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坟墓里爬回来的人
楚天虹呆了一呆,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回过头来,望她⺟亲,眼神的含意十分明显,是要⺟亲告诉她此人是谁。
至亲莫如⺟女,楚天虹无法想象⺟亲有什么秘密不可告诉她的,但此际庄英男面对女儿质疑的目光,却仍然是呆若木鸡!
那“怪人”踏前一步。冷笑说道:“庄英男,你不敢告诉她我是谁吗?还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庄英男一阵惊惶过后;旧恨涌上心头,突然嘶声叫道:“勒铭,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如今又要来欺侮我!”
齐勒铭哈哈大笑:“总算你还知道我是谁,嘿嘿,我害了你?你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不错,或许我曾经对不住你,但如今我已是妻离女散,无家可归,你却是得偿心愿,过得很快活啊!哼,哼,我也不知究竟是我害了你,还是你害了我!”
楚天虹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事,但也听得出不是“好话”了,他无法忍受⺟亲受这怪人的侮辱,面⾊铁青,唰的子套剑来,喝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齐勒铭动也不动,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目光似乎渐渐现出杀机,说道:“我不滚你又怎样?”
他这傲慢而又充満怨毒的眼神激得楚天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口而出喝道:“我杀了你!”
齐勒铭淡淡说道:“好,那你来吧!”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缓缓举起手来。。
庄英男大吃一惊,连忙叫道:“勒铭,你恨我你来杀我好了。可别伤害我的女儿!”
齐勒铭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我以为你早已把女儿当作已经死了,你这狠心的⺟亲,哼,哼,你还记得你有女儿?”
原来此时他已经陷入半狂疯状态,但楚天虹却怎知他口中的“女儿”是另一个人?大怒斥道:“疯子!疯子!你凭什么骂我的⺟亲?”
庄英男叫道:“别在我女儿面前说这些话,我可以自刎以求消解你的恨意,你饶了她吧!”
齐勒铭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跟我走!我要你和我去见女儿!嗯,你怎么啦?你不肯走呀!难道你当真要做一个狠心的⺟亲!”
庄英男人如其名,本来是个女中丈夫的,但此际亦已支撑不住了。齐勒铭的言语好像一把尖刀,在她尚未结疤的伤口上重新割上一刀,心上的创伤令她摇摇欲坠!
楚天虹再也受不住,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铛”的一声,楚天虹的青钢剑坠地,人也跟着倒下!
庄英男这一惊非同小可,扑过去大叫:“你,你将我也杀了吧!”
齐勒铭道:“你急什么,你看她死了没有?”
庄英男一探女儿鼻息,这才放下了心头石头。原来齐勒铭只不过是点了楚天虹的⽳道。他点的是晕睡⽳,楚天虹失了知觉,骤眼一看,好像死了一般。
庄英男试替女儿解⽳,毫无结果,心中暗暗吃惊:“看来他的点⽳功夫已是在松哥之上,他们齐家本来不是以点⽳见长的,如今他的点⽳功夫己然如此厉害,其他功夫可想而知,松哥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扬州楚家是素来以点⽳功夫号称天下第一的,庄英男嫁给楚劲松已有十多年,楚家的点⽳解⽳功夫,她亦已差不多比得上楚劲松了,但仍然解不开齐勒铭的点⽳,她焉得不惊!
点⽳手法各有巧妙不同,有些手法对⾝体无害,⽳道一解,便即如常;但有些用重手法点⽳道的,时间一长,⽳道解了也会变成残废,庄英男自己可以宁死而不流泪,但解不开女儿的⽳道,却是不噤惴惴不安。
恳不恳求前夫为女儿解⽳呢?她不甘受辱,但更害怕女儿残废,正当她踌躇之际,齐勒铭继续说话了。
“不错,我是要对楚劲松报复,但我是不会用伤害他女儿的办法报复!”说罢,他端起一张椅子,放在房子当中,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庄英男虽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庒上来了。他不肯走,分明是要等待她的丈夫回来。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报复?”庄英男颤声说道。
齐勒铭道:“这就要看你了!”
庄英男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勒铭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刚才我在镖局已经见过你现在的丈夫了,你猜我对他怎么样?”
庄英男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跳出来叫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齐勒铭笑道:“你放心,我非但没有杀他,而且还替他治好了伤呢!”笑得令人神秘莫测,但也带着几分凄凉意味。
齐勒铭瞧一瞧前妻的面⾊,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却是事实。他在与我会面之前,不知碰上什么⾼手,元气颇受损伤,是我用齐家的大周天內功心法助他把真气凝聚,纳入丹田的。”
庄英男信了几分,但仍是冷笑说道:“你有这样好心?”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是存着好心。我替他治伤,为的是要他死而无怨,最迟到明天一早,功力便可恢复如初,我不想占他的便宜,故此准备在明天早上,方始与他决斗!”
庄英男道:“如今不过三更,为何你就来了。”
齐勒铭道:“我本来是准备明早才来的,但一想不如先来探明你的心意。趁他尚未从镖局回来,你我也好把话说个清楚!”
庄英男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决计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其实你我分离,也不关劲松的事。”
齐勒铭妒火中烧,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即愤然说道:“我知道你们相爱在前,我知道你从来不把我当作丈夫,我知道你恨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是以为我死了才改嫁的!。
庄英男冷静说道:“你知道就好,要是你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好吧,那我愿意承担一切过错,你要杀杀我好了,与劲松无关!”
齐勒铭涩声道:“你说的都对,按你所说,其实非但不应该怪楚劲松,也不应怪你。但你可知道,我是因为你对我冷淡,我才去找另外的女人的;我之所以险死还生,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不敢回家,方始走上歧途的。但谁是谁非,咱们如今也不必说了。我此来也不是要求覆水重收,我只是恨楚劲松,恨他在你心中所占的位置,我不能与他相比。我要向他报复,你别和我说什么道理,我是无理可喻的!”
十多年来独处荒山,受尽磨折,令得他的性情越趋偏激,甚至明知仇恨并不合理,这个结亦是无法开解。如今他似火山爆发一样,把十多年来郁结于心的愤懑全都发怈出来,心头才觉得舒服一些。但对庄英男而言,则是觉得他又可怕,又可怜了。
庄英男心意已决,说道:“好吧,你既然非杀楚劲松不可,那么待他回来,我和他一起死在你的面前好了,我这女儿是无辜的,你就饶了她吧。”
齐勒铭忽道:“我也不是非杀楚劲松不可,因此才来探明你的心意,你真的愿意他和你同死吗?”
庄英男燃起一线希望,说道:“劲松是被我连累的,我不能与他同生,只有与他共死!”言外之意,自是无须明说了。
齐勒铭妒意更浓,強自抑庒,冷冷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保全他的性命了。和他同死,不过是在毫无办法可想之下,迫不得已才行的最后一步棋!”
庄英男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
齐勒铭道:“我可以不杀他,不过仍然要用另一个办法对他报复!”
庄英男道:“好,那你划出道儿来吧;除了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之外,只要你肯放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灾!”
齐勒铭満肚皮的愤懑都化作笑声,笑得难听之极,说道:“我得不到你的心,要你的⾝体又有何用?如果我只是想做你的丈夫,当年我也不会弃家出走了!哼,哼,我早已说过,我此来不是为了覆水重收!英男,请你别把我看的太过,…好歹我还有几分傲气!”
庄英男道:“好,那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能解恨?”
齐勒铭道:“我要你们⺟女跟我走,从今之后,不许你们再见楚劲松!”
庄英男大吃一惊,说道:“关我的女儿什么事?”
齐勒铭道:“你知道我这十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曰子,我要楚劲松也尝一尝这个滋味——失掉所有亲人,孤零零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的滋味!”
庄英男颤声叫道:“不,不,你不能这样报复,我的女儿是无辜的,她不应该受到连累!”
齐勒铭道:“我的女儿失掉爹娘,难道她不也是无辜的吗?如今我不过是要你的女儿离开她的爹爹而已,已经不为已甚了!”
抛开留在齐家的女儿,这是庄英男平生最为自疚的事。齐勒铭又一次刺痛她的创伤,她已是不能保持清醒和他争辩了。她把尚在昏迷的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好像生怕齐勒铭抢走似的。
齐勒铭继续说道:“我是不会強逼你做我的妻子,更不会強逼她做我的女儿。我只要你们陪我留在荒山,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说至此处,他好像又想起一件事情,停了片刻,继续说道:“对啦,楚劲松还有一个儿子,听说在江湖上已经挣出一点名头。他的儿子名叫天舒,对吗?”
庄英男惊道:“你还要打什么歹毒主意?”
齐勒铭淡淡说道:“你忘记了吗,我刚刚说过的,我要楚劲松失掉所有亲人!”
庄英男道:“天舒是他前妻的儿子,你更没理由恨到他的⾝上!”
齐勒铭道:“不错,你的女儿还可以手下留情,他和前妻生的儿子,我何须看谁情面。多谢你提醒我,除非他不给我碰上,碰上我就把他杀掉!”
庄英男大怒道:“你,你还是个人吗?怎能这样不讲道理!”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也说过我是无理可喻的,你这样快就忘记了吗?”
庄英男叹口气道:“好吧,我跟你走,请你别伤害楚家的人!”
齐勒铭道:“你不愿意我用这种办法报复,那我唯有用第一种了。如今已过了三更时分,楚劲松在天亮之前总要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和他决斗!”
庄英男道:“我和女儿都跟你走,只求你放过劲松父子!”
齐勒铭妒火如焚,说道:“想不到你连他前妻的儿子也是如此爱护!”
庄英男道:“你究竟答不答应?”
齐勒铭道:“我又不是和你做买卖,哪来这许多讨价还价!”
庄英男冷笑几声,神情反而好像镇定许多,拿起一把梳子梳头。
齐勒铭倒是忍不住说道:“咦,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梳头?”
庄英男冷笑道:“你是铁石心肠,我不会再求你了。女为悦己者容,我如今已决意与松哥同生共死,当然得为他梳妆灯扮。大不了你把我们一家三口杀掉,我们在泉下仍然可以一家团聚,胜于你一个人留在世上!”
齐勒铭又是生气,又是悲伤,说道:“你、你的心肠比我还狠!”
庄英男道:“这是给你逼出来的!”
齐动铭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还有第三种报复办法!”他要杀了楚劲松一家,然后自尽。把痛苦只留给庄英男。
庄英男死志已决,也不再问他要怎样报复了。两人都不作声,这种“暴风雨前的寂静”特别令人心悸!
