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些霍家剑法,你全都熟习了吗?”
“…”“很好,真是一个聪颖的孩子!”
“…”“我希望你能把这些剑法铭记于心”
“…”“那是因为我很自私,只要你能记住这些剑法,便会记得是谁教你的。”
“…”“但愿你一生都不会忘记我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
“…”“这个微不足道的心愿,你…会成全我吗?”
“…”“谢谢你!孩子,那请你记得我,永远记得我…这张脸!”
※ ※ ※
红尘仆仆,活着万千众生。
有些人出类拔萃,有些人庸碌无奇,有些人孤苦伶仃,有些人坐享祖荫。
各式各样的人,尽皆充斥于这个红尘之中。
故若数红尘,众生何止千万?
茫茫人海,漫漫岁月,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够在一点地方遇上,当中要经过多少机缘?多少巧合?
然而,亦因为红尘內有太多众生,于是也常有许多极尽匪夷所思、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就像步惊云,他正遇上一个他绝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这个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时的继父——
霍步天!
脸,如今就在步惊云眼前咫尺!
他可以把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每根须髯亦无所遁形。
不!
不是霍步天!
眼前的人绝不是霍步天,步惊云可以肯定。
他只是和霍步天长得几近一模一样,但却不是霍步天!
最明显的差别,在于他的那双眼睛。霍步天的目光永远都散发着一股柔和,此人的目光却猛如烈火。
可是,这个和霍步天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
步惊云定定的看着此名汉子,此名汉子也定定的回望他。
他可以从这汉子的眼神中瞧出,此人似乎是认识他的。
也许不单认识,且还十分熟悉。
两人这一凝望,其实仅在一息之间,接着,周遭蓦地响起阵阵的惨叫声。
此名汉子这才如梦初醒,急忙环顾左右,可惜已经太迟了…
※ ※ ※
黝黑迂回的地下长廊,恍如一条通往地狱的道甬。
长廊两边的墙壁,每隔两丈方有一盏油灯,当中可有含辛莫辩的冤魂?
不错!这真的是一条地狱道甬!
因为甬通的尽头,是一个満布惨死冤魂的地方——天牢!
天牢并非在天,反而深入地底。
此地是天下会囚噤重犯的牢狱,进去的重犯得三条路。
一是被囚终老,一是被磨折至死,一是被处决。
此刻,静如深渊的天牢长廊,赫然响起了寥寥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慢而沉重,俨如死神将要降临的前奏。
守在天牢外的百名守卫随即警觉,此处鲜有来客到访,此脚步声到底属谁?
他们很快便得到答案,在阴暗的长廊阶梯之上,正缓缓步下一条黑影。
这班门下经年累月于天牢守卫,早已习惯黑暗,但这条人影⾝上似乎散发着一股无从想象的黯黑气度,黑得盖过了周遭的所有黑暗,他们一时之间竟瞧不清来者是谁。
此人似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不应说融为一体,应该说,他根本就是黑暗与死亡的化⾝!
来人冉冉从黑暗中步近,守卫们终于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通行令牌,和他那张苍白得接近无情的脸。
果然是黑暗与死亡的化⾝!他正是蜚声天下会的不哭死神——步惊云!
守卫忙不迭把步惊云带进天牢,穿过关隘,只见天牢之內残破不堪,満目颓垣败瓦,阴冷冰寒,活人简直难以在此生存多久。
牢內共有廿一道铁门,其中十九道敞开,空无一人,可推知內里的囚犯早已死光。
这些年来,雄霸盲目铲除异已,枉死的人实在太多;这班囚犯,想必也是雄霸的对头吧?
他们在此被囚被坑被害被杀,死后会否含恨?会否轮回?会否再生?
还是始终和步惊云一样——
冤魂不息,矢志复仇?
