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你已无须再细端详。
透过那一袭淡淡的轻纱,隐约可以窥见她美丽的面颊,那两弯分起的蛾眉,以及黑白分明的那双剪水双瞳。这一切都似荡漾在充満了神奇雾海里,却又别具有“逼人”之势!
吴庆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紧接着对方那双隐蔵在淡淡轻纱之后的眸子,已由他脸上掠过去,吴庆由不住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不过是一照脸的当儿,他已领略了对方佳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华绝质,恰似在舂风浴沐的同时,兜头盖脸地倾以冰露!吴庆由不住足下一跄,后退了一步才行站定。相形之下吴老夫人却较他要镇定多了。
“哼哼!”她一连串地哼了几声,厉颜向着儿子吴庆道:“这里没你的事,你且退下去。”
吴庆怔了一下,喃喃道:“是…儿子遵命!”
他似乎不敢再看来人一眼,也不敢与⺟亲含有強烈责备的眼光接触,当下匆匆低头向草舍步入。
来人,甘十九妹那双剪水瞳子,透过隔着眼前的一袭面纱,一直目送着吴庆的背影消逝草舍!之后,她那一双目神,才移向吴老夫人!
“这是令郎?”
语音娇柔,如新莺出谷,只是衬以她冷漠的面⾊,却给人以无比冰寒之感!
“不错!”吴老夫人回答得更冷:“姑娘敢情就是江湖上人称的甘十九妹?”
“你居然知道?”顿了一下她才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甘十九妹是我师门的称呼,传之江湖,竟是不胫而走。”
“那么姑娘你本来的名字是什么?”
“我一定要告诉你吗?”
“你当然可以不说,不过我对你已经很清楚了!”
“啊?”甘十九妹冷峻的目光逼视着她:“后辈愿闻其详!”
“不敢当。”吴老夫人后退了一步,脸上充満了仇恨,冷峻地道:“老⾝当受不起,姑娘何以会改了称呼?”
甘十九妹淡然一笑,道:“那是看在你的松鹤⾼龄分上,别无它意!我可以请教你贵姓吗?”
“我姓吴。”吴老夫人冷峻地道:“老⾝幼承庭训,守妇道女子之德,从不敢在江湖抛头露相,这吴姓乃是先夫的姓氏,你就称呼我一声吴妪就是。”
甘十九妹轻哼一声道:“前辈之意,是说我们女子不该行走江湖,更不该与男儿家一般称強斗狠了?”
“姑娘你太聪明了!”
甘十九妹“哧”的轻笑一声道:“你何不明说你心里所想说的?”
吴老大人道:“老⾝心里想的,姑娘又如何得知?”
“我当然知道。”甘十九妹一针见血地道:“你何不直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岂不⼲脆了当?”
吴老夫人顿了一顿,点头道:“人道你甘十九妹锦心绣口,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你须当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
甘十九妹轻轻哂道:“我记住就是了,吴妪,你刚才说到对我很清楚,请你说出你所知道的。”
吴老大人由于正适病热发作之曰,且知道甘十九妹之绝顶历害,是以虽悉知对方为仇人门下,尽管內心恨恶对方到了极点,却是万万不敢上来造次!是以乃借答对之际,強自缓和內在病机,強调气息,以备必要时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她双手力拄着鸠杖,深深地昅了一口气,脸上的玫瑰红斑,早已渲染成大朵红云:她恨自己的狼狈与无能来掩饰自己的病态支离的脸面!尤其在敌人面前,她更不愿显现出这种窘态!
甘十九妹偏偏却瞧得她那么仔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透过一袭面纱,细细地在她脸上移动着,把一切都瞧在眼睛里,她心里顿时有了一番见解。
吴老夫人冷森森地道:“我知道你…你叫甘明珠,我还知道你的出⾝来历。”
甘十九妹道:“说下去。”
吴老夫人道:“你师父是水红芍!”
甘十九妹倏地吓得一惊!
吴老夫人冷笑道:“你师门早年原是在崆峒山冷魂谷定居,后来迁居至西昆仑,自立门户为‘丹凤轩’,令师水红芍自此也就以‘丹凤轩主’自称,是不是?”
甘十九妹眸子里荡漾着一片迷离!
吴老夫人哑声冷笑道:“令师水红芍以艳姿名噪江湖,一⾝武功却是了得,丹凤轩武功自命天下无敌,令师⾝负丽质天生,加以武技⾼人一等,由是目生于顶,为所欲为,不曾把天下人看在眼中!”
“够了!”甘十九妹揷口道:“吴妪,你的话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我还没有说完!”
吴老夫人双手用力拄着鸠杖,向前迈动一步,哑声道:“谁知道凤凰山一把火,把令师那自负天生绝姿的一张脸,烧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吴妪!”甘十九妹一声清叱道:“你说完了没有?”
吴老夫人缓缓抬起细小的瞳子,注视向她道:“丫头,你少在老婆子面前神气活现的,我与令师打交道的时候,你这丫头只怕还没有出生呢!”
甘十九妹顿了一下,冷冷地道:“你到底是谁?”
吴老夫人道:“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你丈夫叫吴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甘十九妹缓缓上前一步,道:“你虽然守口如瓶,但是仍然告诉了我很多,吴妪!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愚笨吗?”
吴老夫人道:“愿听⾼论!”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道:“既然你对丹凤轩以及家师过去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当然知道我们丹凤轩的戒条之一,是绝不容许你这种人存在的。”
吴老夫人仰天哑笑了一声,満脸不屑!
甘十九妹道:“你无须多说,我已经知道你与我们师门结有仇恨!”
吴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她原是一个十分內在的人,如非在极特殊的情况之下,绝不愿把心里的事吐诉出来,更何况是所谓“隐情”!是以,在她聆听甘十九妹这番探测之后,仍然无动于声。
甘十九妹轻轻叹道:“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守寡多年,犹能教子成人,其实你很可以不必卷入眼前这个多事的漩涡里,但是你的倔強偏偏不此之图,终于把你甚至于那个儿子都带入万劫不复的死域里!”
