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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十殿阎罗

作者:马荣成 字数:10741 更新:2024-08-21 10:18:28

  “十殿阎罗盂元帅”七字一出,阿铁面⾊倏然一变,只因传说中盂元帅的事迹,他在西湖那五年岁月內也曾有所闻,那时候,他已被孟元帅的事迹深深打动。

  想不到在这片一望无垠、渺无人烟的冰川,在这个阿铁深信是搜神宮所在的地方,居然会有一个不见人影的声音自称是孟元帅!

  阿铁道:

  “无论你是否真正的孟元帅,我还是必须继续向前行!”

  “何解?”

  “因为我要到搜神宮!”

  乍闻阿铁说要往搜神宮,声音斗地一阵沉默,继而是一声冷笑,道:

  “年轻人,你错了!你若要往搜神宮,此路更非你应走之路,你应该回去海螺沟的南方,那里才是搜神宮所在…”

  阿铁看来并不相信,道:

  “你既说这里并非搜神官,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一一”声音异常郑重地答;

  “活人绝对严噤擅闯的一一”

  “第十殿!”

  阿铁愈听愈不对劲,这个神秘声音先自称是十殿阎罗盂元帅.复再称这里是地狱中的第十殿,愈说愈令人感到荒谬,他不期然道:

  “地狱第十殿?片面之辞,你有什么方法能令我相。信你的话?”说着竟已开始再次前行。

  声音看来也不再客气,霍然道:

  “我今天已格外留情,其实,我根本便不需要你相信!”

  “擅入第十殿者一一”

  “杀!”

  “杀”字甫出,正向前进发的阿铁摹见前面的无边风雪中这地闪起两道光,直向他扑面而!

  寒光极急,由远弗近仅是刹那之间的事,就在寒光飞近阿铁面前一丈之位时,阿铁赫见,这两道寒光居然是——

  牛头!

  马面!

  寻常的牛头与观并不可怕,可是若这里真是幽冥地狱,那便可怕之极!

  更何况,此刻扑近队铁的是两上彼斩下来的牛头马面。那双牛角,那一嘴密⿇⿇的马齿,早已给嵌上泛着蓝⾊寒光的金属,看来锋利无比,断石分金!

  牛头马面来势极急,阿铁亦似乎已无法闪避,热必被那双锐利的牛角与密⿇⿇的马齿撕为片碎,然而就在此时——

  更寒的寒光,一闪!

  “当当!”两声!牛头马面当场披阿铁手中斗地出现的发光大刀迎头一劈,当场劈个稀料,滚到雪地之上!

  只因为,这世上无论多锋利多可怕的武器,始终都不及阿铁此刻手中的“它”那样锋利,那样可怕!

  “它”正是阿铁及时从怀中取出御敌的——

  神石!

  “神石?”神秘声音似是识货之人,有点愕然:

  “神石绝不应离开雷峰塔底,怎会被你所得?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谁?”

  声音一边发出一阵串的问题,一边由远逼近,显而易见,声音的主人已在接近,队铁心知来者并非庸手,紧握手中神石所变的大刀,严阵以待!

  可是,他満以为只待声音逼近至三。四丈內时便可远远瞥见这名神秘⾼手,但——

  他错了!

  眼前的茫茫雪海之中,竞尔没有半条人影!

  不可能!他分明听见声音逼近,为何如今竟会全没人影?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适才的神秘声音,真的并不是人,真的是十殿阎罗孟元帅!

  阿铁一颗心渐向下沉,怔忡之间,那个神秘声音遽又响起:

  “你在看什么?”

  “我,在这里!”

  此语一出,阿铁立时知道这声音在哪儿了,因为这个声音如今已与他近在咫尺,他想听不出其所在也不行。

  声音,就在阿铁脚下!

  阿铁慌忙定睛向脚下一看,透过那半透明的冰面,如今他方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踏着的雪地下,竟是一条冰河!他犹可隐隐看见厚厚冰声下的淙淙流水,还有——

  天!来者好深厚的內功!这个人竟能浸⾝在冰河之下而不被冻僵,且可把声音隔着厚厚的冰声传上来。功力非同小可。

  然而阿铁虽已发现声音出处,他实在发现得大迟了!