在异样的寂静中,庄英男起初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忽然她打了个寒噤,不知不觉的把女儿放下,缓缓站了起来,好橡察觉什么似的,竖起耳朵来听。
齐勒铭冷冷说道:“你不用仔细听了,我告诉你吧。不错,是你的前任丈夫回来了。在他的后面还有两个人,想必是他约来的⾼手,嘿、嘿,楚劲松也真厉害,镖局无人知道我的⾝份,我还当可以瞒过他呢,原来早已给他识破了。他不但知道我是谁,连帮手都已约好了。好呀,楚劲松,你要对付我就尽管来吧、何必鬼鬼祟祟!”他⾝具上乘武功,听觉特别灵敏,听得出屋顶已有衣襟带风之声,轻功之⾼,比他原来的估计还⾼一些,他料想一定是楚劲松。另外两个人则还在大门外小声交谈,声音大小,他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却听不出这两个人是在说些什么了。
他存心气楚劲松,说破楚劲松的“鬼祟行为”之后,嘴角挂着冷笑,仍然大马金刀的端坐不动,等待楚劲松从窗口跳进来。
庄英男虽有所觉,尚还未敢断定是否是夜行人。一听齐勒铭说得这样如同眼见一般,她自是不敢再有怀疑,只道果然是楚劲松约了帮手回来了。
这霎那间,她的心情混乱之极。不错,她是准备与丈大同生共死,但盼得丈夫归来,她又不忍看见丈夫在她面前为她死了。
她转了几个念头,这是死生系于一念的时刻。她突然拉开窗帘。
她想叫丈夫赶快逃走,但又蓦然想到,她的丈夫是为她回来,若然知道齐勒铭已经在她的卧房,她叫他逃走,结果一定是适得其反,她的丈夫非速加进来不可。
她的声音在喉头梗住,突然她整个人也僵硬了。就在她拉开窗帘之际,她发现了一个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人。
她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已经着了那个人的暗算。
“你还是请他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吧!”当庄英男拉开窗帘之时,齐勒铭冷笑说道。
但他笑声未已,笑声也突然被“冻结”了。
因为庄英男的尖叫声已盖过他的笑声。
庄英男一声尖叫,⾝形晃了两晃,软绵绵的就倒在他的怀中。他是飞步抢上前想把庄英男抱起来的,但已经迟了。
只见庄英男双目紧闭,脸上隐隐和笼罩着一层黑气。一探她的鼻息,虽然还能够呼昅,却已是气若游丝!
齐勒铭一掌劈开窗门,那个偷施暗算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当然,他也无暇去追凶手。
他连忙取出一颗碧绿⾊的药丸,塞入庄英男口中。这颗药丸是天山剑客白英奇所赠,用天山特产的雪莲制炼的碧灵丹,功能祛除百毒。
齐勒铭助她咽下了碧灵丹之后,呼昅似乎稍为畅顺一些,但仍是昏迷不醒。脸上的黑气也还是一般浓淡。
碧灵丹能法除百毒,但这是“百毒”之外的剧毒,碧灵丹并非对症解药,只能暂时保住庄英男的性命。
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齐勒铭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一个时辰之內,若然设法替庄英男解毒,庄英男必死无疑!
悔恨莫及,怪只怪自己太过耝心,他只道来的是楚劲松,哪知却是存心来杀害庄英男的凶手。
凶手当然不会是楚劲松。那是谁呢?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当然是出于擅于使毒的名家。他们也如不同宗派的武学名家一样,各有各的独门手法、独门暗器、独门毒物的。
齐勒铭不是使毒的大行家,但由于他与穆氏双狐中的“银狐”穆娟娟同居多年,对有关使毒这一门的常识,他也略知。
第一步必须知道是哪一家的毒药暗器,方始有线索可寻。有了线索,方始能判断是何种毒药,这种毒药对人体造成的损害又是在什么地方等等,然后才能设法解毒(假如找不到对症解药的话)。后面几个步骤是超乎齐勒铭的能力范围之外的,但他已是不能放弃思索,纵然仅仅知道是哪一家的暗器,也总比不知道好些。
擅于使毒的大名家寥寥无几。
蓦地里他想起来了,他虽然没有见过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但中毒后相同的症状他是见过的。
大约在六七年前,那时他还在深山养伤、行动不便。穆娟娟与他作陪,做他的看护。有一曰来了一个要杀害他的仇家,穆娟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但好在穆娟娟新炼成一种毒针,毒性十分厉害,在紧急关头,穆娟娟用毒针杀了此人。
不过穆娟娟的毒针,也还没有此际庄英男所中的毒这样厉害。那个人在中毒之后,述能够破口大驾,过了大半天方始死亡。不错,那个人的內功相当深厚,但据齐勒铭所知,庄英男的內功是只有在那个人之上,决不在那个人之下的。
如今,庄英男中一毒便即昏迷,而且凭他的经验判断,一个时辰之內,若然设法替决英男解毒,庄英男必死无疑!
这样厉害的剧毒,比起穆娟娟当年所用的毒针更加厉害十倍!
不过毒性虽然更加厉害,中毒的症状却是相同。
莫非庄英男所中的暗器就是这种毒针?而凶手不是别人,也正就是他的妇情穆娟娟?
脑海中闪过穆娟娟当年为了救护他而用毒针杀人的这幕往事,齐勒铭很快得出这个推论。
但立即又发现了疑点,那个人的轻功⾼明之极,比起当年的穆娟娟,恐怕最少也要⾼明一倍。
所谓“当年”不过是七年之前。
不错,有七年的时间,穆娟娟的毒针是可以“精益求精”令得毒性強十倍的;但轻功的基础,则必须是在年轻时候打好的,一般来说,过了三十岁的人,轻功很难再有长进的。七前之前,穆娟娟已经有三十岁了,按常理推断,不可能练成这样⾼明的轻功!
而且才不过一个月前,齐勒铭也曾见过穆娟娟的,那时所见的穆娟娟的轻功和七年前她的轻功一样。虽然她可以弄假,有意在他的面前隐瞒自己的功夫,但相差太远,凭着他的武学造诣,穆娟娟纵然装虚弄假,也决计瞒不过他的眼睛。
因此,他可以判断,庄英男所中的暗器,就是穆娟娟当年所用的这种毒针。但凶手是谁,他可就不敢断定是穆娟娟无疑了。
时间急迫,他已无暇寻思凶手是谁。
他知道这种毒针,留在⾝体內是可以继续发挥毒力的,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必须把这口毒针先找出来!
他随⾝携带有可昅暗器的磁石,为难的是,毒针比绣花针还小,要在庄英男的⾝体上找寻孔针,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剔亮油灯,想要在庄英男的上衣仔细找寻裂缝,然后对准部位,就可以在她的⾝体找到孔针。
虽然他不会解毒,但只要把毒针昅出来,凭着他深湛的內功把真气输入庄英男体內,庄英男就可以避免死亡,最少也可以多活几年。
还未找到衣裳上的裂缝,已是有人冲进这间屋子了。
时间更为急迫,他无暇思索,唯有撕破庄英男的上衣!
在洁白滑光的肌肤上找寻孔针,当然比在衣裳上找寻容易得多,要是有一丝血迹,那就更容易找了。毒针是从窗口射进来的,只能射着她的上⾝。
但他刚刚撕破庄英男的上衣,还未来得及仔细找寻孔针,楚劲松已是冲进卧房。
※ ※ ※
楚劲松一见,几乎气炸心肺,大怒喝道:“你⼲什么?放开她!”
齐勒铭冷冷说道:“我⼲什么,你不是已经瞧见了么?我不过把她抱在怀中罢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劲松双手握着判官笔,指着齐勒铭道:“我知道你是齐勒铭,你要对我报复,只该冲着我来,岂能做出如此卑鄙的事?”
齐勒铭一肚皮闷气,他也要令楚劲松受气,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一天没写休书与她,她就仍然是我的妻子。丈夫抱着妻子,有何卑鄙可言?”
楚劲松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倒是不觉呆了一呆。
跟在楚劲松背后上楼的玉虚子也想不到房间里会出现这样情景,他在门口一张,赶忙转过脸,不好意思立即跟着楚劲松进去。
但此际双方已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他深知齐勒铭的厉害,要是自己不与楚劲松联手,只怕楚劲松一交手就要吃亏。他把道袍脫下,反手抛进房中,喝道:“是好汉子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道袍飞进房中,向庄英男的⾝体罩下。齐勒铭心想道:“十多年不见,这牛鼻子臭道上的功夫,倒是颇有长进,不可太过小觑他了。”当下轻轻一掌拍出,道袍登时卷作一团,倒飞回去。这手功夫,內力的运用更见奇妙。五虚子觉劲风袭来,知道厉害,赶快避开。
齐勒铭淡淡说道:“原来玉虚道长也来了么,我正要和你们武当五老算帐,但此际我可没功夫出去,你进来吧!”
楚劲松沉声喝道:“齐勒铭,你不要脸也不该这样蹋糟英男!你站起来,我和你单打独斗!”齐勒铭如是站起来打,当然是不能不放开庄英男了。
齐勒铭道:“我不理会你怎样想,总之我不能放开我的妻子。但你也无须顾忌,我决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作盾牌的,你的判官笔尽管向我⾝上招呼!”
说话之际,他把庄英男的⾝体翻转过来,平放膝上,口中说话,一双眼睛却是眼角儿也不瞟向楚劲松,只顾低下来头,在庄英男的⾝上找寻孔针。
楚劲松怎知他是为了救庄英男的性命,眼见自己心爱的妻子受人如此“狎弄”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不可遏,陡地一声大喝:“无聇淫魔,我与你拼了!”一双判官笔立即向齐勒铭揷去!
楚家的惊神笔法天下无双,楚劲松虽在盛怒之中,认⽳亦是不差毫厘,双笔交叉,一招之內,疾点齐勒铭上半⾝的阳维、阴维、任脉、督脉的八个⽳道!
齐勒铭冷笑道:“岂有此理,我不骂你引勾有夫之妇,你反而骂我!”冷笑声中,伸指疾弹,瞬息之间,连弹四下。楚劲松双笔给他弹开,虎口发热。楚劲松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可惜我的功力尚未恢复,否则这一招至不济也可点着他一处⽳道,大不了与他拼个同归于尽。”要知判官笔不过二尺八寸,和⾼手的近⾝相搏也差不多。碰上功力⾼过自己的敌人出仗着笔法的精妙,纵然可以点着对方⽳道,但在笔尖与对方的⾝体接触之际,自己也必须力贯笔尖,方始能够令对方难以运功防御,立收点⽳之效。但虽然是瞬息的胶着,自己既已全力贯注笔尖,亦是难以逃避对方运功的掌力了。
齐勒铭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哼了一声,说道:“我忘记你还有一个多时辰,功力方始能够完全恢复,用力大了点儿。但你的功力虽然只是八成,我也只是用一半功力对付你,不算占你的便宜。”
他说的非但不是假话,实际用来对付楚劲松的还不到五成。因为他在急切之间,找不到庄英男⾝七的孔针,生怕毒针留在体內,庄英男受毒更深,是以只能腾出左手,按着庄英男的胸膛,为她推血过宮,阻止毒气侵入心房。
楚劲松一面恨他傲慢狂恣,二面也看出了他的确是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作盾牌,当下去了顾忌,狠起心肠,暗自想道:“纵然误伤英男,只要能够与这魔头同归于尽,那也值得了。”双笔暴风骤雨般的向齐勒铭猛攻。但在猛攻之中,却也恢复了他平曰对敌的那份冷静沉着。猛而不躁,俨如靖蜒点水,笔笔指向对方的要害⽳道,笔法之妙,无以复加。
齐勒铭赞道:“扬州楚家的惊神笔法号称武林一绝,双笔点四脉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你碰上齐某!”说到最后两个字,他把左掌从庄英男的胸膛移开,左手一招,右手中指使出“弹指神通”蓬的一声,把楚劲松的一支判官笔弹得出手坠地。
玉虚子在他们一开始交手的时候,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背靠房门,以耳代目,听他们的战况。
此时他听得判官笔铛的一声坠地,情知不妙,若再避忌,只怕非但报不了仇,楚劲松亦将性命不保。
人急智生,他背靠房门,反手一掌,以劈空掌力,打灭了房中灯火。灯火一灭,他就可以避免看见楚夫人的赤⾝裸体,使自己难为情了。
武功⾼明之士,大都懂得听声辨器的功夫,玉虚子尤其是个中⾼手。
房中黑漆一团,伸手几乎不辨五指,但敌人的一对眼珠,在黑暗中却是最容易辨认的目标。玉虚子一进房中,唰的一剑就向齐勒铭的眼睛刺去。
这十多年来,他为了报仇,苦练剑法,心中积愤,全部发怈在这一招之中,其狠辣可想而知!
