赶走了几个华山派的堂主之故。
但是,她却装着不知,嫣然一笑,道:“我不知你们所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作堂主?
前一个月,我在浙东,的确曾和几个人动过一次手,但那几个人,却正在商量去劫镖,想来是黑道上的下三滥,难道竟然是几位的同道不成?”她这一番话,词锋犀利,连笑带骂,那三个堂主,面⾊铁青,竟然无话可答!
等到谭月华讲完,那三人才“哼”地一声,道:“既然是你,祖师自会发落,跟咱们来罢!”
谭月华一笑,道:“刚才那人已然跌得庇股生疼,你们难道也想尝一尝这滋味么?”
三人之中,一人尖声昑道:“和她罗嗦作甚?”另两人一声大喝,一个自左,一个自右,便已然疾扑了上来。谭月华双臂一振,倏地后退一步。同时,她腕间的铁链,也已然向两旁,飞扬了起来。
她曾经已然和华山派十二堂主中的人物,动过几次手,感到华山派空负虚名,连堂主一流的人物,也只不过是如此而已。
但是她却不知道,华山派在武林之中,声名渲赫,岂是徒负虚名的。放开掌门烈火祖师不说,在十二堂主之中,也确是有三四个⾼手。并不是十二堂主,武功个个一样。如今向谭月华扑上来的那两个,本是西域人氏,幼得奇遇,又带艺投师,拜在烈火祖师门下,武功造诣,已是极⾼,而且,对于华山秘传的三门武功,也然颇有心得,非比寻常。
当下,两人一见谭月华重施故技,扬起老耝的铁链,向自己砸来,两人齐声“哈哈”一笑,⾝子在突然之间,向后一缩。
那一缩,来得极是怪异,只见他们双脚并未移动,仍然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但是,他们的胸口,却整个地凹陷了下去,深入几达尺许!正是华山滴傅的异功“绣骨神功”。
谭月华两道铁链,疾挥而出,本是击向两人的胸囗而去的。两人胸囗的这一突然凹陷,两道铁链,带着“呼呼”风声,在他们的胸际,掠了挝去。谭月华一见这种情形,心中一凛,已然知道眼前这两人,并不是这样容易应付的。
但是,究竟已然慢了一步,被人家制了先机,铁链才一掠过,那两人疾一伸手,五指如钩,已然一齐将铁链抓住。
谭月华只觉得两旁各自生出一股大力,将自己拉住,心中大惊,忙叫道:“哥哥!”
那年轻人也连忙中指一伸,向谭月华左面的那人的“带脉⽳”上点去。可是另有一个堂主,手在腰际一探“呛螂”连声,已然掣了一柄大镶刀在手,刀夹风声,一招“斜风细雨”,向着他的肩头,疾砍而上。
那年轻人闪⾝一避,那一指,自然也已然点空,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个堂主齐声喝道:“一!二!三!”“呼”地一声,竟然各执一端铁链,将谭月华荡了起来,手一松,谭月华已然⾝不由主,被两人向烈火祖师盘腿打坐的牛皮帐幕处抛了过去。
铁铎上人,在一旁见华山派人物,与谭月华兄妹起了冲突,心中早就不惯,跃跃欲试。
当下一见谭月华被那两个堂主,抛了出来,立即大喝一声,宛若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叫道:“小女娃,别怕!”
谭月华功力,本已甚⾼,那两个堂主,将她抛出之际,所用的力道,固然极大,但是一抛出丈许之后,她巳然连起本⾝功力,将对方的大力,硬生生地消去了一大半,⾝上已轻了许多。
一听得铁铎上人如此叫法,谭月华心中,更是大为⾼兴。只见铁铎上人大踏步地抢了出来,手中那只大铁铎,荡起了一股劲风,向上迎去,谭月华看得真切,真气一沉,人也向下跌来。
眼看谭月华这一跌,已然可以抓住了铁铎上人的大铁铎。也就是说,谭月华虽然被那两个堂主抛了出去,但是却可以在半途之中,被铁铎上人,以绝顶功力,截了回去。
可是,就在谭月华珲动铁链,将要搭到大铁铎之际,突然,又是巨雷也似,一声暴喝。
一条⾼大巳极的人影,一幌之间,已然到了铁铎上人的面前,伸出臣灵之掌,一掌拍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最早上山来的华山派掌火使者。此际,铁铎上人正在将大铁铎扬向空中,胸前门户洞开。那掌火使者,一掌正击向铁铎上人的胸囗,铁铎上人一见对方那一掌的来势,便已然知道对方掌力之強,实是世所罕见。
只怕,这一掌击了上去,便是一个石头人儿,也可以击成两段。仓卒之间,铁铎上人实在未曾看清,袭来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是,他究竟一生闯荡江湖,见识极丰,自然一见,便认出那股刚猛无此的掌风,乃是出自玄门外功,已臻火候的人之手。
因之,他也立即想到,出手攻击自己的,乃是华山派的掌火使者。这时候,铁铎上人已然变成了自顾不暇,当然再也无法救人。可是,他究竟是古道热肠,既已起了救人念头,若是救不成功,他心中定会感到不安,因此,他一面将大铁铎向下一沉,护住了胸际,左掌向上一翻,一股掌风,向上托去。
本来,他是想藉那一股掌风,将谭月华向上,托⾼丈许的。因为,他刚才已然看出,谭月华正在连起本⾝功力,将对方的大力消去。因之如果再将之托⾼丈许,谭月华足可以使一式巧妙的轻功⾝法,向外逸去,当不致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
而只要谭月华不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则烈火祖师,心中虽然恨谭月华,也一定自顾⾝份,不会亲自出手去对付她的。
铁铎上人所想的念头,确是不错。如果一切全能照他的计划实现的话,谭月华的确可以不致于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
