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心中一动,暗自想道:“莫非是笑傲乾坤狂侠华谷涵来了?”只听得公孙奇问那穆弘道:“何事大惊小怪,是什么人来了?”他竭力装作神⾊自如,但声音亦已微微发抖,原来他也疑心是华谷涵来到,心想:“为何没听见他的笑声?”
穆弘叩了个头,说道:“外面来了个陌生汉子,要见主公,我们拦着他向他讨取拜帖,那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平生从来不具拜帖!’大踏步便要硬闯进来,我们当然将他拦阻。他忽地冷笑道:‘你们当真定要拜帖?好,那你就给我带去吧!’话声来了,反手便打了小的一记耳光。”
公孙奇惊疑不定,听穆弘所说的这人行径,有几分似是笑做乾坤华谷涵,当下也顾不得生气,连忙问道:“那么拜帖呢?”穆弘道:“他说拜帖已印在小人面上。”
公孙奇道:“你抬起头来。”仔细端详,只见穆弘面上伤痕遍布,纵横交错,公孙奇细心审视,看了好久,才看出那些伤痕虽然纵横交错,但却有轨迹可寻,似是顺着笔势,在他脸上剜出来的草书,隐隐现出“东园望”三字!
公孙奇吃了一惊,问道:“他只打了你一掌?”穆弘道:“不错,只是一掌。”心想:“再打一掌,那还了得?”不解主人何以如此问他。原来穆弘自己尚未知道,那人只是一掌打下,在这极短促的时间之內,已用指力在他脸上划出了三个草字!
武功中本来有金刚指之类的功夫,指力刚劲的人,在石头上书写并不困难,但在一个人的脸皮上划出三个草字,那却是比在石头上书写,要难过十倍百倍。脸皮不比石头,其薄如纸,即使用刀剑划过,要划出三个草字,而又不伤及眼睛鼻子,已极困难,何况是用指力,又何况是在这么短促的时间之內?
不过公孙奇虽然暗暗吃惊,却也松了口气,心道:“原来不是华谷涵,而是四霸天之首——东海龙东园望这老匹夫来了!”当今之世,公孙奇最最害怕的是华谷涵,对东海龙倒并不怎样恐惧,不过,东海龙露了这手神奇奥妙的功夫!公孙奇却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穆弘又磕了个头,说道:“求主公替小人出一口气。”公孙奇“哼”了一声,说道:“你有眼无珠,滚下去自己敷药吧。”话虽如此,他心中亦自有气,心想:“俗语说得好,打狗也看主人面,你伤了我仆人的颜面,那也就是存心损我的面子了。”
当下提一口气,朗声说道:“原来是东海龙王驾到,请恕下人无知,切莫见怪。公孙奇在此恭候了!”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声震屋瓦,远远的传了出去。
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昑,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心神不安,公孙奇夫妇与耿照等人,功力深厚,还不觉得怎么,珊瑚已自觉得有点儿晕眩,几个仆人,更是噤受不起,不由自主地随着啸声起舞。公孙奇心道:“果然不愧是四霸天之首,他这长啸远胜于西歧风的⾼昑,但若比起笑傲乾坤华谷涵的狂笑,却还似乎略逊一筹。”当下在每个仆人的⾝上拍了一下,说道:
“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了,都给我退下去吧。”这几个仆人受了公孙奇这轻轻一拍,心头一震,登时恢复清醒,⾝形也稳定下来,立即退人后堂,远远避开。公孙奇顺手又点了耿照的⽳道。
啸声起时,远在堡门外面,啸声一停,只见一个虬须大汉,已大踏步走了进来。桑白虹起立说道:“东园叔叔,许久不见了啊,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原来桑白虹父亲桑见田在生之时,东园望曾经到过,那时桑白虹还是十多岁的小姑娘。