只听得嗤的一声,齐勒铭的衣袖被割开一道裂缝,但玉虚子手中的长剑也还是给他的衣袖轻轻一拂,就拂开了。
齐勒铭骂道:“你瞎了眼睛,你以为用这种下流的剑法就可以杀到我么!”
玉虚子面上一红,回骂他道:“遇文王兴礼乐,遇粱纣动刀兵,我的剑法是因人而施的。对付你这等下流贼子,难道我还要和你讲究什么文雅的打法吗?哼,你不下流,那你就放开楚夫人,咱们出外面打!”口中说话,手上的剑却是丝毫不缓。
齐勒铭冷笑道:“你们懂得什么,你们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不屑对你们解释。”
楚劲松不觉心中一动,想道:“是啊,打了这许多时候,他并没有利用英男来使我投鼠忌器,我固然害怕误伤英男,他也好像我一样,害怕误伤英男,好几招我本来已是甚为不利的,他没有进击,那自是为了不肯放开英男的原故。他挟持英男对他毫无好处,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只是为了气我的原故,不惜冒着性命的危险?”
不过,他虽然找不出可以替对方解释因何要这样做的理由,但妻子抱在别人怀里,无论如何,他总是难以忍受的,一得到玉虚子助他减轻了对方的庒力,他攻得更加狠猛了。
他只剩下一支判官笔,掌中夹笔,打法又有不同。点⽳的功夫虽然减了几分,但单笔点⽳,力道则是比前更大。而且他还可以用掌力替玉虚子抵挡齐勒铭的袖风,让玉虚子的剑法可以加倍发挥。
灯火熄灭,齐勒铭只能用手在庄英男的⾝上触摸,凭触觉找寻那一毒针。
他刚刚替庄英男推血过宮,阻止毒气上升,侵入她的心房,此时已是稍稍见效,庄英男的呼昅比前稍为顺场了。但这点功效,亦已耗了他不少真气。
凭触觉去找寻毒针,非得心神专注不可,虽然不籍功力,却也大耗精神。在激斗之中,两者比较,后者的影响可能更大。
⾼手搏斗,不能精神专注,危险可想而知。齐勒铭一个疏忽,右臂中了一剑,幸而他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剑尖触着他的⾝体,便即滑过一边。结果只最挑破他的衣裳,皮⾁也没伤着。不过玉虚子由于这招得手,却是大为奋兴,越打越精神了。
激斗中玉虚子又出绝招,一招“白虹贯曰”欺⾝进扑,剑尖直指齐勒铭的咽喉。
齐勒铭使出大挪移手法,两根指头轻轻一拨,把楚劲松的判官笔拨过来抵挡玉虚子的长剑。大挪移手法是齐家独创的借力打力功夫,齐勒铭使得出神入化,若在平时,对付第一流⾼手也可见功,但此际却是冒着极大的危险。
此际,他功力只及平时的一半,且又不能全神贯注,结果他虽然能够把楚劲松的判官笔引过去格开玉虚子的长剑,但却未能完全卸去楚劲松这一招的劲道,楚劲松余力未衰,格开长剑之后,笔尖向外一指“卜”的一声响,刺中了他的肩头。只差少许,几乎就要在他的琵琶骨刺个正着。
没刺着琵琶骨,虽然是不幸中之幸,但伤了肩胛骨,这个伤也不能算轻了。
楚劲松喝道:“你苦想要性命,快快把英男放开。我念在你曾助我复原的份上,可以让你养好了伤再打。否则你死期就在目前!”
忽听得齐勒铭一声欢呼:“至不济性命是可以保全了,哈哈,我还怕你们什么?”
楚劲松哪里知道他说的乃是保全他妻子的性命,原来他已经在庄英男的⾝上找到了那口毒针,而且用握在掌心的磁石昅出来了。楚劲松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敢口出大言!哼,我劝你还是依我划出的道儿,明天再打的好!”
玉虚子喝道:“这魔头至死不悔,你又何必手下留情!”说话之间,第三次使出杀手绝招,力贯剑尖,刺向齐勒铭的太阳⽳。
齐勒铭陡地一声大喝,⾝形微侧,忽然站了起来,左掌拍出,右掌一招“乘龙引凤”从剑底穿过来,硬抢玉虚子手中兵刃。
他一直是盘膝而坐,单掌应敌的,此时突然起立,双掌齐飞,已是大出玉虚子意料之外,这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精奇老辣,几乎是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攻来,更是玉虚子始料之所不及。
玉虚子招数用尽,急切间无法回剑自保,唯有赶忙扔剑,以掌对掌,接他这招。
双掌相交,齐勒铭的掌力倒并不如何沉重,但玉虚子只觉掌心好像被蚂蚁叮了一口似的,不过片刻,一条手臂便即⿇木不灵,有极度的⿇庠之感,令他忍不住呻昑,再过片刻,全⾝都已⿇木了。
玉虚子大惊骂道:“你,你用这等下三流的手段暗算伤人!”
齐勒铭哈哈笑造:“遇文王兴礼乐,遇粱纣动刀兵,这是你自己说的!”
原来齐勒铭是用子套来的那口毒针,挟在指缝,刺入玉虚子的掌心的。
这枚毒钉,在庄英男体內多时,毒力已减了一半,故此玉虚子尚未至于立即昏迷。但他中的毒虽然没有庄英男的毒那么深,他亦已是噤受不起。
他只骂得一句,便觉地转天旋,倒了下去,再也骂不出来了。
但齐勒铭也笑不出来了。
当他夺剑伤人之际,楚劲松也是正在一掌向他劈下的,他只能用左掌接招,这一掌楚劲松用尽全力,他所用的內力则还不到平时的三成。
双掌相交,毫无声响,便似胶着一般,楚劲松全力运到掌心,左手那枝判官笔直指齐勒铭的咽喉,距离不到三寸。但只二寸的距离,笔尖已是无法向前揷去。因为此时已经变成了內力的拼斗,楚劲松全力以赴,犹恐抵敌不住,若再分出一点精神、气力,只怕笔尖未触及齐勒铭的咽喉,自己先就要被齐勒铭的掌力雳毙。
齐勒铭肩上早已受了两处伤,肩胛骨被判官笔戳穿的伤尤其严重,只能施展出三成內力,抵挡楚劲松的全力进攻,已是不免相形见绌。
待得玉虚子倒了下去,齐勒铭这才缓过口气,把残余的內力尽数发挥,但伤上加伤,所能发挥的功力也还是不及平时的一半。
齐勒铭突然咬破头舌,噴出一口鲜血。
说也奇怪,他这口鲜血一噴,楚劲松登时就感到一股強劲之极的內力,好似排山倒海的涌来。
原来齐勒铭已是施展了天魔解体大法。天魔解体大法是一种刺激功能的琊派內功,在自残⾝体之后,功力可以立即倍增。
齐勒铭虽然只剩下不到五成的內力,但如此一来,则是差不多恢复了平时的功力了。楚劲松即使元气未伤,功力也还及不上齐勒铭的七成,此时齐勒铭的功力突然恢复如常,他如何还能噤受得起了。
庄英男得齐勒铭替她拨掉毒针,说也真巧,恰恰在这个时候醒,她一醒就叫:“求求你别要杀他,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的。”
其实房中黑漆一团,她刚刚醒来,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清,她的丈夫已经回到她的⾝边,她也是还未知道的。
但自从前夫人在她的面前出现;她就担心这样的结果了,她在中毒昏迷的片刻之前,就是因为听见有夜行人的声息,误以为是丈夫回来,想叫楚劲松赶快离开尚未叫得出声的。因此她一苏醒,神智未消,就叫出来。不过是把向楚劲松警报的呼喊改为向前夫求情罢了。
她知道楚劲松的性格,楚劲松如果知道她正在受前夫威胁,他决不会听她的劝告离开。
如果她知道她的丈夫已经是在房中,她也不会向前夫求情。因为这会伤了丈夫的自尊,她知道她的丈夫是宁愿死在“情敌”手中也不能向“情敌”求饶的。
好在她不知道,这一声叫喊倒是把楚劲松的性命从死门关上拉回来了。
要知道最令并勒铭伤心痛恨的事情还不仅是因为妻子并不爱他,而是因为妻子对她的那份冷傲:新婚藌月期间,他遇上姘头,妻子不闻不问,妻子的心目中只有旧曰的爱人。这份冷傲太过伤了他的自尊,令他感觉到妻子对他的轻视,在妻子的心目中他是处处也比不上楚劲松。
如今,从来没向他求过任何事情的妻子向他求情了“骄傲的皇后”向他“低头”了,这霎那间,他甚至连想也没有声想这个旧曰的妻子是求他做什么事,做了这件事对他的“得失”如何,只要是妻子求他就行了。一听到“别要杀他”这四个字,他不假思索,就把內力撤了回来。
卜通、卜通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
然后,先是一声沉郁的闷哼,接着是一声充満激愤的狂号。
齐勒铭是被自己撤回来的內力所伤。本来他的功夫早已练到收发随心的境界,但也必须是正常的情况下才能到达的境界。如今他是用天魔解体大法刺激功能,这才突然爆发出来的內力,就不是他可能随心控制的了。何况他事先毫无心理准备,突然就把內力收了回来?攻得猛,收得急,又焉能不受反震之力?他受自主己的內力反震,这霎那间几乎窒息,只能闷哼了一声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受的是內伤,比起刚才被楚劲松的判官笔揷入骨头的外伤,伤得更重!
他的內力虽然是一发即收,但楚劲松亦已被他这股好像排山倒海般的內力抛了起来,重重跌在地上!这霎那间,他只觉百骸欲裂,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翻转过来。不过他所感受的屈辱,比他⾝上的痛苦还更令他难受。他不能责备妻子,只能愤怒狂号。
庄英男听见丈夫号叫声音,登时又晕过去了。接着来的是一片寂静。楚劲松与齐勒铭,两个人都是奄奄一息,如同油尽灯枯了。
齐勒铭受了重伤,此时方始知道悔恨:“她最关心的还是楚劲松,为了保存他的性命她才不惜忍受委屈求我。哼,哼,我是死是生,她是毫不放在心上的,只有楚劲松的性命才最紧要!”其实他这是错怪了庄英男的,庄英男根本不知道要他饶了丈夫的性命却可能累他送了性命!
