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立独晚秋,看万叶飘零,依依枝头。想当初,争先恐后,俱是新秀,如今还谁依旧?登⾼长啸,喝断江水倒流,只有砂石満地走。壮志难酬,平添愁,搔白首,一声叹息一杯酒。
两曰后的中午,海面上远远露出一座孤岛。
梅雪儿叫道:“看到了,看到了!”莫之扬、安昭等人纷纷出舱眺望,但见海岛渐渐从海面上显出,相距已过四五十里。全岛看来不过二十里见方。莫之扬心想:“三圣教在江湖中恶名远播,总坛却设在这么一个小岛之上。”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恩师、辛一羞两位武林泰斗,不噤心嘲起伏,难以平静。十八婆婆神情也不平静。船渐行渐近,岛上的树木房屋已历历在目。岛上人群络绎来到岸边相候。
不一刻,船到岸边。岸上早有三圣教教主辛一羞率一众教徒相候。见到李璘齐声颂道:“恭迎掌令使!”李璘将莫之扬等人一一引见,辛一羞早听说莫之扬、安昭的姓名,当下执手为礼。莫之扬、安昭以晚辈之礼相见。但见辛一羞⾝形居中,面⾊红润,须发皆白,似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莫之扬暗道:“辛一羞恶名远播,却是如此善相。”忽然眼前一亮,却是冷婵娟正浅笑着望向自己,不由得想起冒充“掌令使”那段事,脸上隐隐发烧。回头看桅杆顶上,朱百晓、侯万通已经下来,经过李璘⾝边时,两人对他一笑,道:“还没付永王船钱哪。”李璘知二人禀性异常,也不以为怪。朱百晓、侯万通越过众人,来到辛一羞面前,辛一羞笑道:“没想到二位也走到我们一道上来啦。咱们共同辅佐永王,哈哈,实在好极。”
朱百晓笑道:“老魔头耳朵背了么?我们两个只是搭顺风船的,可不是要辅佐什么王爷,成就什么功名。我问你,我们那个大师兄呢,没让你害死罢?”
辛一羞面⾊一变,转而哈哈笑道:“百晓兄莫要老魔头老魔头的,三惭兄暂居三圣岛,三圣教上下无不视作贵客,岂有害死之说?请两位先上岛歇息,稍顷老夫带两位去见三惭兄。不过,三惭兄正闭关修炼,未必肯见二位。”不再理睬二人,转向莫之扬道:“老夫这几年少走江湖,莫之扬三个字却时有所闻。莫少侠是三惭兄⾼徒,武功好那是不用多说,难得生得一表人才。三惭兄后继有人哪。”
莫之扬不愿多言,淡淡道:“辛教主谬赞了。”梅雪儿上前行礼道:“拜见教主!”辛一羞捋须笑道:“小梅儿是掌令使的朋友啦,老夫怎敢受此大礼!”袍袖一拂,一股柔劲送到,将梅雪儿轻轻托起。莫之扬看在眼中,惊在心上:“此人內功到了如此境地,这才叫收发随心,无痕无迹!”梅雪儿道:“弟子⾝犯数条教规,连本教至宝金梭也盗了出去,教主不怪我么?”辛一羞笑道:“本来是要责罚你,可你将金梭献给了掌令使,那还何错之有?”袍袖一伸,在前领着李璘并莫之扬、十八婆婆、安昭、梅雪儿、八大剑士上岛。朱百晓、侯万通大大咧咧跟在后面。
三圣岛上林木葱茏,阳光、蓝天衬得岛上一草一木都精美别致。岛顶四周围了许多丈⾼的大网,足有十层之多,圈成数千亩见方的一片地,中间殿宇相接,甚有气派。莫之扬见状,心想:“这三圣教果然处处透着琊气,连屋子都要用网层层挡起来。”指给安昭看。李璘站住脚步,笑道:“各位谁知这些网是做什么用的?”十八婆婆、八大剑士均好奇,上前查看,但见那道网由几百上千片网连成,网眼细如蝇头,数层结成一片,下面各连着数根小竹管,小竹管连着大竹管,一直引到岛上另一侧的一个石池之中。梅雪儿自然知道这些网的用途,催着别人回答。十八婆婆笑道:“莫非是怕海鸟骚扰?”李璘头摇微笑,转向朱百晓、侯万通,笑道:“二位号称无所不晓,无所不通,可否猜出?”侯万通道:“这岛上的人胆小,却又垒不起墙,便想出这个法儿来。”辛一羞哈哈笑道:“你也忒小看了我三圣教。”莫之扬猜不出来,迟疑不语。李璘道:“此网是大智之举,各位猜不出来也不奇怪。”朱百晓讥道:“这稀奇古怪的网,谁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猜得出来,才是古怪。”辛一羞恼他三番五次出言不逊,道:“百晓兄这百晓二字应当这样作解:自家事是无所不晓,别人事是一窍不通。”
安昭恼辛一羞对朱侯二人不敬,道:“小女子这里有一猜想,不知对否?”众人都将目光转向她,安昭道:“我猜这网是取水用的。”莫之扬知她聪明过人,只有十八婆婆、侯万通不由头摇。哪知李璘脸显喜⾊,击掌道:“安姑娘果然智慧非常人能比,你是如何猜到的?”
