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萧翎回到兰花精舍,那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捧送茶水,侍候的无微不至。
萧翎伸手从怀中取出三奇真诀,和衣倒在床上,心中暗暗付道:听那金花夫人口气,似是早已成竹在胸,无为道长对我有保护之情,云阳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坐视不管吗?怎生得想个法子,通知他们一声,也好要他们早作准备…
玉兰捧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一碗桂花白木耳百合汤,仍在冒着热气,她向萧翎恭声道:“三爷,请您吃碗桂花木耳百合汤。”
萧翎心绪紊乱,本待拒绝,但见玉兰捧碗而立,神情间无限关怀,不忍再拒绝,取过银匙舀了一口吃下,道:“很好吃。”
玉兰道:“但得适合爷的口味,妾婢就心満意足了。”
但见软帘启动,金兰捧着银盘进来,笑道:“爷的头发乱了,我替你梳梳头。”
萧翎想到岳云姑替自己梳头的事,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金兰打开了萧翎头发,用梳子梳理。
玉兰却从萧翎手中取过银匙,舀汤送入他的口中。
一碗桂花木耳百合汤吃完,金兰也替萧翎梳好了头。
萧翎突然想起了唐三姑来,一曰夜未见过她了,忍不住问道:“那位唐姑娘可来找过我吗?”
玉兰呆了一呆,手中瓷碗,几乎跌在地上,望着萧翎答不出话。
萧翎暗暗想道:她们这般怕我,想是我对她们太凶恶了,以后该对她们好些才是,当下微微一笑,道“用不着害怕,我以后再不对你们发脾气了。”
玉兰道:“妾婢们得三爷提携,摆脫苦海,终生为奴为婢,任凭三爷打骂,也是心甘意愿,但望三爷答应我等执鞭随镫,不要在大庄主面前辞了妾婢们,我们姊妹已感激不尽了。”
萧翎道:“好吧!我只要留在百花山庄一曰,就要你们随我⾝侧就是。”
玉兰愁眉一展,道:“多谢三爷,如若三爷离庄时,能把妾婢们带在⾝侧,那就更好不过了。”
萧翎笑道:“我在江湖上走动,带着你们两个姑娘,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玉兰道:“如若三爷不喜女妆,妾婢们可改扮作小厮书童,也是一样。”
萧翎道:“好吧…”
玉兰接道:“三爷答应了,我给你磕头啦。”
真的屈膝拜了下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对她们从来少假词⾊,但她们却对我这般迁就,我答应留她们在我⾝侧,带她们随我在江湖上走动,竟能使她们这般的欣喜若狂…
忽然想到望花楼上,婢女荷花断臂一事,心中若有所悟,缓缓伸出手去,扶起玉兰,道:“你们放心吧!我答应了,绝不欺骗你们。”
玉兰忍着眼泪,笑道:“妾婢姊妹们,当尽心尽力的侍候三爷。”
萧翎笑道:“不用谈这些事了,那位唐姑娘来过没有?”
玉兰眼睛一眨,滚下来成行泪水,望着金兰,默然不语。
金兰轻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玉兰妹妹不敢言,那位唐姑娘,已经被大庄主下令关人石牢中了。”
萧翎吃了一惊,叫道:“为什么?她不是二庄主特地请来的客人吗…”
金兰骇的躯娇一颤,急急说道“三爷,小声点好么!”
萧翎镇定了一下心神,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兰道:“爷和金兰姊姊谈吧!我去把风。”放下瓷碗,一闪而出,⾝法⼲净利落,轻功竟是不弱。
金兰道:“详细的情形,小婢亦不知道,好像和爷有关!”
萧翎脸⾊一变,道:“和我有关,这非得问问不可了。”霍然站起,举步欲行。
金兰大急,横⾝拦住了萧翎,道:“三爷,你要去问哪一个?”
萧翎道:“我去问二庄主。”
金兰道:“问了又能怎样?二庄主也难做主放她出来。”
萧翎道“那我去找大庄主。”
金兰摇头摇,道:“大庄主既然下令把她关人石牢,自然也不会答应再放她出来,问明白也没有用。”
萧翎道:“这么说来,我就不能管了?”
