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柏吓退了那五名方夜羽的手下时,秦梦瑶暗叫不好,由房门溜往外厅,再由窗户穿出,向着那可能与南海派有关,⾝份⾼于其它人的蒙脸中年人追去。
假若她能证实这人是南海派的人,甚至真个就是该派的掌门人“锦衣夜行”席慕雄,她或者能多了解点方夜羽那无孔不入的报情手段,对八派在和方夜羽愈来愈趋向白热化和表面化的斗争里,更多些许把握。
除了这个原因外,就是这五人无论如何不济,也不致于会被韩柏吓走,尤其是在暗处明显地还有埋伏支持的同党时,他们如会落荒而逃,就更没有道理了。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眼前是否有更迫切的危险,设法由被动转回主动。
这些念头闪电般掠过她平静无波的芳心时,秦梦瑶早掠过了十多座房舍,追到那蒙脸人背后五十步处。
就在这时。她至静至极的禅心警兆乍现。
秦梦瑶停下,静立屋脊上。
要知她正全力展开⾝法,就算要停下来,也必须逐渐减速,像这样说停就停,由至动化作至静,实是有违常理,那种极端的对比,在视觉和心理上都予人震撼性的效果。
这时在黯淡的月⾊里,东南西北四方缓缓升起四个⾼矮不一,⾝穿素⻩僧袍的喇嘛僧,而那被秦梦瑶跟踪的蒙脸男子则乘机逸进暗黑里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方夜羽也算大脸子,竟能把四位前辈从青蔵⾼原上的大密寺邀来中原,还为他出力。”
立于东位的喇嘛満脸皱纹,年纪以他最长,⾝形亦以他最是雄伟,神态却最是闲适自得,悠悠道:“太阳密尊者哈赤知闲见过梦瑶姐小,若姐小以为单凭方夜羽的脸子,便可请得动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
西位的喇嘛⾝裁虽最矮,但却丝毫没有给人“小”的感觉,因为他体形长得极为均匀,而且看上去非常年青,嫰滑的肌肤像刚发育的少男,容颜俊俏,若非剃光了头,又穿上喇嘛僧服,确是个翩翩俗世佳公子。这时他手挽佛珠,一粒一粒数着,口中低念经文。
他欣然一笑,停了念经,接着哈赤知闲道:“本座少阴密尊者容白正雅,今次我们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只是两件事,其它一切都没有趣兴去管,请梦瑶姐小明察。”他看上去既年肯又文秀,偏是神态稳重而气势浑厚,语调老气横秋,与他的外观恰成相反的对比。
不待秦梦瑶说话,南方那瘦硬如铁,千托铁钵,一脸凄苦的中年喇嘛一声长叹道:“若能留在青蔵,闭关潜修,自是最美,可惜我们不得不来此找寻鹰缘活佛,取回他携走之物。何况梦瑶姐小今次踏足尘世,摆明不将大密宗三百年前的警誓放在心上,我们那能坐视不理?”
馀下尚未说话的喇嘛柔声道:“刚才说话的是少阳密尊者苦别行,本法座则是太阴密尊者宁尔芝兰,看在梦瑶姐小⾝上无剑,我们也不会厚颜捡便宜,只要姐小在这里留上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掉头便走。”
若说那少阴密尊者是俊俏,这看去同样年青的宁尔芝兰只可以“娇美”来形容,甚至会使人怀疑他是女儿之⾝,究竟是男是女,实是扑溯迷离。
秦梦瑶煞那间闪过无数念头,但都给她一一抛开,最后只剩下较迫切的两个问题,就是何旗扬和韩柏的安危,不由暗叹一口气。
方夜羽使这四人将自己困在此地,自然是要去对付何旗扬和韩柏,而这四人的确有将自己留在此地的力量。
在中原里,可能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青蔵四密的底细,因为这牵涉到武林两大圣地,慈航静斋和念禅宗与南北两蔵几个最大教派持续了数百年激烈但秘而不宣的斗争。
两大圣地之所以长期噤止门人在江湖上走动,亦是与此有关。
假设自己败了,亦等于慈航静斋和念禅宗终于在这场牵涉到宗教信仰和禅法的中蔵斗争中,垮了下来。
这四密尊者说话看似客客气气,其实无一句说话不暗合攻心之道,只要能破坏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他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秦梦瑶那会不知道,饶是如此,当她想起可能陷入了凶险绝地的韩柏时,芳心仍掠过一丝焦虑。这使她知道韩柏在她的芳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也使她知道单凭将对韩拍的忧虑強庒下去,只是下乘之策,她定要另寻他法,否则今夜将有败无胜。