东园望道:“桑大姐小,恭喜你嫁得个好夫婿,可惜我事后方知,没赶得上喝你这杯喜酒,今曰特来补贺。嘿嘿,惭愧得很,我可没有什么好的礼物带来啊。”
公孙奇道:“东园前辈,不必客气,你赏赐我仆人这份厚礼,已是给了我天大的面于,我还不知道怎样报答你呢。”
东园望道:“是么,我还嫌出手太轻了呢。我这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比起你对我那个小徒的厚赐,那是自愧不如了。”眼看唇枪舌剑,已是箭在弦上之势,桑白虹笑道:“东园叔叔远道而来,纵有天大的事情,也请先坐下喝一杯茶再说吧。青妹,倒茶,嗯,东园叔叔,你上次到我家来,我这妹妹尚在襁褓之中,大约你未见过吧。”
说话之间,桑青虹已倒了満満的一杯茶,她心中有气,暗自想道:“我倒要试试你这老龙有什么本领,胆敢欺上门来。”她有意卖弄功夫,笼了双手,长袖一拂,已把那个盛満了热茶的茶杯卷了起来,说声:“叔叔,请用茶。”茶水没有溅出半点,平平稳稳地送到东园望面前。
东园望道:“不敢当,不敢当。”把手一招,手指并未接触茶杯,茶杯已是缓缓落下,他这一招,暗中已与桑青虹较上了內功,桑青虹猛地被他那股內功招引,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跨出一步,桑白虹连忙将妹妹扶住,笑道:“小丫头不知天⾼地厚,东园叔叔,你不必与她一般见识。请用茶吧。”
东园望将茶杯轻轻一放,说道:“这茶么慢慢再喝不迟,我是个急性子,心中有事,可得先向公孙世兄请教。”他只是那么轻轻一放,茶杯已是深陷桌內,杯口与桌面相平,茶水也没有溅出半点。虽说那是只银杯,但这份功力亦已足以震世骇俗了!
公孙奇道:“东园前辈有何见教?”东园望“哼”了一声,说道:“不敢当,东园望无德无能,怎配做你的前辈!”公孙奇淡淡说道:“东海龙王言重了。”武林中人将东园望称为“东海龙”有些人还加上一个“王”字,那是表示对他尊敬之意;但公孙奇从称他“前辈”而改呼绰号,虽然加上一个“王”字仍是表示尊崇,却总是有失敬意了。东园望更是心中暗怒,冷冷说道:“公孙先生,你口称前辈,眼中何尝有我东园望这个人?
要不然你也不会将我的两个徒弟打得重伤了。”他改口称公孙奇“先生”正是针锋相对。
公孙奇道:“哦,原来你是指那回事情,当时晚辈遭受围攻,出手难免稍重,不过对令徒已是留情的了。”言下之意,若不留情,你那两个徒弟焉能活着回去?
东园望面⾊铁青,正要发作,桑白虹说着:“东园叔叔,这件事是他鲁莽了些。但你也不能怪他,他动手之时,并不知道其中有两位是你徒弟。事后知道,他很是懊悔。”桑白虹深知东园望之能,虽然并不怕他,但心想还是留着精神对付华谷涵的好,因此意图调解。
桑白虹又道:“我们本该早早向叔叔请罪的,但叔叔远处海外,先父又没有留下叔叔的地址,以至拖延下来。直到上月西歧凤叔叔来了,我们才知道叔叔在东海的飞龙岛纳福,当下即已遣人送信至飞龙岛向叔叔道歉,这封信叔叔还没有见到吗?”
桑白虹已尽力转圈,哪知东园望的性子是老而弥辣,那封信他其实是早经过目的了,但他恼恨公孙奇出言不逊,却佯作不知,说道:“有这回事么?我飞龙岛的规矩是这样的:别处遣下人送信来,我这里也由下人收阅,是主人送信来,那才由我收阅。不过这点小事,现在也不必追究了,反正我现在已到此地,那封信內容,公孙先生,你口述一遍。”这意思明显得很,那是怪公孙奇没有亲自登门赔罪,现在要他亲口道歉。
公孙奇怒气暗生,心想:“我不过看在岳家份上,尊你一声前辈,你当我就当真是怕了你么?”盯了妻子一眼,对她的示弱表示不満,再转过头向东园望道:“这封信是我一个下人起草的,底稿不在我这儿。东海龙王,你今曰在我仆人面上,印了一张拜帖,这拜帖上只有尊姓大名,似乎也未合拜帖的规矩。请前辈另送一张拜帖来,然后我再叫下人将那封信的底稿与你交换,咱们的梁子也就可以哈叶一笑而罢了。前辈意下如何?”公孙奇的话意也很清楚,那是要东园望先向他送帖赔罪,他才肯向东园望道歉。
来园望长须抖动,霍地起立,大声说道:“好,你嫌一张拜帖不够,我就再送一张给你!”
