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曹公公已从地上爬起,对那鸠罗公子投诉道:“呜呜,鸠罗公子,那慕应雄打死奴家了,你可要为奴家主持公道呀!”
说时娇嗔大作,看得那鸠罗公子也迭打了数个寒颤,道:“你,是合该被打的!因为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以口舌侮辱任何男人,即使那是一个多没用的男人,你应用自己的实力去战胜他!这是男人间的游戏规则!”鸠罗公子说着又一瞄应雄,问:“慕应雄,你说是不是?嘿嘿…”
应雄不语,只是仍像一头猎鹰般维护着英名,那鸠罗公子见自讨没趣,亦再不打话,向慕龙正式辞行:“慕将军!你可要记着我曾说过的话!好好的劝劝令郎!好了!我与曹公公不再打扰,告辞!”
他终于与曹公公联袂离去!
说也奇怪!适才那鸠罗公子一声令下,曹公公当场就不哭不闹了!曹公公已是朝廷命官,位极人臣,何以竟对这鸠罗公子言听计从?驯如羔羊?还像一条忠心的狗般随其出入?
这鸠罗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当应雄、英名与小瑜満腹狐疑之间,慕龙已对应雄道:“应雄,随我来!”
“为父,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慕龙说这句话时,语气神秘兮兮似的,并不像他往常的豪慡作风!
然而,当应雄如言随其父往书房之后,他,终于也明白何以其父会如此神秘了。
他更明白了一个秘密。
一个他不忍相信的惊天秘密。
慕龙与应雄步进书房之后,慕龙已第一时间将书房门牢牢掩上,然后,他转脸凝视应雄,一字一字正⾊道:“应雄,你知不知爹在十多年前,本已⾝为朝廷名将,权倾朝野,何解会突然在如曰方中之时告老回乡?”
不错!不但应雄奇怪,就连慕府上下所有人的心內,多年来亦一直存有这个疑团;慕将军当年并不老,且正如东升旭曰,何以会在不老之年告老还乡?
应雄但听老父自我提出这个疑问,饶是他向来对许多事都漠不经心,此刻亦不期然掌心冒汗,因他知道,其父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一定会详细自我回答这个问题,而且更会是一个叫人咋舌的答案。
果然!慕龙已罕有地苦苦一笑,喃喃道:“应雄,我儿,你知道么?当年为父正如曰方中,却要提早告老还乡,缘于当年皇上已发现了为父…”
“与金人余孽来往!”
与金人余孽来往?应雄闻言当场一怔!中原与蛮夷向来势不两立,即使是寻常百姓亦与金人划清界限,慕龙是一代名将,却竟与金人来往?岂非倍受嫌疑?
这…简直是一个叫他难以相信的答案!
应雄愣愣问:“你就是因为与金人来往,所以开始…被皇上怀疑,故才会先下手为強,辞官归故里?”
慕龙缓缓颔首,直认不讳。
“但,你为何要与金来往?”
“因为,”慕龙叹道:“我与金人老早便有一个计划倾覆中原,适才的鸠罗公子,便是金人这一代的王子,这次他微服潜入中原,一来是联络我们朝廷內的內应曹公公,二来,是他在三年后已有一个大计,需要我父子俩助他完成,他想看看,你是否他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
“其实,这十多年来我虽因皇上怀疑而告老还乡,但一直皆为金人负责联络之职,鲍师爷,亦是我们的一份子!”
应雄一直默默的听,一颗心如同堕进十八层地狱当中!难怪在其⺟慕夫人死后,慕龙一度这么忙碌了,甚至连往拜祭慕夫人的时间也没有!今年他并没往祭亡妻,其实是留在家里秘密接待鸠罗公子与曹公公!
应雄更忽然发觉,他虽然向来不喜欢老父对英名的刻薄毖恩,惟其父在其心中,始终仍是曾救国救民、为国而战的名将,他以自己⾝为慕将军之子为荣,如今,这一切一切,霎时竟随真相而灰飞、烟灭…
他掩不住満脸失望、不屑,遽地大义凛然地执问慕龙:“爹!”
“你知否自己这样做,”
“是在——卖国?”
“更卖掉神州所有活在水深火热的老百姓于金人手上?”
“是吗?”慕龙又出奇的苦苦一笑,接着道:“应雄!你真的肯定为父是在卖国?”
“你可知道,为父与鸠罗公子等人密谋,其实并非在卖国,而是在…”
“救国?”
救国?应雄闻言更是冷笑一声!他第一次发觉,其父慕龙原来是这样不知廉聇!居然说自己在救国?不由嘿嘿道:“救国?你在说笑?”
“我像是说笑的人吗?”慕龙正⾊,他的确不像!
“应雄,也许为父该告诉你另一个秘密,只要你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你便会明白为父所⼲的一切,从未卖国!”
“什么秘密?”
“一个你绝不会相信的最后秘密!”慕龙言毕复再神秘一笑,接着,他终于一字字的把这个最后秘密道出,而应雄在乍听这个最后秘密之下…
他整个人赫然呆住了!
不单呆住,他所有的血,亦仿佛要在这一刹那凝结!
顷刻之间,他整个人由不忿其父卖国,变至手足冰冷,他掌心的汗,恍如要一颗一颗结为寒霜!因为,他如今所听的最后秘密,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他绝不相信的秘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秘密…绝不可能会是真的,绝不可能会是真的!”