  就在他瞥见冰下原来有人之际“彭”的一声巨响!一双蒲扇般大的手已抢先在阿铁出招前破冰而上,闪电捉着他的双手,硬生生把他拉进冰河之下。

  阿铁这段期间虽已因移天神诀之助而逐渐懂得使用五年前步惊云的功力,惟这双手确实太快,他在水中犹不及提气御寒,免遭却时冻僵,气门已披人重重一点,登时半丝真气也使将不出,而这时奇寒无比的水已冻彻他五脏六腑,他即觉浑⾝血液似要立即凝固,眼前一黑,便已冻昏过去。

  就在阿铁冻昏同时,要地“哗啦”一声,一条魁梧的人影已兵着阿铁众水中弹出,把阿铁扔到雪地上。

  那条人影手中已紧握着阿铁适才以神石所化的发光大刀,显然是乘阿铁昏厥时夺过求的,但见他盯着阿铁,冷冷道:

  “我早说过,擅闯第十殿者杀无赦!不过你既然能把旷世神石弄到手,想必也非泛泛之辈…”

  “就让本元帅解决你前,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吧!”

  神秘人影言毕顿以那柄发光大刀的刀尖,把阿铁缠绕脸上的白挑开,一瞥之下,整个人不由呆在当场,就像是瞧见一些他完全没有预料会瞧见的东西。

  “什么?是…你”神秘人影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阿铁的脸,惭惭道:

  “不!怎可能会是你?”

  “你根本不是你!你是——”

  “谁?”

  阿铁会死吗?

  其实人生在世,始终难逃一死,早死迟死还不是一样。

  最重要的是,是人自己能够清楚知道,自己的一生没有在过,无悔今生!

  这已经很足够。

  可是有一些人,他们的求生意志异常识盛,而且上天似乎亦已为他们安排了种种命运,一定要他们活着面对,绝对不能逃避!

  就像阿铁,他的路早已被神于“百多年前”便已有所安排了,他根本无从逃避。

  正如即将发生在他⾝上的命运,对阿铁来说,可说是一场一场不要拿的挑战。

  然而这些挑战在神的眼內,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是的。

  只是一场游戏…

  阿铁终于没有死,步惊云也没有死。

  当他再度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他便看见,在其眼前坐着的一一

  正是他自己!

  不!应该说,眼前的自己,仅是一幅壁画。

  原来阿铁如今⾝躺之处,是一座殿堂正‮央中‬的地面,这座殿堂偌大无比,而且无论殿顶、殿壁、地面与及柱梁,尽以血红⾊的巨石精雕细琢而成,人处⾝于这个血红的空间中,简直置⾝于烧着熊熊烈火的阿鼻地狱!

  这里真的是地狱?

  阿铁不敢肯定,他只知道,这里的主人一定与他有莫大关连。

  因为当他开眼睛之后,第一眼瞥见的,在殿堂尽头,又是一幅与坚立在海螺沟口壁画一样的壁画,壁画中所绘的当然又是那四个人,其中那个坐着的人,仍是阿铁!

  阿铁一惭,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不由得随即环顾四周,接着,他便发觉,这座血红殿堂虽然凄寂,此刻却并非独他一人,却原来,在其中一面血红的墙壁前,有一个人正在恭敬的向他跪着。

  阿铁第一眼未能发现此人,是因为此人头戴一朵血红帽子,⾝披一袭血红武衣,且还深深的垂下头,于是骤眼看来,整个人除了一片红⾊以外.别无其它颜⾊,似与⾝后的那面血红⾼墙融为一体…

  那人别低着头,但似乎亦已听见阿铁醒来,遽然道:

  “应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你可知道,为了等你,我已在此等了一生。”

  声音低沉而沙哑,阿铁一听之下骤然变⾊,他己认出,这个声音正是适才在冰川中袭击他的男子所拥有,他不噤问:

  “你便是适才那个自称是十殿阎罗的人?”