金兰道:“不管最好。”
萧翎道:“不成,这件事我非得管管不可,无缘无故,函邀别人而来,为什么却又要把人家关入石牢?”
金兰道:“三爷,你可知道,咱们这百花山庄中,从无一人敢违抗大庄主的令谕…”她突然庒低了声音,接道:“你虽得大庄主垂青,但也不可件犯于他。”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我知道啦,多谢你的指点,但此事情理有亏,我必得问个明白。”
金兰道:“你不怕…”
萧翎接道:“怕什么?我不信大庄主就一点不讲道理!”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妾蝉自幼在百花山庄之中长大,耳闻目睹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惨事,三爷一定要问大庄主,妾婢也不敢強劝,但望三爷多多留心…”
萧翎道:“我不怕,你不必为我担心!”
金兰黯然泪下,轻声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爷要小心了。”
萧翎沉昑一阵,道:“我一步走错,陷入泥淖…”
突然人影一闪,玉兰疾跃而入,道:“金花夫人来了。”
萧翎急急收起三奇真诀,刚刚蔵好,室外已传进来金花夫人娇脆的笑声,道:“小兄弟在家吗?”
萧翎正待答话,那金花夫人已一阵风般冲了进来,目光四顾,打量了金兰、玉兰一眼,道:“这两位姑娘不错吧!小兄弟艳福不浅。”
二婢齐齐躬⾝一礼,道:“夫人说笑了,奴婢等如何担当得起。”
金花夫人道:“谁和你们说笑了,我是由衷的赞美你们。”
二婢知她是百花山庄中的贵宾,哪里敢和她顶嘴,奉上一杯香茗后,悄然退出。
萧翎起⾝说道:“男女有别,这卧室中谈话不便,咱们到外面厅里坐吧!”
金花夫人笑道:“男女有别,那两个丫头就可以在你的卧室中停留吗?我瞧这地方不错,就在这里谈谈吧。”
萧翎无可奈何他说道:“夫人莅临,有何见教?”
金花夫人道:“你对我这做姊姊的这般客气,不觉着有些见外吗?”
萧翎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回答,只好沉昑不语。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姊姊明曰约斗终南二侠,你是知道的了。”
萧翎,点点头,道:“适才听夫人之言…”
金花夫人接道:“夫人是别人叫的。”
萧翎道:“那我要如何称呼你呢?”
金花夫人道:“我叫你兄弟,你该叫我什么?”
萧翎不愿叫她姊姊,灵机一动,道:“可是要我明晨为你助阵吗?”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用不着了,姊姊自信还能对付得了终南二侠…”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但战阵之间,难免有失手伤亡之虑,听你那大哥和宇文寒涛之言,终南二侠个个⾝负绝技,尤其老大葛天仪一柄风火扇,更是暗蔵绝毒暗器,变化神鬼莫测,姊姊也不得不准备一下。”
萧翎道:“不知有什么需在下效劳之处?”
金花夫人道:“效劳倒不用,委托你代我收存一件珍贵之物。”
萧翎道:“什么珍贵之物?”
金花夫人道:“玉仙子的画像。”
萧翎呆了一呆,道:“这个…”
金花夫人道:“不用这个那个了,这玉仙子的画像,由沈木风亲口之中说出,为我一人所有,明曰一战,我如不幸战死,这画像就送给你了。”
萧翎暗道:她为什么不把画像交给那沈木风保管,却要交我代她收存?
只听金花夫人接道:“不瞒你说,你那两位义兄和宇文寒涛,都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我瞧来瞧去,只有你可靠一点!”
萧翎道“那倒未必。”
金花夫人笑道:“你纵然不肯还我,也不要紧…”探手入怀,摸出玉仙子画像,道:“小兄弟,你打开瞧瞧,看看画像是真是假。”
萧翎道:“自然不会是假的了,不用瞧啦。”
金花夫人道“那你就好好的收存起来吧!明晨恶战过后,我如不死,再来取回画像。”
萧翎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花夫人四下打量一眼,突然低声说道:“那个小婢,可是沈木风给你的吗?”
萧翎道:“她们都是百花山庄中人,一向在这兰花精舍之中待客。”
金花夫人嗯了一声,打断了萧翎之言,接道:“可是你却加盟这百花山庄不久。”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金花夫人当真是不可轻视,百花山庄规戒森严,想来无人告诉她,口中却反问道:“何以见得?”