吴老夫人对于后半段话并不十分在意,前半截话,却使得她十分震惊!她冷寞地看向甘十九妹道:“你何以知道我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这并不难知道?”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丹凤轩的仇人除了极少的几个苟活江湖之外,可以说绝无仅有了!你既然言语之中,显示出仇恨之意,这个仇恨多半是由你那死去的丈夫⾝上而起。”
“为什么?”
“因为敢与丹凤轩为仇的人,都不会还活在人世!因此,”甘十九妹一针见血地道:
“我断定你仇恨起自那死去的丈夫⾝上!”
吴老夫人不噤倒菗了一口冷气,暗忖着,好厉害的丫头,一双凌厉的眸子,也就情不自噤地在对方⾝上上下转动了一周。
甘十九妹道:“既然你不曾否认,那么也就证明我说的话不错,杀夫之仇不共戴大,难为你竟能掩忍了这许多年…实在是不容易!”
吴老夫人眸子里出现了怒光仇焰,频频点头道:“甘明珠,你猜对了,十数年前,先夫丧生在令师之手,是我含辛茹苦教子成人,这多年以来,我无时无刻都在等待着复仇的时机,今天,总算让我等到了…”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天下的事尽多不平,理论上说,似乎上天应该帮助你复仇成功才是,但是结果却是你复仇不成,反倒落得⺟子惨死,结局远较现在更为悲惨,诚然是人生一大遗憾恨事。”
吴老夫人陡然大怒,手中鸠杖方待抡起,却似忽然又止住了心里的怒火,缓缓地放了下来。
“小妮子大言不惭!”吴老夫人冷森森地道:“你何敢轻视老⾝?别人怕你丹凤轩的武功,有如蛇蝎,老⾝却不在乎,你如心存轻视,可就是自己找死!”
甘十九妹冷静地道:“吴妪,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不能轻视你的武功,非但是不敢心存轻视,而且简直还有些畏惧!刚才你与我手下动招时,我已看得十分清楚,那些奇特的招法,的确巧夺天地造化,令我心羡之至。”
吴老夫人脸上闪烁出一片阴沉、孤傲!敌人的赞美,自非虚假阿谀之词,当系由衷之言,吴老夫人下意识似乎先已得到了克敌制胜的満足。
但最不幸的是甘十九妹的话,显然还有下文。
“但是,”她接着说:“你却绝非是我的敌手,今曰之会,似乎早已注定了你悲哀的下场!”
“胡说!”吴老夫人惊愕地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原因很简单,”甘十九妹道:“因为你⾝罹重疾,已经大大地削弱了你的这些奇功异式的功力,所以我几乎可以断定,你绝非是我的敌手。”
吴老夫人惊得一呆,严峻地道:“你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我的功力到底如何,却也并非你仅凭臆测就可以知道的。”
甘十九妹道:“那只有以事实来证明。”
吴老夫人倏地向左面跨出一步,掌中鸠杖微微携起一半,却把左手握向杖⾝,成了双手握杖之势,这种握杖的方式极怪,原因在于她左右手之间的空间甚大,差不多距离约在一尺左右。
甘十九妹明察秋毫,立刻有所觉察。须知她生就冰雪聪明,透剔玲玫,武功智慧,都称得上极流境界,出道江湖战无不胜,观其原因,主要的乃在于“知敌”二字。
这个道理很简单,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莫测⾼深的敌人,她一向引为大戒!吴老夫人的话不错,她忽然觉出对方这个老婆婆的波谲云诡,有再待观察的必要。眼前吴老夫人所摆出的这一个杖势,尤其令她有“虚实莫测”之妙!
甘十九妹以百战百胜之威望,可不愿因轻敌大意而为自己留下败绩,她尤其能够体会出一个成功者“爱惜羽⽑”的重要性!是以,在吴老夫人摆出了敌对的姿态之后,她却不急于迎战,当下浅浅一笑,反倒向后面退了一步。吴老夫人沉声道:“甘丫头。你少逞口舌之利,且把你丹凤轩的秘功尽情施展出来,看看能奈我何!”
甘十九妹冷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只是在你我对手之前,却仍有一件事要弄个清楚。”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才又接道:“我想对于这件事,你已不必再多隐瞒,尚请你赐告实情才好。”
吴老夫人“哼”了一声,放下了鸠杖道:“有什么事,你问吧!”
甘十九妹道:“你当然知道,我们这一次的见面,只是一个巧合吧,其实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找你才来的。”
吴老夫人点头道:“怎么样?”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我是专为找一个人来的,这一个人,多半就蔵在你这里。”
吴老夫人冷冷笑道:“什么人?”
“岳阳门孽徒,依剑平!”
吴老夫人摇头摇冷漠地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嘴里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暗自为尹剑平庆幸不己,她因先已听过尹剑平对此一结仇经过叙述其详,并知甘十九妹将尹剑平之“尹”误做为“依”之一节,现在果经证实。当下心內暗笑不与说破。
甘十九妹听了她的回答后。摇头摇道:“不可能,你在说谎,你的神态早已经告诉了我实话。”
吴老夫人道:“我已说过了的话,不再重复。”
甘十九妹一笑道:“那也不要紧,阮行听令!”
一旁的阮行顿时上前一步,躬⾝道:“卑职在。”
甘十九妹道:“姓依的一定就在这幢房子里,你去给我把他搜出来。”
阮行应了一声:“是!”遂即开始行动。他先前虽然受有杖伤,但经过他止血,并迅速包扎之后己不碍事。眼前吴老夫人有甘十九妹对付,正可见机立功,当时⾝形一转,正待向茅舍扑进去,不意吴老夫人陡地⾝形一转,如旋风一样,已拦在了他面前。
“狗才敢尔!”
嘴里喝叱着,掌中鸠杖霍地一摆,正待向阮行⾝上击去,猛可里⾝侧一股疾风袭过来,吴老夫人转过⾝来,才发觉到出击者甘十九妹的一只手正放下来。“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然她只是举手投足,但吴老夫人已立刻感觉出对方惊人的实力,顿时使得她大生警觉,不敢妄加向阮行出手。只是她却不甘心任人欺凌!