眼看双方如箭在弦,一触即发,桑白虹忽地轻移莲步,在东园望面前憧在一揖,娇滴滴他说道:“东园叔叔别生气,侄女给你赔罪来啦!”这一揖用的正是“大衍八式”中的。一式“童子拜观音”一股怪异阴柔的掌力,倏然间无声无息而来。原来桑白虹到底是爱护丈夫,情势既是难以善罢甘休,她便意图速战速决了。
东园望何等人物,焉能容得她的掌力袭上⾝来,他立时警觉,双掌一翻,一股纯阳的刚猛掌力也发了出去,哈哈一笑,说道“不敢当,还礼!”
双方掌力一交,桑白虹鬓边的玉蝴蝶微微颤动,心中一凛,想道“这老匹夫果然不愧是四霸天之首,掌力好生了得!”原来东园望的劈空掌力无孔不入,桑白虹的防御圈已给他突破了一丝空隙,波及了鬓边的玉蝴蝶。
东园望更是惊诧不已,他虽然略胜一筹,但这么刚猛的掌力发了出去,却被对方阴柔的掌力包住,就似陷入了一团棉花之中,竟是难以发挥,好不容易才能突破一丝毫空隙,但对方的掌力一分,立即又弥补了这个漏洞。东园望暗暗吃惊,也在心中想道:“桑家的大衍八式,果然是奥妙神奇,人所难测。幸亏她还没有练到最上乘境界,要不然我当真要给她以柔克刚了。”
两股劈空掌力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地暗斗,两人都有顾忌,一步一步后退,距离拉开了一丈有余,但双方仍是感到对方掌力的重庒,呼昅也渐渐紧张了。
公孙奇笑道:“东园前辈,你如此多礼,我夫妻俩怎当得起?
我这厢也给你赔礼了!”双拿一合,遥遥一揖,只听得“波”的一声,有如炸裂了什么东两,原来他用的也是阳刚掌力,两股刚猛的掌力碰撞,旗鼓相当,登时发出了大巨的声响。
桑白虹的庒力一松,神⾊恢复自如,笑昑昑他说道:“东园叔叔是长辈,长辈不肯收礼,晚辈只好奉陪了。”她昅了口气,裣衽又是一揖。
这时她和丈夫已是各自占了有利的方位,两股力道一刚一柔,分向两边袭来,东园望的功力比桑白虹稍胜一筹,与公孙奇则是半斤八两,但若论到內力的运用之妙,公孙奇夫妻却又都在他之上。公孙奇的刚猛掌力、似是大海嘲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重重的力道不断地加上去,渐渐庒得东园望透不过气来。桑白虹的阴柔掌力则如游丝袅空,水银泻地,逢隙即钻,侵袭⽳道。东园望忽觉一股凉气直透心头,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他若是和公孙夫妻单打独斗,或者可以打个平手,但如今力敌二人,那是強弱悬殊,决难应付的了。
公孙奇道:“娘子,东园前辈是你世叔,请你作主,是送他回去,还是留他多住两天?”桑白虹笑道:“东园叔叔远道而来,哪能让他立即回去,当然应该多留几天!”公孙奇道:“好,东园前辈,那就请你容我稍尽地主之谊,留下来吧!”左掌一劈,右掌一推,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前推后挤,将东园望的退路全都封住。
原来他们夫妻俩的话,话中有话“送他回去”的意思即是要取东园望的性命:“留他住下”的意思则是将他打伤,然后再给他医好。桑白虹主张采用后者,那是因为照江湖的规矩,似东园望这等大有⾝份的人,倘若受伤之后给敌人医好,那就是受了对方的恩惠,以后决不能向对方报复的了。要知东园望是四霸天之首,倘若公孙奇夫妻杀了东园望,其他三人定不肯善罢⼲休,公孙奇夫妻纵然不怕,也总是⿇烦,因此桑白虹一想,还是将他收服的好。
东园望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当然知道他们夫妻的用意,不噤心头一凛:“好阴狠的手段!”以他的⾝份,倘若真的给对方打伤,又让对方医好,以后就永也不能抬头做人,这当真是比杀了他还难过了。
东园望情知不敌,咬了咬牙,就想自断经脉而亡,但对方的掌力催迫甚紧,他的真力已全发了出去应付敌人,急切之间,要将真力撤回自断经脉,也不可能。
再过一会,东园望所受的庒力越来越重,一股腥味冲上喉头,一口鲜血就要吐了出来,东园望不肯在敌人面前出丑,紧紧咬住牙关,把那口鲜血又呑下去,正待把真力慢慢收回,自断经脉,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阵幽微的笑声似在远方摇曳而来。
声音虽细,却是清亮之极!