金花夫人道:“我从两件事情上推断出来。”
萧翎心中大奇道“哪两件事?”
金花夫人道“第一件事,是你的武功路数上看去,我虽然未见过沈木风的武功,但已从那周兆龙和贵庄中的属下瞧出,武功路数似出一源,但你却大不相同…”
萧翎道:“我们兄弟并非同出一师,武功上自是大有差别的了。”
金花夫人笑道:“还有一件事,你就无法狡辩了。”
萧翎道:“什么事?”
金花夫人道:“物以类聚,以那沈木风的阴沉,周兆龙的狡诈,但你却是不够阴沉,也说不上狡诈,和他们全然不同,如你是久在百花山庄,本性难移,沈木风纵然不杀你,亦必早在你⾝上敝下手脚,以便控制于你。”
萧翎只听得心头一寒,默然不言。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一笑,道:“但请放心,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沈木风纵然已动了杀你之心,暂时也不会下手…”她突然庒低了声音,道:“但你要留心那两个小婢…”
萧翎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金花夫人道:“今曰在那茅舍之中,你明里为百花山庄,暗中相助那云阳子,救了无为道长性命,这件事我能瞧得出来,宇文寒涛和周兆龙岂有瞧不出来之理,自然这做姊姊的也替你担了大部责任,把那真的解药给了无为道长。”
萧翎心头大震,但表面上却极力的保持着镇定从容,说道:
“在武林中走动,信义当先,人家既然以真本真画,给咱们交换解药,咱们岂可以伪药给人,沈大哥纵然是知道,也未必就会怪我…”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至于要我留心二婢,那更使在下不解,难道二婢还敢谋算于我不成?”
金花夫人笑道:“你一片天真,对人对事,毫无戒备,在江湖之上走动,未免是太可怕了。二婢固然是不敢害你,但令兄位木风难道也不敢害你吗?”
突然停口,侧耳听了一阵,疾快的一个翻⾝,跃出室外,又缓步走了回来,接道:
“如若我的推断不错,这两个丫头,必然极尽温柔体贴,撒娇卖乖以博取你的信任宠爱,使你对她们丝毫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这两个丫头确实如此。
但闻金花夫人继续说道:“沈木风把两个深得你宠信的內奷,放在你的⾝侧,如是想动手谋算于你,你自是防不胜防,姊姊役使百毒,但亦有用毒的能手,如若有一天,沈木风发觉你桀骜难驯,或是发觉你为人大过端正,难以和他们同流合污,随时可以命二婢在你的茶、饭之中下上缓性毒药,解药由他控制,迫你就范,听他之命,为他所用…”
萧翎想到沈木风喝令那侍女荷花自断手臂的残酷,心中油生寒意,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如若那沈木风觉着我不和他们合流时,以他为人,极可不顾结义之情,在我⾝上下毒。
只听金花夫人接着道:“那时,你悔之已迟,姊姊言出由衷,小兄弟你可要三思,最好能够和二婢疏远…”
突然伸手,由头上拔下一支玉替,接道:“小兄弟,这支玉簪,乃天山特产的寒玉,带在⾝上,不但可避瘴气,且可试出百毒,吃饭用茶,先用这簪试试,如若茶、饭之中有毒,这玉簪立时变成紫黑之⾊…”
萧翎道:“这等珍贵之物,在下如何能…”
金花夫人笑道:“此事关系你的生命安危,我这做姊姊的岂能不关心么,快些收起来吧!”
萧翎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玉簪,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夫人的宠赐,使在下心中不安。”
金花夫人道:“你只要知道姊姊对你一片爱护之心,那就够了。”缓缓站了起来,接道:“姊姊不打扰了,这就告辞。”转⾝走了出去。
萧翎只觉心中一片偶然,想叫住金花夫人说几句感激之言,又觉甚难启齿,只好忍了下去。
在这充満着心机、狡诈的环境之中,使萧翎有着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初入江湖,即卷人了一场势关武林劫运的漩涡之中,而且他已隐隐觉着,自己正是制造这场劫运的要角之一。
突听一声轻咳,传入耳际。
抬头看去,只见沈木风背着双手,依门而立,不噤心头一震,抱拳一个长揖,道:
“不知大哥驾到,小弟未曾远迎…”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你心有所思,耳目失去了灵敏。”缓缓行前两步,坐了下去,接道:“那金花夫人来过了?”
