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俊郎君”薛明玉的浪翻云坐在一辆租来的马车上,扮着一般的商旅,来到京师。
这样虽然需时较久,但却避免因要展开⾝法,致惹人注意。
因为他真假两个⾝份,都是见不得光的。
让人知道他是浪翻云,故会掀起轩然大波;给人认出他是一代淫贼薛明玉,当然亦大大不妥。
幸好现离开申时尚有个把时辰,有足够时间让他赶到落花桥,到时把中交给薛明玉的女儿便算完成了薛明玉临终的遗言了。
赶车的汉子起劲地催着拉车的两匹老马,希望趁天黑前赶多一转车,赚多几吊钱。
未时初,车子离开了三垄村,到达长江西岸,对岸就是京城。
渡头早有十多人在等候渡船。
浪翻云透过窗帘望出去,只见大半是本地人。只有四、五个是行旅商贾的模样。
浪翻云戴上竹笠,遮住那淫贼的假脸容,提起蔵着覆雨剑的大包袱,马车停下时,走下马车,顺手多打赏了赶车的汉子一吊钱。
那汉子千恩万谢后,指着渡头一旁泊着的十多只小艇道:“客官若要到落花桥去,可租一只渡艇,渡江入秦淮河而上,最多半个时辰,可抵达落花桥了,总胜过和人迫在摆渡里。”
浪翻云谢过后,走下渡头。
蓦地感到有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上,原来渡头另一边孤零零泊着一艘官艇,上面的几名便装大汉正向他留神打量,他们⾝上都配有刀剑等物,神情沉稳狠悍,不像是一般公差。
浪翻云故意倨偻着⾼大的⾝体,敛去双目神光,还装作差点被放在渡头上的货物绊倒,竹笠掉了下来,露出薜明玉英俊的假脸。
若他没有差错,这几人应是楞严手下的东厂铁卫,负责把守这渡江必经之路。
船上那些大汉见他如此不济,一齐头摇失笑,不再理他。
浪翻云亦是心中暗笑。
后面晌起轻微有节奏的足音,浪翻云一听下便知来者有三个人,都是深黯武技之辈,忙把竹笠戴回头上,诈作远眺正由对岸驶回来的渡船,装出个不耐烦的样子,才往右旁的渡艇处走去,以免和这些武林人物照脸给认了出来。
一艘小艇驶了过来,一个艇姑轻摇着橹,叫道:“客官是否要艇,到最大的秦淮红楼只要吊半钱!”
浪翻云暗赞艇姑懂得做生意,点头走下艇去,正欲坐在艇头,好欣赏长江和到了秦淮河后的沿岸景⾊,艇姑叫道:“客官坐进船篷舱里吧,免得水花打上来溅湿了你。”
浪翻云心中微凛,原来当他的注意力来到蓬舱內时,立时探测到若有若无蓄意庒下了的轻微呼昅。
这时他有三个选择。
一是立时回到渡头去,可是如此做法将更惹人注目,若让那后面跟来的武林人物认出自己是谁,问题将更大。
第二个选择依然是坐到船头去,不过若对方是蓄意对付自己,说不定可在半路中途把艇弄翻,那将亦同样惹人注意,对他无益有害。
所以剩下的选择,仍是依然坐入篷舱里,设法把不知其有何图谋的隐伏者制着,再迫那艇姑送他到对岸去。
打定主意后,他施施然入进篷舱內,还故意背着那蔵了人的一堆货物似的东西坐着。
艇姑眼中闪过得意之⾊,把艇往对岸摇过去。
浪翻云除下竹笠,放在一旁的舱板上,行囊随意放到⾝旁,伸了个懒腰,望往对岸。
十年前,那时他年少气盛,只⾝摸上京师,归程时在秦淮河上邂逅了纪惜惜,那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
⾝旁那暗蔵着的人体温骤升。
浪翻云知道对方出手在即,心下微笑。
在他这种⾼手来说,每一寸肌⾁都可发挥惊人的力量,普通武林人物就算拿着刀剑也休想刺进他体內。
只从对方的呼昅、体热,他已可大略把握对方的修为⾼低,故好整以瑕,静待对方出手。
寒气袭往腰肾处。
在这刹那的短暂时候,他判断出对方来势虽快,但留有馀力,更重要是杀气不浓,使他知道对方只是要把他制着,并非想一刀致他于死地。
他装作愕然,当匕首着他的腰侧时,动也不动一下。
那艇姑照样摇艇,像对篷舱內发生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一把冰冷的女声在旁道:“不要动!我这把匕首淬了剧毒,只要划破你的肌肤,包保你立毙当场。”
浪翻云默言不语。
拿匕首的女子在货物堆里现⾝出来,挨在他⾝旁坐着,匕首当然仍紧着他,一阵充満狠意的笑声后,似哭似笑地道:“想不到吧薛明玉,你虽逃过他们的追杀,却过不了我这一关,我等得你好苦,三年了!每晚我都在想着你,想咬下你的⾁来是何滋味。”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是否认错人了!”他估计只要自己开声说话,对方定可立即把自己有异的声音认出来,那时只要解释几句,消去误会,即可脫⾝,免得对方瞎缠下去,也好让对方因薛明玉已死,在这聇辱和仇恨中解放出来。
岂知那女子一阵冷笑道:“你终于肯说话了!为何那天我怎样求你,都全无回应,只是继续你那万恶的淫行。”
那女子倏地伸出另一只手,点上了他背后几处⽳道。
这对浪翻云那会起什么作用,诈作⾝体一软,挨在女子⾝上。
那女子的匕首仍紧着他,把俏脸移到他前,让他看个清楚,另一手扶着他的肩头,不让他侧倒下去。
浪翻云眼前一亮。
这女子约在二十三、四间,生得秀气美貌,眼眶孕着泪水。充満了复杂之极的神⾊,既有深刻的仇恨,亦有难明的怨意。
女子一阵狂笑,稍稍平静下来,冷冷道:“你这杀千刀的淫贼,认得我了吗?我被你害苦了一生,不但丈夫鄙弃我,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好了,现在你终于落到我手上,待我将你千刀万割后,便陪你一起死去,到了地府再告你一状,教你永不超生。”
浪翻云心中生出怜意,犹豫着好否把真相告诉她。
那摇橹的艇姑叫道:“姐小!我们到那里去?”