  “正是。”那男子仍是低着头答。

  “你为何把我带来这里?这里到底什么是地方?”

  那男子一面悠悠的抬起头来,一面气定神闲的答:

  “我把你带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原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里深蔵在冰川十丈之下,是——”

  “第十殿內的血殿!”

  阿铁随即一愕!他错愕,非因他听见“血殿”这两个字,而是因为他已看见了这个男人的脸,这个看来年红五十的男人的脸!

  他的脸,居然与壁画中站于最后的忧郁男子有八分相似!

  他,可会也是画中人?

  那男子瞥见阿铁満脸愕然,不由翘嘴一笑,道:

  “很意外吧?不过坦白说,我并不是画中那名忧郁男子,我仅是与他长得八分相像罢了。”

  阿铁问:

  “那,他是准?”

  那男子答:

  “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十殿阎罗孟元帅‘孟山’;而我,是他唯一的嫡孙——”

  “孟恨!”

  孟山?孟恨?阿铁愈听愈虽纳罕;

  “原来…世上真有‘孟山’其人?那民间所流传关于他的事迹…”

  “民间所流传关于我先祖父的事迹,有真有假…”

  “那些真?那些假?…

  “关于我祖父‘盂山’释放所有死囚的事一直都是真的,至于那些囚犯重获自由与‮生新‬后,这之后的故事便截然不同了。”

  “哦?阿铁益发感到‮趣兴‬,他摹然发觉,民间大部分哀艳美丽的神话传说,竟然全皆真有其人,当中包括白蛇传里的白素贞、法海、小青,有那个传说中的地狱之王——十殴阎罗盂元帅…

  盂恨无限唏嘘的道:

  “一百二十年前,我祖父孟山有感于那八百多名死囚能立志改过自新,一念之仁,便贸然私自把他们统统放掉,反是自己却没畏罪潜逃,因他自知死罪难免,所以向上司自行请罪,决以一命抵他们八百多条人命。

  终于,先祖父在百词莫辩之下,被上司囚在狱中,等待九个月后的秋后处斩…”

  阿铁闻言,不噤也为孟山当年那份牺牲自己的精神再次有所感触,道:

  “盂前辈⾼义实在令人敬重.只是,后来他的际遇如何?”

  孟恨摇首轻叹,答:

  “他的际遇实是比传说中的不幸多了,对于我先祖父而言,死,已是老早豁出之事,能够为八百多人而死,死何足惜?可是他随后方才知道,世上原来有一些事。甚至比更能令人痛苦

  “哦?”

  “就在先祖父快将被问斩的前数天,他的上司斗地前往狱中向其讪笑,说我祖父愚不可及,死有余辜,他说,我祖父所释放的八百多名囚犯,已全被官兵捉回。他们被擒,是因为他们出狱后虽然也会有感于我祖父的恩义而学乘了一段曰子,然而时间最终证实‘本性难移’这句说话,贼终是贼,不久之后他们便故态复萌,穷困的生活令他们逐渐忘记了对我祖父的承诺,继续女淫虏掠,杀人如⿇,被害被动被杀的无辜百姓多不胜数,我祖父一听之下当场呆住,老泪纵横…”

  阿铁开始明白何解壁画中的孟元帅如斯忧郁了,问:

  “所以他很痛苦”他恨?”

  自己异常信任的人居然背信弃义,重蹈覆辙,自己不但平白在自为他们牺牲性命,更害了许多人的性命,试问如何不痛”如何不恨?这点,阿铁十分明白。

  “嗯!”孟恨答:

  “我祖父十分痛恨自己轻信他人,更对人性异常失望,他恨!为何世间没有真正重义的人?为何?为何?为何?”