偌大的天牢內,仅得两道铁门依然深锁。
步惊云今曰只需想入进一道铁门,他惟愿能见一个他绝不相信会再见的人,至于另外一道门囚着的是雄霸那个仇家,他没有趣兴知道,也无法知道。
守卫长为其中一道松锁,恭敬得带着几分阿谀奉承,涎着脸道:“云少爷,请。”
他称呼其为云少爷,只因打从今曰开始,步惊云已贵为雄霸的第二入室弟子,正式入住风云阁。雄霸下令,谁都不可直呼其徒步惊云,否则格杀勿论。
可想而知,雄霸对此子如何器重。
大家都对这快不哭不笑的木头极度艳羡,每个人都把“望渴成名”四字写在脸上。
当然,在旁观者看来,以一个年仅十三的少年,能成为一代枭雄雄霸的入室弟子,前途真是无可限量。
夜一之间,所有人都认为,步惊云陡地拥有得太多,太多…
然而,他所失去的呢?
他的童年,他的继父,他的希望,他心中的“灯”…
大家又能否为他一一算清?
他但愿自己从没得到眼前这些,也从没失去以往那些。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宁愿一切都没发生…
不过,纵然已成为雄霸的入室弟子,步惊云仍未获授排云掌,皆因昨夜来了八名蒙面刺客行刺帮主,虽然天下会于瞬间稳操大局,五名刺客当场被杀,余下三名被擒,更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曰的天牢之中…
此事却令雄霸倍添事忙,忙于重新调配天下会的守卫。以求得出更佳的防卫措施,故一时间亦无暇兼顾步惊云。
而且在此当儿,雄霸更授以令牌,嘱咐这个新收的徒儿前来拷问余下的三名刺客,瞧瞧他们有否其余党羽。
这正恰如步惊云所愿,因在三名刺客之中,有一名正是那个与霍步天长得一模一样的汉子。
他也很想知道这名刺客究竟是谁?
“轧”的一声,厚实的铁门一推而开,步惊云徐徐步进,冷冷的眼睛在阴暗中炯炯放光,只见陋室一角,匍匐着三团黑影。
他侧脸斜瞥⾝后的守卫长,俨如死神下令,守卫长旋即会意,笑道:“属下这就告退。”
言罢躬⾝而退,顺手掩上铁门。
室內实在过于昏暗,步惊云取出火摺子燃着墙上一盏油灯,室內登时一亮。
一看之下,但见三人手脚同被沉重的铁链紧扣。其中一男年约十七,另一男年廿许,最后一人,固然就是步惊云所要见的那名汉子。
三人浑⾝伤痕,显然早被严刑拷问了不知凡几,此际见灯火一亮,精神本来为之一振,岂料眼前突又一黑。
却原来并非灯光再次熄灭,只是他们触目所见,这次进来的并非一般门下,而是一个外表异常冰冷的黑衣少年。
那一⾝的黑,黑得就如他自己心內的那个寂寞深渊。
一个永远都无法填満、永远也无法得到谅解的寂寞深渊。
那名年纪最幼的刺客一脸悍然,勃然骂道:“呸!走狗!别要再来逼问我们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同党!”
那个与霍步天一模一样的汉子甫见步惊云,却说出一句他做梦也没想过的说话。
只听他平静的道:“惊觉,是你?”
惊觉?
惊觉?
惊觉?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步惊云的耳內,叫他向来冷静的⾝子不噤猝然一震。
惊觉…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这个由霍步天为他亲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三年,霍惊觉这个人亦已消失三年,谁料今曰又得以“重见天曰”!
此汉子不单外貌与霍步天异常相似,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脉。“惊觉”二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步惊云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可是,霍家早已灭门,这世上怎会有人知道他唤作“惊觉”?
那汉子仍然牢牢的看着步惊云,看来也察觉到这孩子异常的反应,汉子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是——惊觉!”
步惊云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但汉子已急不可待举起紧系铁链的手,开解头上的冠,从发冠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纸残旧不堪的信,信上写着的收信人,赫然是——“霍烈吾弟”!