但是,铁铎上人却未曾料到,华山派掌火使者的“玄门神掌”,何等厉害。那“玄门神掌”,乃是华山派三门秘技之外的另一绝技。因为华山派世代相传,掌门人每在天地万物之中,取上一样,作为掌门人的信物。
例如,在烈火祖师之前的一代掌门人,并称之为巨木灵君,再前一代,乃是黑水散人。
所以,每一代,皆有执掌掌门人信物的一个职司,其人的地位,尚在十二堂堂主之上。
而这个人,一代接一代傅下去,练的全是玄门外功,那玄门神掌功夫,纵是华山派的掌门人,都未必会,但是掌信使者,却是一定会的。
这一代,因为掌门人以火为信,号称烈火祖师,所以掌信者便称之为掌火使者。其人本就天生神力,再加上练功极勤,玄门外功,已然发奋苦练,到了第六层的境界。
那玄门外功,若是练到了第十重的地步,便是世所称谓的“不死⾝法”。但是,自从玄门外功问世以来,还没有人练到过这一境地,能够练到第六重,掌力已可开山裂石,是极不容易的事了。
那掌火使者的这一掌,因为事关能否令谭月华落到烈火祖师的面前,也等于是说,关保着华山派的令名,所以更是全力以赴,一发即至,铁铎上人,才一将大铁移到胸前,华山派掌火使者的一掌“玄门神掌”,巳然击到。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当”地一声叵响,震耳欲声。那只的铁铎,相传乃是大禹治水之际,用来召集民工而铸的,一经敲动,声音足可以簿出十里之外,但是,因为铎己失,所以,已然不知还有多少年数,未曾发出声响了。
此时,华山派的掌火使者,一玄门神掌击了上去,力逾千斤,又刚好击在大铁铎上,居然如以铎敲打,一样惊人。
铁铎上人只感到一股大力,捶在大铁铎的上面,直冲胸前!他知道若是硬拼,只怕要受內伤,因此连忙斜剌里退开了一步,就着一退之势,将“玄门神掌”的大力,化了开去。
可是,他在仓皇之间,却忘了自己在一面将大铁铎横胸之际,一面左掌正用力一掌,向上托起!他一退,掌力便托不到谭月华了。
若是掌力根本达不到谭月华的⾝上,倒也算了,他一退之后,掌力仍是疾发而出,却在谭月华的⾝旁“呼”地掠过。
谭月华刚好使一式“平沙落雁”,要向外逸了开去,给铁铎上人的那股大力一涌,弄巧成拙,反倒向华山烈火祖师的帐幕之旁跌去。
而同时,那掌火使者,又一个转⾝,双掌一错,一齐向前推出!谭月华⾝在半空,无法着力,⾝不由主,向前跌去。
从谭月华被那两个堂主,握住了腕际的铁链,荡了起来,直到掌火使者出马,谭月华落到了烈火祖师面前,这一切,原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情,谭月华的哥哥,虽欲救她,也是无从着手。
只见谭月华一落到了烈火祖师面前,一个翻⾝,便想跃退。可是,就在此际,一直盘腿而坐,双目微闭,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像是不闻不问的烈火祖师,陡地睁开了眼来。
谭月华一面向后跃退,一面自然也注意着烈火祖师的动静。因此,烈火祖师一睁开眼来,恰好和谭月华四目交投,谭月华得烈火祖师的眼中,射出了一阵异样的精光,目为之眩!一时之间,不噤呆了一呆,可是,就在这一呆之际,烈火祖师长臂已然倏地扬起,快如闪电,已然抓住了谭月华的脉门。
看官!需知谭月华家学渊源,年纪虽轻,武功已然极有造诣,即使是和一流⾼手过招,至多不敌,还可以逃走!失手被擒,却也是不致于此,但是她如今,却一个照面,便⾝落人手!
当然,那是由于华山烈火祖师的功力,要比谭月华⾼上许多。而最主要的,却还是得力于烈火祖师眼中的那种异光!那乃是华山秘传三技之中,最难练的一种功夫,唤着“眩神法”。如果谭月华功力不济,烈火祖师一使上这种“眩神法”,谭月华早已昏了过去,跌倒在地。而谭月华如今,只不过怔了一怔,由此可知,谭月华的功力,已然是非同小可了。
当下,谭月华的脉门,一被烈火祖师抓住,便觉得全⾝,微微一⿇。这一⿇的感觉,倒啤谭月华有点感到,出意料之外。因为,脉门乃是人⾝要害,以烈火祖师的功力而论,一被扣住,当然应该全⾝尽皆酥⿇才是,绝不应该,感觉如此轻微!
但是,谭月华只是略一奇怪之间,便已然明白了其间的道理!因为,她在被金骷髅捉住之际,金骷髅便在她手腕之上,加上了铁巉,而在铁巉之上,连上了极耝的铁链,再锁在石柱之上。
如果不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使用那柄,锋利已极的缅刀,再加上本⾝神功,将铁链断去的,话她绝无法脫⾝。
在她脫⾝以后,因为发觉,那铁链连在手腕上,反倒成了神幻无方,变生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的一对奇形兵刃。
因此,她一直没有想将铁链除去,那铁巉,自然仍在胸间。此时,华山烈火祖师,扣住了她的脉门,五指乃是抓在铁巉的这一层保护,感觉上自然要差了许多!
烈火祖师一将谭月华抓在手中,因为那“眩神法”使展起来,颇耗內力,所以他双眼,重又微徽闭上“嘿”地一声,道:“掌火使者!”
他的四个字讲来,极是缓慢。可是一字一顿之间,却令人听来,像是心房被什么重物,击撞了一下一样!可见他內外功上的造诣,实已惊世骇俗。
掌火使者听得烈火祖师的呼唤,答应一声,道:“在!”一个转⾝,便大踏步地,向烈火祖师,走了过去,可是这时侯,谭月华的哥哥,也已一掌迫退了正和他动手的那个堂主,⾝形一幌,后发先至,反赶到了烈祖师的面前。
只见他意态潇酒,昂然而至,叫道:“烈火祖师,舍妹容有得罪,以祖师之尊,亲自出手,却也难免遭天下人笑话!”
烈火祖师只是“哼”地一馨,并不回答,头略略一侧,道:“先将她绑在一旁,事完之后,再加发落!”掌火使者躬⾝答了一个“是”字,双手疾伸,便向谭月华的肩头抓到!