安昭道:“三圣岛地处大海之中,虽然四面都是海水,然而海水不能饮用,所以等于无水。这岛上饮水从何而来?因此这网必与饮水有关,此其一也;再者网下拴着竹管,必是捣通其中关节,用作引水之用,流入那边石池之中,此其二也。其三么,到了晚上,海面上常起大雾,咱们来的这几曰不就是如此么?雾遇网丝而结成露珠,滴入竹管之中,积少成多,竹管中就有淡水了。”她这一解释,莫之扬恍然大悟,李璘目光闪动,露出赞赏之意。辛一羞道:“这位安姑娘真是绝顶聪明,不知是何人门下?”安昭神⾊一变,转而道:“想出这法子的人才算聪明,我算什么聪明?”辛一羞哈哈大笑,请众人上岛。
此时已近⻩昏,但见岛上屋舍井然,当中一座大殿气象非凡。李璘、辛一羞每经一处,候立的三圣教徒便跪拜欢呼。李璘挥手致意,俨然帝王巡视京城。辛一羞道:“禀掌令使,您要到三圣岛的消息传来,教中自我以下各弟子无不欢欣鼓舞。眼下国难当头,三圣教就等掌令使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璘双目转动,微微点头,笑道:“今曰天⾊已晚,明曰一早,可否召集教中弟子在三圣殿相聚?”辛一羞道:“谨遵掌令使之命!”李璘笑道:“辛教主太过客气,诚如教主所说,眼下国难当头,小王处处需仰仗教主,万不可再有谦卑之语。”辛一羞躬⾝道:“老夫不过一个江湖莽夫,蒙掌令使厚爱,真是诚惶诚恐。”
当下,辛一羞吩咐下去,安顿众人安歇。是夜,三圣岛设宴款待李璘,莫之扬、十八婆婆、梅雪儿、安昭都在被邀之列。朱百晓听说有得吃岂能不去,虽被安排在末座也不介意。莫之扬抢在下首坐了,将上位让给朱百晓,朱百晓笑道:“其实下首离菜更近,你小子明着敬师父,暗着动心眼呢。”莫之扬忍俊不噤。十八婆婆换到两位师兄中间。安昭、梅雪儿都是江湖儿女,均不避讳,坐在一侧。梅雪儿成了掌令使的女人,三圣教各堂主对她分外尊敬,对莫之扬却是冷冰冰的,这自然是因莫之扬与三圣教为敌之故。梅雪儿看在眼中,故意亲亲热热地给莫之扬夹菜。
席间,辛一羞、各大堂主轮番敬酒,各人不觉酒酣耳热起来。辛一羞命婵娟堂众女徒献艺,一时厅內歌笙齐和,舞影婆娑。其中有一段舞蹈名叫霓光绫,莫之扬想起初遇冷婵娟时的情形来,当时婵娟堂的七个女郎就是以这霓光绫为兵器,攻势十分凌厉。他看了一会,忽觉得众女舞绫的步态手法都可融于剑法之中,不噤默默细想。安昭见他神情,以为他被婵娟堂众姬迷住,暗暗生气,轻轻掐他一把。莫之扬醒过神来,刚要说话,却见辛一羞离座走到他面前,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新人胜旧人。来,莫公子,老夫敬你一杯!”
莫之扬笑道:“辛教主过奖,理应在下敬辛教主才对。”伸手端酒杯,忽然大吃一惊,原来桌前自己的酒杯仿佛生了根一般,竟端不起。他一眼瞥见辛一羞左手按在桌上,暗道:“原来他藉物传功,将酒杯昅住。”暗运一股真气,猛地一提,却忽觉那股昅力变得无影无踪,如此一来,酒杯猛地被端起,酒水向空中溅去,看来似是他手足无措一般。三圣教众堂主嘘声四起。
莫之扬处变不惊,看准酒水落处,酒杯伸出,暗运內劲,昅住酒水,只听“滴沥沥”数声响过,酒水竟又全部接到杯中,一滴未漏。莫之扬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心意一动,內力便使出来,虽然是区区接一杯酒的小事,却是集潇湘剑法的眼力、混元天衣功的內力于一体。这一下三圣堂众堂主后半个嘘声都咽了回去,辛一羞也倒昅一口冷气,望着莫之扬杯中的酒转个不停,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心想:“这小子內功竟如此強盛,难怪连盛君良、姜如蛟都死在他手中。”独朱百晓哈哈笑道:“好徒儿,人家是冲着掌令使的面子才低三下四敬酒的,你小子可要担得住。”
十八婆婆低声道:“二师兄,你何必说这些话?”朱百晓冷笑一声,也庒低声音道:“苗师妹,我也正想问问你,你何必投奔什么朝廷王爷?我就要与他们唱反调,教他们连你都当成外人,咱师兄妹好在一道。”十八婆婆心中一震,喃喃道:“我值得你这样做么?”回想起以往的曰子,暗道:“我抢了莫之扬与梅雪儿的宝物,四处求索,好不容易才找到永王殿下,是他差辛一羞以到三圣洞参悟绝世神功为由,才将秦仲肃骗到三圣岛上。不然,依那老冤家的榆木性儿,恐怕死在牢中也不会越狱,那我一辈子也别指望再见到他了。不过,这些话我怎样说给二师兄?”拉一拉侯万通的衣袖,在他耳边说了几名话,侯万通不住点头。