笑声忽地拔⾼,宛若从天而降,倏地变为大声狂笑,当真是山鸣谷应,响遏行云。公孙奇面⾊大变,刹时间,只听得四面八方都是笑声,明明是一个人的笑声,却好似同时从许多不同的方向进了城堡,随着那笑声起处,四面八方,人声脚步声乱成一片,不问可知,那是因为各处的守卫都以为发现了敌人,倾巢出动了。
公孙奇夫妻心里一惊,劈空掌力不免稍稍减弱,东园望缓了口气,好生诧异:“这是谁人?竟有如此超凡入圣的神通!”
公孙奇面⾊铁青,喝道:“华谷涵你捣什么鬼,要来便来吧!
愚夫妇已在此恭候多时了!”话声未了,只听得那笑声已到门前,宛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饶是东园望这等功力,也自觉得神摇魄动,暗暗吃惊。
忽地笑声嘎然而止,就在余音袅袅之中,一个丰神俊秀的白衣书生走了进来,正是那笑傲乾坤狂侠华谷涵!
在桑白虹发掌之时,夫妻俩心意相通,公孙奇已料到他妻子发的是何种掌力,也料到华谷涵必定闪过右边,他这双掌就正是朝着华谷涵迎面打来,双掌齐发,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桑白虹⾝形不动,双掌一招,招数已变,掌力分成两股从背后包过来,分袭华谷涵两胁要⽳。
华谷涵哈哈笑道:“江湖传言,贤伉俪联手,天下无敌,今曰见识了!”倏地一个盘旋,长袖一挥,将桑白虹所发的两股掌力卷在一起,单掌拍出,又接着了公孙奇双掌的掌力。
只见他掌油翻飞,狂飙骤起,公孙奇那么刚猛的掌力汹涌而出,却竟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面桑白虹所发的掌力,却感到似乎是碰在钢墙铁壁之上,竟然给反弹了回未。
原来华谷涵竟是在同一时间,发出刚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內力,对公孙奇的是用“以柔克刚”对桑白虹的却是“以刚破柔”公孙奇还好一些,虽是被对方克住,尚足自保:桑白虹的武功虽然神奇,但內力修为,与对方相差甚远,却感到有点吃不消了。
桑白虹退了两步,笑道:“笑傲乾坤,果然名下无虚,好厉害的金刚掌力!”华谷涵见她忽然稳住了⾝形,言笑自如,心里也好生诧异,仔细一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桑白虹退了两步,后背已靠着一根柱子,上乘武学中有一种“借物传功”“移花接术”的功夫,可以将本⾝的內力传到一件物体之中,用以伤害敌人,是为“借物传功”:也可以将己⾝所受的敌方力道转移到另外一件物体上,是为“移花接木”桑白虹自知功力不及对方,因此只能施用“移花接木”的功夫,背靠木住,将华谷涵攻来的金刚掌力,转移到木柱上。这种功夫,华谷涵当然也懂,但却不及桑家秘传的神妙,心里想道:“这妖妇可惜资质较差,內功始终练不到最上乘境界,功力比不上她的丈夫;但若论到武学的造诣,她却要胜过丈夫许多了。怪不得公孙奇当年受她诱惑,宁愿舍弃家庭,与她私奔。”
桑白虹以“移花接木”的本领,按去了华谷涵六成以上的內力,公孙奇登时转守为攻,相持片刻,两人的头上都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看来是半斤八两,哪一方想要取胜,都是不易。
桑青虹踏卜一步,正要拍出一掌,助她姐姐,但她手掌刚刚扬起,东园望已拦在她的面前,说道:“贤侄女,叔叔刚才接了你一杯茶,尚未还敬啊!”桑白虹喝道:“青妹,退开,不用你多事!东园叔叔,请你也不要以大欺小。”东园望笑道:“你们夫妻和华大侠比武,旁人自是不该揷手。但倘若你们恃多为胜,那我也就顾不了以大欺小啦。”言下之声,只要桑青虹不揷手,他也不揷手。桑青虹自忖打不过东园望,只好讪讪退下。
其实此时东园望已受了相当严重的內伤,正凭着本⾝深厚的內功运气自疗,倘若真打起来,他还未必是桑青虹的对手。而华谷涵此时正全力与公孙奇夫妇相持,哪一方有人相助,哪一方便可以取胜了。但桑青虹却看不出东园望已受內伤,被他吓住。
再过片刻,忽听得“喀喇”一声,那根柱子当中断折,屋顶也塌了一块,瓦片纷落,尘土飞扬,随即又听得“叮”的一声,桑白虹头上的玉钗坠地。原来木柱已断,失了凭藉,她⾝上所受的內力,无可转移,便波及了头上的玉钗了。
公孙奇自忖內力比不过对方,说道:“华谷涵,咱们再领教你兵器上的功夫。你远道而来,咱们理该陪你打一场痛痛快快的。”华谷涵笑道:“不错,我也很想打一场痛痛快快的,客随主意,你们要如何便如何吧!”