  阿铁淡然的道:

  “他其实不用恨,他自己已是一个重信重夜的大丈夫,这个世上这种人亦多的是,只是他碰巧遇上一些意志较为薄弱的人罢了。”

  盂恨乍闻阿铁称其祖父是重信重义之人,双目不期然泛起一丝感激之⾊,道:

  “这之后,我祖父委靡绝望了数天,就在行刑前夕,正当夜阑人静之时,赫地,坚厚牢房墙壁突破矗开,竟然有一个和尚闯了进来。”

  “那和尚是谁?”呵铁问。

  孟恨一瞟壁画上的那个和尚,道:

  “就是他一一法海和尚。”

  “法海和尚?”阿铁奇道:

  “就是搜神宮的法海和尚?”

  孟恨点了点头:

  “正是他!法海甫进牢狱,便问我祖父想不想改变这个令人失望的人间?想的话便跟他一起走!我祖父见此情景先是一怔,接着考虑片刻,终也随法海一起离去。”

  听至这里,阿铁逐渐了解固中底蕴,他问:

  “于是,法海便皆同你祖父回搜神宮晋见那个神?神更对他为十殿阎罗孟元帅?”

  盂恨一瞄阿铁,目光似在嘉许其聪明之处,答;

  “嗯!而且为免我祖父终有官兵寻回,神便在此渺无人烟的冰川下建了一座‘第十殿’给我祖父栖⾝,并散播谣言。故弄玄虚,说这里是十殿阎罗审判世人之地,以图唬吓闲杂百姓,免他们会在误打误撞之下发现我祖父踪迹…”

  阿铁听罢当中因果,道:

  “但我仍有一点不明,神每⼲一事必有其目的,恕我宣言,令祖父只是一个狱吏武官,神为何会对他为十殿阎罗?他断不会真如民间所传,是因为有感于你祖父悲天悯人的性格吧!”

  孟恨凄然一笑:

  “当然不会!这个世上,已甚少会有人⼲赔本之事,何况是精明老练的神?他救我祖父出狱,只因他有一种神也自觉不如的才能。”

  这可奇了!神不是无事不精、无事不晓的吗?他还有什么会不如盂山”

  孟恨继续说下去。

  “我祖父自幼天资聪敏,且有一项专长,就是对火药深有研究,他能以火药制成各类威力无比的武器,例如火弹、火针、火枪,甚至一些更匪夷所思的奇门火药武器和暗器,这种本事,反而是向来自恃武功无敌的神一直不屑深入涉及的…”

  阿铁道:

  “因此,神便建了这座‘第十殿’,让你祖父专心研究更新更利害的火药武器?”

  孟山答:

  “不错。我祖父为要报答神的知遇、相救之恩,且深信神会改⾰人间,故每曰皆孜孜不倦,废寝忘餐,替其研究更新的火药武器…”

  “而神为要让我祖父专心研究,亦把‘第十殿’列为噤地,除了法海可与其联络,其余任何搜神宮门众皆一律严噤踏进‘第十殿’,甚至海螺沟口那幅壁画范围亦是噤地之列,务求我祖父不会受到任何骚扰,故除了神和法海知道十殿阎罗到底是谁,其他搜神宮人一概不知,也不知到底十殿阎罗是敌是友…”

  阿铁至此方恍然大悟,难怪神⺟从没在他面前提及‘十殴阎罗’,只因她仅是听过盂元帅,也从没见过孟元帅,更不知他与神是敌是友,再者,她甚至连海螺沟口那幅壁画也没见过,皆因自海螺沟口开始,已是‘第十殿’的噤地。

  阿铁问:

  “但,神为何要你祖父研究这些火药武器?”

  “那只因为,神虽然武功盖世,才智超群,且其时搜神官旗下有不少像法海般的奇人异士,可惜要‮服征‬整个神州,甚或苍茫天地,这一小撮人的力量仍是微不足道,神的搜神宮必须拥有大量的火药武器,方能以寡敌众,百战百胜。”

  是的,即使无敌如神,倘要入侵人间,強大的军火力量始终是要条件若欠缺这项条件,那么任神如何精明,也绝不能以寡敌众,那些“众”当然是世上所有‮家国‬。

  阿铁道:

  “既然哪些,那你祖父真的一生都在为神制造火药武器?”

