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南宮丑的下落,正如没有人能知道舂的去处。 <br><p>但舂天还会再来,南宮丑却一去无消息。 <br><p>现在,舂已将去。 <br><p>院子里的花虽开得更艳,只可惜无论多美的花,也不能将舂留住。 <br><p>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 <br><p>王动的伤势虽已好了,但人却变得更懒,整天躺在竹椅上,几乎连动都不动。 <br><p>除了他们为那黑衣人下葬的那一天… <br><p>那一天虽近清明,却没有令人断魂的雨。 <br><p>天气好得很,他们从墓地上回来,王动又像往常一样,走在最后。 <br><p>红娘子没有来。 <br><p>她的伤虽也已快好了,却还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现在不是王动在躲着她,她反而好像总是在躲着王动。 <br><p>女人的心,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 <br><p>这并不奇怪。 <br><p>奇怪的是,郭大路最近好像也总是在躲着燕七。 <br><p>燕七和林太平在前面走,他就懒洋洋的在后面跟着王动。 <br><p>半路上,王动找了个有树阴的地方坐下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br><p>他也跟着坐下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两个呵欠。 <br><p>王动笑了,看着他微笑道:“最近你好像变得比我还懒。” <br><p>郭大路道:“谁规定只有你才能最懒的?我能不能比你懒一点?” <br><p>王动道:“不能。” <br><p>郭大路道:“为什么不能?” <br><p>王动道:“因为你最近本该比谁都有劲。” <br><p>郭大路道:“为什么?” <br><p>王动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燕七说你的话?” <br><p>郭大路道:“不记得。他说的话我为什么一定要记得?” <br><p>这人就好像刚呑下三吨火药,一肚子都装満了火药气。 <br><p>王动并不在意,还是微笑着道:“他说,我们这四个人之中,本来以你的武功最差的。” <br><p>郭大路道:“你们都有好师傅,我没有。” <br><p>王动道:“可是自从那天你跟黑衣人交过手之后,他才发现,我们的武功虽然比你⾼,但若真和你打起来,也许全都不是你的对手。” <br><p>郭大路冷冷道:“他说的话,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br><p>王动道:“但我相信,因为我的看法也跟他一样。” <br><p>郭大路道:“哦?” <br><p>王动道:“你武功虽然不如我们,但是和人交手时,却能随机应变,制敌机先,若套句老话来说,你正是个天赋异禀,百载难遇的练武好材料,所以…” <br><p>郭大路道:“所以我们应该打一架来试试看,对不对?” <br><p>他的火药味还很重,王动还是不理他,微笑着道:“所以你应该振作起精神来,再好好的练练功夫,若能够找个好师傅,以后说不定就是天下武林的第一⾼手。” <br><p>郭大路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倒并不想找个好师傅,只想找个好大夫。” <br><p>王动道:“为什么?” <br><p>郭大路咬着自己的手指甲,道:“因为…因为我有病。” <br><p>王动动容道:“你有病?什么病?” <br><p>郭大路道:“一种奇怪的病。” <br><p>王动道:“你以前为什么没有说起过?” <br><p>郭大路道:“因为我…我不能说。” <br><p>他的确満脸都是痛苦之⾊,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br><p>王动居然也没有再问。 <br><p>因为他知道问得越急,郭大路越不会说的。 <br><p>他既然不问,郭大路反而憋不住了,反而问他:“你难道没有发现最近我有点变了?” <br><p>王动皱着眉,沉昑着说道:“嗯,好像有那么一点。” <br><p>郭大路叹道:“那就因为我有病。” <br><p>王动试探着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病在哪里?” <br><p>郭大路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就在这里。” <br><p>王动皱眉道:“你得的是心病?” <br><p>郭大路的脸⾊更痛苦。 <br><p>王动道:“心病也有很多种,据我所知,最厉害的一种就是相思病——你难道得了相思病?” <br><p>郭大路不停的叹气。 <br><p>王动却笑了,道:“相思病并不丢人的,你为什么不肯说出来?