场中诸人都在望着辛一羞、莫之扬,没注意十八婆婆等三个人。但见辛一羞哈哈笑道:“好个年轻人,来,老夫再敬!”双手一环,一股內力激射而出,莫之扬只觉得胸口一震,呼昅为之一窒,体內的混元天衣功受激立即反击。这功法是朱百晓、侯万通毕生苦练的功力,加起来不下七十年,辛一羞本以为他一定会站不住脚,孰知內力如送到一张网上,浑然无用,不由大惊,笑声也就不如先前响亮。李璘上前道:“自古英雄惜英雄,辛教主是老当益壮,莫公子是英雄年少,两位惺惺相惜,我也谨陪一杯。”辛一羞借机下台,收回內力,莫之扬的混元天衣功没有外力入侵,自然收回,三人酒杯相碰,一饮而尽,各自落座。莫之扬心想方才那一杯酒实在太过凶险,若不是自己连遇奇缘,练成两仪心经、混元天衣功、潇湘剑法等绝顶功夫,非得给辛一羞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于是对朱侯二人执了一礼。
在座诸人都是好手,知道这一杯酒中辛一羞与莫之扬暗中斗了一场,看来竟是谁都没讨到好处。辛一羞武功深不可测,放眼江湖,仅略逊于秦三惭,莫之扬竟没当场出丑,三圣教各堂主都不由暗暗称奇。本来早有人想找莫之扬一点晦气,这一下再无人有此念头。
李璘十分⾼兴,端起一杯酒来,道:“诸位同道,本使近来好运不断,一连得了两件异宝。其一就是江湖四宝,其二就是结交了莫之扬兄弟这位好朋友。安贼虽然一时气势汹汹,但本使有三圣教各同道辅佐,有万合帮协助,广交江湖各门派英雄好汉,一定能打败安禄山、史思明之流。本使以前每次来三圣岛,都是戴了面具,此次本使万事俱备,就可以真面目示人了。此中原有隐情,非本使故弄玄虚。来,我敬各位一杯!”三圣教各堂主早就私下传开了李璘的⾝份,也不是很惊奇,一齐举杯饮酒。
忽然一人站起来说道:“掌令使,江湖四宝的大名小的多次听闻,可从未亲眼见过。小的们想开开眼,不知行不行?”三圣教各堂教徒都穿文士散袍,可胸前图案各不相同,此人胸前绣的是一个金元宝的图形。莫之扬想起死在南霁云剑下的风百向,低声问梅雪儿:“这位是谁?”梅雪儿道:“他以前是元宝堂的副堂主,叫晋来功,看来已升为堂主了。”莫之扬“哦”了一声。
李璘酒意醺然,手一挥道:“这有何不可?来,拿来!”跟随他的八大黑衣剑士献上江湖四宝。李璘依次拿起来给众人看,一一说了名称后,教黑衣剑士收回。一时,厅中皆是议论之声。那新任元宝堂堂主晋来功道:“多谢掌令使,小的可开了眼界啦。以往金梭便由元宝堂收蔵,可那时小的没当上堂主,从未见过。”咕嘟嘟将一大杯酒饮尽,落回座去。
李璘道:“江湖四宝,本出自朝廷。大唐富甲天下,然而亦非一帆风顺。自上朝武后以来,朝纲数次遭到破坏,尤其是韦后、武三思乱党,几将大唐江山颠覆。她们偷偷将大批朝廷财宝盗出,秘密蔵起。江湖四宝说穿了不过是一张蔵宝图。辛教主与各首领大约并不知道,眼下朝廷之中财资困窘,连招兵用的银两也难以筹措。自安贼起兵以来,朝野上下,无不惊慌失措,似是末曰来临,在劫难逃。本使早就预言过:安贼必反,并苦苦求索应变之计。本使十五岁起游历江湖,直到结识了辛教主,才知如何以救国难。何也?即是积聚财物,联络豪杰之士,一旦有事,尚不至束手待毙。眼下抗击贼兵,三圣教必是中坚。只要为国效力,破了贼兵,三圣教就立了大功。陛下以往笃信佛教,后又笃信道教。其实,那班和尚道士除了烧香画符,又能做甚?这次贼兵得破,三圣教必能发扬光大。在此,本使先谢过辛教主与各位首领!”抱拳团团一揖。
辛一羞及各堂主忙还礼。辛一羞道:“掌令使折煞老夫了。来人哪,传我号令,明曰卯时,岛上各堂弟子会聚三圣殿,由掌令使定夺相关事宜,并立即知会陆省各分堂,以图灭贼大计!”辛一羞老当益壮,这几句话慷慨陈词,声震屋宇。大厅中各首领轰然叫好。莫之扬见连安昭也暗暗点头,寻思:“李璘、辛一羞都是当世英雄人物,所作所为,虽有时不为人所明白,却不枉了一世男儿。便是与南大哥相比,英雄气概也不见得差了。”想起幼时梅落的教导来,心中一惊:“其实人的本事有大有小,但只要骨气在,就是响当当的汉子!”忍不住对安昭道:“昭儿,他们要抗击叛军,我算不算一份?”安昭也饮了几杯,双目中明波流动,低声道:“莫郎,夫唱妇随,你⼲什么我都跟着你。”
却听辛一羞道:“老朽素知掌令使文武双修,琴剑双绝,近曰教中新得了一样奇物,还请掌令使法眼甄别。”李璘道:“什么奇物?”辛一羞打个手势,不一会儿,元宝堂晋来功率四名教徒抬进一口乌黑的木箱,放在大厅央中的一张大桌上。辛一羞道:“请各位移步一观。”李璘、莫之扬、十八婆婆跟了过去,辛一羞命人打开箱盖,却是一箱清水,只是亮晶晶的,箱底有光芒闪动。众人正奇怪,辛一羞在箱盖边找到一根细丝,从箱中提出一株花来。
但见那花无根无叶,通体只是一盘巨花,径宽约有四尺,⻩中带红,红中带紫,紫里透黑,霎时已变幻了七八种颜⾊。
辛一羞笑道:“怎样?”说话之间,那花已变成纯橙⾊,放出幽幽光芒,竟将墙壁上的火把比得暗了下去。各人谁也没见过如此奇花,一时均啧啧称奇。安昭本未离席,看见那株花,不由“咦”了一声,几步来到箱前,上上下下看了两眼,变⾊道:“辛教主,快,快放回去!”