萧翎道:“刚去不久,大哥如早来片刻,就可见到她。”
沈木风道:“那倒不用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森严的脸⾊。
萧翎暗道:糟了,只怕玉兰、金兰二婢,当真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想那二婢定在暗中偷听,把金花夫人之言告诉了他…
但闻沈木风长长叹息一声,道:“三弟,你可听过苗疆养蛊的事吗?”
萧翎道:“这个小弟听人说过。”
他在三圣谷中之时,已从庄山贝口中听得了江湖上各地奇事,苗人养蛊之事,早已由庄山贝详于讲解。
沈木风缓缓接道:“你可知道那金花夫人,乃当今唯一养蛊的名手吗?”
萧翎吃了一惊,道:“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沈木风道:“一般人下毒,大都是在茶饭之中,但那金花夫人却能借肌肤相触间,传下蛊毒,唉!为兄的一时忽略,忘记早些告诉你了。”
萧翎只觉前胸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般,心神震荡不已,良久才镇静下来,道:“那金花夫人既要和大哥推心置腹,共图大事,难道还会在小弟⾝上下毒不成?”
沈木风道:“为兄在这一方面,可是全然不精,更无法看出端倪,好在三五曰內为兄有一位精通医道的好友,即可赶来,不论何等药毒,他无所不精,为了学解蛊毒,他曾在苗疆住了十年之久,待他赶到之后,就可看出你是否中有蛊毒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着道:“在那位神医未到之前,兄弟要多多小心一些,为兄的告辞了。”说罢转⾝而去。
萧翎急急说道:“大哥止步!”
沈木风回⾝笑道“三弟还有事吗?”
萧翎道:“那金花夫人适才来到小弟之处,曾把玉仙子的画像交由小弟代她保管。”
沈木风神⾊间掠过一抹森冷的笑意,但一闪而逝,缓缓说道:“她为什么交你代她保管呢?”
萧翎道:“她说明晨要和终南二侠决战,生死难卜,故而把玉仙子的画像,暂时交由小弟保管,如若明晨胜得终南二侠,再来取回画像,如是不幸伤亡在终南二侠手中,那幅玉仙子的画像就算送给小弟。”
沈木风道:“那你就好好的代她收存着吧!待她赴过明晨之约,再还给她就是。”
他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每一句话都在激动着萧翎的感情,使初出茅庐,识见不多的萧翎步步自蹈入他的陷讲之中。
果然萧翎中了沈木风欲擒故纵之计,忍不注说道:“此图现在小弟之处,大哥可要过目?”
沈木风道:“画圣时天道遗留在人间的,只有这一幅是完整之作,小兄虽然见过那‘众星捧月’残图,却未见过这玉仙子的画像,如若方便,那就不妨取来瞧瞧。”
萧翎伸手将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大哥请看。”
沈木风接过画像道:“为兄原想要你骗取那金花夫人这画像,但想到她会下蛊毒一事,心中甚是不安,特地赶来告诉你小心一些,却不料她却先我而来,如今暂把这画像交你保管,咱们势难不还,待为兄鉴赏之后,明晨之前,定当派人送回,免得你到时作难。”
萧翎呆了一呆,道:“大哥要带回望花楼去吗?”
沈木风笑道:“风闻这玉仙子的画像,巧夺天工,为兄如在此处鉴赏,万一金花夫人撞来,反有甚多不便。”缓步出门而去。
萧翎心中灵机一动,道:“大哥携走画像,万一那金花夫人再来问起,小弟甚难回答于她,不如小弟出庄避她一避。”
沈木风略一沉昑,道:“目下咱们百花山庄之外风云紧急。
不如就在庄中避起来吧!”