那女子般娇柔的宁尔芝兰讶然道:“梦瑶姐小竟在明知贵友韩柏性命危如卵的当儿,仍不急于突围,确教我等参详不透。”
这人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着秦梦瑶:韩柏正⾝陷危机,这固是针对着秦梦瑶以“静守”为主的静斋心法,但更深一层的意义,就是他认为秦梦瑶对韩柏已有情意,只凭这点,便可对秦梦瑶构成另一种困扰。
看来是四密之首的哈赤知闲徐徐道:“我们四人的年纪加起来,超过了四百岁,对人世的斗争仇杀,早全无趣兴,只是基于当年成为尊者时在大曰如来前立下的护法宏誓,不得不与姐小对阵于此。假若姐小能解剑归隐,立誓永不重入江湖,我们解决鹰缘活佛之事后,亦立刻回蔵,姐小还请三思。”
其它三人都手结法印,念颂蔵经。
秦梦瑶哂然一笑,虽没有正面作答,四僧都知她断然拒绝了这建议。
苦别行道:“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容白正雅低叹道:“梦瑶姐小是否打算硬闯突围?”
秦梦瑶淡然道:“梦瑶有一个预感。就是无论韩柏遇到多么大的凶险,最后他必能安然渡过,四位尊者是否相信?”
四僧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心中都在暗感秦梦瑶的反击利害之极。
对秦梦瑶这几句话,只有相信或不相信。
若是相信的话,自不能再以韩柏的安危对她造成庒力:不相信的话,而假设异曰韩柏果然逃得性命,便显示出四人的心灵修养及不上秦梦瑶,这对他们这些一生以精神修练为主的人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
最有效的方法,莫如立即杀死秦梦瑶,那便一了百了。
忽然间,四僧心中齐涌杀机。
秦梦瑶立时感应到由四方涌过来的杀气,不惊反喜:原来无论是静斋心法,又或禅宗的禅功,都是不讲杀戮,以“静”“守”“虚”“无”为主,先前四僧一直采取静守的战略,就是针对秦梦瑶不得不突围的形势所采取以静制动的战术,假设她急于脫⾝,便大违“静守虚无”正好堕进敌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现在四僧起了杀念,虽没有任何实质行动,但在精神上已是反守为攻,自乱策略。
秦梦瑶当然不肯放过这种稍纵即逝的微妙情势,微微一笑道:“梦瑶失陪了!”作势欲去。
她只是腰肢挺直了点,一对纤手略为提起,膝前挫腿微弯,但不知如何,竟给人一种即要腾升掠去的感觉。而更怪异的是她依然是静守原地,一寸也没有移动过。
四僧受她牵引,一齐摆开架势。哈赤知闲和苦别行,双手伸开,连着宽大的喇嘛袍,蝙蝠般张开来;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则双手环抱胸前,头前伸,像两条盘成一饼的毒蛇,蓄势扑击。
势姿虽异,心中的震撼却是彼此如一。
罢才秦梦瑶初追来时,他们本打算给秦梦瑶先来个下马之威,岂知秦梦瑶不但觉察到他们的存在,还借由极动化成极静那玄妙的变换,无形地化解了他们的攻势,迫他们现⾝出来。现在她又藉着这包含了至动至静,似动实静的奇妙势姿,主动地控制了战局,使他们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由此可见这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踏入江湖仙子般的美女,成就已到了超凡入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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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烈移到床缘,向谷倩莲低声道:“随我来!”
比倩莲一把抓着他衣袖,娇声道:“抱我!”
风行烈皱眉道:“不要胡闹,来的可能足方夜羽的人。”
比倩莲一惊松手,风行烈乘机脫⾝,穿窗而出,谷倩莲慌忙飘⾝而起,追在后面。
来到窗外,风行烈大鸟般腾空而起,先落在一棵树的横⼲处,再掠往客栈旁一所民房之上。
比倩莲来到他⾝旁,问道:“敌人在那里?”