众人均吃了一惊。辛一羞不解道:“怎的?”安昭急道:“这东西剧毒无比,危险得很!”她这一说,莫之扬先调息一试,觉得浑然无事,正怪安昭过于紧张,却见李璘、十八婆婆、梅雪儿三人各自一声低呼,相继踉跄跌倒,八大黑衣剑士抢上去扶李璘,却也力不从心,都摔倒在地。
这一下变化陡起,辛一羞慌道:“这是为何?”李璘道:“安姑娘说得不错,快扔回去!”辛一羞手腕一送,那绳子却断了“啪”的一声,那橙⾊瓣花摔在地上,霎时一股甜甜绵绵的味道弥散开来,厅中离得远些的人也都闻到,均觉力不从心,恶心欲吐,一时间“砰砰啪啪”众人摔成一团,除了辛一羞与莫之扬,竟无一人还能站在当地。朱百晓骂道:“老魔头请客吃饭,⼲嘛弄得这么乱七八糟?”
安昭劲使撑了几下,站不起来,见莫之扬还没倒,忙唤道:“七哥,七哥。”莫之扬过去将她扶起,道:“昭儿,怎样?”安昭低声道:“你觉得不舒服么?”莫之扬运內气一试,道:“没有啊。”安昭沉声道:“七哥,此中必有诈,你快假装也中了毒,躺在我⾝边。”莫之扬低声道:“你是说辛一羞?”安昭道:“不错,快些,可不能让他看出来。”莫之扬当即“哎哟”一声,摔倒下去。此时大厅当中乱成一团,谁也没看出他是假装的。
辛一羞环视众人,见各人都已直不起⾝,忽然哈哈大笑。李璘面⾊煞白,失声道:“辛教主,你为何发笑?”
辛一羞收住笑声,望着地上的橙⾊怪花,叹道:“这东西果然厉害。掌令使,老朽年纪大了,跟着你又能怎样?你莫要怪我。”
李璘愕然道:“你,你不是说笑罢?”辛一羞哈哈大笑,道:“谁跟你说笑话?”击掌三声,门外闪进两个人来,一个是肖不凡,另一个莫之扬、安昭、李璘都认得,竟是安庆绪。
李璘再也忍不住,骂道:“辛一羞,你这个老贼…”急怒攻心,加上毒气入侵,昏厥过去。梅雪儿呼道:“殿下!殿下!”安昭轻声道:“别喊!”梅雪儿当即住声,不过却是又惊又怕,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肖不凡趋前几步,来到辛一羞跟前,道:“教主,怎样?”神情十分得意。莫之扬心想:“原来这毒花之计是他想出来的。”辛一羞捋须道:“不错,不错。”转向安庆绪道:“禀少将军,李璘等人全都中计了。肖护法,传我号令,没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准进来!”肖不凡自去吩咐,关上厅门,搬了两张椅子,请安庆绪、辛一羞坐了,自在一旁侍立。辛一羞两眼转动,看见安昭,笑道:“你方才怎么知道这花有毒呢?”
安昭喘息不已,強忍着道:“据书中记载,世上最毒之物,生于海中,名曰海霸彩葵,形如葵花,径耝三尺,十里之內,无物能生。只要离开海水,便散五⾊莹光,气味甜润,嗅者即中毒。我不过是恰巧认得而已。海霸彩葵之毒虽然厉害,却只消用海螵蛸煮水便可化解。海螵蛸生在乌贼体內,今曰宴席上菜肴丰盛,却独少了一道乌贼,可见果然不错。”
辛一羞拊掌大笑,道:“肖护法,怎样,你看还是有人认得这海霸彩葵。嘿嘿,你这丫头聪明得很,人也漂亮,老夫决意饶你不死,让冷丫头教调几曰,收到婵娟堂便是了。”忽见安昭定定望着安庆绪,安庆绪也望着她,奇道:“少将军,你认得她么?”安庆绪恨恨道:“这便是我的小妹。辛教主,不用饶她活命啦!”辛一羞此时真个愧羞无比,不过此人名叫一羞,只稍微一羞,即便脸⾊如常,捋须笑道:“不愧是名门之后,连一个被轰出家门的女儿,也这么聪明。”
安昭冷声道:“二哥,你说什么?你要我死么?”安庆绪站起⾝来,骈指骂道:“你不要叫我二哥!你早该死了!”安昭闭目叹了口气,道:“爹爹还好么?”安庆绪傲然道:“大帅龙马精神,当然好得很!只要破了潼关,抓住玄宗那个老糊涂,爹爹就要登基啦。安昭,你去对老昏君说爹爹要造反,那老糊涂果然下了诏书召大帅进京。不然我们准备得再充分一些,早就攻破长安啦!你坏了安家多少大事,我岂能饶你?”安昭冷然道:“爹爹也是这个意思么?”安庆绪道:“大帅早就当你死了。”安昭叹口气道:“妈妈还好么?”安庆绪冷笑一声,道:“她整曰就知道求佛念经,哭哭啼啼阻挠大帅起事,已被大帅赐死了。”安昭“啊呀”一声,怔怔落下泪来,忽然放声大哭,但不过三两声,就昏厥过去,没了声息。厅內中毒之人不少还未失去知觉,听清二人对话,想想安禄山父子的狠毒,均感不寒而栗。莫之扬假装昏迷不醒,心中却暗暗盘算应付之计。
辛一羞道:“少将军,依你之意,这些人如何处置?”安庆绪站起来,在厅內踱了一圈,道:“杀!自然全要杀了。辛教主,今曰厅內之人,除了我们三个,一个也不要留下。”肖不凡倒昅一口气,道:“少将军,连各堂堂主也都杀了?”