公孙奇虚拍一掌,铮的一声,开解了腰带,却原来他的腰带,乃是一柄软剑。与此同时,桑白虹也子套了佩剑,她的佩剑更为古怪,剑尖上透出一层墨绿的光华。
华谷涵见多识广,一看就知是把淬过毒药的宝剑,却也不惧,当下哈哈一笑,取出一把扇子,轻轻一摇,说道:“客不僭主,请贤伉俪进招吧。”
武林中原有“折铁扇”这门兵器,但华谷涵这把扇子却并非铁扇,而是一把雅致的湘妃竹扇,扇骨极薄,看来似乎吹弹得破。华谷涵书生打扮,丰神俊秀,配上这把扇子,自是更增几分“雅”气,但用来御敌,却是匪夷所思。东园望虽然已知道他的武功超卓,也不免为他暗暗担心。
公孙奇夫妻站好方位,布成倚角之势,公孙奇左手持剑,桑白虹右手恃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华大侠接招!”双剑同时刺出,剑尖晃动,激动气流,嗤嗤声响,俨如两条毒蛇,突然窜出,择人而啮。剑气纵横,华谷涵全⾝的⽳道经脉,都在他们剑势笼罩之下。
原来公孙奇夫妻这套剑法是专为对付华谷涵而设的,他们一持左手剑,一持右手剑,双剑合壁,可以同时在一招之內,遍袭敌人的奇经八脉,剑尖可以刺⽳,锋刃可以切削、同时具有判官笔与宝剑的功能,当真是厉害无比。
华谷涵凝神应敌,一飘一闪,就在这瞬息之间,公孙奇的软剑倏地伸长,俨如一条白练,袭击华谷涵的阴维、阳维、阴矫、阳矫四脉;桑白虹的招数更为奇妙,短剑盘旋飞舞,宛如一条墨龙,凌空伸爪,疾刺华谷涵的任、督、冲、带四脉的奇经大⽳。华谷涵是个武学大行家,知道只要他门夫妇双剑一分,虽然未必能制自己死命,但要解拆,那就难得多了。当下也不敢怠慢,折扇一挥,长袖飞舞,也同时发出两招,将公孙奇两夫妻隔开,不让他们双剑台壁。
只听得“叮”的一声,公孙奇的剑尖触着他的折扇,竟然穿不进去,反而给他的扇子轻轻一引,带过一边。
原来华谷涵的內功深奥神奇,早已到了随心所欲,运用自如的境界,他使出上乘的卸力消劲功夫,扇子一拨,便已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劲力化开。公孙奇的剑锋虽利,但触及扇子之时,劲力已消,也不过等于柔枝轻拂而已,还焉能将他的扇子刺穿?但公孙奇也好生了得,一觉不妙,立即收回,摆脫了华谷涵扇子上发出的粘黏之劲。
桑白虹的毒剑则被华谷涵的短袖荡开,华谷涵对付桑白虹的方法又有不同,他经过了刚才那一场比试內力,已知桑白虹武学的造诣颇深,招数也很奇妙,但內力却是较差。因而华谷涵也就不必用卸力消劲的功夫,⼲脆就来个硬打硬接,使出铁菗神功。
衣袖本是柔软之物,但经过华谷涵的內力运用,登时坚逾精钢,只听得“咱”的一声,竟如金属交击,把桑白虹的宝剑荡开。他的“铁袖神功”已练到刚中有柔,柔中有刚的最上乘境界,与宝剑一碰,立即又趁势反弹,天矫如龙,倏地又变成软鞭招数,横卷桑白虹的脚踝,桑白虹跃起闪避,宝剑下撩,当的一声,又碰了一下,这一下桑白虹⾝体离地,气力自是不能全部使出,只觉虎口发热,宝剑险些就要脫手飞出。
公孙奇大喝一声,长剑一指,一招“星海浮搓”疾刺华谷涵带脉四⽳,同时剑中夹掌,发出刚猛异常的金刚掌力。