适巧吴庆正由门內踱出,见状遂即向阮行迎过来。吴庆心衔前番被阮行定⽳之恨,一直在找寻机会报复,见状自是不肯放过,他⾝子一纵上来,双掌平胸推出“排山运掌”直向阮行前胸攻到。
阮行⾝子一个倒仰,翻出丈许以外。站定之后,他狂笑一声道:“又是你这个小子,手下败将还敢逞能?看我不收拾你。”
说罢正待扑上,却听得甘十九妹冷笑道:“強将手下无弱兵,你休要小看他,方才你侥幸得手,不见得这一次你就能胜得过他。”
透过那袭面纱,目光转向吴老夫人,她微微一笑道:“吴妪,你敢莫是有什么话要交待你这个儿子吧!”
吴老夫人心中顿时动了一动,脸上一阵发窘,暗惊道:“这个丫头,果然心思过人,居然连我心里想的,也都能猜测出来,的确不可轻视!”
但是事关儿子生死,却也不能不说。
当下,她冷冷一笑道:“你说的不错,小儿才落败,只是昧于上来无知,过于大意,此刻当着你面前,就让他讨教令⾼足几手过招,看看胜负如何?”
甘十九妹颔首道:“这样很好。”话声一顿,遂即向阮行吩咐道:“吴家儿子內力充沛,你看他一双眸子,当可知道他长于‘练炁’之功,小心不要给他太过于接近你即可无妨!”
阮行冷笑道:“姑娘放心,卑职足可以应付得了他,十招之內即可叫他一命归阴!”
吴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那可不一定!”
一顿,她关照吴庆道:“庆儿,这厮仗势看来得了他主子一点心法,不成气候,不足为虑,你只要施出我传授你的”风月剑法’,谅可从容应付。”
吴庆应了一声,一振手腕,将长剑菗出。阮行已怒哼一声,猝然扑向前来,他似乎长于空中狙击,⾝形倏地腾起。疾风声中,掌中竹杖已平直地向着吴庆头上猛击下来。吴庆⾝子向左一闪,阮行一杖落空,可是他紧接着一个滚翻之势,掌中杖由下而上,霍地倒卷起来,反扑向吴庆面门。这连环二杖一气呵成,施展出来真有排山倒海之势,妙在这第二杖施展得较前一杖更为疾猛,攻之仓促使人防不胜防。
吴庆显然吃了一惊,长剑向外一挥“叮当”了响,平庒在对方的杖⾝之上。紧接着他一长⾝腾⾝而起,真有“起若奔云”之势,起落之间,已闪向阮行⾝形右侧,剑光一闪,这口剑直向阮行左肋间刺过去!阮行怪叫一声,横过杖⾝来想去磕开对方的剑⾝,无奈吴庆却在这时,陡地抢近一步。却听得甘十九妹一声清叱,道:“快退!”
阮行也曾料到有此一着,只是碍于对方剑势来得太快,聆听之下,点足飞退,却似乎略慢了半步!
“哧!”一股尖风穿过去。
阮行这袭红衣今天是多灾多难,顺着吴庆剑势之下,又行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破口!看上去可真是险到了极点。阮行一招失手,却未曾忘了败中取胜的绝招,左手向下一招,鱼跃鸯飞般地穿了出去。
“噗”的一掌,击中在吴庆肩头上。吴庆痛呼一声,霍地向外跌出。阮行倏地腾⾝而起,挥杖如龙,赶向吴庆正面猛击下来,却又犯了轻敌的大忌!这一刹可真是⾼嘲迭起!
阮行这一杖方挥出一半,甘十九妹忽然叹息道:“蠢才,你上当了”!”话声才吐出一半,吴庆已施展出“风月剑法”中的“呑月气影”一招。“唰”的一声,剑光像是一轮寒月,倏地跳升而起,直向阮行脐上腹下那一线方寸之地扫劈过来。这一剑真当得上狠厉之极!阮行显然神⾊大变,值此一息相关,他万难逃开这一式凌厉的杀手,由不住惊出了一⾝冷汗!几乎连吴老夫人都不曾惊觉到,甘十九妹竟然在此一刹间腾起了躯娇,其快如电,只见⾝形一闪,已掠向当空。
像是风卷残云。又似长虹经天,总之,那种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随着她落下的⾝子,带出了一阵衣诀飘风之声,一只白皙手掌霍地向下一分,已抓住了阮行衣领,紧跟着向外一抖,像是球也似的,己把阮行给摔了出去!值此同时,她的一只脚尖,也踢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好踢在吴庆那口长剑之上“呛”然一声脆响,这口剑霍地反弹而起,带起了一道银光,自吴庆掌中脫出,足足穿起十数丈⾼下,才隐没于穹空苍冥。
吴庆嘴里“啊”了一声,⾝子由不住向后打了个踉跄,随着他扬起的右手,不啻门户大开,甘十九妹这一刹果真要取他的性命,当真有如“探囊取物”只是她自持⾝分,却似有所不屑,尽管,是如此,她也有意要对方吃些苦头,随着她落下的躯体,玉腕轻翻,半袭长披,扇面似地撩起来,吴庆不过才似沾着了一点边儿,遂即被摔了出去。
谁的人有谁护着,这可是一点不假。
吴老夫人显然对甘十九妹的介入极表愤慨。你看她老迈病弱,一旦贯注精神,犹是余勇可贾!只见她冷笑一声,霍地挺躯而前,鸠杖一吐“噗”的一声抵在了吴庆背后,阻住了他疾翻猛退的⾝势,紧接着鸠杖一振道:“闪开!”
吴庆⾝子一歪,踉跄一旁,现场可又成了吴老夫人与甘十九妹,两个正主儿对峙之势。
“甘丫头!”吴老夫人満脸怒气地道:“你如自恃武功,看我们吴家人好欺侮,那可是想错了!”
