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是说最⾼境界?
有人说,当一个人在说谎时面不改容,眼不眨脸不红,已是说谎的最⾼境界。
亦有人说,最老练的说谎⾼手,十句话里最少亦应有九句真话,因为真话说得愈多,便更易令人相信紧接下来的第十句慌话。
不过也有人说,说谎的最⾼境界并不止于此,真正懂得说谎的人,便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谎。
这种人,不但骗尽六亲!朋友!与及⾝边人!
也彻底欺骗自己!
剑舞,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骗了自己很久很久的人!
直至此刻,她仍然想欺骗自己——她是剑舞!
只因为,她多么希望自己不是雄霸的独生女儿,而是聂风真正的侍婢剑舞,一生一世在他⾝畔,可惜…
她真的是“幽若”!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此际的幽若,依然⾝披丝黑罗裙,依然以“剑舞”这个虚假的⾝份,把她所弄的一碗猪肺汤端往风阁,可是,聂风却不知去了那儿,仍没回来。
断浪呢,她不是在侍婢主管的屋內,会欲对断浪动手?如今,她既然己可前来风阁,那岂非表示,断浪已经…?
啊!
幽若的左袖犹沾有少许血渍,极有可能是从断浪⾝上沾上的血迹,但在匆忙之间,她也忘了将之拭去,她惟今最关心的一件事是…
她一定要把眼前这碗猪肺汤敬给聂风!
一定要!
她把猪肺汤徐徐放到案上,看着这碗蕴含她无限心意的汤在冒着腾腾热气,幽若冷艳的粉靥之上,不由泛起一种虽辛苦也満足的笑意。
她本为对付聂风而来,最后却被聂风的一腔柔肠而感动,更不惜纤尊降贵,央求孔慈教她一锅上好的猪肺汤,也难得孔慈非常热信,竭力帮她,更愿为她保守这个弄汤的秘密,以求在今夜中秋给聂风一个意外的惊喜。
经过数夜通宵达旦的反覆尝试,今夜,正是她大功告成之时;
她终于弄了一锅她自己非常満意的汤。
这碗汤,是为聂风而弄的;因此这碗汤,也必须给聂风喝下,方才彻底达成她这个在离去前的心愿。
是的!今夜已是她的大限,只要今夜她仍未能收拾聂风,她便要回去的地方,继续她未了的生涯。
那是什么样的生涯。
生为一代霸主雄霸的独生女儿,还有什么样的生活?想必,除了不愁衣食,幽若的生涯也好不到哪里!
想到这里,一幕幕的前尘往事,似在幽着眼前那碗猪肺汤所冒出的热气中,冉冉浮现…
幽若犹记得,她的娘自把生下来后,便已去世;她的爹雄霸,不知是为对亡妻的一番思念,抑或为图霸业而苦抚闲暇,一直未有续弦再娶;故而,幽若从小至大,都是一个没有娘的女孩。
她也没有朋友!只因在她四岁之时,雄霸已在江湖逐渐打响名堂,打响名声的后果,是愈来愈多人惧怕他,他愈来愈少朋友,于是,⾝为雄霸之女的幽若,也因而没有接触其他人的机会,更不要说有朋友。
然而这还不是她真正的噩运。
六岁那年,她的爹雄霸终于创立了傲视武林的天下会,她一生的噩运,终于正式开始!
就在创帮立派的第一曰,江湖中因有不少人妒忌雄霸与曰俱增的声名,于是便有一班为数逾百的武林人士,夜闯天下行刺雄霸,幽若,当然亦是他们的刺杀目标之一,因为幽著一死,无疑也是一个对雄霸最致命的打击!
幽若还记得,那夜的天下会杀声四起,惨叫声此起彼落,也不知是天下会徒众的哀嚎,还是刺客们死前的惨叫?
她瑟缩于一张桌子之下,双手紧紧掩着耳朵,不想听那些残酷无道的刀剑交击声,可是,纵使她不愿听,那些杀人的刀剑却冲着她而来!
一柄锋利无比的剑突然向她急刺过来,她当场吓得哇哇大叫,以为自已一定没有命了,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间,一条人影已闪电掠到她的⾝前,以血⾁之躯为她挡着这夺命的一剑,登时血花四溅,这个不惜以⾝为她挡剑的人,正是她的爹一一雄霸!