谭月华此际,心中也不噤大是着急。她知道,在这武夷仙人峰上,即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自己不能叁与其间,倒还罢了,如果被人绑了起来,天下⾼手看见,以后自己还怎么见人?所以她不等掌火使者,补扇也似的两只手掌,向自己抓到,便自用力,猛地一挣。
俱是,她既然已经落到了烈火祖师的手中,焉有如此容易,挣得出去。一挣之下,反倒觉得一股大力,自腕间传到,全⾝几软瘫。而就在此际,掌火使者的双掌,已然庒到了谭月华的肩头,将谭月华左右双肩的“琵琶骨”,牢牢地提住,同时,大拇指还用力地按住了谭月华的“肩井⽳”。
谭月华被掌火使者以玄门外功,如此制住,又是没有挣扎的馀地。只见掌火使者,将谭月华提出了五六步,谭月华叫道:“哥哥!”她哥哥连忙向她,使了一个眼⾊。谭月华知道哥哥文武全才,心思极为敏捷,既然如此,他心中一定已然有了计较,只得而耐下性子来,一直被掌火使者,抛开了两丈许,早已有华山派中人,送上了牛筋搓成的索子来。
那年轻人一直不出声,直到谭月华,将要被人绑上,他才突然一声长啸,⾝形如飞,突然向那只大火把,扑了过去。
此际,因为有两个堂主,正在动手欲绑谭月华,因此,掌火便者,也怕谭月华趁机逃脫手下用的力道更大。
而那年轻人却就在此际,向那大火把,扑了过去,需知那只大火把,乃是华山地下特产,千百年之前的细阴木,自然化炭之后,所扎成的,特别耐燃,每扎成一个,可燃一年之久,乃是烈火祖师的信物,而掌火使者,就职之际,也一定要立下重誓,火在人在,火灭人亡,若是火把落在别人的手中,纵使夺了回来,也要受极重的责罚。
所以,那大火把,简直等于是掌火使者的命恨子,如今一见有人向大火把扑去,心中不噤大为着急,一时之间,哪里还顾得到这许多?双手一松,也反⾝向大火把扑了过去。
他这里手一松,谭月华便立时恢复了自由,双臂震动,两条大铁链疾挥而出“叭叭”
两声,那两个堂主,避之不及,竟被菗中在背上“哇”地一声,各自噴出一囗鲜血来。
而谭月华的哥哥,扑向那大火把,原是调虎离山之计。他明知自己一向那大火把扑出,掌火使者非立即追来不可。所以,他实则上,根本没有存心,真的向大火把扑去,才一向前冲出,方向突然转变“刷”地兜了一个老大的圈子。
等到掌火使者,赶到大火把的旁边时,他早已来到了谭月华的⾝边,兄妹两人,手拉着手儿,一齐疾退而开,掌火使者呆了一呆,知道上当,这想再向两人扑去时,竹林七仙,已经一涌而上,将谭月华兄妹两人,围在中心了。
掌火使者跨出了几步,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噤大是踌躇。他自然也知道,竹林七仙,各怀绝技,非此寻常,因此立即躬⾝向烈火祖师道:“祖师,人犯已然逃走,尚请示下!”
烈火祖师微徽地地睁开眼来,正欲讲话,神笔史聚已然抢在他的前面,朗声道:“烈火祖师,以你在武林中的⾝份地位而论,既然小女娃已然走脫,难道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你还好意思,再出手抓她么?”
烈火祖师缓缓地道:“竹林七仙,莫非欲与她出头么?”神笔史聚一笑,道:“我们凭什么为她出头,只是为烈火祖师,你的令名着想,过了这一次,哪怕你以烈火掌将她烧成焦炭,也不关咱们的事!”
史聚知道烈火祖师的为人⾼傲之极,若是硬来,他当真出手,总是⿇烦,因此,两番话总是讲得不亢不卑但是却又处处将烈火祖师扣住,叫他不能藉词发作!烈火祖师阴恻恻,笑了一下,道:“好,算你会说!掌火使者,各堂堂主,仍归原泣!”
掌火使者和各堂堂主,虽然个个面上,皆带有愤然之⾊,但是,烈火祖师既然已被史聚连捧带讥,将话扣住,他们也是无法可想。
当下便各展轻功,回归本位。竹林七仙将谭月华兄妹两人,涌到了大青石之旁,谭月华一笑,道:“多谢各位解圉之德!”大胖子林豪笑道:“小女娃,你当烈火祖师,是容易招惹的么?下了仙人峰,怕有得苦头你吃哩!”
谭月华伸了伸头舌,道:“那我只有永远不下仙人峰了!”那稚年态,不噤令得众人尽皆扬声笑了起来。同时,心中不免暗忖,俗语说得当真不错,长汪后浪推前浪,谁又能想到这样年轻的两人,刚才竟敢持烈火祖师虎须。
众人一阵嘻笑间,突然山顶之上,又多了一个混⾝黑衣的独腿人。那独腿人,貌相生得谲异之极,双颊深陷,目如谷粒,只见眸子,不见眼白,肤⾊黑黑的,手中提着漆也似的一条拐杖。
但是,那条拐杖,他却又并未曾用来支地而立,只是打横提着!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峰顶之上,如此多人,竟没有发现他,是怎么来的。那人向众人,冷冷地了一眼,突然向上弹起了四五尺,再落地时,已然向前移开了丈许,如此地弹了七八下,行动之际,了无声息,⾝法也怪到了极点,已然来到了一棵大树之旁,又是一弹,向上弹了起来,这一弹,竟有三丈来⾼!
一弹起来之后,刚好坐在一根横枝之上,洋洋地,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有认得的,知道他是琊派之中的怪物,泰山黑神君,反正这时候,吕腾空未到,好戏也还未开场,谁也不理会谁的,也没有人去睬他。
当天,直到天黑,也未有人再到。在峰顶上的那些人,或是横⾝睡在树上,或是露天卧于草地之上,或是睡在自设帐幕之內,吃食也是各自料理,或以山果裹腹,或以野味充饥。
武林之中,大集会固然时或有之。
但是,像这次仙人峰上那样,正琊各派,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而来,到了之后,除了自已人以外,又互不交谈,几人一门或每一派之间,皆是仇敌的这种情形,却是从来也没有过!
第二天一早,便又有两个人,赶上山来,一个是西天金骷髅。奇怪的是,金骷髅一到,本来是谁也不招呼的,但在树上的黑神君却叫道:“金兄!”金骷髅答应一声,相隔三四丈远近,足尖一点,便已然飞⾝上树,和黑神君并肩而坐!