“你…怎可能一直不是在卖国?而是在…救国?”
“你…?”
“你…”
“啊…”
应雄蓦地失常地、绝望地⾼呼一声!到底,慕龙所说的最后秘密,是一个怎样惊人的秘密?会令向来泰然自若的应雄惊呼狂叫?
这一声“啊”的⾼呼,不但震憾了整间书房,更震憾了在书房外不远等候应雄出来的英名与小瑜!
英名与小瑜简直无法相信,这声“啊”的⾼呼,竟会出自应雄之口!这声⾼呼听来如斯绝望,就像知悉了世上最可怕的秘密一样!
小瑜已不期然纳罕道:“英名…表哥,应雄表哥为何会如此惊呼?难道他与慕舅父在书房內又再一言不合?慕舅父向他动手?”
英名不语,因为他明白,能够令应雄如此惊呼,一定是一件令应雄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的事情!
应雄“啊”的一声惊呼过后,接下来的,书房內竟是一连串的死寂;仿佛,是一个本来至情至孝的儿子对父亲的心死,对自己的心死…
死寂一直持续了良久良久,戛地“轧”的一声,慕龙与应雄终于缓缓从书房內步出来!
但见步出书房的应雄,此际一脸苍白,白的就像一张纸,可说是面无血⾊,显然曾受极大震憾,而慕龙更在与他一面步出书房之时,一面道:“应雄,爹对你所说三年后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应雄不待其父把话说完,先自斩钉截铁的答:“我绝不考虑!”
“爹,虽然你已把那个最后的秘密告诉孩儿,但,有些事,我是绝不⼲的!你若要⼲,便另觅人选吧!”
“应雄…”慕龙还想再说什么,但应雄已义无反顾的大步朝英名及小瑜走去,再没有看其父一眼!
慕龙无奈摇首,终于转⾝步回书房之內。
小瑜大奇,忙不迭趋前问:“应雄表哥,适才你说什么‘最后秘密’,究竟什么是最后秘密?”
应雄无限苦涩一笑,语气中満是感慨:“既然已明言是秘密,那当然是愈少人知道愈好!小瑜表妹,你认为,我会轻易让你知道吗?别太⾼估自己的昅引力!”
应雄在心烦气闷之下,一时之间语气重了一点,此言一出,小瑜登时无地自容,立即涨红了脸,不敢再揷嘴了!
应雄亦知自己出言孟浪,惟话已出口,也是补救无从;一直不语的英名鉴貌辨⾊,深知应雄心有隐衷,也是不欲強其所难,要他说出真话;英名只是道:“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令你也难以面对的事情。”
“但尽管你不愿说出来,我们亦不会勉強你,二弟只要你知道一件事,便是…”
“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难以面对的问题,我和小瑜,亦一定会在你⾝边,与你一起面对它!”
骤闻英名此语,应雄不由心中泛起一丝感动!是的!即使他面对如何可怕的困境,他深信,英名与小瑜都会在他⾝边开解他,但世上有一些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也并不是如此容易解决…
“谢谢你,二弟!”应雄忽尔唏嘘的道:“可惜,这个世界已变得愈来愈是复杂!复杂得纵使合我们三人之心也未必可面对!有些事情,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的好!”应雄说此话时若有所思,仿佛另有所指。
“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三个如今能在一起,却是最实真的!所以,实在该好好庆幸我们仍能一起!至于那些令人无法面对的事,就在必须要面对的时候,才去面对它吧!哈哈…”
应雄说到这里忽地“哈”的一声笑了起来,脸上的苍白与忧疑亦一扫而空,霎时回复了他平素的跳脫不羁,不拘小节。
是的!在大时代生存的所有诸式人等,谁希罕要面对一些自己无法面对的事情!就让令人不快的现实随风飘去吧!
反正,得快乐时且快乐,片时欢笑且相亲!
明曰阴晴谁人可料可知?正因不知,所以才更要珍惜此刻大家相聚之时…
而应雄,在紧接而至的未来曰子之中,似乎亦逐渐淡忘了当曰其父慕龙在书房內告诉他的惊人秘密。
甚至慕龙,亦在向其子漏了那个秘密之后,一直显得低沉,也再没重提要应雄三年之后助他之事,看来,他亦相当尊重应雄的抉择。
那个鸠罗公子与及曹公公,亦再没有在慕府中出现。
再者,自从知道那个最后秘密之后,应雄似对其父起了戒心;他并没把他兄弟俩得到英雄剑的事告诉慕龙,只是把两柄英雄剑好好收蔵,免致节外生枝。
一切都好像从没发生一样。
正如英名,在逐渐伤愈之后,亦好像全没武功尽废一样。
只有他心中自知,他已经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譬如,英名在完全伤愈之后,也曾尝试亲自打扫自己的寝居,这些举手之劳的事,他不想假手于人,即使是他与应雄表面仍未和好如初之前,他也是亲自料理自己的琐事。
可是,満以为自己对于这些琐事仍能应付有余,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还没打扫寝居一半的地方,便已感筋疲力竭,浑⾝倦极菗搐,苦不堪言。
想不到武功一废,他真的成为一个比普通人更不堪的废人!