  孟恨答:

  “并没有一生那样长,不过也是相当长的时间。我祖父埋首苦研,眨眼间竟已过了十年,十年岁月,他共研究了为数一千种不同的火药武器,每件武器皆有其独特的威力,一枚火弹已可炸平一个小山丘,更遑论其它较大的火药武器,若神再命门众助我祖父这千种武器依样大量制造,不出一年,便能有数万件毁天灭地的武器…”

  阿铁骤觉心头一寒: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搜神宮扬威天下之时?”

  孟恨点头叹息:

  “说得不错!但就在这个时候,便开始出现乱子…”

  阿铁并不感到奇怪,因他明白当中若非出现问题,那智能擅神宮早已凭籍这数万武器显赫江湖了,又怎会像如今这样默默无闻?不过他仍然问:

  “是什么乱子?”

  孟恨道:

  “一曰,正当我祖父埋首研究之际,法海骤至,且面⾊异常苍白,并告诉我祖父,说神已处死其女儿白素贞,极度丧心病狂,而且法海还说,他自己也要履行诺言前赴雷峰塔下‮杀自‬,他此番临死与我祖父一会,是希望他千万别把那些火药武器献给神,否则若给神有足够军火力量‮服征‬天地之后,他绝不会造福人间。他只会成为一个千秋万世的独载者。”

  又是法海!阿铁心想,法海和尚为阻止神统治天地的野心实在不遗余力,其真诚异常可嘉。

  孟恨续道:

  “我祖父眼见法海临危恳求,和法海为救苍生的一点慈悲。于是不由分说点头应承,而法海在临别之前,还把一本记下其一生武学的秘友赠予我祖父,希望他能勤加锻炼,把平庸的武艺臻至⾼手之列,以图自保。”

  阿铁道。

  “但,神的武功神秘莫测,纵使令祖父能于短期內把法海武学融会贯通,也绝非神的敌手,他如何能不就范,如何能不把那批武器献给神?”

  孟恨一笑;

  “别忘记,我祖父有本钱。”

  “什么本钱?”

  “就是那一千种火药武器!法海教他,把那些武器统统埋在这血殿下的一个密室‘血牢’之內,井在血牢之门装置一道特别机关,必须要一条特制的钥匙方能开启,否则血牢之门若给人妄行撞毁,邻室所贮的万石火药便会立即‮炸爆‬,‮炸爆‬力足可把这座冰川夷为平地,届时候,不但那千种武器会一同付诸一炬,就连擅闯密室的人亦难幸免…”

  “故此,我祖父虽然坚决不把这批武器献给神,神也不敢贸然派人前来強行抢夺,更不会亲自前来,因生怕我祖父会不惜牺牲自己,燃点那万石药与那些武器,与神一起玉石俱焚!”

  阿铁静听至此,终于领悟神为何会不敢对第十殿有所行动,盖因神纵能长生,若给万石火区一炸,也绝对不能不死。

  再者,倘贸然差遣其他人代其来抢,也只会令这千种匪夷所思的火药武器毁于一旦,更不化算,惟有机静守。

  阿铁突然问:

  “还有一点,适才你说在此已等我一生,你,为何会认识我?”

  盂恨答:

  “那只因为神除了要‮服征‬人间,在百多年前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阿铁双眉一蹩:

  “阴谋?神竟然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不错!是法海于白素贞死后无意间发现的,其时法海的嫡传弟子法善已成神的心腹,他甚至不敢把这个阴谋告知其徒,蛤只在临别自版前向我祖父尽告…”

  一语至此,孟恨不期然定定的瞧着阿铁,诡异地道:

  而且,这个秘密阴谋,也是关乎你的…

  阿铁一呆:

  “关乎我的?神在百多年前,居然已能预知今天我会生于世上?”

  “孟恨侧脸瞄着那幅‮大巨‬壁画,一笑:

  “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感到,这幅壁画中那个坐着的人,与你一模一样?”

  阿铁私下一阵忐忑:

  “你是说…画中人真的是我?”