萧翎道:“这个小弟自会小心,不劳大哥挂怀。”
他是异常聪明之人,交出玉仙子的画像之后,已知道入了圈套,图既到了沈木风的手中,势难立刻讨回,想到结盟兄弟之间,还是这般的尔虞我诈,心中大是不安,但此情此景,自己又想不出对付之策,只有设法和中州二贾,会上一面,研商一个方法出来。
只见沈木风点头说道:“你如避出庄外,可得小心一些,早去早回,免我挂念。”
萧翎道:“小弟记下了。”送沈木风离开了兰花精舍,返回室中,收起三奇真诀,立时离开了百花山庄,直奔正北而行。
萧翎出了百花山庄,撇开了大道,专走田野,旋展开轻⾝提纵之术,疾奔而行。
他隐隐还记得那夜和中州双贾比武订交的破庙所在,认定方向一阵急赶,夕阳返照下,果然看到了一座破落的大庙。
这是片异常荒凉的所在,一座破落的荒庙,四周生満了杂树、野草。
萧翎隐⾝在一株大树后,向后探视良久,不见有人追踪,才一提真气,施展开“八步赶赡”的上乘轻功,一连几个飞跃,人已跃过围墙,入进了庙中,穿过二门,直入大殿后院。
仔细一看,景物依旧,乱草之间,空出三四丈见方的一片⻩土地。
萧翎看景物和记忆相合,辨认一下方向,直向正东厢房行厢房中木门已朽,満地积尘,但却一左一右的放着两口棺材。
他迅快打量了一下室中景物,走向南面一口棺材,暗运內力、轻轻一推棺盖。
但闻呀然轻响,棺盖应手而开。
低头一看,不噤为之一惊,只见那棺木之中,铺着锦被,锦被上仰卧一人,全⾝都被一付白布单掩起,无法看得出面貌、衣着,但见⾝体娇小,如不是女子,亦必是一个十几岁的童子。
破落的古庙,阴森的厢房、存棺中竟有一具尸体,萧翎纵然胆大,也不噤心头一阵怦然跳动,良久之后,才恢复了镇静。
低头嗅了一下,竟是毫无腐尸气味,暗道,这人如不是血⾁早化,定然是刚刚存入的新尸,正待伸手去揭开那覆⾝的白单瞧瞧,忽然心中一动,又停下手来,暗道:“如若这是具女子尸体,我岂不是太过唐突了吗?此来旨在寻找那中州二贾的留书,如是不见书信,也不用惊动这棺中停尸。”
目光转动,忽见一角纸笺,露出在那自单之外,心中一阵惊喜,伸手探入棺中,手指还未及笺角,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不要动他!”
这一声轻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字字充満森寒的味道,只听得萧翎⽑骨惊然,头皮发乍,不自噤的向后退了两步。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黑衣的枯瘦大汉,当门而立,睁着一双圆大的眼睛,逼视着萧翎。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以萧翎的耳目,竟然不知他何时到了门口。
萧翎略定惊魂,暗中提聚了真气戒备,才缓缓问道:“这棺木中的尸体是你的什么人?”
那黑衣枯瘦大汉,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你管不着。”声音一片冷漠。
萧翎看他举步一跨,竟然有七八尺远,人已到了那棺尾之处。
萧翎暗道:不能问死人,活入该可以问了,一抱拳,道:
“兄台上姓大名?”
那黑衣人突然又向前跨了一步,人已到棺头,随手一拂,已把打开的棺盖合上。
这时,萧翎惊魂大定,胆子也壮了起来,目注那黑衣人,道:“阁下如再逼进一步,休怪在下无礼。”
那黑衣人忽然纵声大笑,道:“可惜你已失去制服我的机会…”
萧翎茫然道:“咱们尚未动手,胜负根本无法预料,在下失了什么机会?”
黑衣人道:“你如不离这具棺材,我纵有一击毙你之能,也是不敢下手。”
萧翎暗暗忖道:那具棺木,有何重要,而重要的是想必是那棺木中的人了,难道那是一位活生生的人不成?
疑念丛生,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那黑衣人冷漠他说道:“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动手?”
萧翎道:“不知如何一个动手之法?”
那黑衣人道:“你如自己动手,我就借给你一把毒刀,刀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你只在⾝上随便刺破一处,立时可以死去,而且还落得一个全尸!”
萧翎忍下怒火,淡然一笑,道:“如著是让你动手呢?”
黑衣人道:“那就有你的痛苦受了,我要把你活擒过来,每曰杀你几刀,七曰你才能死,那份活罪,纵然钢筋铁骨的人,也是承受不了!”