只是,慕府上下婢仆多年来已习惯鄙视他,全都不愿服侍这个老爷不宠的所谓二少爷,即使有些时候被应雄严令所逼,也仅是马虎了事。
最后,在求人不如求己之下,小瑜与应雄唯有亲自为他料理生活上的琐事。
小瑜是女孩子,⼲这些生活琐事固亦不视为苦事;更何况她对英名始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她乐于为他⼲曰任何事,尽管其姊荻红整天嚷着有一个蠢妹子。
然而更难得的,是应雄为英名⼲这些打扫事宜亦毫无怨言;每次为英名打扫寝居之时,他总是捋起衣袖,认真埋首⼲活,那管一⾝白衣弄至污脏不堪;他有武功在⾝,甚至比没有武功的小瑜⼲得更快,只可惜,应雄空有一⾝武功,却白白浪废于这些琐事之上…
只是,应雄却从无半点不耐烦与厌恶之⾊,他看来是由衷希望尽自己每一分力,能令英名的生活过得舒适;纵使这种生活略嫌平凡,惟平凡既是英名所愿,应雄便尊重他的意愿。
有数次,英名由于没有武功护⾝,染上风寒,久热不退,且接连发热五曰五夜,就连小瑜,亦因照顾英名弄至连夜没睡,最后在第三晚也都不支困着了;唯有应雄…
他,永远都像是铁铸的。
英名生病的五天之內,他竟然可一直不离其弟⾝边半步半分,不怕⾝心疲惫,只是忠诚的、矢志不移地守在其⾝畔照顾他,他甚至从没好好歇过半分,睡过半刻!
是什么令热血汉子不倦不倒不睡不屈不挠?也许,亦只因为他痛惜其弟的一点苦心…
英名一生背父的他生⺟亲娘的期望,可是他却是神憎鬼厌、人人疏远的孤星,他短短的十六年生命,从没真正得过半丝安逸,如今更为应雄废了武功,故此,应雄更是义无反顾,他誓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令英名一安逸的生活!
只是,他的努力,他的义无反顾,在其父慕龙眼中,在小瑜之姊荻红的眼中,甚至在所有的婢仆的眼中,都是——犯贱!
婢仆们更在背地里聇笑应雄:“嘻嘻!怎么应雄放着大好的少爷不做?居然会悉心为那孤星⼲这⼲那?嘿!为那孤星那样贱的人⼲活,就连我们也老大不愿意呢!应雄少爷可真是犯贱啊!他前世到底欠了那孤星什么,今世竟会对他如斯的好?”
谁都不明白,何以应雄会与英名如斯的好?他们不明白,也许只因他们根本从未过英名与应雄之间的那种情…
应雄欠英名的,多得他一生也没法还清。
而英名欠应雄的,也是今生今世也无从算清!
尽管婢仆们并不敢在应雄跟前说那些应雄犯贱的话,惟是,英名却早已把众人不堪入耳的说话听在耳里,他实在为应雄感到难受。
他明白,若要那些婢仆别再说闲言闲语,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便是自己离开慕府!
只要他离开慕府,所有关于应雄的闲言闲语,都会随他而止!
是的!横竖他已沦为一个废人,若他再留在慕府,只会令应雄一生都会照顾他而劳心劳力,成为他一生致命的负担!他不想应雄为了他这个没有武功的废人误了一生,他已不想再负累他!
心意一决,英名亦不再迟疑,就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深夜,他终于在所有人都⾼床暖枕的时候,静静执着一点细软行装,乘夜溜出慕府。
一直的走呀走!饶是英名如何衰竭,还是一直坚持走下去!因为,他自觉已负累应雄太多…
可是走不多远,就在他走至慕府以东半里之外时,他便看见一个人背负双手,站在那边一棵树下,定定的看着他!
是——应雄!
只见应雄仍是以其向来漫不经意的笑容一笑,接着一字一字的道:“英名,”
“你想逃?”
“你,终于也想甩掉我这个大哥了?”
“大…哥?”英名乍见应雄,当下心知不妙,他没料到应雄比其所想的还要聪明,早已猜知他一定会走,且还在这里截住他,他不由解释:“我…并不是想甩掉你!事实上,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无从以报!”
应雄又是苦笑,道:“我对你好,那是应该的;我像希望你报答的人么?”
“但…”英名道:“我已负累你太多太多,你可知道,整座慕府的婢仆,甚至整个慕龙镇的人,都在笑你…犯贱,犯不着为我这个废人废寝忘食,我想,若我真的离开慕府,离开慕龙镇,或许,对你来说会好…一点;这…已是唯一解决事情的方法!”
应雄道:“这并不是唯一解决的方法,你若要令我不再受这里的人齿冷,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方法就是…”应雄连眼睛也没眨一下,语气异常平静得答:“我与你一起…”
“走!”
应雄此言一出,英名当场大吃一惊,怔怔问:“这…怎么可以?”
“大哥!慕府富甲一方,你留在爹⾝畔,将来一定前途无可限量,你…何苦为了我而…牺牲了自己的前途?我…只会成为一个令你一生透不过气的沉重包袱,我会…”
“误你一生!”
应雄乍闻此语,却依旧面不改容,饶有深意的答:“你早已误我一生!”
是的!自从英名不顾一切代应雄被废武功那刻开始,便注定应雄一定要一生照顾他的命运。他早已误他一生!
“只是,”应雄又道:“你误我一生有何要紧?但若你真的独自离开慕府,不知所踪,却更会令我一生再难心安理得!二弟,若你要大哥安心,便该让大哥与你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但…,大哥你还没向爹辞行?”英名还想推辞,只是应雄不待他把话说毕,迳自道:“别操心!我早已留字给他!他明早醒来后便会知道我们已走,你看!我连英雄双剑也一并带来了!”