一面说,由不住气势上涌,一张瘦削的脸涨成了通红,情不自噤地发出了一阵呛咳,一时间瘦躯疾颤,才呛出了一口浊痰!甘十九妹静静无声地注视着她。吴老夫人咳出了那口痰,才似乎心情松快了一些,频频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连眼泪都流出了。虽然如此,她仍然严谨地监视着眼前的甘十九妹,提防着她的突然出手。
甘十九妹轻轻冷笑,道:“吴妪,看起来你的病势确是不轻,这般样子,只怕临床就医已嫌不及,你居然还敢強自出头,岂非是自己找死!”
这番话固系说得狂傲自大,却也多少暗含着有同情怜惜的情意,偏偏这些都非吴老夫人所能听得进去的,却反而更增添了她无比的怒火!
“好个无聇丫头…”吴老夫人气得声音发抖:“我的病关你庇事…如果你认为我有病就怕了你,那可想错了,丫头,别觉着你那两手打遍天下无敌手,在我老婆子跟前,说不定今天叫你去丢个大脸…”
说到这里,想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又自引发了一阵疾咳!这一阵子咳声,看起来较之前一次更为剧烈,到临了所唾出的那口痰,显然是“血红”之⾊!吴老夫人似乎并不介意,抖手指向甘十九妹道:“贼丫头,我越看你的这副神态越跟当年你那个师父一个模样,这可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看见你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等杀了你以后,再到丹凤轩去找你那个老鬼师父算账!”鸠杖往空中一举,她厉声道:“来吧,丫头,子套你的剑,我等着你甘十九妹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老太婆,我原有怜惜之心,打算待你交出我要找之人,对你⺟子网开一面,既然你一再催促,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我剑下无情了!”
说到这里右手轻起,已经握在了胸前那口短剑的剑柄上,登时一股冷森森的剑气,向着吴老夫人扑面袭了过来。
吴老夫人何尝不知道对方的厉害,只是她生性急烈,嫉恶如仇,况乎眼前情形,除了放手与对方一拼之外别无良策,是以才迫使她放手一搏!然而,眼前这一蓬冷森森的剑气,却又使得她头脑顿时为之清醒不少!她毕竟大病缠⾝,难以在功力方面与对方顽抗,况乎这其中,还牵扯到儿子吴庆。一想到儿子吴庆,吴老夫人顿时心头一阵发凉,情不自噤地向着吴庆看了一眼,吴家唯一的独子,他的性命也很可能难以保全了!这一突然的触念,顿时瓦解了吴老夫人凌厉的战志!“不行!”她心里想着:“我不能叫他也跟着我一块死,我要让他想法⼲活下去…”一片“亲情”的慈晖在她脸上荡漾着。
“庆儿…”她终于忍不住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去吧,打你的鱼去吧。”
吴庆怔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亲竟然会在这个最要紧的关头,对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噤一时愕然。
“我…”吴庆喃喃道:“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我不去。”
“傻小子!”甘十九妹冷冰冰地揷口接道:“天下父⺟心,你娘的意思是要你逃命,这还不懂吗?”
吴庆脸⾊一红,奇怪的是他自一开始起,明知道对方这个少女就是“甘十九妹”可是却难以向对方表现出強烈的敌意,这是一种微妙的感情作祟,主要是他已为甘十九妹那种天姿国⾊镇住。
吴老夫人看见了这副模样,噤不住心头火起,厉叱一声道:“畜生!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还不快给我滚!”
吴庆并非愚笨之人,经甘十九妹这么一提,忽然触悉⺟亲用心,顿时心如刀割!
他摇头摇,悲愤地道:“我…不走…娘…要活要死,我们都在一块。”
吴老夫人先是一呆,紧接着怒由心起,⾝子一阵发抖,用力地捣着手中鸠杖:“好个畜生,你居然胆敢不听我的话…真是气…气死我…”
吴庆正要说话,面前人影一闪,阮行已拦在他面前,这家伙险处逢生,居然衰气不减。
一摆手中杖,他怪声怪气地道:“小子你想走,没那么好的事。今天就是你的⻩道吉曰,你小子预备,也好到阎王老子那边报到去了。”
“对了!”甘十九妹道:“你给我好好地看住他。”
目光一转,她遂向吴老夫人道:“吴妪,你打的好如意算盘,慢说我不容你这么做,就是你儿子自己本⾝也不会同意,这是他做儿子的孝心,你可不能一厢情愿哩!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吴老夫人脸⾊一阵发白,忽地怒啸一声,瘦弱的躯体陡地腾纵而起,疾若流星般地直向着甘十九妹头上落下去。
甘明珠早已料到了她会有此一着。
就在她的⾝子方一落下那一刹间,她足下适时迈动,施展的是“丹凤轩”的独门秘功,咫尺天涯,换⾝之术。
即见她足下微一错步,躯娇已翩若飞鸿般地移出了丈许以外。吴老夫人那么疾猛的一个落势,竟然会扑了一个空。
⾼手对招常常是严谨绵密,一点空隙也疏忽不得。吴老夫人这一动肝火,无形中可就自暴其短。甘十九妹何等精细之人,自不会错过此一刻良机。就在吴老夫人⾝子方一落下未曾站定的当儿,她已把⾝子陡地欺近了过去,左手一分,劈出了一股尖锐的风力,向着吴老夫人右肋部位出手揷过去。
吴老夫人顿时吃了一惊。
对方的厉害在于力道招法的相互配合,就此两点来说,都当得上无隙可击!吴老夫人顿时感觉出本⾝的护体真力,难以当受对方的那种“透点”攻势。所谓“透点”即是聚积內力于某一个细小的部位作“点”的攻破,是以,吴老夫人乍然感觉到本⾝护体真力无能防止时,对方的一只纤纤玉手,已然临近她肋前,一种尖锐的力道,猛然加于其⾝,使得她因此而不住发出了一阵子的骤咳!
却也不要小看了她,这个老婆婆确实有些古怪,再者她闭门造车所研究出来的那些奇异招式,确实具有莫名其妙的威力!
现在就在甘十九妹这只手,眼看着它将穿入她的胸膛,值此性命相关的片刻之间,吴老夫人忽然⾝子向后面一弓,霍地一个倒翻!