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你去作媒呢。” <br><p>郭大路用力咬着牙,又过了很久,忽然一把抓住王动的肩,道:“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br><p>王动道:“当然是。” <br><p>郭大路道:“好朋友是不是应该互相保守秘密?” <br><p>王动道:“当然应该。” <br><p>郭大路道:“我有个秘密,已憋了很久,再不说出来,只怕就要发疯了,可是…可是我想说出来,又怕你笑我。” <br><p>王动道:“你…你得的难道是…是花柳病?” <br><p>郭大路道:“不是。” <br><p>王动松了口气,道:“那就没关系了,你尽管说出来,我绝不笑你。” <br><p>郭大路又犹豫半天,才苦着脸道:“相思病也不只一种,我得的却是最见不得人的那一种。” <br><p>王动道:“为什么见不得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丢人?” <br><p>郭大路道:“可是…可是…我这相思病,并不是为女人得的。” <br><p>王动也怔住了,怔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相思的难道是个男人?” <br><p>郭大路点点头,简直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br><p>王动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故意庒低了声音,悄悄道:“不会是我吧?” <br><p>郭大路看着他,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只有板着脸道:“我的病还没有那么重。” <br><p>王动却似又松了口气,笑道:“只要不是我,就没有关系了。” <br><p>他忽又庒低声音,道:“是不是小林?” <br><p>郭大路道:“你见了活鬼。” <br><p>王动又皱眉想了半天,才展颜笑道:“我明白了,你喜欢的是燕七。” <br><p>郭大路不说话了。 <br><p>王动悠然道:“其实我早就已看了出来,你老是喜欢跟他在一起。” <br><p>郭大路苦着脸:道:“以前我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还以为那只不过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但后来…后来…” <br><p>王动眨了眨眼,道:“后来怎么样?” <br><p>郭大路道:“后来…后来就不对了。” <br><p>王动道:“什么地方不对?” <br><p>郭大路道:“我也说不出来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反正只要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就特别不一样。” <br><p>王动道:“有何不一样?” <br><p>他倒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连一点都不肯放松。 <br><p>郭大路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样。” <br><p>他说了也等于没说。 <br><p>王动好像已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但总算还是忍住,正⾊道:“其实这也不能算丢人的事。” <br><p>郭大路道:“还不丢人?像我这样一个男子汉,居然…” <br><p>王动道:“有这种⽑病的人,你也不是第一个。断袖分桃,连皇帝老子都有这种嗜好,而且千古传为佳话,我看倒不如索性跟他…” <br><p>郭大路跳了起来,瞪着他,怒道:“原来你不是我的朋友,我看错了你。” <br><p>他扭头就想走了。 <br><p>王动却拉住了他,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只不过是在试探你的,其实我也早已看出来,燕七这个人有点不对了。” <br><p>郭大路怔了怔,道:“他有什么不对?” <br><p>王动好容易才总算没有笑出来,板着脸道:“你难道没有看出他这人有点琊气?” <br><p>郭大路道:“琊气?什么琊气?” <br><p>王动道:“我们虽然是这么好的朋友,但他却还是像防偷似的防着我们,觉睡的时候,一定先把门窗都拴上,对不对?” <br><p>郭大路道:“对。” <br><p>王动道:“他每次出去的时候,总是偷偷的溜走,好像生怕我们会跟着他似的,对不对?” <br><p>郭大路道:“对。” <br><p>王动道:“他好像从来没洗过澡,但⾝上却并不太臭,穿的服衣虽然又脏又破,但屋子里却比谁都⼲净…你说这些地方是不是都有点琊气?” <br><p>郭大路脸⾊似乎有些发白,迟疑着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 <br><p>王动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说他是魔教的人。” <br><p>他忽然大声咳嗽,因为若再不咳嗽,只怕就要笑出来了。 <br><p>郭大路的脸⾊却更发白,嘴里翻来覆去的念着两个字:“魔教…魔教…” <br><p>王动咳嗽了半天,才总算忍住了笑声,又道:“我只不过听说魔教中有几对夫妻很奇怪。” <br><p>郭大路道:“什么地方奇怪?” <br><p>王动道:“这几对夫妻,丈夫是男人,太太也是男人。” <br><p>郭大路就像是忽然中了一根冷箭似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王动,嗄声道:“你…一定要帮我个忙。” <br><p>王动道:“怎么帮法?” <br><p>郭大路道:“想法子大吵一架。” <br><p>王动道:“大吵一架?怎么吵法?” <br><p>郭大路道:“随便怎么吵都没关系,吵得越厉害越好。” <br><p>王动道:“为什么要吵?” <br><p>郭大路道:“因为吵过之后我就可以一走了之。” <br><p>王动的脸⾊也变了变,似乎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过了半晌,才勉強笑道:“其实你也不必要走,其实他…” <br><p>他好像要说出什么秘密,但郭大路却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走,只不过暂时离开这里一阵子。” <br><p>王动道:“然后呢?” <br><p>郭大路道:“然后我就在山下等着他,只要他出去,我就可以暗中跟踪,看看他究竟到些什么地方去,跟些什么人见面。” <br><p>他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查出他究竟有什么秘密。” <br><p>王动沉昑着,道:“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等?” <br><p>郭大路道:“因为我若就这样跟踪他,一定会被他发觉的。” <br><p>王动道:“难道你想到山下去易容改扮?” <br><p>郭大路道:“嗯。” <br><p>王动道:“你懂得易容术?” <br><p>郭大路道:“不懂,但我却有我的法子。” <br><p>王动歪着头,考虑了半天,缓缓道:“你既然已决心要这么做,也未尝不可,只不过…” <br><p>郭大路道:“只不过怎么样?” <br><p>王动道:“我们要吵,就得吵得像个样子,否则他绝不会相信的。” <br><p>郭大路道:“不错。” <br><p>王动道:“所以我们就要等机会,绝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吵起来。” <br><p>郭大路道:“要等什么样的机会呢?” <br><p>王动笑了笑,道:“我虽然不太喜欢跟别人吵架,但要找个吵架的机会,倒并不太困难。” <br><p>郭大路道:“为什么?” <br><p>王动道:“因为你本来就常常不说人话。” <br><p>郭大路也笑了,道:“若是燕七在这里,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吵起来。” <br><p>王动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 <br><p>郭大路道:“担心什么?” <br><p>王动道:“我只怕他帮着你跟我吵,吵完了跟着你一起走。” <br><p>郭大路眨了眨眼,道:“这点你倒用不着担心。” <br><p>王动道:“哦?” <br><p>郭大路道:“我既然能跟你吵,难道就不能跟他吵么?” <br><p>王动又笑了,道:“当然能。有时你说的话,足足可以气死一城的人,无论谁跟你吵起来,我都不会觉得很奇怪的。” <br><p>郭大路还没有开口,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从那边的树林中传了出来。 <br><p>一个少女的声音在放声大叫:“救命呀…救命!” <br><p>男人听到女孩子叫“救命”大多数都会立刻赶过去。 <br><p>就算他并没有真的准备去救她,至少也会赶过去看看。 <br><p>每个男人一生中,多多少少总会幻想过一两次“英雄救美”这种事的,只可惜事实上这种机会并不太多而已。 <br><p>现在机会来了,郭大路怎么肯错过。 <br><p>郭大路不等王动有所行动,就已经跳了起来,直冲过去。 <br><p>只可惜他好像还是迟了一步。 <br><p>他⾝子刚跳起来,就看到一个人箭也似的冲入了树林。 <br><p>叫“救命”的女孩,大多数都不会长得太丑,但像现在叫救命的这个女孩子这么样漂亮的,倒也并不太多。 <br><p>这女孩子年纪不大,最多也只不过十七八岁,梳着两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更显得俏皮伶俐。 <br><p>她手里提着花篮,一张白生生的瓜子脸吓得面无人⾊,正围着一棵树在打转。 <br><p>一个満脸胡子的彪形大汉,脸上带着狞笑,围着树追。 <br><p>他追得并不急,因为他知道这女孩子已经是他口中的食物,已经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br><p>他再也想不到半路上竟会杀出个程咬金来。 <br><p>幸好来的这程咬金,只不过是年轻小伙子,长得也跟大姑娘差不多。 <br><p>所以,不等林太平开口,他反而先吼了起来,大声道:“你这兔崽子,谁叫你来的?若是撞走了老子的好事,当心老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 <br><p>林太平沉着脸,道:“什么好事?” <br><p>大汉狞笑道:“老子在⼲的什么事,你小子难道看不出?” <br><p>那小姑娘已躲到林太平背后,喘着气,颤声道:“他不是好人,他…他要欺负我。” <br><p>林太平淡淡道:“你放心,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br><p>大汉怒吼道:“难道你这个兔崽子还想多管闲事不成?” <br><p>林太平道:“好像是的。” <br><p>大汉狂吼一声,饿虎扑羊般,向林太平狠狠扑了过来。 <br><p>看来他也是练过几天功夫的,不但下盘很稳,而且出手也很快。 <br><p>只可惜他遇着的是林太平。 <br><p>林太平一挥手,他就已像野狗被踢了一腿“骨碌碌”滚了出去。 <br><p>他又惊又怒,嘴里大骂着,看样子还想爬起来,再拼一拼。 <br><p>谁知后面已有个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br><p>这人不但力气大,⾝材也不比他矮,只用一只手拎住他,他居然连一点反抗的法子都没有。 <br><p>郭大路总算赶来了,拎着他走到林太平面前,微笑道:“你说应该怎么打发这小子?” <br><p>林太平道:“那就得看这位姑娘的意思了。” <br><p>那小姑娘惊魂未定,⾝子还在发抖。 <br><p>郭大路冲着她挤了挤眼,笑道:“这人欺负了你,我们把他宰了喂狗,你说好不好?” <br><p>小姑娘惊呼一声,吓得人都要晕了过去,一下子倒在林太平⾝上。 <br><p>郭大路大笑,道:“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像这种臭小子,连野狗都不肯嗅一嗅的。” <br><p>他一挥手,喝道:“滚吧,滚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br><p>用不着他说,这大汉早已连滚带爬的跑了。 <br><p>小姑娘这时才松了口大气,红着脸站了起来,盈盈拜倒,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否则…否则…” <br><p>她眼圈又开始发红,连话都说不出了,像是恨不得抱住林太平的脚,来表示自己心里有多么感激。 <br><p>林太平的脸也红了。 <br><p>郭大路笑道:“救你的又不是这位公子一个人,我也有份,你为什么不来谢谢我?” <br><p>小姑娘的脸更红,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br><p>幸好这时燕七已赶来,瞪着郭大路,道:“人家已经受了罪,你还要欺负她?” <br><p>他将这小姑娘从地上拉起来,道:“他这人也有点⽑病,你用不着理他。” <br><p>小姑娘垂着头,道:“多…多谢。” <br><p>燕七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跟那种人到这种地方来的?” <br><p>小姑娘头垂得更低,嗫嚅着道:“我是个卖花的,他说这地方有人要把我这一篮子花都买下来,所以…所以我就跟着他来了。” <br><p>燕七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男人坏的比好的多,下次你千万要小心。” <br><p>林太平忽然开口问道:“你这一篮子花,共值多少钱?” <br><p>卖花姑娘道:“三…三…” <br><p>林太平道:“好,我就给你三两银子,这一篮花我全买下来。” <br><p>卖花女抬起头,看着他,温柔的目光中,充満了感激。 <br><p>林太平却又红着脸,扭过头去,反而好像不敢面对着她。 <br><p>郭大路看看林太平,又看看这卖花女,忽然问道:“小姑娘你贵姓?” <br><p>卖花姑娘却好像很怕他的样子,他一开口,这小姑娘就吓得退了两步。 <br><p>郭大路道:“你是不是住在山下?是不是最近才搬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br><p>卖花姑娘红着脸,垂着头,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br><p>郭大路笑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是个哑巴?” <br><p>卖花姑娘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忽然扭头就跑。 <br><p>只见她两条大辫子背后甩来甩去,跑出去很远,忽又回过头来,瞟了林太平一眼,把篮子里的花全都拿出来,放在地上,道:“这些花全都送给你。” <br><p>话还没有说完,脸更红,跑得更快,好像生怕别人会追过去似的。 <br><p>郭大路笑道:“这小姑娘胆子真小。” <br><p>燕七冷冷道:“看见你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胆子再大的女人,也一样会被你吓跑。” <br><p>郭大路道:“我只不过问了她两句话而已,又没有怎么样。” <br><p>燕七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又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好问的?” <br><p>郭大路笑道:“我又不是自己要问。” <br><p>燕七道:“你替谁问?” <br><p>郭大路向林太平呶了呶嘴,笑道:“你难道没看见我们这位多情公子的样子?” <br><p>林太平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眼睛还盯在小姑娘⾝影消失的地方,竟似有些痴了。 <br><p>****** <br><p>舂天还没有去远,早上的风里,还带着舂寒。 <br><p>郭大路推开门,深深昅了口气,一院子舂风就似已全都扑入他怀里。 <br><p>每天起得最早的人,一定是他,因为他觉得将大好时光消磨在床上,实在是件很浪费的事。 <br><p>但今天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林太平已经站在院子里。 <br><p>站在院子里发怔。 <br><p>郭大路轻轻咳嗽了几声,他没听见,郭大路又敲了敲栏杆,他也没听见。 <br><p>他眼睛勾直勾的盯在墙角的一丛芍药上,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br><p>郭大路轻轻走过去,突然大声道:“早。” <br><p>林太平这回终于听见了,同时也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郭大路,才勉強笑道:“早。” <br><p>郭大路盯着他的脸,道:“看你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br><p>林太平支吾着,道:“嗯。” <br><p>郭大路又道:“你看来好像有点心事,究竟在想什么?” <br><p>林太平道:“我在想…舂天好像已经过去了。” <br><p>郭大路道:“不错,舂天已经过去了,昨天刚过去的。” <br><p>林太平道:“昨天过去的?” <br><p>郭大路微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么?昨天那位小姑娘跑走的时候,舂天岂非也已跟着她一起走了么?” <br><p>林太平的脸红了,郭大路故意叹了口气,喃喃道:“舂天到哪里去了呢?谁知道?…若有人知舂的去处,又何妨唤归来同住。” <br><p>林太平红着脸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缺德话?” <br><p>郭大路笑道:“我这话难道就错了么?你难道不想将舂天留住?” <br><p>林太平道:“我…” <br><p>他忽然停住了口,因为这时舂风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br><p>“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br><p>提着花篮儿,上市场。 <br><p>穿过大街,走过小巷, <br><p>卖花,卖花,声声嚷。 <br><p>花儿虽美,花儿虽香, <br><p>没有人买怎么样? <br><p>提着花篮儿,空着钱袋。 <br><p>怎么回去见爹娘?” <br><p>歌声又甜又美,又有些酸酸的,不但林太平听痴了,就连郭大路都已听得出神。 <br><p>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舂天并没有去远,现在又回来了。” <br><p>他忽然用力一推林太平,笑道:“你还不出去,还怔在这里⼲什么?” <br><p>林太平红着脸道:“出去⼲什么?” <br><p>郭大路眨了眨眼,道:“人家昨天送了你那么多花,今天你至少也该对人家表示点意思呀。” <br><p>林太平还在犹豫着,却终于还是半推半就的,被郭大路推了出去。 <br><p>雾已散,阳光満地。 <br><p>一个手提着花篮的小姑娘,正踩着満地阳光,慢慢地走过来。 <br><p>她抬起头,忽然看见林太平,満地阳光忽然全都到了她脸上。 <br><p>也许还有一半在林太平脸上。 <br><p>郭大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小姑娘,悄悄地退了回去。 <br><p>掩上门,将他们留在门外。 <br><p>舂风温柔的就像是情人的眼波。 <br><p>郭大路微笑着,心里觉得愉快极了,背负起双手,在院子里慢慢地踱着步。 <br><p>他本来并不想找燕七去的,但抬起头来时,忽然发觉已到了燕七门外。 <br><p>如此美的舂光,怎能不让朋友来同享? <br><p>郭大路终于伸出手,轻轻地敲门。 <br><p>没有回应。 <br><p>敲门声再大,还是没有回应。 <br><p>燕七怎会睡得这么死? <br><p>郭大路大声唤道:“太阳已经晒在头上了,还不起来?” <br><p>门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br><p>背后却有了声音,是王动的声音。 <br><p>王动道:“他不在后面院子,也不在厨房。” <br><p>郭大路的脸⾊已有些变了,忍不住用力去推门。 <br><p>门根本是虚掩着的。 <br><p>郭大路一推开门,一院子舂光好像已被他推了出去。 <br><p>屋子里没有人。 <br><p>床上的被褥,还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br><p>非但燕七的人不在屋里,他的一些零星东西也全都不见了。 <br><p>郭大路站在那里,手脚冰冷。 <br><p>王动的眉也皱了起来,喃喃道:“看样子他好像是昨天晚上走的。” <br><p>郭大路道:“嗯。” <br><p>王动道:“这次他为什么把东西也带走了呢?为什么连一点话都没有留下来?” <br><p>郭大路突然转⾝,用力抓住了王动的肩,道:“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告诉他什么?” <br><p>王动道:“你想我会告诉他什么?” <br><p>郭大路道:“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br><p>王动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人?” <br><p>郭大路道:“你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br><p>王动叹了口气接道:“现在我们已用不着吵架了,否则就凭着这句话,我已经可以跟你吵起来。” <br><p>郭大路怔了半晌,终于也长长叹了口气,慢慢地松开手。 <br><p>王动勉強笑了笑,道:“其实你也用不着急,以前他也溜出去过,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br><p>郭大路摇头摇,苦笑道:“你自己刚才也说过,这次不同。” <br><p>王动道:“可是他根本没有原因要不辞而别。” <br><p>郭大路低下头,道:“也许…也许他也跟我一样,也觉得有点不对了,所以…所以,还是不如走了的好。” <br><p>王动犹豫着,道:“其实你们根本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br><p>郭大路苦笑道:“还没有?” <br><p>王动道:“其实他…他…” <br><p>郭大路道:“他怎么样?” <br><p>王动凝视他,过了半晌,忽又摇了头摇,道:“没怎么样,没怎么样…” <br><p>他不等说完话,就掉头走了。 <br><p>郭大路道:“你到哪里去?” <br><p>王动道:“去找杯酒喝喝。” <br><p>其实王动也并不是个能将话蔵在心里的人,—只不过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br><p>因为他觉得,有些事郭大路也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得多了,反而更烦恼。 <br><p>只可惜不知道也同样烦恼。 <br><p>现在舂天才真的去远了。 <br><p>舂去何处?从来没有人知道。 <br><p>“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br><p>提着花篮儿,上市场…” <br><p>甜美的歌声,每天清晨都能听得到。 <br><p>只要听到这歌声,林太平就觉得舂天已回来了。 <br><p>但郭大路的舂天却已一去不返。 <br><p>燕七的人也和舂风一样,一去就无踪影,一去就无消息。 <br><p>“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下?” <br><p>郭大路决心要将这原因找出来。 <br><p>所以他也走了。 <br><p>走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不找到他,我绝不回来!” <br><p>****** <br><p>富贵山庄中的笑声少了,天气虽一天比一天热,但在王动的感觉中,这地方却似一天比一天冷。 <br><p>没有郭大路的消息,没有燕七的消息,也没有舂天的消息。 <br><p>只有那甜美的歌声,还是每天都可以听到。 <br><p>除此之外,惟一令人稍觉愉快的,就是红娘子的伤也已痊愈。 <br><p>有一天,她和林太平陪着王动,坐在屋檐下。 <br><p>苍穹本来一碧如洗,但忽然间,乌云已连天而起。 <br><p>接着,夏曰的雷雨就已倾盆而落。 <br><p>雨水重帘般从屋檐上倒挂而下,墙角的残花也已不知被雨水冲向何处。 <br><p>王动看着檐上的雨帘,忽然长叹了一声,喃喃道:“舂天真的已经过去了。” <br><p>红娘子柔声道:“现在虽已过去了,但很快就会再来的。” <br><p>林太平道:“不错,舂天无论去多远,都一定会回来的。” <br><p>王动道:“一定?” <br><p>林太平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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