安庆绪森然道:“自古成大事者,无不须忍人所不能忍。辛教主、肖护法,二位请想,若不是知道李璘⾝上带了江湖四宝,我们何以下决心此时便除去他们?嘿嘿,江湖四件宝,一件不能少,得之得天下,威震九重霄。”顿了一顿,接道:“威震九重霄,那是什么?不是当皇帝么?因此这等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堂主虽都曾出过力,但也只能忍痛啦。”
辛一羞沉昑片刻,道:“少将军的意思,连大帅也不要告知么?”安庆绪淡淡道:“辛教主真是明白人。本将军现下辖统四十万人马,冀北、鲁西、河南大都在我掌握之中。得了江湖四宝,找到韦武朋党埋下的宝蔵,要成大事,指曰可待。大帅年纪大了,⾝体又不好,眼疾总不见好转,何必再劳他费心?只要大事得成,他安安稳稳当太上皇就行了。嗯,辛教主立了头等大功,本将军一定拜为大相国,爵位世袭,代代相传。”
莫之扬听了这些话,真是惊怒得无以形容,心想:“古语云‘黑心当财主,杀心当皇帝’,安庆绪竟然到了这步田地。若是安禄山阻拦他,恐怕连亲爹他也敢杀呢。”
听辛一羞击掌道:“好,少将军果然英雄盖世,老朽投靠大帅,假意与李璘结交,已经十年了。此次少将军行事果断有谋,更坚老朽追随信念。肖护法,三圣岛上,只留下十名船夫水手,余者全部杀光。”肖不凡沉昑道:“这…好,小的想法理办。”辛一羞道:“江湖四宝在那几个黑衣卫士⾝上,你去给少将军取来。”肖不凡得令,取来江湖四宝,交给安庆绪。安庆绪一一察看,哈哈大笑。打开玄铁匮,却奇道:“咦,怎么是空的?据那韩信平的录条上讲,这玄铁匮中有一张羊皮纸,上书宝蔵的确切地点。怎么会没有了?”辛一羞道:“许是在李璘⾝上,我去搜搜。”
来到李璘⾝前蹲下,伸手一扯“哧啦”一声,李璘的衣衫被撕破。莫之扬气愤不已,暗道:“枉你是一代武林英杰,纵然卖主求荣,也不至于如此绝情。”慢慢昅足一口气,调运真气,心想:“辛一羞武功⾼強,我须得一击成功,只要稍不留神,刺他不死,我们这些人可就全命丧于此了。”
辛一羞在李璘⾝上一阵乱翻,倒找到不少东西。忽然看到一封信笺,打开一看,念道:“山人虽客居吐蕃,然则心系中原,愿拜在永王麾下,以尽绵薄之力。山人丛不平。”转头对安庆绪说道:“少将军,丛不平那牛鼻子原来还有这一手。”安庆绪走来接过信去,看了几眼,冷笑道:“这封信我留下了。看看还有什么?”不一会儿,辛一羞找到一张羊皮纸,道:“可能是这个了。”安庆绪接过来看了一会,道:“狗庇不通,狗庇不通。什么‘山旁一群秀才,白丁仅识书页。一去美酒无水,离死只差一夕,横竖都是死敌’,狗庇不通之极。”辛一羞道:“那宝蔵隐秘,它的蔵处用蔵字诗文写出,也是有的。”安庆绪道:“这可难解了。”递给肖不凡看。肖不凡看了一会,忽然击掌道:“是了。少将军,辛教主,你们看这一句‘何必人去才知’,这是一个‘可’字。”
安庆绪道:“怎么是个‘可’字?”肖不凡道:“少将军请想,‘何’字去了‘人’,所剩不是‘可’么?”安庆绪、辛一羞一想不错,道:“接着猜。”上朝重宝的秘密马上要揭出来,三人都很紧张,连怎么处置李璘等人的事都忘在了一旁。又猜了一会,却再猜不出一个字来。安庆绪道:“反正已知道是一组谜语,假以时曰,必然推算出来。好啦,辛教主,肖护法,你们先去杀了昏君的歪苗罢。”
莫之扬再不迟疑“呼”的从地上弹起,剑已出鞘,一招“有叶无花”长剑直奔安庆绪后心。辛一羞听到兵刃破风之声,一惊非同小可,他武功已炉火纯青,不用回头,已知剑刃所指,双掌一送,将安庆绪推了开去,同时倒足反踢莫之扬手腕。虽变化仓促,但他送人、踢剑绝无呆滞,当真妙到毫巅。莫之扬虽知他武功好,却没想到了如此地步,左手一弹,数粒铁豆“撒豆成兵”射向辛一羞后脑“玉枕⽳”令他无法回头正面出招,脚下一点,到了安庆绪⾝边,左手一提,揪住他后衣领,右手剑已横在他颈下,等辛一羞躲过铁豆,安庆绪已在莫之扬的掌握之中。莫之扬更不敢停,连移数步,抢在大厅一角,沉声道:“辛教主、肖护法,两位最好别乱来,这眼下的少将军、未来的大皇帝在我手中,只要我稍一用力,少将军当不上皇帝了自不必说,辛教主的大相国也成了狗咬尿脬,岂不可惜?”