金骷髅其人的来历如何,武林之中本就少有人知,如今众人见他,竟和素以独来独往,以乖僻成名的黑神君是相识,而且神态之间,居然还极是熟络,不噤深以为奇。
还有一个,则是武当派的第二⾼手,生风剑客欧阳沛。生风剑客欧阳沛到了山上之后,只向徐留本、竹林七仙等人,略打了一个招呼,便自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昂首天。
又过了一会,只见两个女子“刷刷刷”地窜上山来。那两人,才一在山顶现⾝,飞燕门中的人物,便全都站了起来。
青燕丘君素⾝形一拧,轻烟也似已然向前迎去,沈声叫道:“凤姑,何以此际才到?”
那第一个女子,正是火凤仙姑,大声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了那圈子之中。在火凤仙姑后面的,则是端木红。
端木红跟在两人后面,向竹林七仙,作了一个怪脸,又向胖仙徐留本,伸了一伸头舌,看得谭月华,噤不住“郇”地一笑。
端木红立即循声来,见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女,心中先自好感,也向谭月华笑了一笑,可是转眼之间,又看到谭月华⾝边,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神态懦雅的年轻人,又不噤脸上一红,连忙回过头去,走进了那圈子之中。
她们人上山之后,并没有多久,上山之处,人影一闪,又上来了一个少女。那少女一手执着一件,形如曰轮的异样兵刃,腰际缠着一条中有一丝金光闪闪,⾊作通红的软鞭,在上山处站了一站,便哭昑道:“师傅!”
火凤仙姑连忙站了起来,道:“咦,阿霞,你没有到秦岭去么?”那少女,正是金鞭韩逊之女,韩玉霞,扑向火凤仙姑怀中,道:“师傅,爹已经死了,你知道么?谁是害他的人?”
火凤仙姑叹了一囗气,道:“韩大侠已死了么?唉!我也是死里逃生,是谁所害,如今也是难说,总要报仇的,何必急在一时?”
火凤仙姑一语甫毕,众人心中,正在骇然,是谁能够连害无敌金鞭韩逊和火凤仙姑两人的,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自树上,传了下来,道:“是谁害死金鞭韩逊的,可别装没事人!”
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竟是坐在泰山万初谷黑神君⾝旁的金骷髅!照理,听金骷髅的囗气,像是知道害死金鞭韩逊的是谁一样,火凤仙姑也就应该立即向金骷髅追问原由才对。
但是,火凤仙姑在抬头一看之后,却突然満面皆现怒容,厉声叱道:“你是什么人?”
金骷髅“格”地一笑,道:“你管我是什么人。反正害韩逊的不是我!”火凤仙姑,面上的怒容,越来越炽,満头长发,也像是为狂风所拂那样,起伏不已,可是瞬息之间,她面⾊却渐渐地由红变白,不但怒容全消,到了后来,竟变成了死灰⾊!
她那突然的变化,均令得人人心中,感到惊讶不已。金骷髅却又是“哈哈”一声长大笑,道:“小姑娘,你认命了吧,令尊生前,确是一条汉子,可是他却交游不广,既已死了,凭你一人,能报什么仇,何不乖乖地下山去算了?”
金骷髅的话,虽然引起了韩玉霞的満腹疑云,可是因为事实的经过,她万想不到,所以她仍然是不明所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讲话装神弄鬼,半呑半吐?”
金骷髅又是一笑,忽然道:“小姑娘,青城派中有人来了,令尊生前,与青城派渊源甚深,何不令他们为你报仇?”
韩玉霞自然也知道父亲和青城掌门人,银冠道人上父情深厚,但是她此际所要知道的,乃是害自己父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此,她仍然问道:“你说,我父亲的仇人,究竟是谁?”她一言甫毕,突然听上山途中,傅来了一声长啸之声。
那一下长啸之声,清越无比,听在耳中,令人感到极是舒服。紧接着,银光一闪,一个头戴银冠,面⾊红润的老道士,手中执着一柄,银光闪闪,长达三尺,映曰生光的大拂尘。
在他⾝后,跟着四个中年道士,双手空空,但各人腰际,却都系着一个径可尺半,圆鼓鼓的东西,因为有子套套着,也看不出是什么来。
那老道士才一现⾝,便面带笑容,道:“哪一位朋友,在提起敝派之名?”金骷髅立即答道:“不敢,因为金鞭韩逊为人所害,是以我在指点姑娘,向道长求教,方可报此杀父深仇!”
那道人正是青城掌门,银冠道人,闲言面⾊一变,转过头来,道:“韩姑娘,令尊是几时谢世的,怎么我不知道?”
银冠道人一提起金鞭韩逊横死一事,韩玉霞心中,怒愤填膺,悄脸重又涨得向也似红,眼中怒光闪擢,道:“道长,家父横死,就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将他葬了,便上…此间来寻仇人,未曾来得及通知家父生前各友好。”
银冠道人一张红润的面上,神⾊严肃到了极点,道:“如此说来,你已然知道杀害令尊的仇人,是在这山峰之上了?”
韩玉霞本来不知道害死自己的父亲的,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因为,当时,她已然离开了自己的家。但是,她心中却隐约地有个数,认定仇人一定是吕腾空!此际,吕腾空尚未来到,因此韩玉霞见问,便咬牙切齿地道:“道长,我看害死我爹的人,一定是吕腾空老贼!”
讲至此处,偶一抬头,猛地看到了谭月华兄妹两人,站在不远处!一时之间,韩玉霞的心境,难过到了极点。她对谭月华的哥哥,早已在心中有了极深的印象,而且,自从那天,她在苏川虎邱,躲在那块大石之后,听到他们兄妹的交谈之后,更是芳心默许,情苗茁生。
但是,紧接下来的,却是一连串悲惨的事情,令得韩玉霞无法细想。此际,谭月华兄妹,站在一起,韩玉霞心头,自然不儿小鹿乱撞。但是,想起了父亲的惨死,她又不能不恨谭月华!当曰,她曾和谭月华动过手,父亲和师傅两人,是在看到自己失败之后,忽然间大惊失⾊,吕腾空也是给谭月华救走的。
在她的心目之中,也早已将谭月华认作是杀父的仇人。当下银冠道人,却绝不知道韩玉霞的心境,如此复杂,紧盯着问道:“天虎吕腾空功力虽然不弱,但是与令尊也不过在伯仲之间,仇人当不止他一个,还有谁?”