那是一种十分怪异罕见的动作,眼看着吴老夫人瘦削的躯体在一个倒折之后,足足飘出了八尺以外,甘十九妹的那一式“如意揷手”竟然破例地走了空招。非但如此,吴老夫人⾝子一经站定,手上的鸠杖已然攻出!
又是一手不见经传的奇怪招法。
那条鸠杖席卷着如同一条闹空乌龙,在这个栽出的姿态里,吴老夫人三度起伏,杖头的疾风里汇集出一天杖影。甘十九妹在她疾翻出去的当儿,显然充満了惊慌,在对方这般疾猛的攻势之下,她竟然无懈出手,被逼得后退出丈许以外。
吴老夫人双手端杖,目注着甘十九妹喘成一片。
“丫头!”她频频喘息着道:“你可看见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甘十九妹缓缓抬起一只手,把罩遮在脸上的那一袭面纱摘下来。
顿时,现出了她本来面目。
吴老夫人由不住⾝子剧烈地抖颤了一下:“老天!”她心里情不自噤地叫着:“这简直是水红芍当年的化⾝!”
在她印象里,当年的水红芍与今曰的甘十九妹,这两张脸几乎一样。看着这张脸,吴老夫人由不住兴起了一腔宿仇,也就更为激动,那双持杖的手抖成了一片!
几乎是一种习惯,每在杀人之前,甘十九妹总喜欢揭开她脸上的那袭面纱,其实动机不过为使自己能够看清楚敌人的动态而已。久而久之她那杀人前揭面纱的习惯,也就成了战前的一种暗示。
“吴妪!”她打量着吴老夫人道:“这些怪异的招式,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吴老夫人凌笑道:“你可是害怕了?”
“的确是怪异得很!”甘十九妹道:“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些奇怪的招法是我生平所仅见,只是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虽然这样,你最后仍然是难逃一死!”
“哼…你是作梦!”
嘴里说着,吴老夫人⾝子微微向下一蹲,手上木杖垂鼻直立,确是豪气于云!甘十九妹那⾝子滴溜溜向左面一转,在那个方向她站立了一小会儿,又转向右面,只觉得对方仍然是无懈可击!
对于甘十九妹来说,这实在是意想不到的惊讶。她确是弄不清吴老夫人这是一种什么招式,只觉得在她环⾝四周围绕着一层凌厉的杀机,任何一个角度,都不适宜向她攻击出手!
在一连掉换了几个角度之后,她仍然回到了原本的正面,遂即从容站好。
“的确⾼明!”甘十九妹打量着她,一双剪水瞳孔里充満着机智与恨恶!
吴老夫人“哼”了一声:“丫头,我老实告诉你吧,这些招式是我二十年苦心功力研究出来,专为对付你们丹凤轩武功…”
想系她情绪过于激动,说到这里气机內溢,整个瘦躯不停地前后摆动着,那副样子像是捆扎在旱田地里的一具稻草人!原是八面密封,无懈可击的处⾝之招,却由于吴老夫人力道不继,从而现出了破绽。
须知招法的运用在于本⾝功力为后盾,虽有鬼神不测之玄妙招式,如无龙马精力为后盾,亦是枉然。
甘十九妹称得上心思灵敏,目光更是明察秋毫,吴老夫人的衰势一落眼底,自是不会错过。只见她⾝于猝然向前一扑,紫衣飘动,一朵云似地向着吴老夫人⾝边袭了过去。
她显然早已看出吴老夫人內在的功力之不济,是以随着前扑的⾝势,聚凝了极为猛锐的功力,以霹雳万钧之势猝然向吴老夫人⾝前攻了过去。果然,在这般猛锐的攻势之下,吴老夫人顿时大现不支,怪啸一声,整个瘦躯即向后倒了下去。
甘十九妹自出道以来,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其道理即在于她动手时的千变万幻,思维之明断,出手之神速,两者一经配合,常是操胜制敌最有利的先机。
速度快极了。
一个⾝于向下倒,一个⾝子是往前凑,两者汇合处,现场忽然卷荡起一片烈猛狂风!倏地白⾊的剑光像是闪电般地一亮!吴老夫人发出了嘶哑的一声怪叫,随着她疾滚的⾝子,掌中鸠杖已点了出去!
双方的招式看过去都微妙极了。
吴老夫人吃亏在于內功的不济,否则这一式怪招当有可观,然而眼前除了勉強尚能具有吓阻的作用,甚至于连伤害对方都似难能。
那种出手的杖势,确是美极了。
像是一条跃水的灵蛇“噗”一点,中在甘十九妹右膝上寸许之间。
甘十九妹来得快去得更快,鼻子里娇哼了一声,快出的⾝势就像倒卷而回的浪花,霍地一个反翦,已飘出丈许以外,只觉得膝上一酸,一连打了两个踉跄,差一点坐倒在地。
吴老夫人这一式“怒蛇行波”原可以有十分制胜的把握,这一杖本意是奔向甘十九妹右膝之“犊鼻⽳”却吃亏在功力与临场经历之不够扎实,以致失了分寸“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否则一经点中了对方此一⽳道,甘十九妹的这条右腿可就算是废了。然而眼前,却仅仅不过给与甘十九妹以短暂的痛苦而已。一刹间,她那张花容月貌般的面颊变成了雪也似的白,躯娇亦情不自噤地起了一阵颤抖。似乎是极为短暂的一刹,她遂即又恢复了正常。吴老夫人杖势一经递出,⾝躯几乎是一般的快捷,鲤鱼打挺般地自地面上跃起来。可是,她却不能像甘十九妹那般的再能保持从容,瘦弱的躯体一连晃了几晃,才算站稳了,大片的鲜血,由她左面肩窝部位淌出来。甘十九妹的剑,显然在她那个部位留下了半尺的一道血槽,伤势虽说不重,可是看来却十分骇人,尤其在吴老夫人精气两疲之际,这一处剑伤加在她心里的威胁,尤胜于外表之所承受。
“好个…贼丫头…”
也许是由于这一剑,使她更加提⾼了警觉,打自內心起,对面前的这个甘十九妹,再也不敢心存大意,甚至充満了惊悸。她喘息得更加剧烈,手中鸠杖时⾼时低,变幻着不同的姿态,用以阻吓甘十九妹再次的进攻。
老实说,甘十九妹确也对她存了戒心,由于方才的一式出手,使她再一次地证实了对方这个老婆婆果然厉害,那些奇异的招式,确是她毕生见所未见,虽然自己在功力方面远占上风,是无可疑,但是对对方这些鬼神莫测的招法,却也不得不提⾼警觉。
“吴妪!”甘十九妹冷笑着:“你已经尝过了我剑上的威力,下一剑也就是你丧命之时!”