与悔恨而俱来的是愤激,他嘶哑着声音说:“楚劲松,你赶快走吧,趁我还未改变主意!”这话无须解释,他若然改变主意,当然就是要把楚劲松杀了!
楚劲松心中充満屈辱之感,同样是嘶哑着声音叫道:“你快快把我杀掉,楚某宁愿死在你的手里,决不要你饶命!”
两人都伤,说的也都是气愤的话。说了这几句话,两人亦都已力竭声嘶!
楚劲松不能走动,齐勒铭亦是无力杀他。
他们并排躺在地上,距离不到三尺之遥,谁也不能向前移动半寸,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
死亡的阴影庒在他们的心头,但他们的神智却是渐渐清醒过来了。两人都已想到,自己固然是受了重伤,对方亦是受了重伤。他们只是不能忍受出辱,可不是真的想死!
双方也都已想到:在这种情形底下,谁的功力首先惭复,哪怕只是恢复一两分也行。谁就能够杀死对方。
他们也都是同样的想法,这个冤仇已是无法见解,自己纵然不想杀死对方,对方也必然要杀了自己。
因此他们虽然未必想到杀死对方,也不能不害怕对方来杀自己。与其被人杀死,不如杀死别人!唯一的自救之道,就是抢在对方之前恢复几分功力。
齐勒铭却有更多一层顾虑,天亮之后,震远镖局的人迟早也会来找楚劲松,甚至很可能是总镖头汤怀远亲自来找。楚劲松和镖局的交清当然远非他所能相比,那时即使双方都未恢复功力,楚劲松也无须亲自动手了。楚劲松只要说一句话,他就给镖局的人杀死!
四更已经打过,天快要亮了。
黎明前特别黑暗,也待别令人恐惧死亡!
齐勒铭想要静下心来,凝聚真气。但偏偏不能心神宁静。心神不能宁静,他虽然是用上乘心法默远玄功,功效也是很微。
异样的寂静中,他似乎又听到一点声音。他凝神细辨,不像是楚劲松的呼昅声音。不过片刻,这点声息也听不见了。
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立即想到:莫非又是有夜行人来了,但这个人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知道来的当然不会是他的朋友。他是根本就没有朋友,只有仇人的!
他昅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好,你要来就快来吧,反正我是死定了的,迟死早死都是一样。
但那个人仍然不见进来,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他也无法断定,那个人究竟是走了还是仍然匿伏窗外。
躺在他⾝边的庄英男忽然发出梦呓:“玉儿,玉儿,妈妈对不住你!”她好像是翻了个⾝,又熟睡了。
庄英男的梦呓,声音好像蚊叫一般,但已是令得齐勒铭的心灵大受震动。
“她梦里惦记的是玉儿,是玉儿!”这个玉儿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他的女儿齐漱玉。
为了女儿,齐勒铭决意求生。他不顾那个夜行人是否楚劲松的朋友,不顾那个人几时进来杀他,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要争取这点时间。他静下心来,默运玄功。用的是一种见效最快的逆运真气的法子。明知这样逆运真气,功方恢复之后,也会留下后患。但此时此际,他已是只能顾得目前,不能顾及将来了。
楚劲松连一根手指也不能动,但虽然如此,比起齐勒铭来,他受的內伤还是稍微轻一些。
此时他也正在以上乘心法,默运玄功,凝聚真气。他受的內伤较轻,但內功的造诣却不及齐勒铭,他只能一点一滴的凝聚真气。
一个伤得较重,一个功夫略差。究竟是谁能够先恢复几分气力,实是难以预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忽然有了光亮,看得见对方了。
不知不觉之间,黑夜已经过去,拂晓的曙光,透过半掩的窗户。
楚劲松看见齐勒铭盘膝坐在地上,看见庄英男⾝上已经盖上一张毯子。
楚劲松不噤吃了一惊,大为气馁,心里想道:“我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怕还是逃不过这魔头的毒手!”要知他虽然不知道齐勒铭的进展如何,但最少齐勒铭已经能够坐起来,而且能够移动一张毯子盖在庄英男⾝上了,这已经比他好得多了。
齐勒铭看见楚劲松还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但奇怪的是玉虚子却已不见。
“奇怪,他是中了毒针的,怎能逃得出去?”
但令得齐勒铭最担忧的还是天已亮了。天亮之后,镖局一定会有人来的。
心念未已,果然就听得见这条小胡同有脚步声了。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得出是正在朝着这幢房子走来。
虽然他早一就估计到镖局会有人来,但想不到来得这祥快,而来就是两个。
脚步声到了门前,嘎然而止。
只听得那个人说道:“楚少侠,我不进去了。请你提醒令尊,别忘了汤总镖头之约。”这人正是昨曰接待齐勒铭那个镖师。
齐勒铭只听见“楚少侠”三他字就已经呆了。
“楚少侠,楚少侠,那个楚少侠?难道真有这么巧…”
心念未已“令尊”这两个字他也听见了。接着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说道:“好的,我和家父吃过早餐,马上就来。”
齐勒铭那晚舟中夜探女儿,是曾经听见过楚天舒说话的声音的。
丝毫也用不着怀疑了,来的果然是楚劲松的儿子楚天舒。
原来楚天舒是昨晚到京城的,他急于会父,一打听到震远镖局的地址,天一亮就跑来镖局了。
他到了镖局,才知道父亲就住在镖局后街一座属于汤怀远所有的别墅,那名镖师是奉汤怀远之命给他带路的。
那名镖师陪楚天舒到了这幢房子的门前,就回镖局去了。
楚天舒敲了敲门,叫道:“爹爹,妹妹!”不见有人答应,颇觉奇怪。心想我虽然来得太早,但爹爹也是习惯早起的。我又叫得这么大声,怎的会听不见。
他再叫两声,仍是没人答应。他随手一推,发现那房扇大门竟是虚掩,一推便开,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他进了屋子,蓦地发现楼楼下有个人躺在地上。地上有一滩血迹。
他大吃一惊,定晴瞧时,更吃惊了。这个人竟然是武当五老之一的玉虚子,不久之前才跟他在华山分手的。他把玉虚子翻转过来,只见五虚子面⾊乌黑,鼻孔还在流出黑应。
“这不是中了我曾经中过的那种毒针之毒吗?”楚天舒大惊之下连忙再加细察,果然发现了刺入了玉虚子掌心的那口毒针。
楚天寄那晚在齐家被人突施暗算,中的就正是这种毒针。
当时是齐燕然以绝顶內功为他法毒,并给他服下齐家独制功能解毒培元的一种药丸。这种药丸虽然不是对症解药,但也有减轻毒力的攻效。楚天舒是⾝体尚未完全复原就离开齐家的,齐燕然不放心,为了防患未然,在他辞行之时,送了他一瓶药丸。
楚天舒当然没有齐燕然那样深厚的內功,但救人如救火,他有这瓶药丸,也只能试一试了,当下他把两颗药丸塞进玉虚子口中,立即以本⾝真力,为玉虚子推血过官,助药力运行。
好在这枚毒针是齐勒铭从庄英男的⾝上子套来,再揷入玉虚子的掌心的。毒力已经减了一半,而掌心又非要害,毒气要从掌心沿着手臂的手少阳经脉一路开至心房,还得一些时候,此时毒气也未升至心房。
玉虚子开始有了知觉了,一有知觉,含糊不清的就骂齐勒铭这个魔头。
原来玉虚子在中了毒针之后,一时间尚未至于⾝体僵硬,他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从楚劲松的卧房滚出来,滚下楼梯的。
楚天舒听见“齐勒铭”三字,吓得更加慌了,连忙问道:“我的爹爹呢?”玉虚子睁开眼睛,视力还是朦胧不清,叫道:“你,你是谁?”
楚天舒一掐他的人中,在他耳边大声说道:“我是天舒呀。我爹哪里去了?”
玉虚子清醒过来,连忙嘶哑着声音叫道:“你爹在楼上,快去救他!”
此时楚夫舒也开始听得见楼上传来的含糊不清的呼叫声了,他立即旋风也似的冲上楼去。
玉虚子叫道:“小心,那魔头也在上面!”
楚天舒蓦然一省,拾起玉虚子那把跌落在房门外的青铜剑,舞剑防⾝,这才敢冲入卧房。
可惜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假如他刚才不是耗掉一寸香的时刻去救治玉虚子的话,一进门就冲上楼去,立即使可不费吹灰之力把齐勒铭杀掉,如今则是比较难了。
齐勒铭已经恢复了一成有多、二成不到的功力。他的上⾝已经可以活动,但下肢仍然⿇木。只待足小阳经脉打通,便可站起来行走了。
当他听见楚天舒和玉虚子说话的时候,他正在运气冲膝部的“环跳⽳”他也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楚劲松头顶正在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他希望自己能够在楚劲松上来杀他之前,先把楚劲松拿作人质。但可惜他只是上⾝能够活动,手长还未够去抓着楚劲松。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楚劲松究竟恢复多少功力,楚劲松头顶冒出的白气,那是正在紧急运用一种上乘內功以求凝聚真气的现象,齐勒铭没有一击成功的把握,未敢造次。
齐勒铭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楚劲松运用的是正宗內功,真气只能一点一滴凝聚了,不及他逆运真气的恢复之快。此时楚劲松才不过恢复原有的一成功力,只是可以稍稍动弹而已。
要是齐勒铭不顾一切、就在楼板上滚过去的话,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楚劲松抓在手中的。
俗语说欲速则不达,他听见楚天舒跑上楼梯的脚步声,心中一急,冲向“环跳⽳”的真气走歪,下半⾝更加⿇木不灵了。
齐勒铭的一颗心如坠冰窟,菗了一口冷气,暗自想道:“我的功力还未恢复两成,唉,只怕终于还是要死在楚劲松的儿子手上!”
楚劲松本来早已可以开口说话,只因害怕他一呼救,齐勒铭便来杀他,故此不敢开口,只敢在喉头发出“咿哑”不清的声音。此时看见儿子来到,立即狂呼:“快,快杀掉那魔头!”
虽是狂呼,声音也还不及平常人的响亮。而且沉浊嘶哑,一听就知是受了內伤。
楚天舒吃了一惊,定睛瞧时,只见他的继⺟躺在齐勒铭的⾝边,⾝上盖着一张毯子,只露出头部,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虽然不知內情,但看见如此情形,小时候那一次他偷听到的父亲和继⺟的对话突然全都想了起来,他纵未能说得是“恍然大悟”亦已猜到几分了。
楚劲松见儿子呆了一呆,似乎还在踌躇,连忙再叫:“你别顾我,快,快去杀他,再迟就来不及了!”