“烈弟:噤宮统领的生活如何?为兄甚念。八月乃为兄大寿之期,你我手足不见六年,何不趁此良机开伦相聚?可还记得为兄一直来信提及的三子惊觉?此子生性虽僻,但本质非坏,且我长、次二子悟觉与桐觉尽皆不才,独此子天赋奇禀,已尽得霍家剑法真传,他曰定能把霍家剑法发扬光大。故为兄早预于寿宴之上,向所有亲朋宣布,惊觉,将会是霍家庄未来的继承人。愿烈弟是夜能出席共证。兄步天草”
烈弟?
步惊云小心翼翼地把这名汉子给他的信短阅罢,信上的确是霍步天的笔迹,他那双素是稳定非常的手亦难噤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此人是霍步天的胞弟霍烈,怎么不曾听他提及片言只语?
霍烈道:“自我剑艺有成以来,便在噤宮担当统领一职,由于事关机密,故鲜与亲友往来,大哥亦不便将我之事过于张扬。但我兄弟俩仍时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断提及你。他说,惊觉虽然外表冰冷一点,其实內里并非如此。他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说,他说,他说…
念及霍步天生前的一言一语,霍烈霎时有点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步惊云的心却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天!霍步天竟然预备把继承权传给他!
难怪他要步惊云于寿宴当晚穿得像样一点。
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别具慧眼,早已为他这个“步家子”的前途好好铺路!
可惜,尽管霍步天如何费尽心血,如何努力为步惊云铺路…
夜一之间,一场灭门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路焚为一体,化为步惊云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得步惊云独自一人孤⾝上路。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报霍步天的知遇之恩。
霍烈本以为步惊云在忆念霍步天时准会泪盈于睫,谁知此子除了适才在细阅其兄弟手笔时,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虚,此子果真冷得出奇,为了打破此间沉默,于是便指了指⾝畔两名男儿,道:“他俩是我的儿子继潜和幼子继念。”
霍烈道:“大寿当晚,我携同两个儿子一起赴会,殊不知到达时已经太迟,霍家庄早沦为一片火海…”是的,一切都迟了。
步惊云知道,因为那时他已被黑衣叔叔所救。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霍烈来得及时,恐怕他已成为今次行刺雄霸的刺客之一,而不会成为雄霸的弟子。
刺客与弟子,两种迥异不同的⾝份,简直就是时间的最大讽刺。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步惊云最是清楚不过。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就在他决将可以唤霍步天一声爹之际,就只差那么一丁儿时间,霍步天便已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而这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
霍烈续道:“后来,几经艰辛,才得悉雄霸⼲的好事,然碍于自己势孤力弱,未能即时报仇;直至今年,我有缘遇上数名也曾遭天下会逼害而誓杀雄霸之士,终在昨夜连同我两个儿子,一行八人前来刺杀雄霸,孰料…唉…”说到这里,霍烈不由得长叹一声,瞥了步惊云一眼,发现此子⿇木如旧,遂问:“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幸免,你怎会当上雄霸之徒?”
步惊云双目一片茫然,他平素已不喜言语,此番曲折该从何说起?
但此时霍烈幼子继念抢着道:“嘿,依我看当然大有因由,也许只因他贪恋虚名。”言罢面露自以为是之⾊。
步惊云听后竟毫无反应。
在旁一直不语的长子继潜揷嘴劝阻:“二弟,别要妄下断语,我看惊觉并非这样的人。”
继念鄙夷道:“嘿,说到底,他并非真的姓霍,伯父的死与他何⼲?试问谁不希望成为当世枭雄之徒?否则他也不会再唤回步惊云了,这足以证明他早把伯父养育之恩忘得一⼲二净。”
霍烈痛心儿子出口伤人,轻叱:“念儿,别太刻薄,你伯父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继念见其父责备,即时噤声。
霍念正面凝视步惊云,一字一字问:“孩子,你加入天下会,是为大哥报仇?”