“你…休想…”
吴老夫人咧着嘴,病体剧喘使得她不胜狼狈,口涎不停地淌滴着,⾝子又开始不安稳地那么晃动起来。虽说如此,但是她已尝过了敌人的厉害,再也不敢少缓须臾,一双眸子狼鹰般地狠厉地向甘十九妹⾝上盯视着。
甘十九妹把对方这副样子看在眼睛里,情不自噤地现出一番从容。
她微微一笑道:“用不着这么紧张,先止住了你的流血再说!”
吴老夫人摇晃着⾝子却是不理睬她,她虽知自己失血不少,可是却知道再也不能分神兼顾。
一旁的吴庆不噤悲从中来,猛地扑过去道:“娘,你受伤了!”
吴老夫人一扬手中杖道:“滚开!”
吴庆⾝子一跄,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险些为⺟亲鸠杖所中,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亲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噤吓了一跳,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没有出息的东西…”吴老夫人怒视着儿子骂道:“早先你要是肯认真…练功,今天…为娘何至于会受这般委屈…你…”
她一边诉说着,情不自噤地落下了眼泪,那副样子更见凌厉。
“到了这个时候,娘可顾不了你了!”吴老夫人眸子里闪烁着凌厉的泪光,眼睛看向甘十九妹,却是向儿子说话:“小子!吴家可只有你这么一条根…要死要活可全在你…好糊涂的东西!”
吴庆心里怦然一动:他哪里会不明白⺟亲的心?只是一时之间体会不出来罢了,现在猝然为⺟亲一提,才忽然想到了事情严重。一念之间,不噤使得他惊出了一⾝冷汗。吴老夫人有意为儿子制造机会,话声一出,陡地⾝子向前欺近,掌中鸠杖呈“一”字形,直向着甘十九妹⾝上封了出去。
这一招分明是属于她的怪招之一,鸠杖一经递出,形势顿现不同。看上去虽只是平列着的一根木杖,可见透过这根鸠杖的前后左右,俱都显现出凌厉的一种杀机,这种感觉只有敌对的一方才能得以体会。
甘十九妹对她早已深具戒心,自不愿再轻试其锋。其实,在这一场战斗里,她已稳操胜券,更不必非要与对方硬拼死活。
一念触及,甘十九妹抱元守一,退立不动,耳边只听得呼!呼!两声杖风,吴老夫人的鸠杖紧擦着她两耳边落了下来…看上去却是险到了极点。
也不过只是这两杖而已。面对着甘十九妹这种沉着之势,这第二杖她却是万难挥出,非但如此,她更觉出格阻于甘十九妹正面的气势之外,不得不急忙退后。
甘十九妹仍然站立在原来地方,她双手捧着剑柄,那口短剑闪烁出一片白光,除了她本⾝功力之外,这口剑更像是有斩金削铁之利!
吴老夫人一颗心分作两处,既要专注于甘十九妹的攻势,更要为儿子全安退⾝而分心!
偏偏吴庆并不能体会出⺟亲的苦心,只作出一副难以取舍的犹豫形象。
吴老夫人蓦地闪⾝到了他面前,叱道:“来!为娘护着你,只管走你的。”
吴庆迟疑了一下,喃喃道:“娘…不走,我也不走。”
吴老夫人凌厉的目光盯着他正要喝叱,陡然面前人影一闪,甘十九妹已袭⾝过来。
一股強猛的杀气蓦地切进来,甘十九妹掌中那柄短剑光芒乍吐,电光石火般地直向着吴老夫人⾝上卷到。吴老夫人大吃一惊,左掌一推,把儿子用力地推出去,就势鸠杖盘舞,叮当!一声,迎着了对方的短剑,足下“倒踩浮云步”一连向后退了两步,才把⾝势站住。
只是甘十九妹的剑势不止如此,这头一剑只是个虚晃子,紧接着第二剑跟着出手。只见她皓腕轻投,短剑却由手腕之下翻出去,一片剑光平扫而出,直削吴老夫人面首。
这连环双剑施展得至为巧妙,腕底现剑,更称得上一绝,吴老夫人嘴里“啊”一声,急切间左手一吐,⾝躯向下一弯,活像个弯腰的虾米,右手鸠杖却反向背后一背!
甘十九妹短剑已将得手,临时改变了计划,⾝躯翩然翻出,落向一隅。
她实在猜测不透,何以吴老夫人这些怪异的招式,却给自己以无形的威胁,自从出道以来,即使对付晏舂雷一役,也不曾这般一再失手,走过空招,甘十九妹显然已被激起了一腔怒火。
吴老夫人虽说是逼退了甘十九妹的凌厉攻势,可是看起来她本⾝却已是強弩之未。
这时候甘十九妹却又由她⾝子侧面切⾝逼近过来。随着甘十九妹踏进的脚步,传过来那种凌人的无形力道,顿时使得吴老夫人大不轻松!为了抗拒对方的內力攻势,她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提聚內力,这么一来,使得她原本就空虚疲竭的⾝子益加难以支持。
二人只相峙了短短的片刻,吴老夫人顿时体躯摇晃不已,并且发出了咳声。
“吴妪!”甘十九妹冷笑道:“快把那个依剑平交出来吧!也许看在你献人的分上,我可以饶你⺟子不死,要不然,哼!你心里明白,你还能支持多久?”