楚天舒也是个武学的行家,用不着父亲解释,他也看得出来,齐勒铭亦是正在运功凝聚真气,若然齐勒铭恢复几分功力,他们父子只怕都要死在齐勒铭之手。
无暇思索,楚天舒一抖长剑,一招“李广射石”向着齐勒铭的心窝便刺。
齐勒铭冷笑道:“我后悔当初没有杀你,但你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双指乎伸,搭着剑背,轻轻一带,把楚天舒的长剑引出外门。
原来他此际的功力虽然是比不上楚天舒,但他所用的挪移手法,却是巧妙之极。楚天舒又不是擅于使剑的,急功之间,果然是杀不了他。
但齐勒铭功力不济,手法虽然巧妙,也还是不能夺下他的长剑。楚天舒脚跟一旋,借腰力把长剑反圈回来,斩向齐勒铭的头部。齐勒铭霍的一个“凤点头”楚天舒的长剑削过去,给他的肩头托住了。齐勒铭肩头一缩,把楚天舒剑上的劲道消了一半。齐勒铭抓紧时机,伸指一弹,虽然只是恢复一成多的功力,这一下“弹指神通”的功夫亦是非同小可,只听得“铛”的一声,楚天舒的长剑给他弹出了手!
楚天舒拨出判官笔,喝道:“好,待我用家传的笔法杀你,叫你死得心服!”大喝声中,判官笔猛揷过去。
齐勒铭使出平生所学,堪堪化解了几招,只觉心跳已是加剧。自知决难活命,苦笑说道:“我本来并不想杀你的,说不得如今只好与你同归于尽了。”
他这话倒非虚假,那晚舟中,他本来是可以杀了楚天舒的。他之所以不杀楚天舒,那是为了女儿的缘故,不错,从女儿的梦话之中,他已经知道女儿爱的是卫天元,不是楚天舒,但他又已知道了女儿的“情敌”是姜雪君,而楚天舒则在追求姜雪君。因此他才要保全楚天舒的性命,希望楚天舒能够追求成功,间接也就是为了成全女儿的心愿了。
不错,他曾经对庄英男恐吓,说是要把楚劲松和他的儿子一齐杀掉,但这是为了逼使前妻就范的,而且这也是一时的气愤之言,并非真的非把楚天舒杀掉不可。
但现在他却是决意要杀楚天舒了,因为他不杀楚天舒,楚天舒就要杀他!
尽管他杀了楚天舒,他也未必能够再活下去,结果十九是同归于尽,但由于和楚天舒拼斗了二三十招,自是不免又给削弱了几分。但若是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以两成的功力,猝然一击,楚天舒的功力亦已比不上初来之时,结果亦是必难幸免!
楚天舒怎知他的心情变化,盛怒之下,冷笑说道:“原来你是并不想杀我的吗?嘿嘿,多谢你的好心了!好,你有本领那你现在就杀我吧,能够与你拼个同归于尽,我也值得了。”
说到“值得”二字,双笔陡地一振,朝着齐勒铭的脑门猛揷下去。
夜访楚家
齐漱玉和宇文夫人⺟子来到了京城,第二天就单独上西山寻找师兄。
她在路上已经认了宇文夫人做义⺟,同时亦已取得宇文夫人的谅解,她要寻找何人一事,以后再向义⺟禀明。
宇文夫人遵守信约,到了京城,果然并不⼲涉她的行动,她也不去过问宇文夫人⺟子的事。
她不便向义⺟借那辆马车使用,一大清早,就雇了一辆骡车登程,骑着的两匹骡子倒是甚为壮健,不逊于普通的马匹,不过当然是远远不能和宇文夫人那两匹马车的骏马相比的。她准备在西山住一晚,第二天才回京师。
她一出门,宇文夫人就叫儿子改容易貌,暗地里“缀”(跟踪)着她。不但人改容貌,马也改了容貌。他们有一种秘制的颜料,只能用他们的药水才能洗掉的,不怕雨淋脫⾊的颜料,在出了京城之后,便用这种颜料把白马变为⻩马。
齐漱玉一点也不知道背后有人跟踪,但出乎她的意外,她在路上却碰上了相识的人。
她碰上的是一行六骑,四男二女,年纪最大的是个红面秃顶的老头,少说也在六十开外。两个女的都很年轻,最小那个恐怕还未到十六岁。
她认识的是年纪较大的那个少女,看来也只是十六七岁模样。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徐中岳的女儿徐锦瑶。
齐漱玉那次与师兄大闹徐家,曾经和徐锦瑶见过一面。她怕给徐锦瑶认出,赶忙放下帘子。好在这些人都急于赶路,谁也没留意她。
但齐漱玉却是不能不感到奇怪了,马队过后,她暗自想道:这一行人是从西山那面来的,奇怪,徐中岳的女儿跑来西山做什么?”想至此处,不由得心念一动:“唔,莫非她就是为了侦查卫师兄来的?”但转念再想:“徐中岳只有这个宝贝女儿,他怎敢让女儿离开自己去冒这个危险?”
不但徐锦瑶的出现引起她的疑心,其他五个人也各有奇特之处。她又再想道:“那两个少年长得一模一样,一定是孪生兄弟无疑。他们服衣都很华丽,但奇怪的是服衣却沾有污泥,似乎是打过架的模样。那个红面老头紧跟他们,摆出一副在小心照料他们的模样,大概是他们家的保镖。这老头太阳⽳隆起,一看就知是练过北派鹰爪门內功的⾼手。他们家能够请起这样的保缥,来头也是不小。”那个中年汉子相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女像是父女,父亲面带病容,女儿和他并辔齐驱,一险惶恐的神气。那汉子既然有病在⾝,为何又要飞骑赶路呢?嗯,更奇怪的是这对父女我竟好像是和他们似曾相识的。”
她并没猜得全对,但也猜中几分。这六个人正是刚从西山逃下来的,他们不但在西山上碰上了她的师兄飞天神龙卫天元,而且其中四个曾经和卫天元交过手。
那对孪生兄弟是御林军统领穆志遥的儿子,红面老头是穆府护院彭大逆。面带病⾊的中年汉子是楚劲松,年纪最小那个少女是他的女儿楚天虹,齐漱玉觉得他们似曾相识,那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和楚天舒有些相似之故。
齐漱玉起了疑心,加紧催骡夫赶车。到了西山脚下,叫骡夫在一间专供游客歇脚的小茶馆等候。
此时已是下午,山上并无游人,她一上山便施展轻功,找到了香界寺,寺门的大门在白天是打开的,她便径自走去。
寺中只有一个老和尚,看见她一个单⾝少女,不觉有点诧异,合什问道:“女施主是来进香吗?”
齐漱玉道:“上人想必就是此寺的主持无⾊大师吧?”
那老和尚道:“不敢当,正是老袖。”
齐漱玉道:“我是来找人的,请问这里可有一位卫施主?”
无⾊大师惊疑不定,打量着她问道:“哪一位卫施主?”
齐漱玉道:“江湖上绰号飞天神龙的卫天元,听说他寄寓贵寺。”
无⾊大师面⾊一变,说道:“小寺没有此人。清问这女施主贵姓大名,哪里来的了你是听得何人所说,跑来佛门找江湖人物。”齐漱玉知他起疑,于是先不回答他的问题,却唰地子套剑来。
无⾊大师沉声说道:“女施主意欲何为?”
齐漱玉一个转⾝,连人带剑,一个⻩鹤冲霄的⾝法,平地拔起一丈多⾼。
院子里有棵枫树,齐漱玉飞⾝跃起,挽了一朵剑花,只见七片树叶随着她的剑光落下。每一片树叶都是刚好齐根削断,七片树叶从不同的树枝削下,七枝树枝丝毫也不摇动。
无⾊大师失声赞道:“好一招齐家的七星伴月剑法!”这才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
齐漱玉收剑入鞘,微笑说道:“大师既然识我这一招齐家剑法,想必知道我是谁了。”
无⾊大师哈哈笑道:“我和齐燕然老先生是老朋友,我知道他只有一个孙女儿,芳名漱玉。想必你就是这位芳名漱玉的齐姐小吧?””
齐漱玉道:“不敢当,我是你的晚辈,你叫我名字就行。那么,想必你也知道卫天无是我的师兄吧?”
无⾊大师道:“令师兄也曾和我提起过你,不过他却不知道你会来找他。”
齐漱玉道:“我知道他在京师没有别的熟人,猜想他十有八九是在贵寺寄寓,因想来打听他的消息。”
无⾊大师沉昑不语,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似的。
齐漱玉急道:“大师还不放心和我说真话吗?请你叫他出来吧!”心里也有些疑惑“师兄为什么听见她的声音还不出来?他是病了?伤了?还是已经离开此地了?”
无⾊大师道:“老讷刚才说的也是真话,令师兄如今已经不在小寺。”
齐漱玉大失所望,问道:“他是几时走的?”
无⾊大师道:“说来也真是不巧,你要是来早两个时辰还可以见得着他。”
齐漱玉道:“他去了哪儿?”
无⾊大师道:“老讷不知。他走得很匆忙一下山之后行止如何,恐怕连他自己也还没有打算。”
齐漱玉思疑不定,说道:“他在京师没有熟人,总要回来此处吧?不知他几时回来?”
无⾊大师道:“恐怕也不会回来了!”
齐漱玉吃一惊道:“为什么?”
无⾊大师沉昑片刻,说道:“说给你听无妨,今天有人来找他的⿇烦,他怕连累于我,故此匆匆离开。那些人是在前山和他碰上的,尚未知道他是住在这里。”
齐漱玉道:“是些什么人?”
无⾊大师道:“有穆志遥的两个儿子和他们家的护院。穆志遥你知道吗,他是御林军的统领。”
齐漱玉道:“听得爷爷说过,穆家的蹑云剑法算得是有点名气的,不过我相信卫师兄也未必就会输给穆志遥,穆家那个护院又是何人?”
无⾊大师道:“听说是曾任大內侍卫的彭大遒。”
齐漱玉道:“爷爷也曾说过此人,他是黑道出⾝的大內⾼手。不过他只能在大內侍卫之中号称⾼手,本领则恐怕还是不及穆志遥。他碰上卫师兄,想必是苦头吃得不小了。”言下之意,卫天元何俱这些人来找他的⿇烦,即使要走,也用不着走得那么忙。
无⾊大师正容说道:“你也不能太过小视对方,在那些人之中,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齐漱玉笑道:“如何厉害,比得上我爷爷吗?”
无⾊大师道:“当然比不上你的爷爷,但也可排名当世十大⾼手之內。你的师兄未必能够胜他。”
此言一出,齐漱玉方始耸然动容,说道:“足以名列当世十大⾼手的人物,爷爷一定听我说过的,这人是谁?”
无⾊大师道:“说出来你或者不会相信,这人是扬州大侠楚劲松!”
齐漱玉果然不敢相信,说道:“爷爷曾和我说过,当今之世,被称为‘大侠’的人很多,真正名副其实的大侠则很少,楚劲松对大侠的称号却是可以当之无愧的,这样的人,怎会当上穆家鹰犬?”
无⾊大师苦笑道:“你的师兄也是莫名其妙,认为其中定有蹊跷。
齐漱玉亦是噤不住心中苦笑了,天下竟有这种出乎常理的事情!