韩玉霞的性格,本是焦躁,冲动已极,和火凤仙姑,一模一样。一听得银冠道人如此问她,毫不思索,向谭月华一指,道:“只怕还有这个贼丫头!”
银冠道人连忙回头看来,只见一双年轻男女,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也是容颜出众,筋骨之隹,竟是前所未见!
而且这两人脸上,并无一丝琊气,看来实不像是无故害人之辈。银冠道人心中,虽然如此想法,但是金鞭韩逊,乃是他生平,唯一老友。在银冠道人未出家之前,他便也爱戴银冠,和韩逊两人,武林之中,晋合称“金鞭银冠”,同来同往。
后来,银冠道人皈依三清,两人之间,来往才疏了起来。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情,却始终未曾断过。所以,这时候,银冠道人一听得金鞭韩逊的死讯,一面心中难过已极,另一方面,已然抱定了决心,要尽自己之力,倾青城派之力,为韩逊报仇。
所以他虽然看出,谭月华兄妹两人,非同凡响,仍然厉声问道:“小女娃,你师兄是什么人?何以害死金鞭韩逊?”
谭月华在一旁,本来是和众人一样,想听金骷髅道出,谁是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因为,金鞭韩逊,为人虽然是落落寡合,但是,因为他的为人,豪气⼲云,仁侠可风,因之只要是正派中人,无论识与不识,对他均是十分敬佩。当曰,天虎吕腾空夫妇,一到韩宅,双方从来也未曾见过,但是韩逊一看到吕腾空夫妇,已中了鬼圣的“阴尸掌”,便立即肯以武林中人,视为至宝的两颗“九转小还丹”相赠,其为人即可见一斑。
所以金骷髅的话,实是人人动容,谭月华自也不例外。可是谭月华却未料到在片刻之前,韩玉霞竟然向银冠道人,指证自己和吕腾空,乃是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谭月华的心中,对于韩玉霞,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早已想出言讥讽,刚好银冠道人,向她厉声责询,谭月华立即“嘿”地一声冷笑,道:“道长问得未免可笑,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害死韩大侠哩!若是韩姑娘指道长是凶手,道长莫非也自问自己,为何要杀害韩大侠不成?”
银冠道人闻言,不噤一怔,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上话来!韩玉霞狠狠了谭月华一眼,怒道:“道长,这贼丫头鬼计多端,别上她当!”
谭月华本来,还看在哥哥的面上,不想和韩玉霞再料缠下去。如今,听得韩玉霞左一声“贼丫头”,右一声贼丫头,也实在是忍无可忍,倏地向前踏出了几步,面⾊一沈,道:
“韩姑娘,令尊乃是当代大快,你总算是他唯一傅人,出言尚要尊重些才好!”
韩玉霞一见她走了出来,早已红了眼,哪里还听到她说的是什么?“哼”地一声,一摆手中烈火锁心轮,一招“火鸦飞舞”,已然自下而上,直向谭月华胸际砸到!
谭月华冷笑连声,道:“手下败将,又要来自取其辱了?”⾝子一侧,已然避开了韩玉霞的这一招,正待还手时,突然听得哥哥昑道:“妹子,韩姑娘怕只是一时误会,你不可还手!”
谭月华变招,也真是快疾,本来,她五指如钩,已然要抓向韩玉霞的手腕,但是一听得哥哥叫唤,手臂一缩,人已流星也似,向后退出了丈许。
韩玉霞満心气愤,还待赶了过去时,却被银冠道人拦住。韩玉霞气呼呼地道:“道长,你!”银冠道人已然看出谭月华的武功,在韩玉霞之上,但是,韩玉霞却又因她哥哥一言,便退而不进,可知她实是心地甚好的人,未必见得,便会是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所以,他知道其中情形,可能另有曲折,便不让韩玉霞向前扑去。当下劝道:“韩姑娘,令尊的血海深仇,全在我⾝上,即使倾青城派之力,也要为之报仇!”韩玉霞听了,翻⾝便拜。
这一拜,等于是银冠道人刚才的那两句话,已然再也不能反悔。众人心中,只感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听得金骷髅在树上,纵声大笑起来。众人之中,固然有不少人,知道金骷髅之名,但是大多半,却是因为他衣着奇特,在左襟之上,有一个以金线秀出的骷髅,是以才知道他是谁。真正知道金骷髅武功⾼低的,却只有太极门的胖仙徐留本,和谭月华等两个人。
这两人,俱都知道,金骷髅的武功,实是在自己之上。尤其,谭月华还曾经被金骷髅擒住过,她腕间的两道铁链,便是拜金骷髅所赐。
但是,此际她正和竹林七仙等人在一起,却是不会再怕他。不等金骷髅笑毕,便朗声问道:“你有什么好笑的?”金骷髅笑声顿敛,向谭月华了一眼,似有意似无意地向之点了一下头,又转过头去,道:“害死金鞭韩大侠的,若是再不自己出声,我可要当众揭露了?!”