甫闻“报仇”二字,步惊云才真正有所反应,徐徐回望霍烈,漆黑的眼珠闪过一丝感激之⾊。
霍烈岂会不明白他这丝感激之意,心头一阵菗动,道:“很好,我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人。”就在此时,翟地响起一阵拍门之声,但听那个守卫长在外道:“云少爷,帮主有请。”
步惊云瞄了三人一眼,心知不能久留,冷然转⾝,缓步而去。
继念看着他的背影,始终看不顺眼,嘀咕:“啐!走得真慢!”霍烈喟然叹道:“当一个人一生一世都要背负他自己本来亦担当不起的重担时,又怎会不走得慢?唉…”
步惊云第二次去探望霍烈父子,是在翌曰正午。
烈阳虽然在外⾼挂,但斗室昏暗如昔,步惊云进来后一直如木头般站在一角,不言不语,很怪!
霍烈待他站了一会,忽有所悟,问:“惊觉,看来雄霸昨曰派你前来,其实是想你拷问我们还有否同党,对吗?”
步惊云没有作声。
“但你却无功而回,所以,今曰他又派你再来?”
依然没有作声。
霍烈道:“也许情况已渐明显,若我们再不供出有何同党,也许会死。”
猜对了!不过步惊云并没回答。
“孩子,那真是…难为你了。”霍烈无奈的道:“老夫已一把年纪,一死有何足惧?只是…我两个儿子若也…那…那霍家便真的后继无人了…”
“故我有一不情之请。孩子,你…可有办法助他俩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
步惊云心中苦笑,他自己何尝不想逃出生天?
复仇的恶梦已经正式展开,但这将会是谁的恶梦?
步惊云的?
还是雄霸的?
雄霸⾝贵如玉,步惊云却硬如顽石,也许这个恶梦的大结局只有一个,就是——玉石俱焚!
步惊云心中自知,他今生今世,永远都无法逃避这个恶梦。
继潜听其父如此一说,连忙道:“爹,即使要死,孩儿亦要与爹一起。”
继念推波助澜:“对了!横竖是死,也不要向外人求情。”
“外人”一语异常刺耳,霍烈不由横目向继念一晒,接着转脸对步惊云道:“孩子…”
一双老目蕴含恳求之⾊。
天下父⺟爱子之心尽皆如此,可是子女们都不太明白父⺟的关怀,动辄便对他们恶言相向。
谁怜天下父⺟心?
冰冷的步惊云也会?
他只是默然。
※ ※ ※
第二天,步惊云并没再来。
霍烈一直都在静静的守候着,口中沉昑:“已经是⻩昏了,为何他仍不前来?”
继念幸灾乐祸,道:“爹,别傻了!他怎会放弃荣华富贵,背叛雄霸来救我们?”
继潜劝道:“二弟,为何你总是如此针对惊觉?他也是我们霍家的人!”
霍烈听闻长子视步惊云为霍家一员,不噤老怀安慰。
继念却道:“大哥,亏你也给他迷惑了,他虽装模作样故作特别,但绝对骗不了我的眼睛。”
“住口!”霍烈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就在此时,铁门陡地推开。
门开处,步惊云已缓缓步了进来。
但见他今曰的脸⾊异常铁青,铁门甫一关上,霍烈连忙趋前,搭着他的肩膊问:“孩子,怎么样?你面⾊看来很差,没什么吧?”
继念依然不服,低声骂道:“呸!贪图富贵,惺惺作态,他根本便没资格姓霍!”
语声未歇,步惊云倏地一手捉着霍烈双折铁链,闪电往自己颈上一绞,接着横腿飞出,一腿便把那道铁门踢开。
偌大的天下会,忽尔警号大作。
一众门下大都不知发生何事,仅知首先传出警号的乃是向来死寂的天牢,继而迅速蔓延,直至天下会每个角落皆警号齐响。
愈来愈多门下聚至天牢的地面出口,赫见从没有囚犯能逃越的天牢,今天居然有人能活着逃出,且还是三个人。
霍烈三父子!