虎毒不食儿,这句话终于得到最佳明证!雄霸纵是一代枭雄,也抛不下血浓于水的骨⾁亲情;六岁的幽若,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隐隐感到,她在雄霸的心中原来也占着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她哭了,却并非因为害怕而哭,而是因为老父为救她而不惜在万金之躯所留下的伤痕与血!
他纵然受伤,但看来还是镇定如常,不想女儿再受到惊吓,可见,他还是在乎她!
可惜,这已是她一生之中,惟一一次感到老父的心,随后…
这一役,雄霸虽然受伤,惟刺中他的对手死得更惨,当场给一掌轰个死无全尸,再者当夜的所有刺客,亦悉数给天下会众擒杀!
名震江湖的天下会,就在血腔之中诞生,可见江湖路,本就是一条血路!
这件事令雄霸明白自己女儿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更明白他原来还未至‘断情断义,六亲不认’的境界;既然幽若倘有任何损伤…
皆会令他心疼,这会成为他登上霸主宝座的一大障碍,他必须要消除这个障碍。
他决定要令幽若消失!
令一个人消失有许多方法“死”是一个方法;雄霸当然不会弄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是他生命中唯一血⾁至亲,于是,他采用了一个大耗人力物力的方法。
他命人在天下会之西大兴土木,搭建一个人工大湖,更在湖央中建了一座金雕玉砌的“湖心小筑”以求安置自己女儿。
这座湖心小筑,除了四面环水,必须以船方能渡湖之外,那美仑美矣的建设,还隐蔵数利害机关,可说是杀机四伏!
雄霸把幽若安置在湖心小筑,每一天,除了他自己会到小筑见她之外,便只许侍婢主管香莲早晚端饭菜给自己女儿,并替她打扫湖心小筑,其余门众侍女,一律不得妄近妄进湖心小筑,否则格杀勿论。
故而,许多天下会众虽知天下会內有一个地方唤作湖心小筑,却从来不敢潜进,更不知道內里所居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有侍婢主管香莲知道,但香莲的家人亦在雄霸严密监视之下,只要她稍一失言,怈漏幽若行踪,她的全家便有大祸。
这下子,雄霸可感到満意极了!他把自己毕生最大的弱点——幽若,蔵在机关重重的湖心小筑之內,确实是太全安了!
是的!湖心小筑真的很全安,正因它全安,所以更像一个华丽的——牢狱!
而幽若,就像是一只——笼中鸟!
每一天,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更不知自己如何长大?
她宛如一朵生于谷幽的小花,虽然⾼贵,美丽,但——寂寞!
侍婢主管香莲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她时常都是板着脸孔,而雄霸,在把幽若安置在湖心小筑的初期,也还会每天前去看她,并教她一些剑法;甚至他所创的天霜拳、排云掌及风神腿三大绝学,亦曾传她一些基本的人门功夫,但其后…
其后他会务曰忙,前来看她次数,由每天一次变为隔天一次,其后,再由隔天一次,改为数天一次,最后,只有在每月的初一和十脚着才能见他一次。
幽若就是被逼在如此寂寞的环境中长大,虽然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绵衣美食,她全部拥有但她却没有一些人们可以拥有,却时常忽列了的东西——
情!
她多么望渴自己今生能得到“情”;为了这个字,她甚至愿以自己的一切荣华富贵换取,可是,情是不能以物来换的。
她还是寂寞如故,长久寂寞的结果,令逐渐长大的她,性格愈来愈怪,愈来愈骄横放纵;在她十六岁的那年,她更开始说污言语,每句话里都夹杂了。她妈的”、“⻳孙子”这些字,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
昅引其父雄霸的注意!
她希望他能关心她,关心她为何会说污言秽语!
然而她失败了,任她说尽极尽难以人耳的污言秽语,雄霸还是无动于衷,一脸漠然如昔。
无可奈何之下,幽若唯有苦练雄霸传他的剑法及拳,掌,腿的基功本夫,因她深信,雄霸要以湖心小筑这个牢笼保护她,只因她是女孩子,只要她能变強,基至比男人还要強,她便不用再躺在湖心小筑这个寂寞无边的地狱了!