  孟恨神秘兮兮的道:

  “那本应不是你,但其实又是你。”

  这些虚虚实实的话,确实使阿铁啼笑皆非,他惟有道:

  “我不明白。”

  孟恨叹息:

  “你何须明白?有时候,人知道的真相愈少愈好,若你知翻画中人是否颠倒脾你,恐怕,你便不会坚持要前赴搜神宮了。”

  阿铁问:

  “你知道我为何要赴搜神宮?”

  孟恨摇了‮头摇‬:

  “不知道!但我估计,你应该有一些人或东西在神手上,所以才被逼去。”

  阿铁十分佩服其料事如神,点头:

  “是的。我二弟阿黑在神手上,故我不能不去,但我始终不明,神为何偏偏非我不可?”

  孟恨道:

  “那正是神在百多年前所计划的秘密阴谋关键所在,当年法海告诉我祖父这个秘密时,还预计可能在百多二百年后,会出现一个和画中肖像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便是神所挑选及想要的人,法海更预计神定会引这个人往搜神宮晋见自己,正如你如今的神情形一样…”

  “故此,法海除了教我祖父装设那道‮炸爆‬机关,恳求他于有生之年等待一个与画像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再把关启‘血牢’的钥匙交给这人…”

  “哦?为何要把这条钥匙交绘画中人?这条匙与其何⼲?”

  盂恨道:

  “因为,法海心知那个与血牢之匙均是神最相想得到之物,他遂布下了一个局,以图把神彻底消灭,免他曰后为祸人间。”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局?”阿铁对法海愈来愈是钦敬,法海为了挽救这个人间,所做的事实在大多了。

  孟恨并没有正面回答阿铁这个疑问,仅是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一纸残旧的血红薄笺,连劲飞给阿铁,道:

  “我祖父已把这个局写在红笺之上,你是与画像一模一样的人,还是由你自己亲自看吧。”

  阿铁默然把红笺接过,拆开一看,不噤一脸铁青。

  他终于知道了法海所布下的局,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杀局。

  “你如今应该明白你在少海局中所扮演的角⾊吧?你可愿意在百多年后的今天,帮法海一把?”孟恨看着阿铁问。

  阿铁无言半晌,最后淡然一笑,答:

  “法海大师一生慈悲,是一个十分值得我尊敬的人…”

  “更何况,若真的能消灭神,人间便除掉一个万世暴君,我没理由不愿。”

  那纸红笺上写着的局,肯定必需阿铁付出极⾼代价,惟阿铁却轻描淡写的答应了;孟恨定定的盯着阿铁脸上淡淡的表情,双目霎时泛起一种异常欣赏之⾊,坚指称许:

  “好!不愧少年出英雄!面对重大抉择而无悔,这份气魄,实值得老夫敬佩!”

  阿铁又淡然一笑,暮然道:

  “你何尝又不值得我敬佩?”

  孟恨呆住:

  “你我萍水相逢,老夫…有什么值得你敬佩?”

  阿铁道:

  “依你适才所说,法海虽有一个可能消灭神的杀局,但既然这个与画像一模一样的人只会被引往搜神宮,他未必会经过或误闯第十殿这带,你祖父想必早已想到这点,惟他仍不顾会否可能等得这人出现,还是终玫生不移渺茫的等,信前辈你也是因为先人的遣训而继续在这里等候吧””

  孟恨想不到阿铁居然会想到他一生守在孤寂的第十殿之苦,私下不噤异常感激,怅然道:

  “不错,虽然我祖父早知那个与画像一样的人可能仅会赴搜神宮,而未必会闯进第十殿,惟他仍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他深信,上天一定不会一个违反自然常理而可长生的神管治世间,大意必定会令画中人误闯本殿,正因这个可能,也因他对法海的承诺,他一生都没有离开第十殿半步,一生都在苦等…”

  “至于我父⺟,也和我祖父一样,他们深信一定会有天意,他们皆生也在等你,后来两老尽然长逝,于是便余下老夫…”

  “你也深信画中人一定会误闯第十殿?”阿铁问。

  盂恨苦笑:

  “我不能不信,这已是消灭神的惟一希望,好歹也必须等下去,这是我的宿命。”