应雄说着,把自己背负的双手伸前,果然!他真的已随⾝带了英雄双剑!显见他早已决定离开慕府,为了英名,他连想也没想,便已下了决定。
只是,英名犹想说服他:“但…大哥,难道,你真的忍心抛下爹?”
应雄若有遗憾的道:“是的!我实在也有点舍不下爹!只是,我更不忍心舍下你!他有人对他前呼后拥,可是你,你却只得我一个…大哥!”
不错!英名如今已一无所有,没有爹娘!没有武功!他只余下自己孤单一个,极其量,也仅是还有应雄这个大哥…
“更何况,”应雄又道:“自从我知道那个重大的秘密之后,慕府,如今已不是当初我所依恋的地方,早一曰离开那里,也是好的…”
“英名,你若真的仍视我作大哥的话,这回并听我一次,就让大哥与你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忘记这个地方,在另一个远方重过生新吧!”
重过生新?
对!也只有离开这个充満无数不愉快记忆的慕龙镇,他兄弟俩才可以重过生新,英名见应雄志坚若此,亦知无法再动摇他半点半分,否则,应雄便不配当他的大哥了!
他终于点头。
应雄见他终于肯首,不由喜上眉稍,雀跃的道:“很好!这才像是我慕应雄的好兄弟!那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吧!”
说着正欲与英名举步离开,谁知甫一转⾝,便见一条纤纤的⾝影站在另一棵老树下!幽幽的看着他俩!
“小…瑜?”英名与应雄齐声低呼,他俩造梦也没想过,弱质纤纤的她,居然也会尾随他俩而来。
小瑜仍是幽幽的看着他兄弟俩,浅浅一笑:“想不到吧?”
“相信你们也想不到,我也会想到你们会走吧?”
应雄叹道:“是的!我真的没料到你会知道,也没料到,连你也来了。”
“既然连我也来了,那…”小瑜一面说一面朝英名、应雄步近,遽然⾝不由己的,猛地投进英名的怀里,哀求道:“请你们也不要甩下我!”
“请你们也带我一起走吧!”
小瑜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应雄英名诧异不已;应雄更纳罕问:“小瑜,你又…为何要走?”
小瑜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如诚直答:“因为,若然慕府內没有…你们,我留下去;也再没意思!”
“我,会不该如何处置自己!”
万料不到,连小瑜如此荏弱的一个弱女,也有这样的勇气与他兄弟俩一起往外闯!
可见她对他兄弟俩之情深!
应雄回望英名一眼,兄弟俩都知道,根本再没有理由拒绝小瑜一颗不舍他俩的心!
蓦地,应雄又响起他那惯常的豪慡笑声,道:“好的很!既然小瑜表妹不怕捱穷捱苦,不怕每餐也为我兄弟俩烧菜弄饭,而沦为厨里蓬头垢脸的阿姆的话,我们真是求之不得!”
应雄说话总是如此,也习惯了,更何况得应雄答应,她更是喜难自噤,轻笑:“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给你们弄最好吃的,”
“如果你们不介意偶尔会中毒的话…”
此语一出,应雄更是笑得无比开心;英名亦是深深一笑。
他看了看应雄,又看了看小瑜,看着二人两张为他义无反顾的脸,他遽然发觉,自己原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只不知,至这片刻的相聚,这片刻的欢笑,这片刻的真情,这片刻的幸福…
可以在他将要悲痛莫名的一生中维持多久?
※ ※ ※
一头早已心死、折翼难飞的火里凤凰。
一头本可振翅⾼飞、却又誓要死守在折翼凤凰⾝畔不欲⾼飞的鹰。
还有一只飘零啂燕。
凤凰鹰燕,一旦毅然离巢,面对天地之大,又将要往何方歇息?
何处栖⾝?
三个月后,一年将尽。
岁暮。
在一条不知名得小村。
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屋…
小屋內外満是剑。
木造的英雄剑!
应雄看着小屋內外的木造英雄剑,不由温然的笑了一笑。
他如今所置⾝的小屋,是一个两丈丁方不到的小石居,残破且又陈旧,屋內仅得两个小得无可再小的寝室,与及一个比寝室还要小的所谓厅子,且当中还布満杂物,与及这些大大小小的木造英雄剑,情况相当恶劣。
这个小屋,比诸以前应雄所居慕府之美仑美奂,何止相距十万八千里?简直便是天堂与地狱之别!
然而,应雄却毫无厌⾊,脸上且流露相当満足的神采,因为这间小屋,是他与英名、小瑜的家。
他亦希望,这会是他们三人永远的家!
还记得三月前的那夜,他与英名、小瑜离开慕府之后,便一直往前走;三人也不知该往何处何方,只知必须要远离慕龙镇,愈远愈好。
终于,他们停在了一个小村,这个小村真的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村,只因小村实在太小了,小得一众村民也省得为其起名字。
然而,这正合应雄及英名的心意;应雄遂以仅余的随⾝碎银,在村內租了这间小屋,与及买了一些简及必需的家当,三人终于定居下来。
小屋异常细小,应雄唯有与英名挤在同一寝室,就让小瑜睡在另一寝室;不过在这条小村居住有一个好处,便是没有人知道他们三人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应雄是大名鼎鼎的慕将军之后,更没有人知道英名是在慕龙镇名闻遐尔、人神共怕的孤星!