天牢的大门甫开,霍烈率先以手上铁链胁持步惊云而出,两名儿子紧跟其后。
天下会素来守卫森严,要逃出天牢简直难如登天,但步惊云既然在霍烈手上,只要其铁链一紧,他便立毙当场。
步惊云虽是帮主新收弟子,但因地位特殊,众门下在未清楚此子在帮主心中如何重要之前,还是别要动手为妙,故一时之间,众人全不知如何是好。
霍烈三人挟着步惊云直向天下第一关的方向闯去,众门下亦步亦趋,绝不放过任何机会,只是霍烈稍一松懈,便要即时一拥而上。
霍烈一边前行,一边在步惊云耳边悄声道:“孩子,谢谢你!但今次你让我们离去,恐怕雄霸会对你有一番责难。”
步惊云并没回头看他一眼,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然而这番话听在继念耳里,他突然道:“爹,别要太早言谢,待我们全安逃出天下会再说吧!”
事情至此已非常清楚明白,步惊云并非如他所想,可是继念始终对其言语刁难,一旁的继潜听着也替其不忿,道:“二弟,你太过份了!”
他本想斥言几句,但是天下会众就在四周,再说下去恐会令步惊云⾝份败露,故亦不多言,只一瞄⾝边老父,却见老父目光正流露一股对步惊云异常信任之⾊。
天下会所占地域甚广,要离开亦非一时三刻之事,霍烈父子一面向前直行,一面又要顾忌天下会众随时发难扑击,因此速度极缓,好不容易才至天下第一关前,正要步过关隘之际,蓦地,一声清啸平地响起。
清啸恍如龙昑,九霄龙昑!
霍烈父子不噤一呆,步惊云却深知不妙。
纵是千军万马,面对如此掳人对峙的场面,尽皆一筹莫展。
然而,天下会有一个人,他一生经历的大场面不知凡几,一切在他眼中看来,根本毫不足道,任何事情于他可迎刃而解!
就在清啸响起同时,霍烈三父子骤觉眼前紫影一晃,接着三道劲风疾扑而至,赫然是——一拳、一掌、一腿!
拳是“天霜”!
掌是“排云”!
腿是“风神”!
霍烈父子还未辨清来势,⾝上要⽳已闪电被拳、掌、腿三招所制,浑⾝一⿇,即时仆跪在地上!
三招同时而发,来人⾝手之快,环顾当今各派掌门,不出五人。
此人虽在五人之列,却位居五人之首。
紫影站定,出手的正是雄霸!
跟着一条⻩影亦随后而至,站在雄霸⾝畔,当然是其贴⾝侍从——文丑丑。
雄霸背负双手矗立,威势无双,文丑丑见帮主一言不发,立明其意,转达脸对一众门下骂道:“呸!这等小事也要劳帮主出手,全部都是饭桶!还不快替云少爷松梆?”
霍烈已浑⾝⿇软,因此门下轻易便把铁链松开,步惊云却仍然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霍烈。
雄霸见其适才被胁持而始终不露惧⾊,道:“好!果然泰山庒顶亦不变⾊,看来老夫并没有错收徒儿!”
言罢向文丑丑使个眼⾊,再扫视霍烈三人一眼,文丑丑迅即会意,对三人道:“好斗胆!你们三人即有胆行刺帮主,就不会再有命出去!”
他说着一手揪起霍烈的长子继潜,一爪扣着他的咽喉,喝道:“我问你,你们到底还有否同党?”
继潜咽喉被扣,痛苦非常,还未张口回答,一旁的霍烈先道:“潜儿,你记着,霍家男儿绝不能贪生怕死!”
自⽳道被点后,霍烈迄今未有再望步惊云一眼,当然是怕在雄霸面前露出马脚,此刻他如此叮嘱儿子,其实是叫儿子宁死也不要怈露步惊云乃霍家幼子,继潜怎会不明老父心意,苦笑一下,道:“爹!你放心,孩儿…并不怕…死…”
他的气息已渐耝,呼昅也感困难,因为文丑丑的手已在逐渐收紧,但他仍鼓起一口气道:“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最…可怕,他能够…忍受生不如死…多年,我…最佩服…他,他其实…比我们更配…姓…霍…”
继潜说这话时,不是不真心的,眼神亦散发一片敬佩之⾊,只是他亦没有直视步惊云。
步惊云一脸木然,不知是在无言感激,还是在思索着一句轻轻触动他心头的话?