  是的!正因是惟一希望,故好歹也须等下去!幸而皇天不负,在神⺟误打误撞下,居然会安排呵铁关赴第十殿,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

  想到一个男人五十年的生命全都虚耗在等一个人,阿铁私下不噤惋惜,道:

  “可是,前辈,你可能比你的先人等得更苦,因为到了最后,只余下你一个人。”

  孟恨道:

  “自我十岁时父⺟先后逝世开始,我便独个儿在这里等那个人的出现,我还应承双亲,若神真的不顾一切来夺那批火药武器,我便立即引他往密室,再引爆万石火药,誓与其同归于尽,绝不吝啬性命…”

  “想不到这一等已等了三十四年,我每曰皆在担忧神会随时出现而不敢睡,生怕自己一时贪睡便会被神有机可乘,提心吊胆下,我已经没睡三十四年了…”

  “什么?你已经没睡三十四年广阿铁只感到匪夷所思,可能吗?人真的可以不睡三十四年?

  孟恨甫谈及一个“睡”字,霎时双目变得惺松起来,似已开始困倦,他笑道:

  “没睡了三十四年,我真是太倦了,幸而今天终于等到了你。我终于完成了对父⺟的承诺,你也答允对付神,我再不用担心神会前来这里抢夺这些武器,我终于可以安心心的睡了…”

  说着说着,孟恨的眼皮也垂了一半下来,他看来十分疲倦。呵铁道:

  孟恨悠悠答道:

  “在你怀中。”

  阿铁连随探手人怀,果然,怀中真的有一条钥匙,但见这条钥匙未两端分别是金银二⾊,竟尔是一条“两头匙”这条匙为何会有两头?阿铁虽已阅毕那纸血红短笺,他是否已知道如何以这条题开启血牢之门?

  除了这条匙,阿铁怀中有雪缘的那条白练。神石和一纸与神⺟所绘截然不同的搜神宮地图,想必是很倦的道:

  “年轻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铁答:

  “步惊云,或是阿铁!”

  孟恨温然一笑,虚弱的道:

  “很好,我会好好记着…在自己这一生,会遇上一个有两个名字、并说很敬重我的年轻人,原来,我这枯燥无聊而又寂寞的一生,也会有人欣赏、敬重,我一定会好好记着你的,步…惊云,阿…铁,再…见…”

  孟恨一面说一面已倦得不能张开眼皮,他终于默默的、沉沉的睡着了…

  “前辈…”阿铁犹想说些什么,惟见他竟已睡着,心想他既然没睡了三十四年,也不忍打忧他,然而,他斗地发现了一件事…

  无论一个睡得多酣多沉,胸膛至少也该有些微起伏,但,何以孟恨的⾝躯居然木止不动?仿佛连一点气息也没有?

  阿伯铁不噤伸手一探他的鼻息,赫然惊觉,盂恨已没有了气息!⾝躯更呈一片僵硬!

  啊!他死了!

  阿铁心头一栗,方才明白,一个因忧虑而没睡三十四年的人,他一直在提防戒备,他一直毫无喘息机会,他的心力,早应在三十四年內便已消磨殆尽了,他能够支撑至今天,也许全因为他会应承双亲的诺言,他要像其先祖盂山般守信守义,他不想叫先祖孟山失望,他不想叫自己失望,而且,更为了天下的无辜苍生…

  然而今天,他答应双亲的事办到了,忧虑亦已平息,他再无任何庒力,心念一懈,于是便沉沉的睡梦中去了…

  想到这老人为了等待自己,而在此寂寞无边的冰川中守了漫长岁月,阿铁心头陡地涌起一股疚之意,他不由得向孟恨的遗体深深一揖,轻叹:

  “前辈,晚辈生不逢时,害你浪费了数十寒暑,但请你安心,阿铁一定会履行法海所布的局,誓要把神消灭…”

  “我,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怀着坚定的意志,阿铁一问而起,再向孟恨的遗体一揖,便毅然转⾝,踏上他那条不归的路。

  只不知,他那条不归路的尽头——

  是杀神?

  抑是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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