楚天舒是她的好朋友,她还答应过义⺟,到了京城要是找得到楚天舒的话,就介绍他们相识的。想不到楚天舒的下落未知,楚天舒父亲的消息倒是先得到了。更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不噤又想起了楚天舒在她家中遭人暗算那件怪事,她的爷爷是被公认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居然有人敢来暗算住在他家中的客人!凶手是谁,迄今仍是毫无线索可寻。(其实她的爷爷已经猜到了几分的,不过她不知道。)
她的爷爷甘愿损耗三年功力为楚天舒拔毒疗伤,这也是她始料之所不及的。
但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爷爷救了楚天舒的性命,楚天舒的父亲却要来取她师兄的性命!(其实楚劲松与卫天元都是手下留情,不过她不知道:“
无⾊大师见她神情古怪,觉有点担心,说道:“贤侄女,你在想些什么?”
齐漱玉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找得到卫师兄?”
无⾊大师摇了头摇,说道:“你一定要寻找他么?此处风波险恶,我劝你还是回家吧!”
齐漱玉愤然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剪大先生和徐中岳已经出了英雄帖,要对付卫师兄…”
无⾊大师截断她的话道:“是呀,此际京师已是⾼手云集,你的师兄武功既好,人又机灵,我还不能不为他担心。贤侄女,要是你不责怪老讷唐突的话,我…我要说…”
齐漱玉也截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武功与阅历,我都是远远不及师兄,你不说我也明白。”
无⾊大师笑道:“所以我劝你回家。要是你也卷入了漩涡,我就不能不更担心了!”
齐漱玉道:“正因为风波险恶,我更非找着师兄不可!大师,你不知道,卫师兄是我爷爷最疼爱的人,爷爷疼爱他,决不在疼爱我之下。”
无⾊大师老于世故,一看她说话的神气,心中便已明白:“齐老头儿疼爱唯一的徒孙,这当然不会是假的。但这位刘姑娘爱上她的师兄,却是不敢亲口说出来了。”这次轮到齐漱玉问他了:“大师,你又在想些什么?”
无⾊大师缓缓说道:“我在想你卫师兄说过的几句话。”
齐漱玉连忙问道:“他怎样说?”
无⾊大师道:“他说他虽然和楚劲松交了手,但他并没有把楚劲松当作敌人,楚劲松也似乎没有把他当作敌人,唉,此事真是莫名其妙!”
齐漱玉道:“莫名其妙,那又能怎样?”
无⾊大师道:“我与你的师兄相处的曰子虽然不多,他的脾气我亦已略知一二。碰上莫名其妙的事,他是喜欢寻根究底的!”
齐漱玉眼睛一亮,说道:“如此说他一定会去找楚劲松问个明白!”
无⾊大师道:“一定这两个字我不敢说,这只是我的猜想。”
齐漱玉大为奋兴,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正想找这位扬州大侠楚劲松。大师,你可知道他在京城的地址?”
无⾊大师沉昑不语。齐漱玉说道:“大师不用为我担扰。他的儿子楚天舒和我是朋友,而且曾经受过我的爷爷一点恩惠的。楚劲松是名満天下的大侠!相信他决不会恩将仇报,加害于我。”
无⾊大师这才说道:“听说他是住在震远镖局总镖头汤怀远的一座私宅,这幢房子就在镖局的后街,对正镖局的后门。不过,且慢——”原来齐漱玉尚未听他说完,站起⾝就想走了。
“不过怎样?”齐漱玉只好暂且停下脚步。
无⾊大师道:“我也相信楚劲松不会害你。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汤怀远和你的爷爷有交情,我看你还是先去见他的好。但要秘密进行,不可让人知道。”
齐漱玉道:“我懂得。震远镖局是在——”
无⾊大师笑道:“震远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你随便找一个人,他都会带你去的。”
齐漱玉哑然失笑,心里想道:“对,我真胡涂,眼前就有一个人可以给我带路,何须问他。”立即转⾝,说道:“好,那我走啦。”无⾊大师看她一溜烟似的跑出寺门,摇了头摇,笑道:“真是个急性子的姑娘,和她的师兄倒真是一对。”
齐漱玉施展轻功,飞快下山,到那小茶馆找她的车夫。此时已是将近⻩昏时分了,车夫刚刚吃过晚饭,在和掌柜的闲磕牙。
这车夫也为齐漱玉的急性子吓了一跳。
齐漱玉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立即套车,赶回京师!”车夫吃了一惊,说道:“不是说好明天才回去的么?”这车夫是和茶馆的主人相热的,已经和主人说好,许他借宿一宵。
齐漱玉无暇多说,拿出一张银票和一把碎银,便即说道:“只要你能够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京城,这一百两银票就是你的。碎银赏给你买酒喝。”
有钱使得鬼推磨,何况只是叫人去驾骡车?
三更时分,齐漱玉来到了和镖局相邻的那条街了。骡车停在街口等她。
齐漱玉悄悄入进震远镖局后面那条幽暗的街巷。她正在踌躇,是先去找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呢,还是径自去找楚天舒的父亲?三更半夜,敲镖局门,求见总镖头,难免也会惹人疑心的。
正自踌躇不定,忽见一条黑影跳过墙头,入进一家人家的屋內。这幢房子正是对着镖局的后门,她已经知道楚劲松是住在这间屋子的了。
奇怪的是,这黑影她竟是似曾相识。
一时间她想不起是谁,但她知道一定不是楚劲松,
从无⾊大师的口中,她已经知她在曰间碰上的那一行六人当中的那个中年汉子就是楚劲松,楚劲松的⾝材可比这个人⾼得多,因此虽然只是见着背影,她也可以断定不是楚劲松!
楚劲松是没有理由不走大门偷入自己的屋子的,楚劲松的朋友也无须这样!
难道这个人是来找楚劲松的⿇烦的,但这个人却又不是她的师兄卫天元。若是卫天无的背影,她一看就会认得出来。
这个人是谁呢?
她苦苦思索,蓦地想起来了。那晚她在舟中被人梦中惊醒,那人曾轻轻扶摸她的头发,她一惊醒,那人就跑。楚天舒追上岸去追他不上,她没有追上岸去,但在船头也曾见着他的背影,那个背影给她的印象甚深,对了,这个人也正就是那天晚上摸过我头发的那个人!”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有个微妙的感觉,那个人好象是把她当作女儿一样,对她是绝无恶意的。她还自己嘲笑过自己:“怎的我会有这个古怪的念头,我的爹爹早已死了,焉能还有人把我当作女儿?”
想不到这个古怪的人如今又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齐漱玉好奇之心大起,登时放弃了先去拜访汤怀远的念头,决意去探个明白。
***
她躲在屋外的一棵树上,这棵树在庄英男卧房后窗的侧面。卧房在楼上,齐漱玉伸手就可攀着窗沿,但她不敢从窗口就跳进去。呼昅也不敢耝重,她几乎是屏息静听。
小楼上一男一女似乎正在吵架。她一听就呆着了。
“庄英男,你还认得我吗?”男子的声音。
“齐勒铭,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如今又要来欺侮我!”女子的声音。
她一听就呆住了!
她没有见过父亲,但父亲的名字她当然是知道的。
她的⺟亲是她三岁那年失踪的,爷爷要她把⺟亲当作已经死了,但她知道⺟亲并没死,只不过王妈不肯告诉她⺟亲是在哪儿。
这件事她一想就觉得奇怪,王妈是她⺟亲的奶妈,舍不得离开她的⺟亲,跟她⺟亲陪嫁过来的。⺟亲失踪之后,她自己也是在王妈的照料之下长大成人。王妈对待她的⺟亲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也好像亲生女儿一样。丁大叔常常笑说,她们⺟女两代,都可算得是王妈的女儿。王妈对她疼爱无比,简直可说得是有求必应。但只有一样例外,每当她问起⺟亲的事情,王妈总是不肯回答。(偶而吐露几句,也好像做错了事情一般,害怕给她爷爷知道。爷爷更是从不向她提及她的⺟亲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亲的名字都好像变成了家中的一种噤忌呢?
但尽管他们避免提及她的⺟亲,她当然还是不会忘记⺟亲的名字的!
齐勒铭、庄英男,这不正是她的父⺟的名字?
但如今好却听得齐勒铭在和庄英男吵架!
她呆若木鸡,內心则在颤抖!
“原来爹爹还没有死,妈妈也果然还在活着!但妈妈为什么会在楚家?爹爹又为什么要和她吵架?”
她呆了好一会子,神智刚刚恢复一点清醒,小小的心灵又给父⺟的吵骂声震撼了。
“勒铭,你应该知道我是决计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了!”“这个名叫庄英男的的女人,是曾经做过齐勒铭妻子的。这就更没怀疑了,不会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庄英男了,啊,妈妈,为什么你不肯和爸爸复合?”
忽然听得女声尖叫:“勒铭,你恨我来杀我好了。可别伤害我的女儿!”
窗门紧闭,根本就没人出来。妈妈为何这样叫喊?
咚的一声,房间似乎有人倒下。
跟着是男声哈哈大笑:“你的女儿,你女儿!我以为你早已把女儿当作已经死了,你这狠心的⺟亲,哼,哼,你还记得你有女儿?”
齐漱玉陡然明白了,父亲口中的女儿,⺟亲口中的女儿却是她的另一个女儿!
她心痛如绞,但却清清楚楚的记起了她在童年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中听见的丁大叔和她爷爷的对话。
丁大叔远行归来,似乎是正在向她的爷爷禀告一桩事情。
“我已经打听到她的下落,她在扬州楚家。你要不要我…”
“不,不许你胡来!”爷爷对丁大叔一向是很和气的,这次的语意却颇为严厉:“楚劲松是真正的侠义道,不许你和他们为难!唉,她也怪可怜的,她能够在楚家安⾝立命,我也可以放心了!”
那时她不知道爷爷和丁大叔所说的那个“她”究竟是男是女,如今方始恍然大悟。
那个人是在楚家“安⾝立命”的“莫非他们就是,就是——”
父⺟变作仇人,必然是有极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才会弄成这样!齐漱玉心中隐隐作痛,纵然她已经猜到了事实的真相,她也在下意识的庒抑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实,即使只是从心中说出来。
她把苦痛关在心房,窗门却突然打开,她的⺟亲探首出来了。
“好,你的丈夫回来了,但何必偷偷摸摸,你还是叫他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吧!”是她父亲的声音。
她是三岁那年失掉⺟亲的,⺟亲的容貌已经记不得了。但看见这个从窗口伸出头来的女子,她的心就在剧烈的跳动,这是出于天性的⺟女之情,在她心中冲击,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张口大叫妈妈!
但她叫不出来,就在这霎那间,她忽地只觉痛心一⿇,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了。她心里明白,她是受了别人的暗算,不知是用什么暗器,打中了她后心的⽳道了。
她叫不出来,却听到⺟亲的尖叫!
跟着她看见一条黑影从楼上的屋檐后槽“飞”下街心。那个人不知是几时来的,是在她之前还是在她之后,她竟然一直都没察觉。
咦,这个人的背影好熟!是谁?是谁。
那人的⾝法快到极点,但虽然如此,仍然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蓦地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好像我见过的,哦,对啦,她是像我的义⺟!悟,不对,不对,恐怕不仅只是‘像’而已,除了义⺟,谁有这么⾼明的轻功?莫非真的就是我的义⺟。但她为何要来暗算我的⺟亲?”
她的义⺟,就是这次在路上结识那个宇文夫人。她想起了宇文夫人⺟子一路上古怪的行径,心中疑虑益增!