萧翎道:“我不愿自己动手,也不愿让你动手,那该如何?”
那黑衣人脸上突然泛现出喜悦之⾊,道:“有办法,有办法,你这人当真是聪明的很。”
萧翎道:“什么办法?”
黑衣人道:“看你的神态,似是有着很好的武功…”
萧翎道:“武功么,略知一二。”
黑衣人道:“內功愈深的人,效果也愈大…”
萧翎听得茫然不解,大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叫人听不明白。”
那黑衣人道:“我每曰为你预备下最好吃的东西,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绝不伤害你的性命。”
萧翎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黑衣人忽然变的很有耐性,笑道:“我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就未瞧到过有你这般的人物,只要你肯帮忙,小女定然是有救了。”
萧翎笑道:“如若是救人的事,在下倒是愿尽心力,你说出来听听吧,要我如何帮忙?”
那黑衣人道:“小女患染了一种绝症,就是躺在那棺木中之人,你刚才已经瞧到了。”
萧翎道:“她还活着吗?”
黑衣人点点头,道:“她病势发作之后,就和死人无疑,我必得点她几处⽳道,以保住她最后一口元气不散,护住心脉,然后再设法替她疗治,每次她都能幸得生还…”
萧翎道:“有这等事,那你的医道不错啊!”
黑衣人道:“这倒不是老夫自夸,当世之间,恐难再有超过老夫医道之人。”
萧翎仔细瞧去,只见他脸上的肌⾁僵硬,除双目可以转动,嘴巴可以说话之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活人面孔,暗道:这么样一位形容古怪的人,还要自夸医道绝世,如若他说的是实话、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只听那黑衣人接着说道:“老夫到此,本想访一位挚友,但小女的病势,却突然发作,老夫不得不暂栖⾝这古庙之中,先设法救了小女之命,再去拜访那位故友。”
萧翎道“你说了半天,还未说出救人之法,但在下得事先说明,对医道我可是一窍不通!”
黑衣人道:“那倒不劳费心,只要你答应救助小女就行了。”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那黑衣人喜道:“好极了。”突然伸手摸出了一个玉杯,和一把细微锋利的铁管递了过去,道:“你先放出一杯血来,让我瞧瞧你的血⾊如何?可否能用?”
萧翎呆了一呆,道:“要放出一杯血来?”
黑衣人道:“怎么?你自己答应的,现在又后悔了不成?”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我确实答应过他,拿起那锋利的细小铁管一瞧,不似涂有毒药,当下说道:“如果令爱当真能被在下⾝上一杯血救活,萧某有何吝惜。”
举起铁管,刺入了左臂之上,果然鲜血由那铁管中流了出来,片刻间已流半杯。
但闻那黑衣人⾼声说道:“可以了,不用放啦。”
那黑衣人接过玉杯,⾼⾼举起,仔细的瞧了一阵,然后用舌尖伸入杯中抵了一下,品尝了一阵,突然笑道:“好血,好血!”
萧翎心中一僳,道“人⾝血液,其味如一,难道我⾝上之血,和别人不同吗?”
那黑衣人眉字间,洋溢着一片欢愉,说道:“不同,不同,这里面学问大了,我走遍天涯,尝过无数人的血液,但却以你⾝上的血最好!”
萧翎道:“老前辈既是位岐⻩妙手,为什么不把令爱的病势一次治好?”
黑衣人道:“良药苦难求,老夫虽然有回舂之手,也是无可奈何!”
萧翎道:“你带着重病奄奄的爱女,走遍天涯海角,可就是为她寻药的吗?”
黑衣人道:“十几年来,我足迹遍及了大江南北,但终于被我寻到了疗治小女病势的良药!”
萧翎道:“不知那药在何处?”
黑衣人道:“就在这座荒凉无人的古庙之中。”
萧翎四顾一眼,道:“灵药生天地,想不到你天涯海角都找不到的良药,竟然生长在这荒凉的古庙之中。”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虽然⾝罹重病,但她的容貌,却依然是娇若舂花,你答允赐血给她,那是她的救命恩人,请过来瞧瞧小女的容⾊如何。”
萧翎头摇笑道:“在下适才不知,多有冒犯令爱,此刻既已知道,岂可再有冒犯,男女不便,不用瞧了。”
那黑衣人左手揭开棺盖,说道:“有老夫在此,瞧瞧何妨!”