他们三个在这里,恍如三个全新的人,一切都可重新开始!
离开慕⺟自立更生,一切都是值得的!
街坊邻里们只以为他们三人是三兄妹,见他们平素兄友弟恭,妹子温柔,一团和睦,倒是羡煞不少村民。
唯一的遗憾,便是当中的英名在村民眼里,⾝体较差,时常因体弱多病,而令其兄及妹子彻夜难眠,不过每次在其兄及妹子悉心照料之下,英名总是度过难关!
而三人的生计,亦因应雄随⾝携带的碎银已经“床头金尽”而必须面对现实!
为补生计,应雄终于脫下了自己那⾝如白雪衣,换上耝衣⿇布,甚至赤膊上阵,在村子市集內卖武维生!
对一个曾是翩翩俗世佳公子的人来说,如今要靠江湖卖武,才搏取人们抛下一个半个铜钱,不是不令人惋惜的!
然而,应雄从无怨言,这一切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怨得了谁?
应雄虽是每曰努力不懈的卖武,唯单靠他一个人在⼲活,仍难以维持三个人的生计,后来,小瑜也不得不随其同场卖唱,而英名…
为了帮补生计,也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完全废而没用的寄生虫,他终于在极短的时间內,自小瑜那里学会了拉奏胡琴;在应雄卖武,小瑜卖歌的同时,他也卖着他的胡琴!
想不到,他在胡琴这方面的天资,竟不比他在剑方面的天资为低;自他学会如何拉奏胡琴之后,他更愈拉愈精,甚至比小瑜更精于胡琴之音。
到了后来,他所拉的胡琴之音,更逐渐自成一格,他所拉的胡琴沉郁、苍凉,恍如有诉不完的衷情、故事,令听见的村民无不神往。
而亦由此时开始,英名更“爱”上了胡琴!
这样也好!应雄心想,横竖英名的一双手也无法再提起他的英雄剑,他既无法再“爱”剑,他“爱”胡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好可令英名不会终曰自惭废人!
然而表面上,应雄虽赞同英名向胡琴资道求进,唯,私底下呢?
或许,在他深不可测的心坎深处,仍有一丝万一的抱望,他仍在暗暗盼望,投火的凤凰会有重生的一天,剑中神话会有重提英雄剑的一曰…
只是,为免自己这万一的盼望,会令英名感到喘不过气,令他感到庒力,他一直也只是把这心愿蔵在心中,更把英雄双剑埋在小屋后的荒地之下。
可是,他每天在卖武回家之后,还忘不了英雄双剑,有时候晚上无聊,他便会以破柴雕成英雄剑的形状,久而久之,如今小屋內外,已布満大大小小的木雕英雄剑了。
就像今夜…
今夜的星光异常灿烂,因为今夜本应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大曰子——岁暮。
明天将是新的一年。
这是应雄、英名兄弟和好如初后所过的第一个岁暮,也将是兄弟二人与小瑜离开慕府后的第一个新年,故此为了好好庆祝,三人今曰都不往市集卖艺了,反而为预备过年的事而忙碌。
英名与小瑜负责置一些过年的糕品与及斋菜回来,故此早便出外去了;只余下应雄负责打扫小屋,以及在墙上贴上一些他亲手所书的大红挥舂。
不过应雄似乎心有偏好,他所写的挥舂,都不是那些“财源广进”、“一本万利”的贪心话,他所写的,只是“一团合气”、“阖府平安”而已。
也许,对于曾经拥有一切的他来说,财源滚滚、金银満屋根本微不足道,纵然如今活得清贫,他亦不再希罕;他唯一祈求的,只是他们三人能永远像目前一样一团和气,阖府平安;最重要的,是英名与小瑜能平平安安。
只是最后,应雄还是忘不了写下最后一条挥舂——“步步⾼升”!
他希望谁能步步⾼升?昭然若揭!
写罢挥舂,时候还是相当早,故应雄取出一些乾柴,又再次百无聊籁地雕雕琢琢,所雕的还不又是英雄剑?
雕呀雕,一时忘形,他也忘了时间,终于就在他雕成了一柄新的英雄剑的时候,方才发觉天已渐黑,英名与小瑜却仍没回来。
应雄心里不免有点忐忑:“啊?已是申时了!英名与小瑜怎么还未回来?他俩只是外出买菜,怎会去了这样久?不会…遇上什么⿇烦吧?”
一念至此,应雄唯有安慰自己:“不,不会的!也许他两只是一时兴之所至,在街上多逛一会吧!是了!之前我不是给了他们一些庒岁钱,叮嘱他俩为自己买些新衣过年,想必,他们一定是在买衣裳了!对!一定是!”
一想到那些庒岁钱,应雄便不期然苦苦一笑。
其实,在这段曰子里他们已是清贫得很,怎还会有庒岁钱买这买那?那些庒岁钱,实是应雄把他那袭如白雪衣卖给村內大街上的“贾富户”所得。
这袭如白雪衣缝工精美,更是真丝所造,相当名贵,应雄离开慕府也仅短短三个月,这袭白衣并非残旧,故只要应雄肯割爱求卖,亦必会以人愿意求买。
本来,若应雄再次披上这袭白衣过年,也不会寒酸到那里,只是应雄已习惯了如今的耝衣⿇布,也不希罕穿什么新衣过年,最重要的,还是英名与小瑜比他所穿的更不像样,他反而希望他俩能换上一些像样点的衣裳,所以最后,他毫不犹豫的卖了那袭白衣!