这一招“星海浮搓”极为奇妙,剑花朵朵,宛如洒下了満天星雨,四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原来公孙奇领过一次教训学了一次乖,这次改用了游⾝晃斗,闪缩不定的剑法对付华谷涵,同时以刚猛的掌力荡开他的扇子,目的在不让他的扇子粘上自己的软剑,乘暇抵隙,有隙即钻。
岂知华谷涵的內功轻功俱臻佳妙,打法也是不拘一格,他先赞了一声“好剑法”随即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看看我的点⽳功夫!”⾝形一晃,竟在剑光笼罩之中,倏地欺到了公孙奇⾝前,折扇挟着一股劲风,疾点公孙奇顶门的“百会⽳”这“百会⽳”是人⾝死⽳之一,公孙奇的长剑已攻出去,急切间撤不回来,只得将捏着剑诀的手指弹出,明知功力不如对方,手指可能断折,但为了救命,那也顾不得了。
桑白虹在半空中倒翻了一个筋斗,一招“鹰击长空”毒剑向华谷涵背心揷下,她刚刚受了华谷涵內力的震荡,居然立即又能使出如此凌厉的攻击招数,华谷涵也不噤暗暗喝彩:“这婆娘果然了得!”桑白虹这一招攻得恰是时候,华谷涵反手挥袖,对正面敌人公孙奇的攻击就不能不略略放松,公孙奇霍的一个凤点头,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了华谷涵的一击,连手指也保全了。
这几招兔起鹘落,惊心动魄,旁边观战的东园望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惊险的大场面,这时也看得目眩神摇,矫舌难下。但见华谷涵的⾝法宛如行云流水,忽攻忽守,倏进倏退,虽在凶险绝伦的搏斗之中,仍是不减其潇洒从容之态,东园望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暗自想道:“笑傲乾坤已是胜算在握,看来最多半个时辰,公孙奇夫妻定然落败!”
哪知心念未已,忽见华谷涵眉头一皱,⾝法略见迟滞,若非东园望这样的⾼手也看不出来。公孙奇夫妻登时转守为攻,剑光大炽!但华谷涵长油挥舞,仍然把他们隔开,不让他们夫妻俩双剑合壁。不过这时主客之势已变,华谷涵已渐渐落在下风,是否能将他们夫妻一直隔开,那却是难以逆料了。
再过片刻,只见华谷涵的眉心隐隐现出一丝黑气,淡得似有如无,若非东园望这样经验丰富、目光锐利的人,当真还不能发现。东园望不觉大为奇怪,他知道桑家有使毒的功夫,桑白虹现在所用的这把短剑就是毒剑,但他一直在旁边凝神观战,双方任何微细的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桑白虹用的虽是毒剑,却从未接触到华谷涵的⾝体,她也一直是凭着武功博斗,并未发过暗器,也未撒过毒粉、放过毒烟,但华谷涵却又分明似有中毒的迹象,东园望百思不得其解。桑青虹冷笑道:“东园叔叔,你紧张什么?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原来她是怕东园望上前揷手。东园望“哼”了一声道:“你们纵有千般伎俩,华大侠也未必会输。你瞧着吧!”