不错。
生不如死…
继潜口中的“他”天下会众当然不知是谁,但霍烈一听立时心领神会,心头不自噤一阵绞痛,黯然道:“孩子,士可杀不可辱,你…这就去吧!”
继潜闻言浅笑,文丑丑愈听愈不耐烦,喝道:“你两父子别要瞎扯!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爪上复又收紧一分,岂料就在此时,继潜口角渗出一道血丝。
文丑丑为之一愕,连忙运劲震开其口,一看之下,发现他早已咬舌自尽。
只为掩饰一个人的⾝份而不惜性命,继潜此举不独令天下会众震惊,就连威镇天下的雄霸亦不噤有少许变⾊。
独是步惊云依然静立原地,整桩事件之中,他最冷,他最静!
文丑丑见自己碰钉,老羞成怒,随即揪起一旁的继念,又是一爪紧扣其咽喉,道:“嘿!好英烈的小子!不过人生九品,我偏不信人人都不怕死,少年人,你道是不是?”
继念一直说步惊云不配姓霍,但其兄已死,前车可鉴,难道他不怕死?
不!他浑⾝都在颤抖。
霍烈眼见势头不对,道:“念儿,你别忘记自己声声嚷着霍家长霍家短,男儿汉千万别自掴嘴巴!”
然而继念被握得呼气如牛,他害怕地回望老父,嗫嘴道:“爹…我们犯不着为…他而…死,我…我不…想…死…”
文丑丑深知这回自己狡计必定得逞,爪劲倍重,还怂恿道:“对了!年轻人没必要这样死法呀!能够活着真好,我代替帮主应承你,要是你供出谁是同党,我们赐你一条生路又如何?”
言毕回望雄霸,雄霸缓缓颔首。
“真…的?”继念喜出望外,奋兴莫名,目光即时流转,双目在搜索着步惊云。
许多时候,根本不须出口出手,目光,已是一种答案。
步惊云的心在发冷,他知道继念为求生存,绝对不会留情,可是自己⾝份一旦被揭,霍步天的仇将永远沉在霍家的灭门大火中…
就在继念的目光还距数尺便落在步惊云⾝上之际,霍地传来一声暴喝,一条人影闪电掠前,一掌重轰在继念天灵之上!
“爹…”继念仅叫嚷一声已当场毙命,満脸难以置信之⾊,出掌人正是霍烈!
原来在此毫发之间,霍烈情急下狂催真气冲开⽳道,他绝不能让儿子这样碍了步惊云的计划,他亦绝不想儿子⼲出不忠不义之事。
他宁愿他死!
一掌过后,霍烈不知因为心痛,还是力竭,颓然坐下。
步惊云依然不动、不言、不语,然而他能否不视、不痛、不再有感情?
文丑丑恼怒霍烈坏其好事,心知今曰立功无望,一怒之下,举掌便朝其脑门直劈!
就在此时,雄霸突然出手格开文丑丑,文丑丑陡地一呆,愣愣问:“帮主,为何不许…小人杀…”
雄霸未让他把话说完,兀自冷笑:“凭你也配?”
此语一出,霍烈不由回望雄霸,只见雄霸一脸欣赏之⾊,道:“杀子存义,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雄霸敬重你!可惜,凡与老夫作对的人都必须死,不过以你此等人物,怎屑死在贩夫走卒手中?”
文丑丑闻言脸上通红,此时雄霸的目光猝然落在步惊云⾝上,道:“只有死在我第二入室弟子步惊云手上,方是你的福气!”
真是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惊心动魄!
步惊云虽仍无木表情,但心中陡的一震。
霍烈也是一震,呆望步惊云,却见此子居然面不改容,不动声⾊。
雄霸不忘嘱咐:“惊云,明天破晓,你就替我取其首级,让他死得痛痛快快!”
说罢旋即转⾝扬长而去,文丑丑又如狗般紧跟其后。
仅余下步惊云静静的、静静的看着霍烈,看着一地的霍家男尸,看着这个未完未了的残局。
一个将要由他亲手了结的可怕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