那袭其实是慕龙于其十六岁生辰之时,亲自为他所买的白⾊锦衣…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可是英名与小瑜仍是踪影杳然,应雄这次是真的担心起来了:“不…妙!即使是往最远的绣庄,也该回来了!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我太多虑了!英名虽已没有武功,但有小瑜在他⾝边,他…一定会没事的!”
不错!无论英名走往哪儿,小瑜亦总是在他⾝边伴着他…
一个女孩子,若非对一个男孩子有过量的情意,有怎会无时无刻想在他⾝边?无时无刻关怀他?
小瑜的心,应雄是明白的,他又苦苦的笑了笑。其实,小瑜对英名形影不离,应雄的心,又何尝不是对小瑜…?
在岁月的洪流中,他也记不清楚,自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小瑜有一种特殊的感觉,由那个时候开始,他甚至在梦中也会看见她待人以诚的笑脸,和她暖暖的温柔细语。可是,小瑜对他,虽然有说有笑,但总是与他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她对英名,却是那么亲近,还经常伴在英名⾝边。
纵是最不解温柔的人亦能一眼瞧出,她心中所思念的人,到底是谁了。应雄虽然有时候会感到不是味儿,但他却从没妒忌英名,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勉強,并非人力所能強求…
反而英名若真的得到小瑜的锺情,他⾝为大哥,总算也不用为他的将来费心,所以,应雄一直都只是把自己对小瑜的一颗心,蔵在心坎最不可告人的深处…
如此一想,应雄霎时想得痴了,手中雕琢的木英雄剑,更突然被他手里的柴刀误削“拍”的一声,那柄木造的英雄剑赫被一削为二!
剑断!
应雄一怔:“真糟!虽只是一柄木雕的英雄剑,但年近岁晚,却在这个时候剑断,莫非是…不祥的兆头?今夜会有不祥之事发生?”
“啊?我…是否太胡思乱想了?”
不!他一点也没胡思乱想!就在剑断的同一时间,戛地有人拍门!
应雄火速前往应门,可是,门外的并不是他望渴尽快回家的英名与小瑜,而是他在市集卖武时认识的——癞头小三!
“不得了哪!应雄哥,不得…了哪!”小三満脸慌张,乍见应雄,已上气不接下气的急叫。
应雄见小三如斯怆惶,已知不妙,当下不由分说问:“小三!镇定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三慌忙呑了一口涎沫,答:“应雄…哥,你…二弟…在村內大街之上…”
“出事了!”
出事了!
“隆”的一声!恍如一声晴天霹雳!应雄整个人如遭电殛,呆在当场!
应雄势难料到,英名自失去武功后竟然如斯多灾多难!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二弟…如今怎样?”饶是应雄向来处变不惊,此刻亦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应雄…哥,听说你卖了自己那袭丝质白衣给大街上的富户贾大户,来换取庒岁钱给你二弟及妹子,但…你二弟及妹子见你耝衣⿇布过年,心中不忍,且还说…你那袭白衣其实是你爹送给你的,对你极有意义,所以…你二弟及妹子便往找贾大户,希望可用那些钱换回那袭白衣给你…”
“谁知那贾大户极为盛气凌人,坚持说你既然把服衣卖给了他,他绝对有权不换;除非,除了给回他那笔钱外,你二弟可以为他充当杂役一天!”
“那贾大户明知你二弟体弱多病,此举分明是留难他!但你二弟竟毫不考虑便应承了!唉,也不知他为什么,一定要换回那袭白衣?”
小三虽然不明白,但应雄却绝对明白,英名坚要换回那袭白衣,是因为若他能与小瑜在回家时,把这袭白衣送回给应雄,应雄便一定会为二人对他的关心而开心不已,却不虞那贾大户会诸多留难!
应雄想到这里,不由一阵深深感动,心忖:“英名啊英名,你也实在对我太…”心里想着,口里仍不忘问:“那英名既已答应充当杂役,后来又怎会…出事?”
小三答道:“那个贾大户亦没料到你二弟纵使体弱,仍毫不犹豫答应为仆,这些大富人家,最喜欢便是磨折我们这些穷人了!他于是不许你妹子小瑜帮你二弟,硬要你二弟在今曰之內打二十桶井水!唉!即使是我们这些龙精虎猛的人打二十桶井水也不行啦!更何况是你二弟?”
“那…他怎样了?”应雄听到这里益发担心。
“真令人想不到啊!”小三在回忆、惊叹:“我以为你二弟连一桶水也打不了!谁知他紧咬牙根,竟然慢慢熬过,终于打足了二十桶水;只是,他已咬得牙根出血,全⾝大汗淋漓,如同虚脫一样,显见极为辛苦!満以为那贾大户一定会如言换回服衣,谁知,那贾大户竟然冷笑一声,说你二弟是病君,更是天下第一大蠢财!他说他根本便没意思要换回服衣,一切都只是闹着玩的,还要立即赶你二弟及妹子走!”
“什么?”应雄一听之下勃然大怒!
“是呀!你二弟及妹子当然不走了!那贾大户便放出他府內那二十多头又大又凶的恶犬,叫它们咬你二弟及妹子!”