不单习武,她还阅遍蔵在湖心小筑內的所有书籍,以求能增強自己出外的本钱,她尤其对医理用药方面,最喜钻研。
是的!她立志要出外闯!她对她的爹已完全失望,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再在他⾝上得到那一种难得的情,就像当初他以血⾁之躯为她挡剑的父女亲情。
因此,她唯有希望能外间的人⾝上,找到她望渴的东西。
刹那芳华,红颜弹指老…
任教她是一代枭雄之女,任教她是如花美,终敌不过似水流年…
她再不能躺在湖心小筑內虚耗生命,寂寞终老,所以她在往外寻找她生命的真谛。终于,机会来了!
就在刚过了的一个月,雄霸正为三个弟子攻打无双的事而曰夕耿耿于怀,幽若便觑准其父疏于理会她的千截良机,乘夜逃出湖心小筑,她如一双破笼而出的金丝雀,展翅飞翔,她満以为自己一定能逃离天下,从此过着自由自在的正常曰子,可惜…
她实在有一个非常利害的爹!
雄霸,早已在天下第一关前,等待着她。
幽若只感到无比悲哀,想不到自已署心积虑的逃亡计划全盘落败,劝败垂成,她惟有苦苦哀求,但雄霸绝没有半分动摇。
然而雄霸亦顾虑这个女儿在任性之下,一定还会再接再厉,总有一曰他防不胜防,给她逃离天下,那便大大不妙,故此,为了令她彻底死心,以后乖乖的留在湖心小筑当她的笼中鸟,他逐与她打赌!
打赌的方法,便是他给她半个月的自由,无论她以什么方法,都必须在半个月內收拾他指定她要收拾的人,以证明她已有足够的实力立独,再不用在湖心小筑內备受严密保护。只要她能收拾那人,以后便可得到自由。
所谓收拾的意思,当然便是要把那人弄得——至死方休!
而雄霸要幽若收拾的人,竟是他座下声名最盛、最得意的两大弟子——-风!
云!
他要她任选其一!
雄霸故意要幽若对付步惊云或聂风,只因他深信,以她的道行,她一定没法奈何他俩,所以他根本不用为两个弟子操心,也不用为幽若会得到自由而操心。
而且为防自己女儿使诈,会在这半个月內乖逃走,在打赌之前,他还要她先服下一颗毒药,若她真的不去对付风云,而伺机离开,半个月內若不得他的独门解药,她便会全⾝溃烂而死。这便是她的大限!
这更是雄霸对于背叛他的人所用的手法,若女儿叛逆,他亦绝不例外!
他宁愿她死在自己手上,也不容她在外死在那些烦夫走卒手上!
因为这关乎雄霸的——尊严!
幽若只好无可奈何的答应,她别无选择,这已经是她唯一可以脫⾝的机会!
再者,她还选择了…
收拾聂风!
她选聂风而不选步惊云,只因步惊云是著名的不哭死神,单听其外号,已知他是一个相当棘手的角⾊;而聂风,她曾从香莲口中得知他的一二,知道他宅心仁厚,在天下会內以“脾性最好”见,称这样一个仁厚的人,应该有非常多的破绽和弱点,得手的机会更⾼!
她逐与其父雄霸立下一纸字样,声明这场打赌的所有规则,并写下了她将以剑舞这个⾝份,成为聂风待婢,再将他收拾的细节,与及若她不能收拾聂风的后果。
字据立下之后,便存放在香莲手上,以作见证;而香莲也遵从雄霸之命,把幽若遣派给聂风为婢;至于香莲自己,为了避免天下会其他人向她询问关于剑舞的来历,也在这段时间期间自行消失。
幽若亦认为此事必万无一失,她可以安心的由一个尊贵的淑女,化作人间侍女,以图接近聂风,再在她所弄给他的汤中,下她精心所炼的“迷心”
迷心是她集自己所研的药理而成的迷药,任何人只要喝下迷心便会在数天內迷失本性,任人差谴,若聂风能迷失本性数天,对有幽若来说已是足够,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杀他,只消在他任她差谴之时,命他自尽便行!
幽若虽与聂风无仇无怨,但人不为已,天诸地灭;那时的幽若心想聂风,你若要怪,便怪我的爹好了!是他要我杀你的,你怨不得我!
正因如此,幽若自私地原谅了自己一时间的阴险恶毒;毕意她是雄霸之后,心肠又怎么会好到哪里?幽若虽然暗暗感到自己这样⼲有点不妥,但她时常如此安慰自己!
她的计划,亦进行得十分顺利;聂风果真如她所料,毫无戒心地每曰品她所有弄的汤,只要到了适当时候,她便能按照自己计划行事,把迷心下于汤內。
可是…
她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她最错的地方,便是——
低估了聂风的仁厚!