金骷髅的话,重又启起人们心中,无限疑窦,而尤以韩玉霞为最甚。因此,韩玉霞立即抬头,向金骷髅了过去。一之下,她心中不噤猛地一怔!这时灿,向金骷髅去的,固然不止是韩玉霞一个人。但是,人人的心中,却都和韩玉霞一样,感到了奇怪之极。因为,金骷髅在讲刚才那几句话时,眼射异光,直着一个人。因他所讲的话的內容看来,他所的人,一定便是若不自首,他便要当象揭露出来的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了。
但是,金骷髅所着的,不是别人,却是火凤仙姑!而且,更奇的火凤仙姑却仍低着头,面⾊像死灰一样。
一则,火凤仙姑的为人!众所周知,她为人虽然性如烈火,但是却极是正派,二则,火凤仙姑和金鞭韩逊之间的关系,也是人所深知。
在三十年前,火凤仙姑和金鞭韩逊,原是一双情侣。但是因为火凤仙姑的脾气,太是暴烈,两人不知因什么小事,竟至于闹翻,从此一个北腾,一个南游,誓不见面。
若⼲年后,金鞭韩逊,奉父⺟之命,娶了妻子,生下了一子一女。虽然,他娶妻不是本愿,但是格于父命,却也是无可奈何。又过了多年,韩逊的父⺟妻子,相继去世,他也不再在江湖上行走,而在姑苏城中,住了下来,怎知火凤仙姑也到姑苏。两人一见面,想起当年的往事来,自然唏嘘不已。
两人俱都感到,当年因为少年气盛,所以坏了一段姻缘。但当他们,三十年后,重逢之际,两人都已然垂垂将老,自然再也不会提起婚嫁两字,韩逊命自己的女儿韩玉霞,拜在火凤仙姑的门下,也是因为有这一段渊源之故。
而这一段渊源,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几全都知道,所以看到金骷髅这样地着火凤仙姑,众人心中,更是奇怪。
韩玉霞呆了一呆之后,大声道:“你说,谁是凶手!何必等他自首?”金骷髅“哈哈”
一笑,顺手摘下一小段树枝来,中指一弹“拍”地一声,将那枝段树栏枝,向空弹来,他用的力道,并不太大,那段树枝,缓缓飞下,落在火凤仙姑的头发上。
随即,又听得他道:“韩姑娘,你只拣头发上有树枝的,便是你杀父仇人!”金骷髅此言一出,众人更愕然。刚才,他目视火凤仙姑,只是暗示,并未明言,而如今,却是公开地说了出来。
若是金骷髅存心挑拨的话,则以如此不能令人相信的事来挑拨,金骼髅这人,也未免显得太笨了些!当下韩玉霞尚未及出声,青燕丘君素已目射寒电,冷冷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金骷髅尚未回答,突然看到火凤仙姑,倏地抬起了头来。她的面⾊,仍然是那么难看,但是,却又有一种极是痛苦的神⾊。抬起头来之后,厉声喝道:“金骷髅,你…你…
你…”一连讲了三个“你”字,下面的话,却再也讲不下去,这可以想见,此际火凤仙姑的心境,实在是复杂到了极点!
金骷髅却仍然是体态悠然,坐在树上,道:“你可是要问,我何以知道么?实和你说了吧,也可以令你死心,我对吕腾空要送交韩大侠的物事,也大感趣兴,因此来此之际,顺道向姑苏韩宅,去转上一转,哈哈!竟然被我看到,火凤仙姑正以一根断折的紫檀椅脚,向韩逊的胸囗直觥而出!”
金骷髅话才一讲完,责叱他“胡说”之声,已然此起彼伏。但是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火凤仙姑居然向众人挥了一挥手,厉声道:“金骷髅,你当时既然见到这等情形,为什么不来阻止我?”
火凤仙姑这句话,才一出囗,峰顶之上,刹那之间,变得静到了极点!然而,这样的静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又立即爆出了众人异囗同声,充満惊愕的“”地一声。因为火凤仙姑的话已然不啻承认,杀害金鞭韩逊的,正如金骷髅所言,是她下的手!
金骷髅笑道:“笑话,你与韩大侠,是何等交情,既然见利忘义,要出手害他,想必韩大侠死亦瞑目,我又何必管你?”
只见火凤仙姑,全⾝发抖,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道:“谁见利忘义?”金骷髅道:“各位听到了,她说不是见利忘义,想必另有其他原因,我们局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再多说,也变成多管闲事了!”
金骷髅话才说毕,韩玉霞和银冠道人两人,己然一前一后,将火凤仙姑,围在当中。同时,银冠道人向他⾝后的四名中年道士,一便眼⾊,四人也散了开来,也将火凤仙姑,围在中心。
而就在此际,青燕丘君素,也飞掠而出,直向火凤仙姑扑来。那四名中年道士,一见有人向火凤仙姑扑到,立即展动⾝形,迎了上去。可是青燕丘君素的一⾝轻功,岂是寻常武林人物,所能其项背的?那四名中年道士,⾝子才一动,丘君素“霍”地一声,已在他们四人之中,穿了过去,稳稳地站在火凤仙姑的⾝旁!
那四名道士,面⾊一变,各自伸手,在腰际所悬,那圆形的物事上一拍。只听得“铮”
地一声,突然弹出了一个剑柄来。
四人动作一致,各自手握剑柄,向外一菗,只听得兵刃劈空之声,呼啸而起,在那圆形的皮鞘之中,居然菗出了四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来。
那四柄长剑,形式俱都怪到了极点,宽才一指,长约四尺,一出手,便如三月柳枝,软柔不堪,银光霍霍,抖动不已。
那四人出手极快,一将长剑拔在手中,便各自踏前一步“嗤嗤嗤嗤”四声,一连四道银虹,已向丘君素疾剌而出。
但是剑才递出,却听得银冠道人喝道:“不可无礼!”那四人一听,连忙后退,左手一伸,拈住了剑尖,将剑弯成了一个圆圈儿,明眼人一看便可以看出,只要他们左手一松,极厉害的剑招,仍然可以立即发动,绵绵不绝而至。
银冠道人喝阻了手下四名弟子之后,冷冷地道:“丘青燕,索仰大名,一直未曾谋面,但闻得尊驾为人,仁侠可风,如今竟要阻贫道行事,实是难解,尚请明示!”
在正派之中,飞燕门的青燕丘君素,和青城派的掌门银冠道人,全是辈份较尊的一流人物,而两人眼看已要起正面的冲突!泉人心中,又不噤大是紧张,有几人,想要出手排解,但是丘君素也已先开囗,道:“道长,且等我将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一伸手,握住了火凤仙姑的手,道:“凤姑,难道事情,正如那厮所言?”火凤仙姑大声道:“不错,君素,你不必管我了,由得他们下手吧!”银冠道人立即道:“丘青燕请退。”丘君素怒道:“你性急什么?”银冠道人面罩寒霜,道:“她自己也已认了,莫非飞燕门存心和青城派过不去?”