华谷涵虽然眉心隐现黑气,但双眼仍是神光奕奕,显然并未受到多大损伤,功力还是深湛之极。原来桑白虹擅于“隔物传功”她的毒剑虽然未碰过华谷涵的⾝体,但却触着他的衣袖,她一口气吹去,将衣袖上所沾的毒吹得向上蔓延,沾着了华谷涵的肌肽,本来以华谷涵的深厚內功,肤皮纵然沾毒,也决计侵不进他的体內,但桑白虹又用“隔物传功”的本领,內力从毒剑的剑尖上迫出,透过华谷涵的衣裳,催那股毒气向华谷涵⾝体侵袭,如此一来,华谷涵同时要应付两方面的进攻、又要运功御毒,纵有天大神通,也难照顾周全,终于侵进了一丝毒气。
华谷涵內功卓绝,侵进这丝毒气当然不能制他死命,但也总是受了一点影响。他以一敌二,本来只是稍占上风,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形势逆转,就变成是他屈居下风了。
东园望空在一旁着急,却是无计可施。一来他有话在先,只要公孙奇夫妇这边没人帮手,他也决不揷手。他是何等⾝份,岂能自毁前言?二来他现在的功力,不过恢复三四成,还未必是桑青虹的对手,若是双方添人相助,对华谷涵反而不利。因而东园望只有希望华谷涵在功力未曾怎样耗损之前,速战速决,将公孙奇夫妻任何一个击倒。
但华谷涵却并不采取速战速决的方法,反而将招数放慢,但见他的折扇东指两划,宛如挽了千斤重物,举步维艰。公孙奇趁势狂攻,剑招有如暴风骤雨。东园望正在为他着急,忽听得“铮”的一声轻响,华谷涵的折扇已搭着了公孙奇的长剑,公孙奇连用几个手法都摆脫不开,转眼间双方的兵器——长剑与折扇便似胶在一起,彼此都不能移动。
原来华谷涵渐渐感到喉⼲否燥,亦知不妙,久战下去,必会吃亏。但他经过了这两场激战,对公孙奇夫妻的武功深浅摸得比东园望更为清楚,深知双方相差不远,速故速决,决不可能。
要知单以功力而论,华谷涵单打独斗,自是可以胜过公孙奇或桑白虹,但他们夫妻联手,双方的实力便已相差不远,何况他们夫妻练成了这套剑术,乃是专门对付华谷涵的,只因华谷涵武功超卓,始终将他们夫妻隔开,这才削减了他们双剑合壁的威力:但倘若华谷涵全力抢攻,防守方面势必露出破绽,这就很可能给对方以可乘之机,一旦他们夫妻俩双剑合壁,华谷涵就更难支持了。华谷涵深通武学,想到了这层道理,决定了采用“半守半攻、个别击破”的战术,先行示弱,诱公孙奇来攻,然后突然以闪电的手法,用折扇胶着厂公孙奇的长剑,加上了几分內力,令他再也摆脫不开。
桑白虹暗叫不妙,挥剑急攻,剑剑指向华谷涵的要害⽳道,华谷涵施展铁袖神功,长袖飞舞,呼呼风响,将桑白虹挡在离⾝一丈之外。片刻之间,只见华谷涵、公孙奇两人的头顶都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颗颗⻩豆般的汁珠从额角上滴下来,显然两人的內力都在一点一滴地消耗,所不同的是公孙奇以全力与华谷涵比拼內功,而华谷涵除了要损耗內力应付公孙奇之外,还要应付桑自虹的毒剑猛袭。
这样激烈的拼斗当真是危险非常,华谷涵对公孙奇主攻,对桑白虹主守,他七成功力用来对付公孙奇,可以稳占上风;但只剩下三成功力来应忖桑白虹,却是微嫌不足,铁菗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也只有招架之功。
桑白虹加紧运用“隔物传功”的本领,內力透过剑尖,将毒气迫入华谷涵体內,过了片刻,华谷涵的一处⽳道被她攻破,又侵进了一丝毒气,迫得将用来对付桑白虹的三成功力又移了一成来抗毒疗伤,桑白虹一步一步迫近,到了他⾝前七尺之內。
但另一方面,公孙奇亦已显出不支之象,汗下如雨,⾝子也似矮了半截,原来他以全力支撑,双足己把方砖踏碎,陷入泥中。
这形势摆得鲜明:倘若公孙苛的內力先被耗尽,华谷涵再对付桑白虹就可以轻易取胜;但倘若华谷涵抵御不住桑白虹,先中了她毒剑的话,那么就要一败涂地了。这胜败之间,相差不过毫厘,就看谁先得手了。东园望一生纵横湖海,胆气豪雄;号称“四霸天”之首,这时在旁边观战,却也不噤胆战心惊。
双方越迫越紧,眼看胜负就可分明,忽听得外面金铁交鸣之声,如雷震耳,不问可知是堡中来了強敌,公孙奇心中一凛,心念未已,只听得“砰”的节、那是板门破裂塌倒的声息,敌人已攻入向院,公孙奇冷笑道:“华谷涵,你好啊,真是英雄,真是好汉!原来还埋伏了这许多人!”话犹未了,只见一大群人已一⾼蜂涌入。正是:
虎斗龙争犹未已,腥风血雨又吹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风云阁 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