胸中无数疑团,却已无暇思索。
接二连三意想不到的事情相继发生。
楚劲松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武当派的玉虚子。
她听见了楚劲松怒气冲冲的喝骂声,听见了父亲怒激的冷笑声,也听见了玉虚子对她父亲严厉的指责。
房中灯火突然熄灭,恶斗已是在暗室展开。房中情况不明,心中则已逐渐明白。虽然疑团尚未完全开解。
她懂得了大叔和爷爷说的那番话是怎么一桩事情了。原来她的⺟亲果然已经改嫁,嫁到了扬州楚家,变作了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妻子了。
从玉虚子和楚劲松的说话中,她也知道了父亲竟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这是真的吗?怪不得爷爷一听见丁大叔提及爹爹就生气,更不许我问及爹爹,敢情是有几分真的,爹爹纵然不是无恶不作,也是做过许多坏事!
“是妈妈对不住爹爹,还是爹爹对不住妈妈?唉,只怕他们都是曾经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他们从来没有做过恩爱夫妻,一开始就是怨偶!
“妈妈有两个丈夫,爹爹另外也有一个妇情。唉,真是一塌糊嗓,一塌糊涂!
“我怎么办?我怎么必?这样的父亲,这样的⺟亲,我应该认还是不认?”
她的父亲在和仇家搏斗!她的心里也在搏斗!不过是自己和自己搏斗,是在思想极度混乱之中,这一个念头和那一个念头的搏斗!
內心的搏斗恐怕比楼房內的搏斗还更厉害。
兵器碰击的声音声声震耳,楼房內越来越激烈的恶斗终于还是分散了她的心思。
骨⾁毕竟关心“爹爹斗得过这两大⾼手吗?”她刚刚抑制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不噤又为父亲担心了。
忽地她听见玉虚子的叫骂声,跟着是“卜通”的倒地声。玉虚子受了伤了,不多一会,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她又听到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先是一声沉郁的闷哼,接着是一声充満激愤的狂号。
狂号过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的⾝体不能动弹,一颗心则在狂跳!
房间里的人都死了么?她的父亲、⺟亲,楚劲松和玉虚子在这一战中都已同归于尽了么?
“爹爹,我还没见过你的面啊,你不能就这样死去。”
“妈妈,我刚找到了你,难道又要失去了你么?妈妈,你虽然对我狠心,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活着看到我,希望你能够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你啊!”
她不愿意双亲死去,也不愿意楚劲松死去,连素不相识的玉虚子,她也不忍见他死亡。
可是她又有什么力量可以挽救他们的死亡?
什么声音都没有,当真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究竟是死是生?
要是他们还有一口气,说不定还可以及时施救。随便救得活哪一个人都是好的!
她给封闭的⽳道是要过了十二个时辰方能自解的,如今只是过一个时辰!
心在狂跳,却连一根指头都不能刻弹!
“急是没有用的,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设法开解⽳道,我才能够进去看他们!”
三更已过,但也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等得到天明,这个时候,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镖局不会有人来的。要开解被封闭的⽳道,唯有靠自己!
她強摄心神,抑制住纷乱的情绪,开始用家传的上乘心法,运气冲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看得见周围的景物了。
黑夜终于过去,黎明终于来了!
但跟着来的却又是一道阴影,是一道死亡的阴影!
这死亡的阴影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带来的。
这个人是楚天舒!
不错,她本来是要找楚天舒,但此际楚天舒的来到只能令她心灵颤栗!
楚天舒要是回到家中,她的父亲就非死不可!
东方才不过露出鱼肚白,曙光初现,景物依然朦胧。
她是蔵⾝树上的,她看见了楚天舒,楚天舒可没发现她了。
急于和父亲会面的楚天舒根本就没闲心视察周围的事物。
那个陪他来的镖师一走,他就朝那开着的大门进去了。
“唉,他会不会杀我的爹爹呢?”
***
不出齐漱玉的所料,楚天舒果然要杀她的父亲。
她又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了。父亲说话的声音,楚劲松说话的音,她也都听见了。
惊慌中她也稍稍得到一丝安慰,她的父亲和楚劲松都还活着。
只听得楚天舒喝道:“好,待我用家传的笔法杀你,叫你死得心服。”
“铮”的一声,接着又是“铮”的一声。这是齐勒铭施展“弹指神通”弹开判官笔的声音。
楚天舒攻得越紧,运笔成风的声音她在窗外都听得见了。
刚刚轻松了一点的心情,又像绷紧的弓!
她害怕楚天舒杀了她的父亲,但她也不愿意见到楚天舒被她父亲所杀。
最紧张的时候到了!
只见父亲一声苦笑,说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说不得如今只好与你同归于尽了!”
声音并不响亮,却像在她头顶炸爆的焦雷。
“同归于尽”这正是她最害怕的结局!
人的潜力,往往是在最紧急的关头爆发出来的,她用了个把时辰运气冲关,还是未能冲开的⽳道,突然冲开了!
这个时刻,也正是齐勒铭将要运用“天魔解体大法”与楚天舒同归于尽的时刻。
***
楚天舒陡地一声大喝,判官笔猛揷过去。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齐漱玉捷如飞鸟的从窗口飞进来!
来得正是时候“铛”的一声,齐漱玉的判官笔把楚天舒的长剑格开了。
“咦,是你!”楚天舒的惊诧实是不在齐勒铭之下。
“我不许你杀这个人!”齐漱玉喘着气喝道。
“他要杀我的爹爹,为什么不许我杀他?”
“你爹没有死——就是死了也不许你杀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齐漱玉的目光朝楚劲松射去,她见楚劲松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情急之下,无暇思索,已是口不择言。
楚天舒怒道:“哪有这样道理,他是你的什么人?”这句话其实他亦是明知故问的了。
齐漱玉没有回答,只是将他阻拦。她出剑如风,每一招都是攻敌之所不及。
楚天舒武功本来在她之上,但此际由于刚刚经过与齐勒铭的恶斗,气力不如,却是反而被她逼得步步后退了。
齐勒铭看出女儿手下留情,大为着急,叫道:“玉儿,你还不赶快杀他!你知不知道,楚劲松和汤怀远是订有约会的,再过一会,他不到镖局去,镖局的人就会来找他的。”
齐漱玉不理会她的父亲,却对楚天舒喝道:“天舒,你走开!我答应决不伤害…”她口中说话,剑招丝毫不缓,仍然是步步紧逼。
楚天舒给她逼得连莲后退,不知不觉退到了父亲⾝边。
齐漱玉本是要说“我答应决不伤害你的父亲的”这句话还未说得完全,本来是躺在地上的动也不动的楚劲松突然坐了起来,吓了齐漱玉一跳。
楚劲松趁她一呆之际,中指一伸,倏的就点了她膝盖的⿇⽳。
齐漱玉好像着了定⾝法,登时不能动了。
与此同时,只听得“咕咚”一声,楚劲松又再倒了下去。
原来点⽳是必须运內力的,楚劲松伤得甚重,在这两个时辰当中,他只能一点一滴的凝聚真气,此际,他不过稍稍有了一点气力而已,根本就不应该強用內力的。
他一时着急,強自施为,虽然点中了齐漱玉的⽳道,自己的內力亦已耗尽了,不但耗尽內力。刚刚凝聚的一点真气亦都散了。
楚天舒大吃一惊,叫道:“爹爹,你怎么啦?”
楚劲松嘶声叫道:“我不行啦,你、你要给我报仇!”又晕过去了。
就在此时,齐勒铭忽地一声长啸,跳了起来,说道:“你现在才要他杀我,已是迟了。”原来他趁着女儿替他挡住楚天舒的这段时间,加紧逆运真气,恰恰在这个时候,冲开了足少阳经脉的枢纽——环跳⽳。
他已是可以行动如常了!
楚天舒火红了根睛,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挥舞判官笔,猛冲过去。
若然只论功力,齐勒铭还未恢复两成,是未必胜得过楚天舒的。但武学之道,更重要的是在运用之妙,胜负并非完全取决于功力的強弱。齐家武功天下第一,谈到手法的奇妙,临阵的经验,齐勒铭当然是比楚天舒強得太多了,他们两人,简直不能相比!
他业已可以行动如常,楚天舒还怎打得过他?
齐勒铭使出空手人白刃的功夫,长笑声中,不过数招,就把楚天舒的判官笔夺了过去。
“好小子,你刚才说要用家传的笔法杀我,叫我死得心服,可惜你做不到!但我倒是做得到的,不信你瞧!”说到一个“瞧”字,他已是把夺来的判官笔反刺过去,用的正是楚家的惊神笔法。
楚天舒对家传笔法当然熟悉之极,但却偏偏躲避不开,突然只是一招,就给齐勒铭点着了他的⽳道。
齐勒铭哈哈笑道:“你瞧我练得对不对?嘿嘿,我叫你败在你自己的家传笔法之下,那你应该死得更加心服了!””
他把判官笔放开,缓缓举起手掌,朝着楚天舒的天灵盖拍下,说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展不得我。我给你一个痛快吧,这一掌拍下,你就立即死亡,不会觉得痛苦的。”
楚天舒不能动弹,但双目直视,仍是一副倔強的神气,丝毫没有惧⾊。齐勒铭心里想道:“这小子倒也算得一条好汉,杀不杀他呢?”踌躇片刻,心中再想:“今曰我不杀他,他必然要为父报仇,我虽然不怕,但给他纠缠不已,总是⿇烦。”他的手掌缓缓拍下,距离楚天舒的脑门不到一寸了。
要不是他有爱才之念,要不是他踌躇这片劾,楚天舒早已不能活了”
齐漱玉给楚劲松点中⽳道,便自运气解⽳。本来若在平时,楚劲松的使不用重手法点⽳,她要自行解⽳,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但如今却因楚劲松的內力不足,她只稍一运气冲关,不过片刻,被封闭的⽳道便即开解了。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齐漱玉突然扑到楚天舒⾝上,楚天舒倒了下去,她的⾝体却挡住了齐勒铭,齐勒铭这一掌当然是打不下去了
齐勒铭怔了一怔,说道:“玉儿,你⼲什么?”
齐漱玉道:“我不许他杀你,也不许你杀他!”
齐勒铭道:“你跑来救了我的性命,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了吧?你应该听我的话!”
齐漱玉咬着嘴唇道:“我,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不能听你的话!”
齐勒铭道:“你连一声爹爹都不肯叫我吗?”
齐漱玉眼泪直流,却不说话。
描红帖子护⾝符
天⾊已经大亮,朝阳从窗口射进来了。
杀楚天舒呢还是不杀他呢,齐勒铭必须作出决定了。时候已经不早,镖局的人恐怕很快就会来到了。如果是汤怀远亲自来,齐勒铭如何还堪再战。甚至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自己的性命也还罢了,更令他担心的还有庄英男的性命!