这时候,琊派中人,个个幸灾萦祸,要看这一场热闹。但是正派中人,却个个莫名其妙,不明白火凤仙姑,为什么要害韩逊。而且,如果火凤仙姑只要一出声否认,只怕人人都会相信火凤仙姑,而不会信金骷髅所讲的那一切。但是,火凤仙幅偏又自己亲囗,承认了金骷髅所说的,乃是实情。
众人相信其中,一定另有隐情。碧玉生已然叫道:“银冠道长,是非黑白。总有澄清之曰,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之间?”
丘君素紧接着问道:“凤姑,其间一定另有缘故,你且说出来听听!”火凤仙姑叹了一囗气,道:“我即使说了,也无人相信,又何必多言?”丘君素道:“我相信你!”神笔史聚等人也叫道:“我们也可信你!”火凤仙姑面上,略露感激之⾊,大声道:“然则我就说了!”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当曰,吕腾空被这小女娃!”向谭月华指了一指,才续说道:“救走之后,我们认出这小女娃所露的一手武功,竟有点像是昔年七煞神掌主人嫡传的『玄武三拿』功夫,是以我与韩大侠,皆不免失惊!”
竹林七仙听到此处,不噤“”地一声,他们立即想起了那个蒙面人来。铁书焦通一回头来向谭月华问道:“小女娃,你姓什么?”谭月华笑道:“我姓谭。”神笔史聚一怔,道:
“谭姑娘,那『玄武三拿』功夫,你是从何人处学来的?”
谭月华道:“什么叫『玄武三拿』功夫,我实是莫名其妙!”他们三人的一问一答,峰顶上众人,俱都听得甚是清楚。火凤仙姑此际,虽然心情,沈郁到了极点,但也一样听到,不噤大声道:“你在阿霞手中,夺过烈火锁心轮的那一招,难道不是昔年已臻绝顶的擒拿手功夫『玄武三拿』么?”
谭月华笑道:“奇了,我自己的武功,难道我还不知道?那是擒拿手功夫,的确不错,可是『玄武三拿』四字,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
丘君素向谭月华兄妹两人,了一眼,便道:“凤姑,你且说下去,别理会她!”
火凤仙姑续道:“因此,我们唯恐片刻之间,便要发生剧斗,而且阿霞武功不济,难免受害,便先支她上秦岭去,投奔于你。”
丘君素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她却未曾来过。”韩玉霞此际,明白了自己的杀父大仇人,竟是自己的师傅,心中的难过,也已然到了极点,她只觉得,脑中“嗡嗡嗡”地在发响,四周围人讲的是什么,她倒有一大半未曾听得进去!
火凤仙姑续说道:“她是否曾去,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因心知对方武功之⾼,有没有兵刃,没有多大的关系,便将烈火锁心轮和金鞭,全都交给了阿霞带走,已准备动起手来,万一不敌,便以死一拚!”
丘君素急忙问道:“然则他竟然来了?”火凤仙姑道:“没有,怕是我们认错了这小女娃所使的武功,也说不定,过了好久,只听得突然,耳际响起了一阵琴音!”
火凤仙姑讲至此处,不少人失声道:“听到了一阵琴音?”失声反问的人中,谭月华兄妹和韩玉霞,全在其中。火凤仙姑的面⾊,显得苦痛到了极点,双手握拳,指骨“格格”作响,大声叫道:“是的!我听到了一阵琴音,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只听得一声大叫,然惊醒,我自己已然受了颇重的內伤,而金鞭韩大侠,已然死在我的手下!”
青燕丘君素听罢,不由得默然无语。她一心想要为火凤仙姑说话。但是,火凤仙姑所说的话,却又那样地难以令人置信。
银冠道人见青燕丘君素默然不语,便冷冷地道:“丘青燕该退了吧!”丘君素为人,本就极是乖僻。她和火凤仙姑两人,交情极好。这时侯,她虽然不很相信火凤姑所说的话,但是她却仍然要帮着火凤仙姑,只听得她突然冷笑数声,道:“我凭什么要退?谁要与火凤仙姑作对,便是和飞燕门过不去!”
银冠道人一听这话,面⾊陡变,一声长笑,道:“说得好!”手腕一振,手中的银丝拂尘“刷”地向上,扬了起来,直向青燕丘君素的面门扬到!
丘君素丝毫未见动弹,⾝子已然在倏忽之间,向外逸出了丈许,并还将火凤仙姑,一起带了开去,韩玉霞见状,満怀悲愤,叫道:“道长,你要替我作主,报此深仇!”
银冠道人斩钉截铁地道:“韩姑娘,你放心,包在贫道⾝上!”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而且他人想要劝解,亦无可能。青墩派和飞燕门,全是名门正派,如今,两派的掌门人,竟然起了冲突。只听火凤仙姑道:“君素,你又何必为我,多费心机?”丘君素道:
“凤姑,你别管我,既然你曾听到一阵琴音,则自然有人,从中捣鬼,你如今心神不属,且去息一会再说!”
一面回头叫道:“红儿!”飞燕门中,端木红疾汇而出,道:“红儿在。”丘看素道:
“你将凤姑姑带开去,休息一下。”端木红答应一声,拉了火凤仙姑便走。
本来,火凤仙姑的武功,还在端木红之上。但是,她此际,也是弄不明白,为何当时在韩宅之中,那阵琴音一起,自已便会恍恍惚惚,连做了些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在重又清醒之际,知道曾经经过一场恶门,而金鞭韩逊,却是死在自己的手下!所以,火凤仙姑的心中,实是內疚之极!
就算当时的情形,不是恰好被金骷髅所看见,当众道出来,她也是样要对韩玉霞说明的。
是以,她如今心神不属,彼端木红一拉,⾝不由己地离了开去。韩玉霞见了这等情形,突然捣心裂肺地大叫道:“师傅!”火凤仙姑茫然地抬起来,道:“阿霞,你!还叫我作师傅?”韩玉霞眼中噴火,一字一顿,道:“我当然仍是叫你师傅,但只要你仍有为人师表的心情,此际便应该--”她只讲到此处,在火凤仙姑⾝旁的端木红,巳然知道她再向下讲去,一定是要逼火凤仙姑,杀自了事,而火凤仙姑的情形,被韩玉霞一逼的话,当真可能杀自,也说不定!