浪翻云一听她们全无预定的计划,立知对方准备在船上杀他,正要运劲把她的匕首滑开,女子回应道:“摇到秦淮河去!”
那扮作艇姑的侍女愕了半晌,依然往秦淮河撑去。
女子又再看着浪翻云的眼睛,掠过奇怪的神⾊,怒喝道:“为何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不认得我是谁了吗?哼!你的眼睛变⻩了,是否因酒⾊过度,伤了⾝体。”
浪翻云既知小艇往秦淮河去,便又不那么急于脫⾝了。
女子热泪涌出俏目,悲痛地道:“由那晚你对我⼲了禽兽的暴行后,我心中只想着死,只有死才能还我白清,但一天见不到你先我死去,我颜烟如怎肯甘心,薛明玉!你今天死定了。”
这时轮到浪翻云不敢表明⾝份,否则岂非间接害了这女子。
颜烟如拍开了他一个⽳道,喝道:“说话求饶吧!否则我会逐片⾁由你⾝上割下来。”
浪翻云苦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他的面具不愧百年前天下第一妙手北胜天的制品,连他脸上的表情亦可清楚传达出来。
颜烟如看得呆了一呆,这苦笑自有一种难有的洒脫和男性魅力,梦想不到竟会出现在这恨不得生啖其⾁的采花淫贼脸上。
她以前想起这败坏了她贞节的淫贼时,总恨不得立即把他杀死,不知如何,现在脸脸相对,却又发觉自己并不想这么快杀死他。
那摇艇的小婢再叫道:“姐小!有三艘艇在追踪我们呢!”
颜烟如脸⾊一变,望向那小婢叫道:“设法拖延他们一阵子。”
再传过脸来,望着浪翻云,眼神先透出森寒杀意,接着转为浓烈的怨恨,最后则更是复杂难明,显示她內心数个不同的意念正在交战着。
倏地从怀哀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鲜红⾊的丹丸,硬塞进浪翻云口里。
丹丸入口即溶,顺咽而下,吐也吐不掉。
无论这丹丸的毒性如何厉害,当然不会放在浪翻云心上,只是不明白这颜烟如为何不⼲脆杀了自己。
颜烟如凑到他耳旁道:“这是闽南王家特制的毒,若三天內得不到解,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以你的狡猾,当然会猜到我把解蔵在别处吧。”
浪翻云忍不住道:“你既然这么恨薛明玉,为何不杀掉他,以免夜长梦多。”
颜烟如冷冷道:“为何你提起自己的名字时,像说着别个人似的,难道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一刀杀了你太便宜了,我牺牲了自己的⾝体,才学来天下间最狠辣的毒刑,不教你尝过,怎能心息。我绝不会把你让给别人来杀的。”走了出篷舱外,观看这来的快艇。
这时小艇已到了秦淮河最名闻天下的花舫河段。
河面上泊満了各式各样的大船小艇,装饰华丽,隐闻丝竹之声,热闹非常。
浪翻云啼笑皆非,暗忖对不起都要做一次了,因再不走便赶不上落花桥之约。
*
韩柏和叶素冬并骑而驰,甲鲜明的御林军在前后簇拥,沿着大街往皇宮进发。
叶素冬微笑道:“专使大人!那边就是玄武湖,亦是我们训练水师的地方,大人落脚的外宾驿馆在莫愁湖东的园林里,风景相当不错。噢!专使大人是初次到应天府,所以不知道莫愁湖的故事吧!”
韩柏感到这八派中着名的元老级⾼手出奇地谦恭有礼,说话不徐不疾,显出过人的修养和耐性,真怕他说起故事来亦是慢呑呑的,忙改变话题问道:“为何贵皇上会忽然召本使入宮呢?我的心儿还在忐忑狂跳。”
叶素冬含笑看了他一眼,心想⾼句丽为何会派了这么个嫰娃儿来丢人现眼,口中惟有应道:“皇上行事从来都教人莫测⾼深的!看!那就是皇城了。”韩柏往前望去,只见前面有座非常有气派的宮城,护城河环绕四周,那颗心跳动得更厉害了。
叶素冬介绍道:“皇宮是移山填燕雀湖建成的,城分內外二重,外重名‘皇城’,共有六门,內重名‘宮城’,內外两城间还有两重城门,外为承天门,门前有座外五龙桥;內为端门,亦有条內五龙桥。皇上会在內宮御书房见专使大人。”
韩柏见到皇宮门噤重重,正像只呑了人不须吐骨的巨兽,差点想临阵逃走,不过前后都是武艺⾼強的御林军,又有叶素冬这种第一流的⾼手在旁,逃恐也逃不了。惟有硬着头皮,和叶素冬由南面的午门入进皇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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