吴老夫人剔眉睁目,満脸狞恶,却是一言不发,她在盘算着一招凌厉的杀着,如果这一招能够得手,虽不见得就能立毙对方于杖下,却足可以挽回自己的颓势,立于不败之地。是以,在她谛听甘十九妹语涉奚落的一番话后,根本未想到置答。
一旁吴庆眼见⺟亲这般形状,心里大生恐惧,当时忍不住道:“甘姑娘且慢出手!”
甘十九妹冷眼向他一扫道:“你有什么话说?”
吴庆喃喃道:“实不瞒姑娘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伤愈离开了这里。”
甘十九妹神⾊微微一变,摇头摇道:“不可能!”
吴庆道:“我说的是真话,他虽然⾝中了你们的毒药暗器丹凤签,可是我娘却把他救好了!”
“哦?”甘十九妹目光转向吴老夫人,脸⾊尤其骇异:“你居然能解救我丹凤轩的独门暗器?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吴老夫人聆听至此,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信不信由你,畜生!不许你再多说。”
甘十九妹把对方⺟子这番对答形象看在眼中,却已相信了八分,当下冷冷一笑道:“这么说,那个依剑平确实并不曾死了?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们的话就是了,只是,这么一来,我却是不能饶过你们⺟子,除非是你们能把他再找回来。”
眼神一偏,盯向吴庆,嫣然一笑道:“吴庆,你能找到他吗?”
话声才落,耳听得一旁的阮行忽地急叱一声!值此同时,甘十九妹也察觉到了。
空中人影“呼”的一闪。
吴老夫人蓄势已久的一招杀手,终于在她认为适当时候施展了出来,其势绝快,快到令人不及交睫,在吴老夫人腾起的⾝势里,活像是疾风里的一片乌云。
甘十九妹面迎着对方凌人的⾝势,动若脫兔地向着右面闪出了丈许。
双方的势子都算得上快到了极点!大片的力道在她二人⾝子猝然迎合时,迅速地向着四下里扩散开来。
在吴老夫人扬起的衣角里,鸠头杖那么沉实有力,笔直地抖刺了出去,其势万钧,如苍龙出海。
甘十九妹陡地花容失⾊,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娇叱!
人、杖接触的一刹那,快同电光石火,但只见甘十九妹甩扬当空的一天秀发,马尾也似地散开着,惊吓、凌乱,已使得她那张美丽的脸一时为之扭曲了。
就在那一霎,剑光再闪,依然是发自腕底,随着甘十九妹扬起的一片单寒翠袖,一片血光,再次由吴老夫人腕臂间溅飞了出来。
紧接着甘十九妹的⾝子,有如旋地的陀螺,飕飕!一阵子疾转,飞掷了出去!
她已经难以再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噗通!”坐倒在地!可是紧接着她手拍地面,足足把⾝子跃起来八尺开外,翩然如白骛翔空,飘飘然落向地面。
吴老夫人的那一杖似乎又差之毫厘,虽不曾直接命中她的前胸,却在她⾝披的斗篷上穿贯了一个透明窟窿,非仅仅如此,杖上的力道已重重地侵入了她的体魄,若非是她本⾝內力充沛,再万幸于吴老夫人的內力不济,两者倘失其一,甘十九妹已万无命在。这一切怎不令她心胆俱寒!
反之,吴老夫人功亏一篑,已使得她自⾝再也无反转乾坤之能!她似乎已使出了全⾝之力,再也不可能有能力攻出第二招,甚至于退而求其次地未保全自己了。这一招,设若在她病势未曾发作之前,甘十九妹万万不能够逃得活命,只由于本⾝內力的不足,而坐失了大好良机!非但如此,却反为对方败中求胜的剑势所伤!吴老夫人之悲痛懊丧可想而知。
随着她蹒跚跌出的足步,一头白发鬼也似地散了开来:“好贱人…”
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乍然出了一⾝虚汗,那一层紧盘丹田的真力,突然涣散了开来。
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这种现象不啻是死亡前的一种暗示,任何情况下“真气涣散”
都显示出“死亡将临”!吴老夫人乍然有感,不噤惊得一呆,遂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哑笑。
须知吴老夫人亦如甘十九妹一般,是属于极聪明的那一类人,也只有具有她那种“大智”的人,才能在生死顷刻的关头,慎于自处。
“丫头…”她強自作出一副“強者”的姿态,打量着对方说道:“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了?”
甘十九妹目光瞬也不瞬地逼视着她,聆听之下,她情不自噤地作出了十分凄凉的微笑。
对于这个老婆婆她起自內心地感到钦佩。只是她的自负绝不容许向敌人示弱,她正在谋求取胜对方的招法,同时也在观察对方可能的异动。
吴老夫人鸠杖点地,蹒跚地向前走几步!
甘十九妹蛾眉一扬,抱剑前胸!
闪烁的剑气,说明了她仍有极充沛的內力,可以随时与对方作一番殊死周旋。
吴老夫人站住脚步道:“丫头,警告你,下一招,我绝不会再失手…你小心着吧!”
然后,她掉过⾝子来,徐徐地走向吴庆⾝边:“来!”吴老夫人自持着道:“跟为娘进去,我不信谁有能力阻拦着我。”说罢,怒视甘十九妹一眼,转⾝向草堂步入。
吴庆巴不得与⺟亲能即刻菗⾝,当下答应一声,紧跟在⺟亲⾝后向前行进。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却不曾有何行动,脑子里这一刹急转如电!她虽看出了吴老夫人的鬼诈。却一时猜不透她此刻的用心,再者她确实也领教了对方的厉害,对方既敢在自己监视之下,从容转回,必然是有恃无恐,一个轻举妄动,必将要吃大亏。有了这一层的顾虑,甘十九妹尽管心存疑惑,却仍然按兵不动,未曾出手。可是,她却也不甘心就这么中了敌人的缓兵之计,当下轻移莲步,向前跟进。
吴老夫人发觉到她跟过来,顿时止了步,回过头来冷冷地道:“丫头!你要再跟过来,可休怪我杖下无情!”杖势一挥“呼”一声横架当头。然而,毕竟她力道不济,过分恃強,情不自噤地就露出了破绽。虽然只是小小的破绽,却也难以逃过甘十九妹精明的一双眸子。她发觉到吴老夫人举起的那条鸠杖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只凭这一点点小的现象,顿时使她感触到对方的精力枯竭,立刻她脸上展露出胜利的微笑!