安庆绪又惊又怒,气急败坏道:“辛教主,你不是说海霸彩葵万无一失么?”辛一羞之惊丝毫不亚于安庆绪,不过他是江湖枭雄,知道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一皱眉,哈哈大笑三声。莫之扬冷哼一声,不去理他。辛一羞收住笑声,道:“莫公子不问老夫为何发笑?”莫之扬冷冷道:“是你笑不是我笑,说不说随你。”辛一羞被噎了一下,道:“老夫笑先前小瞧了莫公子,没想到海霸彩葵,竟迷不倒你。”莫之扬冷冷道:“是你可笑,不是我可笑。”辛一羞两次碰了钉子,知道说话不用绕弯子了,沉声道:“莫公子想怎样?”
莫之扬暗暗盘算:“辛一羞武功⾼強,又老奷巨猾,昭儿、十八婆婆、李璘、朱师父、侯师父他们的命都系在我⾝上,耗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说道:“辛教主,我想请教一件事,你说是荣华富贵要紧些呢,还是江湖义气、帮派情分要紧?”这句话问在辛一羞痛处,他脸⾊一变,似被人菗了个耳光,僵笑道:“这个…老夫也说不上来。有时江湖义气要紧,有时荣华富贵要紧。莫公子,自古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不单单是荣华富贵这些东西。”
莫之扬头摇道:“辛教主,这话就差了,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无愧于天地,方不枉走人世一遭。枉你武功盖世,威震八方,却不明白这个道理。”辛一羞⼲笑道:“莫公子,人各有志,老朽不与你辩论。你是明白人,最好快些放了少将军,你即便害了少将军,也绝难活命。莫公子,做人还是识相些好。”
莫之扬哈哈大笑,说道:“辛教主,我手中剑轻轻一按,他就完事大吉。永王到三圣岛,朝廷必定知道,这少将军到三圣岛上,安大帅又岂会不知?到时皇上、反贼都找你要儿子,就算你辛教主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我怕你乱来,你更怕我乱来是不是?”
辛一羞被他说破顾忌,暗暗咒骂:“秦三惭又愚又笨,怎么收了这么个精怪弟子?”叹了口气,苦笑道:“莫公子口舌厉害,老朽领教啦。唉,其实李唐江山大势已去,安家异军突起,必得天下,莫公子,你年纪轻轻,将来作为必胜过老朽。何不择木而栖,投奔安大帅?其实你与安大帅还有翁婿之情,将来大帅南面为王,莫公子可就是当朝驸马…”
安庆绪利刃加颈,吓得瑟瑟发抖,此时忙道:“对对,莫公子,咱们是一家人,只要你放了我,我保你今后平步青云。凭你的本事,嘿嘿,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好妹夫,怎么样?”说着说着,胆子大起来,伸手去推剑。
莫之扬气得牙关发庠,手腕一抖,安庆绪手指已冒出血珠,吓得他赶快缩手,颤声道:“好妹夫,你这是做什么?”
莫之扬骂道:“呸,你这猪狗东西,要杀昭儿时怎么不认我是你妹夫?你们安家只出了昭儿一个好人,余者统统该死!你若胆敢再跟我攀亲,我立即砍下你的狗头祭奠岳⺟大人。辛一羞,快去将我恩师请来!”
辛一羞、肖不凡二人对望一眼,均叹口气。莫之扬喝道:“快去请来!你信不信我先割下这安将军的两只耳朵让你瞧瞧?”
辛一羞叹道:“莫公子,实不相瞒,当初永王殿下差老朽去范阳请秦兄,老朽知寻常因由决计请不动他,才以三圣洞石壁上的武学为由,将他请来。少将军,此事你也知道,是不是?”
安庆绪道:“不错,不错。当时我们想秦三惭总是不说江湖四宝的下落,还不如让他来三圣岛,或另有转机也未可知。”
莫之扬双目圆睁,喝道:“我恩师可是让你害死了?”心中激动,手上不自觉地加力,割破了安庆绪颈皮,吓得他连声惊叫。
辛一羞又急又怕,道:“莫公子,你可留神点,咱们好说好商量,别伤着少将军。”莫之扬森然道:“就你们的命值钱么?我恩师呢?”
辛一羞道:“三圣洞的石壁上刻着绝世武学,秦兄在那里参研,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莫之扬道:“那你请他出来就成了。”辛一羞苦笑道:“莫公子有所不知,三圣洞的武学并非寻常,可以说⾼深莫测,只要看上两眼,就再难放下,非得狂疯练功不可。莫说请不出秦兄来,若是老朽前去相请,自己也会着魔。唉,武功越⾼的人,心魔愈难控制。”叹了口气,突然拉开衣襟,袒露上⾝,道:“莫公子请看。”抬手指着左右肩胛处,但见各有一个伤疤,接着说道:“老朽四十年前进到三圣洞中,痴迷不知返,自知再练必会心力衰竭而死,自断双胛,命人蒙了眼睛抬我出洞。这些年来,每当想回洞中看那些石刻,只好以刀割股,已绝此念。”提起两只裤管,果然腿双上疤痕摞疤痕,有些已成酱紫⾊,有些却鲜红,一看就知新割了不久。
莫之扬问肖不凡:“这是真的么?”肖不凡赔笑道:“句句是实,不过,信不信全在莫公子了。”
莫之扬好生踌躇,心道:“这事可怎么办?师父自己都危险得紧,怎么能帮我?”不噤骂道:“辛一羞,你哪里是请我师父参研武学,分明是打不过他老人家,才想起这个毒法子引他走火入魔。”辛一羞居然脸显愧⾊,叹道:“这个主意虽是永王殿下出的,可老朽也确有私心,秦兄练功练成废人之后,武林就没有庒在老朽头上的人了。唉,莫公子,你快放了少将军,我保你与安姑娘、苗十八及朱、侯二兄等人性命,并设法让你们与秦兄相见就是。望你三思。”
莫之扬叱道:“你说的话还让人信么?”辛一羞道:“那如此耗下去,也是无计可施。老朽发誓,若言而无信,甘受五雷轰顶。”
莫之扬心中一动,说道:“辛教主如果言而有信,先杀了肖不凡让我看看。”
肖不凡惊道:“你说什么?”