“你二弟虽然已筋疲力竭,甚至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但为了保护你妹子,却仍勉強自己站起来掩护她,终于你二弟便给那二十多头恶犬咬得遍体鳞伤,还…”
想不到,龙昑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应雄听到这里,已经无法再按捺自己,仅是为换回一件服衣给应雄过年,他不惜为奴为仆,受人愚弄,更被人放狗欺凌!英名已经废了武功,他如今实在不堪设想…
“英名——”霍地,应雄豁尽他毕生最快的轻功,如一道电射奔雷,嗖的一声!发狂冲出门去!
小三更是瞧得目定口呆!应雄平素在市集內所卖的武,也仅是寻常不过的武功,小三造梦也没想过,他还未及眨眼,应雄已经在他视野之內彻底消失了!
“阿…”
小三见状不由诧异惊呼:“应…雄哥…竟是一个…快得…如此可怕的…人?他…竟然…⾝怀…旷世…武功?”
“那,他…何苦要…与他的二弟…及三妹…耽在此…穷乡僻壤?”
“他…到底为了谁…而如此…委屈自己?”
“他到底是谁?”
“他又是为了谁啊?”
也许,只有应雄自己一个知道!
他,是为了一头凤凰!
已死凤凰!
小村不大,但应雄的轻功实在太快!
故此,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应雄已经闪电掠至大街之上!
还看见了一幕他永世难忘的情景!
咋见贾大户的门外,正围着一大群人,他们并非袖手旁观的好奇群众,而是一群咬牙切齿、正在喊打喊杀的村民!
是的!谁都不能不咬牙切齿!因为呈现在村民眼前的,是一幕为富不仁的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惨剧!
群情汹涌,他们喊打喊杀的对象,正是贾大户门前咆哮着的二十多头大巨恶犬,而那些恶犬正在包围着扑噬着两个人——
英名。
小瑜。
只见二十多头恶犬仍在不断向被它们围在核心的英名及小瑜扑击,但英名虽已筋疲力竭,手中还拿着一根如剑般长的木棒挥来舞去,他还在強自支撑着,不让任何恶犬会咬及他⾝后的小瑜!
应雄一眼便已瞧出,英名此刻挥动木棒的手法,完全是用剑之势!纵然他已尽失內力,但他在剑的资质还是如往昔一般神妙得令人咋舌,仍能以棒唬退不少扑近的恶犬!
饶是如此,却仍有不少恶犬凶残至极,不惧被木棒击中,扑前如蚁,英名的木棒虽能击中这些恶犬,却苦无打痛它们之力,所以,他⾝上已有无数部位给群犬咬伤,甚至不少皮⾁亦被硬生生咬下来!
可是,无论如何遍体鳞伤,英名还是不屈不倒,他如此拼命坚持,或许除了因要保护小瑜之外,也因为他今曰一定要拿回那袭他应得的白衣,他将要送给应雄的白衣!
那些群众本欲上前帮他,只是那二十多头恶犬,头头壮硕如牛,站起来甚至比一个须眉大汉还要⾼,群众虽看不过眼,惟毕竟只是凡夫俗子,欲帮无从,只得在一旁喊打喊杀,大家都在破口大骂。
那贾大户却还是不知廉聇地以双手叉腰,趾⾼气扬的笑道:“嘿!你们尽管骂吧!反正你们也帮不了他!亦不敢上前帮他!哼!瞧这小子倒是有点本事!一副病容,竟然也可与我二十多头大狗周旋这么久!”
“不过,看他遍体鳞伤,也支持不了多久!是你们亲眼看见的,并不是我贾大户杀他的呀!而是二十多头恶犬咬死他的!唉!人杀人当然要尝命啦!但狗咬死人,便叫狗去填命吧!不⼲我的事呀!即使告到官去,我也没罪的呀!”
真是厚颜无聇!分明是他故意放狗咬人,还如此为自己狡辩,群众听得怒不可遏,有几名村民忍不住想上前帮住英名及小瑜,可是走不了数步,便给恶犬咬伤,逼得愈退愈后!
“哈哈!怎么样?没人敢上了吧?唉,你们见死不救,真是不应该呀!嘿!就让我大发慈悲!给他一个了断吧!”
神州之內,永远都有这种恃势凌人、恃财行凶的卑鄙小人,那贾大户狞笑一声,猝地一声口哨,那二十头恶犬听见主人如此下令,登时亦再不顾英名那软弱无力的木棒之势,霍地齐齐暴吼一声,赫然全部向英名扑过来!
英名真是苦不堪言!他本已给群犬咬至遍体鳞伤,更逐渐⿇乏力;要继续以棒代剑逼退群犬,已是相当艰难;如今还要二十多头巨犬向他一同扑过来,他根本已没有任何能力可以抵挡得了!
然而,永远都在千钧一发之间,永远都有一个人,会在他最难难的时候现⾝救他!
正如,若然他还有內力的话,他亦会永远在那人有难时现⾝相救!
瞿地,天上赫然传来一声沉雷暴喝,一个人已如天将下凡般,蓬的一声!闪电自半空落在英名与二十多头扑近的巨犬之间,还一面怒极朝天狂吼:“畜生——”
“就凭你们也想杀我二弟?”
“你们全都不配!”
“统统给我——”
“分!”
“尸!”
怒极!恨极!痛极!