风行烈凝神细听,忽有所觉地道:“随我来!”
比倩莲随着他闪⾼伏低,望西南而去,两人展开⾝法,迅若飞鸟,不一会前面的民房上人影一闪,又失去影踪。
风行烈微微一笑,向谷情莲举手打个招呼,跃落一条窄巷去,奔了十多步,切入另一道较宽的街道,那黑影又再在前方出现。
这时连谷倩莲也不由不佩服风行烈的追踪术,确是非常⾼明。
风行烈将谷倩莲一拉,避进道旁的暗黑处,才蔵好⾝形,那人迅速回头一望,又继续往前掠去。
比倩莲慌忙下挤进了风行烈怀里去,骇然道:“好险!”
风行烈轻声道:“若这类小角⾊也能察觉到我在追踪他,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比倩莲默然无语。
风行烈奇怪谷倩莲为何忽然像哑了般,低头望去,谷倩莲美目紧闭、満脸晕红,这才醒觉和这娇俏的少女实在太亲热了,也不由心神汤漾。
比倩莲惊醒过来,仰脸道:“为何还不追去?”
风行烈收摄心神,哂道:“贼巢已到,何需再浪费脚力。”
比倩莲也是江湖门槛非常精到的人,只是有风行烈在,女性的本能使她不自觉地倚赖着对方,闻言低声道:“是否发现了对方把风的人?”她这一问绝非无的放矢,江湖上一个惯常的技俩,就是故意到了目的地而过门不入,让把风的人看看有没有人在跟踪,这方法非常有效,除非遇上像风行烈这样的⾼手,能先一步发觉对方负责监视的人。
风行烈微一点头,低呼道:“回来了!”
果然那夜行人从对面的一所民房跃下,巷尾一道围墙的后门张了开来,那人闪⾝入內。
风行烈道:“看来不像是方夜羽的人,是否仍要追查下去?”
比倩莲道:“这样鬼鬼祟祟,那会有什么好人,横竖我们闲着没事,看看他们⼲些什么也好。”
风行烈沉昑片晌,道:“好!随我来。”贴墙上掠,伸手攀着檐顶,借力轻若狸猫般翻上屋顶,动作若行云流水,非常好看。最难得是原地直上,不虞给人发觉。
比倩莲心中暗赞,暗忖自己轻功虽然不错,比之风行烈,仍是有一段距离,幸好自己另有法宝,取出当曰藉之救风行烈逃命的索钩,射上屋檐挂好,借力跃了上去,来到风行烈⾝旁。
风行烈点头道:“这只索钩制作巧妙,钩⾝黏上软棉,钩上东西时全无声息,是否你自己设计的?”
比倩莲欣喜里带着微微的怨怼,道:“我做的事里,终有一件得到了你的赞赏。”
风行烈想不到这样一句话也能令谷倩莲如此快乐,微微一笑,也不打话,往前掠去,过了两所民房后,跃进其中一家的后园里。
比倩莲落到他⾝旁,奇道:“那人并不是进了这一家呀!”
风行烈指着设在小后花园一角的石凳石台道:“看!有这么好的地方,怎可不进来歇歇脚,欣赏一下曰出前的夜景。”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
比倩莲秋波流转,轻移玉步,坐到他⾝旁另一张石凳上,手肘枕在石台面,手托着下巴,望住天上的月亮道:“不知月亮里是否真的住着个美丽的女神仙?”
风行烈失笑道:“你好象忘了到这里是要听故事的呀!”
比倩莲一呆道:“听故事?”
风行烈将大手按在她的背心处,微笑道:“是的!听一个事先全不知道內情的故事。”
比倩莲吓了一跳,正想着为何风行烈忽地来个大转变,对自己动手动脚起来,一股淳和的真气,由风行烈的手心处输进她督脉內。
四周本半蔵在黑暗里的景物光亮清晰起来,听觉的世界亦丰富起来,多了很多先前没有察觉的细音。
风行烈的声音在她耳旁低声道:“将精神集中往西南方。”
比倩莲才知道风行烈是以內功助自己去听窃那夜行人的动静,大感刺激好玩,收摄心神,凝神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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