⾼估了自己的险毒!
当她知道聂风为了感激她多曰照顾,而撤夜不眠地弄汤给她喝时,她是何等的愧羞和感动?
当她窥见聂风在城隍庙內为她立长生位,更把她视为亲人之时,她除了有一股想上前亲一亲聂风的冲动,她更发觉,自己一直在争取着的自由,一直想在自由以后,到外间寻找的东西,原来…就在聂风⾝上!
就是那一点点流传于寒间的——温情!
在她未遇上聂风之前,她是多么的坏!她不单说尽污言秽语,而且极度自私,企图以聂风的死换取自己的自由;惟是如今,一切已经就了,因聂风而改变。
只是,她的改变未免太迟。
当她找着了她所求渴的关怀,和所求渴的人后,答的大限也届,她必须作出拟译!
——毁掉自己所求渴的聂风?抑或是,放弃自由,再次回到那个寂寞如地狱的湖心小筑?
她终于选择了后者!为了不忍向聂风下手,她不顾回去到那地狱,再当她的地狱幽若!
但,此去之前,她希望一了心愿,既然当初她以剑舞的⾝份与聂风邂逅,她亦希望能以剑舞的⾝份给聂风端上这碗用她所有心力而成的猪肺汤,这碗她为他所弄的最后一碗汤,以还他对她的浓情厚意。
她虽是猛虎之后,虽然会阴险恶毒,但别人对她好,她还懂得感激,以德报德!
这夜以后,天下会之內,将永不会再有剑舞这个人;剑舞,既然有如传奇般出现,也将会如传奇般消失…
一颗芳心,无求什么,但求聂风令生能好好的记着,她这最后一碗汤所蕴含的情意,与及他生命里曾出现一个黑衣的待婢一剑舞,她,便已心満意足。
但愿此心能偿,但愿…
可是…
一个声音蓦地于风窗外响起,霎时打断了幽若正在波涛起伏着的思嘲,,但听那个声音道:
“你,似乎不很开心。”
声音似还夹杂着些微关怀,可惜语调冷硬,严如一个无双霸者,心中纵仍有一丝真情,还是不动声息,绝不让任何人感觉“情”在他心中所留下的软弱。
幽若答:
“爹,连向来不大注意女儿的你,也看出我不开心,我这次是真的…很不开心…”
爹?
幽若既称呼这个窗外的神秘声音作爹,那这个声音岂非是…?
果然!一条人影已悠悠步近风的窗前,站在窗外默默瞥着风阁內幽若,这个人是已稳坐武林第一把你椅的绝世枭雄——
雄霸!
原来雄霸一直皆在监视幽若,不单如此,数夜前曾出现于幽若房內,向她叮嘱的神秘人影,也是——他!
却没料到,在幽若等待聂风回来的此刻,他,又来了!只听他继续道:
“我是你的爹,当然会关心你。”
“是吗?”幽若私下苦笑;在过去的曰子,这句说话,雄霸已说了不下千次万次,可是每次说罢,还是依旧把她像一堆美丽的废物般丢在湖心小筑,任她的心自生自灭;对雄霸来说,幽若,只象是一头他偶然会摸抚的宠物。
然而如今这头美丽的笼中物,已经不再信他的任何说话,也不再在乎他的关心,她只希望心中的那个人,把她曾一度拥有的虚假⾝份一一剑舞,好好记在心上…
雄霸见幽若的反应有点怪怪的,不噤又问:
“你似乎有点变了。…”“我变了?”幽若这才回首一瞥窗外的雄霸,強颜笑道:
“我变了些什么?”
雄霸盯着她的脸,目光闪耀的答:
“你看来变得,甚至语气也没有从前的骄横放纵,还有,你也没有再说污言秽误…”
雄霸若有所思的答:
“这个固然好!但,爹总感到你这种改变,有点问题…”
他说着一瞥幽若放在案上的汤,问:
“是了!你,可已经依照你自己所的计划,把迷心下在汤里?”
幽若也看了看自己所弄的汤,再回望自己那⾼不可攀的爹,不答反问:
“爹,你也认为我会把迷心下在汤里,抑或,你希望我会?”
她话中有话,且问题尖锐,惟雄霸对这个尖锐问题,竟不假思索,直接了当的答:
“我希望你会!”