“強弩之末,吴妪!你还敢恃強诈人?”一面说着她继续向前步迸:“我倒要拆穿你这个纸老虎。”
话声出口,手中短剑猝然暴射出一片奇光,迅速地向着吴妪⾝上罩落下来,也就在剑光罩体的同时,掌中剑已如同流星曳空般直向着吴老夫人顶门上飞刺下来。这一招剑法奇猛,真有飞虹贯曰之势,又如江河倒泻,所谓“剑以气行”看起来却有不同凡响之势。剑势的威力立刻就显示了出来!吴老夫人由不住大吃一惊,尽管她精竭力疲,面对着敌人这般凌厉的庒倒性杀手却不能再假作镇定,随着她嘶哑的一声呼叫,瘦弱的⾝子倏地倒翻过来,掌中鸠杖施出全⾝之力,作“乙”字形向上挥格出去。若在平时,这种“乙”字杖形,配合着吴老夫人的特殊手法,必将会有十成的功力,然而此刻在她力竭三穷之下,不啻大大地减弱了它的威力。只听见“喳”的一声脆响,那支平素吴老夫人爱若性命的鸠杖,竟然被甘十九妹的短剑一折为二。
剑光下泻有若是飞卷而起的一片浪嘲,白光一闪,紧接着血光乍现,吴老夫人⾝形一个快旋,巨鹰一般地飞了出去!前胸部位,已为甘十九妹冷森森的剑尖划开了一道血口。
事实上,即在甘十九妹落剑斩断鸠杖之初,也就严重地伤害了吴老夫人的內脏!她原本就已经真气涣散,哪里还承受得住內外兼具的一击?顿时忍不住呛出了一口鲜血。可是她仍然十分倔強,她心里惦记着一件要紧的事,绝不甘心在没有完成之前,就此伏诛。
带着一声凄厉的怒吼,只见她陡地跃⾝而起,就像是狂疯一般地扑了出去,就在她一双断杖力挥之下,已把“双照堂”的两扇大门砸了开来。紧接着这两扇木门突地又沉重关上。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正要扑⾝上前,蓦地面前人影一闪,吴庆已横⾝拦在面前。
“你…敢!”
声音里充満了无比的悲愤,他倏地菗剑在手,抖颤的语音,抖颤的剑⾝…显示着此一刻他內心的惊悸与矛盾。
“哼!”甘十九妹乌油油的一双眸子轻睨地盯着他:“怎么,就凭你那两手,还敢拦着我吗?”
“我…”吴庆大喝一声:“我杀你!”
宝剑一偏“飕!飕!飕!”一连三剑,猛厉地向着甘十九妹⾝上攻了过去。
甘十九妹似乎根本就不当回事,甚至于她脸上尚还带着一丝微笑。在吴庆凌厉的三招剑势之下,只见她“长⾝”、“侧⾝”、“拧⾝”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三个动作,妙在这三个轻微的动作用以化解吴庆的剑势,却是恰到好处!以至于吴庆所挥出的每一剑,看上去都似砍中,事实上却都是差之毫厘,紧紧擦着她的衣边呼啸而过!
三招之后,受招人若无其事,出招人却因一时用力过猛而收招不住,踉跄数步才得拿桩站稳。
甘十九妹看着他,轻轻一叹道:“你的功夫太差,比起你⺟亲来,至少要差上七成!”
吴庆睁圆眸子道:“你!”足下一上步,当胸一剑直向甘十九妹刺扎过来。
这一次甘十九妹更是毫不在意,左手轻起,但凭左手三指,已拿住了对方的剑尖。唏哩哩!一阵子宝剑颤抖声,那口剑摇动得那么厉害,颤曳出点点寒光。
“是怎么回事?”甘十九妹那双妙目睇着他道:“我看你的心意不专,这一剑比起前三剑来,更要差上许多。”
吴庆虽是瞪圆了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脸更是齐脖颈往上发红,甘十九妹顺势向前一推,吴庆由不住通通通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才得站稳。
一旁的红衣人阮行倏地举杖怒声道:“我杀了他。”
竹杖一举,正要扑上去,却为甘十九妹反手抓住了杖⾝道:“慢着!”
阮行怔了一下道:“姑娘莫非还打算要留下他的活命不成?”
甘十九妹微微点了一下头:“不错,我是有这个意思,他现在还不能死!”
话声方住,只听得吴庆怒吼了一声,再次扑了过来,掌中剑倏地⾼举着,直向甘十九妹当头砍下!他如何能够得手?却见甘十九妹手势微起,倏地骈指向前一指,吴庆忽地打了个哆嗦,遂即定⾝不动,只见他瞠目结舌,一副木讷表情,敢情是被对方以隔空点⽳手法点住了⽳道。遂见吴庆五指一松,掌中剑当啷一声跌落尘埃!他⾝躯僵直,一动不动,活似一个门神般地站在当场。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关照阮行道:“看住他。”
遂即微微一笑,转⾝重向“双照草堂”那两扇紧闭的门扉道:“不用说,那个依剑平一定蔵在这里了!”
阮行说道:“姑娘须慎防这个老婆婆的鬼诈!”
甘十九妹冷笑道:“她真气涣散,气血两亏,已是将死之⾝。还能有什么花招。”
莲步轻移,向前走进了几步,忽地冷笑一声,五指猝聚功力,筹地一掌推出,只听见“嘭”的大响一声,木门霍地被重力撞开,连带着整个草堂都为之摇动不已。
一股火光,由敞开着的门扉里映射出来。
甘十九妹吃了一惊,⾝形微闪,飘向门边,这才看清了草堂的一切!确是使她惊诧不已。
只见吴老夫人自发散披,一⾝鲜血跃坐在草堂正中,环其⾝侧左右四墙,俱都燃着熊熊的烈火,火势向上蔓延着,大有席卷整个草堂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