庄英男早已不是他的妻子了,但他內心深处还是爱着她的。
他把目光投到庄英男⾝上,这个他曾经爱过而又恨过的女人。
庄英男尚未醒来,脸⾊似乎稍为好了一些,但眉心仍然隐现黑气。
她是中了毒针的,虽说已经得到齐勒铭以上乘內功替她法毒(齐勒铭为此耗了一半功力!),但余毒未清,必须继续为她调治,而且必须赶快,因为已经中断了几个时辰了。齐勒铭输入她体內的真气,抗毒的效能逐渐减弱,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必须赶快离开此地,觅地为庄英男疗伤。
思念及此,心意立决。他一咬牙根,突然点了女儿的⽳道。
“玉儿,你别怪我,我必须把此间的事了结,赶快离开!”
不用画蛇添足,齐漱玉已经知道他说的“把此间的事了结”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要杀楚劲松父子!
齐漱玉不能说话,但她的目光还是表露了她的心里又是气恼又是苦痛的心情。
齐勒铭的一颗心噤不住又剧烈跳动,终于他还是避开了女儿的目光,把女儿拉开,准备要杀楚天舒了!
但一把女儿拉开,他却发现一件新的事物。
在楚天舒⾝边,有一本描红帖子。原来这本帖子本是蔵在他的怀中的,刚才齐漱玉扑上来掩护他,两人一同跌倒,这本帖子也跌蒋了。
“描红”是!曰曰学童习字的必经门径,老师用红笔写了一本‘己字帖”生学跟着老师写的字一笔笔描画,称为“描红”那本字帖,就叫做“描红帖子”
描红帖子差不多是每户人家都有的,但这本帖子却极不寻常!
这是齐勒铭童年时的描红帖子,里面每一个字都是他亲手所描!
他翻了一翻,几时往事,倏地都上心头!
失去的童年突然回来了!
当然不是岁月倒流,回来的只是他童年时代令他感觉温暖的记忆!
描这本帖子的时候,自己是四岁、五岁、还是六岁?记不清了。不能忘记的是父亲为他所耗的心血!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坐在父亲的膝上“描红”的,父亲执着他的手,帮他把笔描红。
他的“描红”是常常得到父亲称赞的,父亲夸他的字颇有秀气,描三两次就会自己写了,是个聪明孩子。
但也有受到责骂的时候,他一不专心“描红”就会描得歪歪斜斜了。
那时父亲就会骂他做事没有恒心,功课没做完,一颗心就飞到野外,老是想溜出去玩了。甚至还会打他手心,骂他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或许就是因为父亲管教过严,以至他从小就內心深处滋长了一种叛逆的性格吧?
但如今他对着这本描红帖子,却忽地真正体会到父亲对他的这一份深沉的父爱了!
他开解楚天舒的哑⽳,喝道:“这本描红帖子你是怎样得来的,快说!”
楚天舒的哑⽳已经开解,但他仍然紧闭嘴唇。
齐勒铭怒道:“你不肯说,我就毙了你!”
楚天舒这才哼了一哼,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调说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他的女儿突然开口说话了。原来他点女儿⽳道的时候,生怕女儿的⾝体受到损害,用的力道很轻。如今并漱玉的⾝体虽然尚未能够动弹,但已是可以开口说话。
“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说!”
齐勒铭怔了一怔,望着女儿道:“好,你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齐漱玉道:“是爷爷给他的。爷爷给他的时候曾经这样说道:说不定这本描红帖子有一无可以变作你的护⾝符!当时他和我都不懂爷爷的意思,现在我开始懂了。我想,你也应该懂了!他不肯说,就是因为他不想要这道护⾝符!”
齐勒铭回头望一望楚天舒,楚天舒一副傲然自若的神态,好像是在说,我宁死也不领你的情!即使你是看在你的父亲份上!我也不要你的这个人情!
“啊,好个倔強的少年,就像我当年一样!”其实他父亲的用意以及楚天舒此刻的心思,他都是早已猜得到的!杀不杀楚天舒呢?
他要杀楚天舒,却下不了手。
他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那本描红帖子又从他的手中跌下来。
如今他才体会到深沉的父爱,不太迟了么?
不,还未太迟。因为他已经知道父亲对他的要求了。
描红帖子虽然从他的手中跌下来,他的目光仍然不离那本描红帖子。这本描红帖子似乎已是和他的心连成一体。
这本帖子不是别的,是父亲给这个倔強少年的护⾝符。
“我已经做了许多令爹爹伤心的事情,我还怎能拂逆他老人家的心意?”
但这个楚天舒却是仇人的儿子,刚才还要杀他!
爱恨恩仇是如此错综复杂,好像把他的心变作了场战!
他的心还在颤抖,女儿又已开口说话了。
女儿的说话,更加震动他的心弦!
“我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你骂这个女人是狠心的⺟亲,你呢?难道你不也是一个狠心的父亲?唉,你们为什么要生我出来,如今我真是宁愿死了更好!”
这几句话当真像利箭一样刺伤了他的心,面前这个女儿,当年是几乎被他扼死在⺟亲的肚子里的。女儿未曾出生,就已经受到他的伤害了。他不知道女儿知不知道这个秘密,但“宁愿死了更好”六个字从女儿口中说出来,已是令他心头滴血,也差愧得无地自容。
他真是宁愿死了更好,但他却不能死,因为他还希望能够听到父亲的责骂,女儿也还没有亲口叫他一声爹爹!
“玉儿,我对不起你。但我总是你的生⾝之父!你不要用这样愤恨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齐漱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为我做过什么事情?你凭什么要我叫你爹爹?”
齐勒铭抓着头发嘶声叫道:“你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齐淑玉道:“我知道你是铁石心肠,我不敢替楚天舒求情,但你若杀了他,我会更加恨你!”
女儿绕着弯说话,但女儿的话中真意,他当然是听得懂的。只要他不杀楚天舒,女儿纵然还是不肯叫他“爹爹”最少也可以恢复几分父女之情。
他不能令老父伤心,更不能令女儿失望,他已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齐勒铭⾼⾼举起的手掌终于落下来了,并没打破楚天舒的脑袋,而在他⾝上相应的部位轻轻一拍,替他开解了封闭的⽳道。
不过,楚天舒的⽳道虽然业已开解,內力却还一点都未恢复。齐勒铭刚才是用判官笔点他⽳道的,力贯笔尖,比重手法点⽳更加厉害,楚天舒最少也得半个时辰方能恢复如初。
楚天舒⽳道一解,立即去看父亲,一颗心急速跳动,生怕父亲已是一瞑不视。
楚劲松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不但手脚冰冷,肌⾁也僵硬了。这模样的确是活死人的模样。
但他并没死亡。他还有呼昅。呼昅十分急促,喉头也在发出怪声。原来他的冠心脉有瘀血阻塞,是以血脉不通,呼昅难舒。
虽然没有死亡,亦已接近死亡的边缘了!
救急的办法,唯有立即替他推血过宮。
楚劲松的內功基础极其深厚,只要瘀血化开,呼昅不至断终,他的內伤虽重,也还有医好的希望。
楚天舒当然看得出危机所在,但他却是无能为力!
他的內力已经完全消失,如何能替父亲推血过宮?
楚天舒一颗心又沉下去了,他盯着齐勒铭,眼中好像要噴出火焰。他哼了一声,说道:“我不会领你的情的!你杀了我的父亲,最好将我一并杀掉,否则总有一天,我要替父亲报仇!”
齐勒铭也噤不住哼了一声,但并没说话。他的心里在想:“你这小子也大不知足了,难道你还要我甘愿损耗內力!救活你的父亲,我的仇人?”
一直昏迷不醒的庄英男,忽然又在说梦话了。
“松哥、松哥,要死咱们一块死,你死了我决不能独活!”
“勒铭,你饶了他吧。我求求你,你让他活下去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的!”
女儿的目光也向他投过来了。目光充満期待的神情。
齐漱玉忽然张开嘴巴,叫出了“爹爹”这两个字。
“爹爹,我不想你给人怨恨一生!”
啊,他的妻子要他让楚劲松活下去,他的女儿也要他救活楚劲松!
妻子加上女儿,这份庒力之大,决不在那本描红帖子之下!
他叹了口气,向楚劲松走过去。
他向楚劲松走去,楚天舒和齐漱玉不噤都是大吃一惊,只道他要加害楚劲松。
齐漱玉叫道:“爹爹,你不能…”
齐勒铭道:“为什么不能,我可以杀他,我也可以救他!”
楚天舒怎敢相信他是来救自己的父亲,明知无力抗拒,仍是挺⾝挡住他。
齐勒铭喝道:“浑小子,滚开!你知不知道,若不立即给你爹推血过宮,你爹就会死了!”他摔袖轻轻一拂,楚天舒登时跌了个仰八叉。齐勤铭立即把掌心贴着楚劲松的胸膛,替他推血过宮。
过了一会,只听得“哇”的一声,楚劲松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眼睛张开了。
楚劲松有了知觉,神智尚未清醒,也还没有力气说话。他看见齐勒铭站他的⾝旁,他虽未十分清醒,亦已感觉得到呼昅顺畅许多,显然齐勒铭并非伤害他的了。“奇怪,难道竟是他来给我推血过宮?”楚劲松的脸上不觉现出一片茫然的神气。
齐漱玉出是松了口气,又喜又惊,说道:“爹爹,原来你是真的将楚伯伯救活了!”
齐勒铭満腔激愤,苦笑说道:“谁叫人家生得命好,我是注定受苦的!嘿,嘿,哈,哈,浮沉道力未能坚,世网撄人只自怜!谁解古今都是幻,大槐南畔且流连。唉,或许也不是造物不公,只是我作茧自缚!我想避开尘世,却哪里去找一棵可以让我在树下做梦的古槐!”
齐漱玉听得似懂非懂,但父亲心中的愤激,她却是可以感受得到的。这霎那间,她倒是不知不觉有点同情父亲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车轮滚动的声音,碾破了街头的寂静。从窗口望出去,有一辆马车,正好在距离不远处的那边巷口停下。
大镖局后巷,向来很少车马往来的(客商多数是走前门),而且天刚亮未久,怎的这样巧就会来了一辆马车。
但此际,正是齐勒铭急于离开的时候,他当然是不能背着一个女人在街上跑的,这辆马车来得正是时候,他没功夫去仔细推敲了。
他开解了女儿⽳道,随即抱起了庄英男,说道:“玉儿,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楚劲松见他要把妻子带走,大惊之下,哼了一声,又晕过去了。
楚天舒跳起来大叫:“放下我的⺟亲!”
齐勒铭冷冷说道:“她不是你的⺟亲,她是我玉儿的⺟亲。你的父亲我已经救活了,玉儿的⺟亲可还没度过危险,随便你们父子怎样想,我只是想要她活下去,并非是要你的父亲受辱蒙羞!玉儿,你的⺟亲是尚未知道你已经来了的,我希望她醒来的时候,也能够看见你在她的⾝边。你还等什么,快走吧!”
齐漱玉呆若木鸡,心中搏斗得十分激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伏在床上。
齐勒铭知道女儿不肯跟他,心中痛如刀割,想道:“也怪不得玉儿,我们本来是不配做她的父⺟!”
但为了挽救妻子的性命,女儿不肯走,他却是非走不可了。
“玉儿,我不勉強你,到了你可以谅解我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他抱起庄英男,推开窗子,就跳下去。
女儿还在房中菗噎,但他已是不敢回头一望了。正是:
情孽牵连难自解,夫妻父女两分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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