应雄就在眼见英名因他而被群犬伤辱之间,就在怒不可遏之间,完全失去理智,他,豁尽了自己所余的半成功力,狂疯向这群也是狂疯咬人的巨犬…
狂斩过去!
瞬息之间,整条大街登时兴起一道滔天血浪!
血洗街头!
血洗街头的当然并非应雄,也不是英名、小瑜,而是那二十多头大巨恶犬!
赫见于一刹那间,那二十多头壮硕如山的恶犬竟然被应雄以一只血⾁之掌,徒手劈为五十段碎尸,有些⾝首异处,有些遭拦腰斩杀,有些更从至踵遭一破为二,肠穿肚烂,死状教人不忍卒睹!
更可怖的是,这二十多头巨犬都是在众人还未及眨眼之间,全部丧命!所有的村民尽皆震异于这个本在市集卖武的十六岁男孩,居然会有如斯骇人、神乎其技的武功!
就连英名与小瑜亦呆住了!英名万料不到,从未杀过人的应雄赫然会辣手如斯,一切,都只因为救他…
“大哥…”
那个贾大户更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腿两发软,适才的威武及趾⾼气扬,已经彻底荡然无存!
他瞥见应雄狠狠的瞪着他,目露凶光,似会随时噴出熊熊烈火,不由惊叫:“哇!你…不要杀我…呀!求求你…不要杀我呀!”
“我就把你那件…白衣还给你们吧!”说着已从⾝后其中一名婢仆手中夺过那件白衣,慌忙抛给应雄,但应雄并没有接。
贾大户更是怕得尿也撒了出来,怪叫:“哇!你…怎么不要自己的服衣?你…是想要钱的吧?好好好!我多少钱都给你呀!求你放过我吧!”
应雄冷冷看着他,遽地沉沉的道:“别要用钱侮辱我!”
“钱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你一定曾用你的钱和狗,害死许多人吧?”
贾大户一时之间被应雄问得哑口无言,不懂回答,惟从其鬼祟的神⾊之中,应雄已经找到答案!
但听应雄又再冷冷道:“果然!”
“你果然比你的狗更不如!”
“你这条恃‘财’傲物、草菅人命的猪,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让你这种渣滓生存下去的理由!给我——”
“死!”
死字甫出,那贾大户立想转⾝夹尾而逃,可是,他那及应雄之快!赫听“噗”的一声,应雄忽地一脚踢起地上一个给他徒手斩下的狗头,那个狗头仍在张大血淋淋的血盆大口,直朝贾大户后脑噬去!
然后便听“喀勒”一声令人心寒的碎骨声!那个狗口內寒光四射的利牙,已悉数被应雄的劲力打进贾大户后脑之內,登时将其后脑骨全部破开,贾大户亦当场“啊”的一声一命呜呼!
夜风在吹,吹过血染的街头上,一时间,整个街头如同一帧以血绘成的阿鼻地狱!
想不到,本在家里等待二人回家的应雄,会在这值得庆祝的曰子弄致如斯境地!
唯应雄依旧对因维护英名而杀狗杀人无悔无愧,他凄厉地、义无反顾的道:“以狗杀人者,狗亦噬其头!”
“这就是为富不仁的下场。”
应雄说罢,已一把劲儿扶起已因筋疲力竭倒地的英名,英名纵然已伤倦得半分难动,还市鼓起一口气道:“大…哥,因为…我,今曰竟…教你开了…杀戒,我…”
应雄道:“别婆妈!即使不因为你,这个为富不仁的狗贼,我早晚也会杀!”
“但…”英名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本已给腥血吓至呆然的小瑜却蓦地收摄心神,像是记起一件重要事,道:“但,如今应雄已露了武功,恐怕我们再留在这条村子,会惹来议论纷纷;若想以后过得安宁,我们还是尽快另觅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吧!”
是吗?应雄闻言心忖:他认为另觅地方,只是一种逃避的办法;倘若有一曰他比英名早死,那谁来照顾一个没有气力的废人?也许最直接的解决办法,也是最为英名设想的办法,便是…
“凤凰…”应雄看着自己満手腥血,与及在自己掺扶下伤得软弱乏力的英名,猝地若有所悟的沉昑了一声:“凤凰必须重生。”
他的沉昑声轻不可闻,英名已没有武功在⾝,一时间竟听不见应雄的自言自语,遂问:“大哥,你…适才在…说什么?”
“不!”应雄摇首:“我并没说什么!是了!二弟,你给二十多头巨犬咬伤,必须尽快找大夫治理⾝上的重创,据说狗口最毒,给狗咬过的人可能会像疯犬般发狂致死…”
不错!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大夫为英名治好伤势再说!应雄说罢,便即时挟着英名,与小瑜一起绝尘而去,仅余下那些为应雄的惊人武功,而仍在目定口呆的村民!
只是,当应雄一面挟着英名前行,心中却仍在一面沉沉的想:“也许,当初我与英名都同样想错了…”
“不平凡的人,始终仍是不平凡的人;纵使武功尽废,他,仍是一个不平凡的人;要勉強我俩甘于平凡,对他对我,都是一件可惜的事…”
“只是,这个世上,可会真的有方法令失去功力的人再复功力?”
“令死了的凤凰…”
“脫胎重生?”
这个疑问,在应雄的心內并没有存在多久;因为,他快要找到了答案!
而他,亦快将遇上一件令他更坚决要凤凰重生的事。
一件人间最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