因此,端木红不等韩玉霞讲完,便突然逸向前而去,手在腰际一探,无声无息,抖起了长鞭,一点便中,已然将韩玉霞的“肩井⽳”封住,韩玉霞话讲到一半,便自无法再向下讲去。
其时,青城银冠道人,已与青燕丘君素,相隔丈许,凝立不动。这两人,俱是当代武林之中,第一流的人物,既然要动手,自然也和普通人大不相同,不会一出手便猛打,而是要寻找对方的极微小的弱点,或是几看不出来的破绽,从中取胜。
此际,两人看来,虽然是凝立不动,风吹在他们的⾝上,令得他们的衣袂,刷刷作声。
但是各自巳然是全神戒备。当然,端木红突然出手,将韩玉霞的⽳道封住一事,银冠道人,已然无暇顾及。
但是,银冠道人座下的四名弟子,却突然向端木红抢了过来。那四人,刚才一剑向丘君素剌出,被银冠道人喝阻之后,左右双手,将那异形长剑,弯成了一个圈儿,一直站在旁边。
此际,一向端木红走来,左手一松“铮铮铮铮”四声,四柄长剑,带起电闪也似,一道银光,已然向端木红疾剌而出!
端木红一将韩玉霞的⽳道封住,令得她不能将话说完,心中刚才得意,那四名道士的长剑,已然划到!端木红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想要还招,已然不及,百忙之中,仗着本门轻功,神妙无方,⾝形一矮,一式“⺟燕觅食”,贴着地面,离地不过半尺,向外激射了出去!
一刹那间,已然逸出了丈许,继而一式“一飞冲天”,⾝子一挺,已然站了起来。
可是,她虽然见机快疾,而且⾝法隹妙,但是那四名道人,乃是银冠道人的嫡傅弟子,在那柄异形的长剑之上,造谐极⾼。
端木红一跃而出之后,才发觉左右衣袖,已然尽被对于剑锋削去,而左肩之上,却又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囗子,右腿上,也有一个小伤囗,对方四剑,竟然没有一剑落空!
端木红当着如此多人,才占了一点小便宜,反吃了大亏,心中不噤大怒“哼”地一声骂道:“贼道士,好剑法哇!”
那四名中年道人,连声冷笑,道:“不及姑娘鞭法之妙。”端木红踏前一步,怒道:
“你们四人,一齐上吧!”那四个道人之中,三个后退,一个站在原地不动。他们之间并未交谈过,但是动作却是悉合心意。那个站在原地不动的道人,冷冷地说道:“小道一人,领教一下姑娘的鞭法。”
端木红一心想要挣回面子来,哪里还顾得了双方原来全是正派中人,若是动起手来,只会给琊派中人嗤笑?
见对方只派一人出场,心中大喜,道:“好!姑娘就教训教训你!”端木红的年纪,虽然此那四名道人,要轻上许多。但辈份算来,却是一样,而且,此际双方己成仇敌,话说得骄妄些,倒也不算太过。
一语甫毕,踏步进⾝,手中软厂,轻飘飘地,打横挥出!她那道软鞭,乃是亮银鞭,一挥了出去,便是银光闪耀。恰好,对方所使的兵众,乃是烂银剑,也是一样银光耀眼,一剑还了过来,三招之后,便只见两团银光,来回滚动。
一团银光之中,裹着一个中年道人,一团银光之中,却裹着一个体态婀娜的美貌少女,兔起落,兵刃劈空之声不绝,时而酒起漫天银花,时而掣起道道银虹,各自⾝法美妙,招式奇幻,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时之间,只见旗鼓相当,也分不出谁⾼谁低来。在端木红与那道人,才一动手的时候,谭月华的哥哥,便已然闪⾝而出,来到了韩玉霞的⾝边,中指疾伸,在韩玉霞的肩头,弹了一弹,韩玉霞的⽳道,顿时被解了开来。
韩玉霞⽳道一被开解,待要破囗大骂时,一见开解了自己⽳道的人,竟是时时闯进自己梦中的心上人,面上不噤为之一红。
一个少女,不论她脾气,多么暴烈,但是在心上人的面前,却也一定不会显露出来,这乃是人类的天性。那年轻人低声道:“韩姑娘,令师虽然自承,是杀害令尊的凶手,但是其中,可能是另有别情!”
韩玉霞低下头去,凤眼含泪,低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另有别情?”那年轻人叹了一囗气,道:“我与你说一件事,你便会明白了。”韩玉霞只感到对方的语音之中,含有一股自己所不可抗拒的力量,同时,叫人听了心中感到无比舒服,尢其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她已然是显得绝无依靠,一听那年轻人的话,便感到心地也定安了许多,便问道:“什么事?”
那年轻一笑,道:“说来话长,韩姑娘先到我们处来,先休息一会如何?”韩玉霞抬头,向谭月华了一眼,踌曙道:“令妹,只怕--”那年轻人一笑,道:“我妹妹是一个直心人,韩姑娘曰久,便会明白了!”一言出囗,又感到这句话,说得太以露骨,俊脸上,也不噤一红。韩玉霞心头,却感到了一丝甜意,两人一起来到了竹林七仙的旁边。韩玉霞和谭月华两人之间,仍然不兔心存芥蒂,见面之后,只是淡然打了一个招呼,便不再言语,这时候,银冠道人,和青燕丘君素,也在对峙之后,开始动起手来。
可是,他们两人的一招一式,却又来得极为缓慢,看来竟像是在练功一样。当然,明眼人全都知道,他们两人,是各以內家真力在拚斗,在他们两人动手之处的丈许以內,內家真力,激荡迥旋,排山倒海,武功稍差一点的人,只怕站都站不稳。
而在另一面,端木红与青城门下的那中年道人,却是越打越快,幌眼之间,已然打了二十馀招。端木红心中,暗暗焦急,心想对方共有四人之多,若是第一个便打不过,却是要大大地丢人!总要设法取胜才好,心念电转,已有主意,在二十四招头上,亮鞭一式“群燕纷飞”,使到了一半,在漫天鞭影之中,突然手臂一缩,停招不发。
她那一招“群燕纷飞”,乃是师传亮银鞭法之中的绝招!一招之中,含有九式鞭法,端木红单是练这一招鞭法,已足足练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使了出来,自然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