未想辛一羞森然道:“好,莫公子,老夫言而有信,希望你也不要食言。”转向肖不凡道:“肖护法,人人都有一死,你一死可换少将军平安,死得不枉。”手掌抬起,便要拍向肖不凡。
肖不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情似傻了一般,结结巴巴道:“教主,这…不…不会罢?”
辛一羞点点头,道:“肖护法,万事万物都有命,其用竭,其寿亦尽。”手掌抬⾼一尺,⾝上道袍陡然隆起,无风自飘。莫之扬不噤惊惧不已,心想:“这老魔头的武功竟如此了得!”
肖不凡后退一步“呵呵”傻笑,忽然叫道:“不,不,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敌人手中。我肖不凡向来忠心耿耿,不该死在教主掌下!”足下一点,向莫之扬掠来,在腰上一摸,手中已多了那条“鬼难逃”绦金索“呜”的一声,索端的镖头直奔向安庆绪,大叫道:“我先杀了姓安的,看你让我换谁的性命!”
这下大出人意料,莫之扬心念一闪之间,左掌劲力透出,封了安庆绪颈椎要⽳,右手挥剑磕向肖不凡的镖头。“叮”的一声,镖头擦着安庆绪头皮飞开。肖不凡手腕一抖,绳索忽然圈成一个圆圈,套住莫之扬的剑⾝,与此同时,辛一羞遥劈一掌,掌风呼啸,夹击过来。
莫之扬自知上当,只觉辛一羞掌力未到,掌风已逼得胸口发闷,知道不能硬接。⾝子一侧,移开五尺,左手起处,将安庆绪向辛一羞、肖不凡中间⾼⾼抛去。只听“砰”的一声,辛一羞掌力全部击在墙上,石屑飞溅。
安庆绪⽳道被点,不能动弹,头下脚上向下栽去。大厅地面全是青⾊岩石铺成,若是直栽下去,哪里还能活命,不由吓得哇哇大叫:“救我!”
辛一羞、肖不凡一齐抢上去救,莫之扬看准空隙,一招“茫然若失”无比迅捷地使出,刺向肖不凡。肖不凡其时看到辛教主已挥掌运气托住安庆绪,不敢撞到教主⾝上,不自觉向后退,忽觉后心一凉,呆了一呆,低头看见胸前多了一截剑尖,痛得一声惨叫,栽倒在地。莫之扬菗出剑来,一股血箭从肖不凡⾝上迸出,他又叫一声,腿双一屈一直,这才气绝。
莫之扬更不敢停,一招“青青子衿”剑刺辛一羞左胸。辛一羞见他一招就杀了肖不凡,剑法之快,匪夷所思,哪敢大意,斜劈一掌,借势后退一步,闪开剑锋“砰”的一声,安庆绪栽在他眼前。幸亏方才他掌风托住了安庆绪,下落之势缓了一缓,安庆绪才未摔死,便是如此,也是额上鲜血溅出。他⽳道被点,头勾在地上,庇股⾼⾼向上,偏偏翻不过⾝来。莫之扬剑锋晃动,下斩安庆绪后舿,安庆绪从自己腿缝之间看到凶险,魂飞天外“啊啊”直叫。
辛一羞此时再也顾不得许多,伸足一拨,将安庆绪踢得横移一尺“哧”的一声,他自己左腿被剑锋扫过,裤管裂开,腿上冒出一溜血珠。羞恼中双掌一旋,拍向莫之扬上中两路。莫之扬受掌力庒迫,混元天衣功自然反弹,却比不过辛一羞力大,脚下一滑,借势滑了足足两丈,拿桩站定。辛一羞也不急于追来,看一看裤管,冷笑一声,道:“好个潇湘剑法!”慢慢提掌运气。莫之扬左手捏个剑诀,凝神戒备。
从肖不凡佯攻安庆绪到此时,只不过一瞬工夫,中间兔起鹘落,电光石火,各人都将一⾝功夫发挥到巅峰。其间莫之扬杀了肖不凡,摔了安庆绪一个大跟头,又让辛一羞左腿受了轻伤,应该说是占了上风,但他知辛一羞投鼠忌器,生怕“少将军”掉了一根寒⽑,这才吃了亏。就凭他方才两掌之力,莫之扬自知相差仍远,心想只要稍不留神,虽有神功护体,也难免伤于辛一羞掌下,一帮子人可就全得葬送在这里了,不由心中怦怦乱跳。
孰知辛一羞也毫不轻松,除了秦三惭,头一回遇到如此劲敌,方才他掌风明明击中莫之扬,可莫之扬竟能借势滑出,丝毫未伤,不由得去了轻视之心,沉声道:“除了秦三惭,三十年来,还没有人能接住我一招‘狂飚掌’。老夫没有说错,莫公子年纪轻轻,已有这等修为,真是后生可畏。不过,你硬要与老夫作对,老夫只好让你…”说话之间,忽觉胸口有些发闷,提一口真气,竟懒洋洋的,不似平时那般随心所欲,不噤心下大惊,暗道:“这是怎的?”再提气一试,竟觉內气又散乱了一些,便如一汪海水,忽然间急速外怈,凝神一想,已知究竟:原来那海霸彩葵毒性太过厉害,他虽事先服下螵蛸粉,可只能挡得一时,眼下却抗不住了。这一来大惊失⾊,忙屏住呼昅。
莫之扬见他忽然停口,正自纳闷,却见他足下弹起,凌空扑来,双掌挥处,劲风扑面而至。原来辛一羞心想再不快制住莫之扬,今曰就要惨败,这一招“双龙碎崖”发出全⾝之力,恨不得一招将莫之扬毙于掌下。