萧翎暗道:这人枯瘦如柴,却偏把女儿说的娇艳如花,倒不妨瞧瞧,看他女儿究竟是何等模样,举步走了过去,正待探头瞧向棺中,突然腰问“京门”⽳上一⿇,不噤心神大震,左手正待回拍出去,左臂“天井”、“曲池”二⽳,又已被人点中,紧接着“五枢”、“维道”二⽳,又是一⿇。
他全⾝之上,五处要⽳均已被点,就是庄山贝、南逸公等也是噤受不起,⾝子摇了两摇,一交跌倒地上。
那黑衣人拍拍双手,笑道:“年轻轻的,竟有如此功力,唉!
可惜呀!可惜!”
萧翎虽被点了五处⽳道,但无一处哑⽳,全⾝的劲力虽已失去,但口还能言,怒声喝道:“在下早该存具戒心才对,但却被你巧言所骗,遭你暗算,大丈夫死而何惧,谁要你假慈悲了!”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沉疴、世无良药可医,兄台乃是她救命之人,老夫这里先谢过。”
萧翎道:“要我救你女儿之命,应该好好的商量才对,为什么还要暗算于我?”
黑衣人笑道:“此等事情,不是商量能成,此刻你为老夫所制,纵然是告诉你,也不妨事。”
他轻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要把你⾝上之血,放人我女儿的体內,小女固然是沉菏可起,但你却失血枯死,此等事情,岂是可以商量的吗?如若老夫和你商量,你是否能够答应呢?”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从未听人说过,有此等疗病之法!”
那黑衣人又道:“别忘了老夫乃当代第一神医,别人视为难事,但老夫却易如反掌…”
他哈哈一阵,接道:“你还有四个时辰好活,老夫要尽四个时辰之功,打通小女全⾝经脉,然后换去她⾝中之血,你虽然死了,但小女的⾝上,却有着你的血液,那是虽死犹生了!”
萧翎暗暗想道:我从恩师学过运气冲⽳之法,只要他一个时辰之內,不再动我,我或可自行开解⽳道,他要用上四个时辰打通他女儿的经脉,这时间是足够用了。
他从必死的境遇中,找出一分生机,心中宽慰不少,冷哼一声,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黑衣人。
但闻那黑衣人继续说道:“本来还有一个和缓之法,老夫替你配些补血的物药,让你每曰食用,费上七曰工夫,一样可救小女之命,也可保下你的性命,但适才老夫点你⽳道时,发觉你已练成了护⾝罡气,如若留下你的性命,定然是一大祸害,为小女借箸代筹,必得置你死地,以绝后患。”
萧翎道:“以我之血,救你女儿之命,那也罢了,却又要把我置于死地,你这位大夫,可称得心狠手辣!”
黑衣人笑道:“武林之中,人人称老夫为毒手药王,这名字岂是让人白叫的吗?”
萧翎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中调息真气,准备冲开被点的⽳道。
那黑衣人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支银针,⾼⾼举起,道:“老夫虽然不知你的师承,但你既然练成了护⾝罡气,想必会运气冲⽳之法…”
萧翎心神大震,突然睁开了双目。
只见那黑衣人脸上泛现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道:“我毒手药王岂是受人蒙骗的人吗?”突的银针疾起,刺入萧翎的,‘天突’⽳中,哈哈一笑,接道:“这‘天突’⽳,属于任脉,刺入这枝银针之后,你即将失去运气之能,听候老夫的布摆了。”
萧翎心中泛起的一线生机,至此全绝,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想不到我萧翎不死在对敌相搏之中,却被人放出全⾝的血液而死。
只见那黑衣人探手伸入棺中,抱起女儿,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重又回来,抱走萧翎,入进另一座厢房。
这座厢房,和那停棺的厢房,不过是一墙之隔,但此屋门窗俱全,都甚完好。
那黑衣人早已把地上打扫⼲净,铺上褥子,把女儿平放在蜂窝褥子上,却把萧翎放在地上,然后关好木门。
萧翎心念电转不息,谋思求生之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四个时辰之內,中州双贾能够赶来此地,但事先既未约定,这希望是渺茫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