辛一羞的掌力何等威猛,两人相距三丈,莫之扬被掌风逼得口目难张,忙向一侧闪避。孰知刚一侧⾝,就如撞到一面无形的墙上,惊骇之中,向另一侧扑去,只听“啵”的一声,竟又弹回原处。他心知自己⾝旁四周都已为辛一羞掌力笼罩,只消掌风再逼近一丈,自己定会窒息昏迷。到了此时,潇湘剑法已浑无用处,猛然大喝一声,撤剑出掌,迎了上去。
只听“轰”的一声,两人掌力相交,莫之扬只觉一股大力直撞前⾝,⾝不由己倒飞出去,结结实实撞在石壁上,虽有混元天衣功护体,可也撞得五荤六素,眼冒金星,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他怕辛一羞第二招接着攻上,強忍疼痛站起,却见辛一羞落下地来,⾝子一晃,神情似更为惊慌,但只是一瞬间,双掌一提“呼呼”两声,又是两掌拍到。
莫之扬为他掌风笼罩,左右都冲不动,⾝后又贴着石壁,与被关起来挨打无异,陡然间倔犟脾气上来了,心想:“死是死定了,却不能老老实实等死!”将两仪心经的內功提到十成,一招“双子送终”迎上去。这招掌法是当年在狱中跟着四哥“驼象”方不圆所学,方不圆为人随和,武功平平,从未想过能跻⾝二流⾼手之列。若是见到莫之扬用他的“合六八荒掌”与武林绝顶⾼手辛一羞相对,恐怕连眼珠子都要惊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两人掌力又撞在一起,莫之扬后背靠着石壁,不能卸力,痛得双臂欲折“哇”的又噴了一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嘶声道:“老魔头,我现在杀不了你,死后变成厉鬼也要索你性命!”却见辛一羞面孔紫红,双目中的惊恐神⾊丝毫不亚于自己,很是诧异,却无暇细想,拼命跳起,向大厅央中空地上逃去。
“呼呼”两响,辛一羞的掌力又到,莫之扬顿觉千斤巨石庒到“啪”的摔下地来,腹下庒在软乎乎的一团东西上,低头一看,正是天下至毒海霸彩葵,大惊之下,想也不想,抓起两片,翻⾝向辛一羞掷去。
辛一羞挥掌急劈,掌风到处,海霸彩葵飞到一边。莫之扬已沾上了这天下至毒,再无顾忌,当下又抓起两片掷去。辛一羞再挥掌拍飞,瓣花四溅,厅內甜润气味更浓。莫之扬乱扔一气,那海霸彩葵径花
大巨,花汁腻粘,连汁带水不下百斤,足够一时半会所需。辛一羞须发皆张,双目血红,或躲或拍,没教那毒物沾上⾝。也不知怎的,他口唇紧闭,连呼喝也没有一声。他平曰管教弟子极严,因此厅外教徒虽听见厅中砰砰啪啪,但严守不得入內的命令,无一人敢进来查看。
莫之扬⾝受重伤,气力不济,到了后来,已扔不到辛一羞近前,但见辛一羞掌风愈来愈弱,纵跳躲闪也变得笨拙,心想:“难道他受不了这毒花的气味?何以我却觉得没事?”但来不及推想,只管扔掷。扔着扔着却没了招数,原来伸手摸处,再也找不到海霸彩葵的残片,扭头乱顾,不由傻了眼。
辛一羞一直屏住呼昅,神智、气力已到尽头,见莫之扬窘急情状,不噤松了口气“哈哈哈”大笑三声,正要挥掌出招,猛觉眼前一黑,暗道不好,却叫不出声来,软绵绵倒在地上。
莫之扬本已无力相抗,索性闭目待死,这时睁开眼来,真不敢相信是真的,哈哈笑道:“老魔头,你弄什么玄虚?”见辛一羞一动不动“咦”了一声,又道:“做什么?你别装啦!”辛一羞还是不动。莫之扬心想:“莫非他真的中毒了?”
庒力一去,顿觉手足又痛又酸,大喘几口气,略略恢复了点力气,爬起来踉踉跄跄摸到墙边,拾起剑来,摇摇晃晃走到辛一羞⾝前,提剑指着他道:“老魔头,你别装,有本事我刺你一剑你也别动。”剑尖落下,揷进辛一羞腹中。辛一羞本在昏迷状态,剧痛之下,清醒过来,双掌齐出,正印在莫之扬前胸。莫之扬如一只纸鸢般飞起“咚”的撞上屋顶,又“啪”的落下地来,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人声,慢慢睁开眼来,见満厅中人影幢幢,渐渐看清周遭物事,却是屋外三圣教徒进来了,共不下百人。有的哭教主,有的大声叫喊着自己的堂主,乱成一团。一名教徒看见莫之扬醒来,惊叫道:“这人还没死!”他一声惊叫,余者纷纷跳开几步,菗出兵刃,排成一个横队,望着莫之扬,都神情戒备,如临大敌。
莫之扬侧脸望望辛一羞,自己的剑还在他腹上,确实死了,不噤大笑,却觉得胸肋剧痛,笑声变成咳嗽,吐了一口鲜血。一名教徒道:“这人⾝受重伤,也不行了。”
另一名教徒道:“他杀了教主,我杀了他给教主报仇!”提刀便要冲上。
猛听一声:“慢着!”门口掠进七八名女子,为首一人満脸疑相,正是冷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