虽然爹并不想你真的能收拾聂风,得到自由离开湖心小店;
但,你是我雄霸的惟一一个女儿,便该有乃父的风范一处事简单利落,心狠手辣!只有,心狠手辣,你才可活得更长久!”
不错!纵然雄霸不认为聂风会因这一碗汤而栽在幽若手上,惟在他的立场,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儿会真的当真下手,惟有这样,她才配是他这个霸者的女儿!
霸者既然心狠手辣,霸者的女儿也必须心狠手辣!所谓虎父无犬女…
可是幽若的答案,欲令他相当震惊,她竟然茫然的答:
“爹,相信女儿今次曾令你很失望;即使以后女儿再次失去自由…”
“我,亦绝不会向聂风下手!”
乍间此语,雄霸向来威无比的脸⾊为之变⾊,他似乎已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敢相信自己所明白的事情,他忖测着问:
“你绝不会向聂风下手?难道…难道…你已…”
“爹,你不用再猜了!明人做暗事,就让我亲自说吧!不错…”
我已经喜欢上他!
隆!幽若的一句勇敢自白,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重重轰进雄霸耳內心內脑內;惟他不愧是举世无双的一代枭雄,居然仍能保持⾼度冷静,但听他嘿嘿冷笑:
“幽若,别喜欢上你的敌人!既然你计划把聂风收拾,聂风便是你的敌人!敌人是用来杀的,不是用来爱的!否则你怎能一剑刺穿敌人的心?”
幽若义无反顾地问: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聂风?爹,你这样说,莫非你认为聂风并不配我?”
雄霸理直气壮的答:
“他当然不配!聂风这小子纵是为父的第三弟子,在天下会地位非轻,但他也仅是为父的战斗工具而已;即使他就有几份颜⾊,有一张万人迷的脸,你却是我雄霸独一无二的女儿,你也该象为父一样——果敢!决断!无情!绝不该着了聂风的煞手!”
“爹——”幽若不以为然,摇首:
“你认为聂风的脸,真是他最大的煞手锏,不!你错了,女儿认为他的煞手锏并非这些,而是一些…”
“一些什么?”
“一些不会明白、也不会再有的东西!”
“幽若,为你根本便不明白你在胡扯什么!”
“你当然不会明白!所谓霸者无双,勇者无惧,知者无二,仁者——无敌!霸、勇、智、仁,当中有一个字,是世上一众枭雄老早已忘了的,可是女儿…却偏偏栽在聂风这个字上…”
是的!看透红尘,无敌的也许并非甚么盖世神功,也不算尽机心的奇谋妙计,无敌,也许只在于一个所有枭雄都忘了的字上…
“大胆!你作反了!雄霸斗地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怒,只因幽若从不敢这样和他说话,他恼恨她的坦白,更恼恨她说某从无敌,他道:
“快停止你那无聊的计划及游戏!”
幽若提醒他:
“爹,我早已停止了这个无聊的赌约。”
“那你还留在这里⼲啥?”雄霸道:
“既然你已不想再下药收拾聂风,那便快与爹一起离开风阁!”
“不!暂时我还不能离开风阁,我还要在这里等聂风回来…”
雄霸闻言更是勃然大怒,声⾊俱厉叱喝;
“不行!你已超越了自己的本份,喜欢上你的对手!你我之间的赌约已无效,为父命你,立即与我一起离开!”
说罢⾝影一幌,不知如何已自窗外掠进风阁之內,且一把执着幽若之手,欲以強硬手段拉她离开,谁知…
募听“噗”的一声,幽若腿双一屈,赫然已重重跪在他的跟前!
她跪他?她居然向他下跪?
雄霸只感到相当震撼;他与她虽是父女,椎幽若自小乏人照料,养成狐僻骄横的性格,纵然是向他这个爹跪下敬茶,亦从没跪过,想不到今夜,她竟然跪了!
只为了等一个男人而向他下跪!
只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但见幽若已泪盈于睫,一反过往的倔強自负,委婉哀求…
“爹,女儿求求你,我只需要…一段很短的时间,只要…待聂风喝罢我的汤,我便立即自行回去湖心小店,以后…再不踏出小店半步…”
雄霸默默的瞪着这个突然向他跪地求情的女儿,面上阵青阵紫,转瞬间已变换了四五种颜⾊,他忽然发觉,他虽贵为江湖举足轻重的一代霸主,本应对一切了如指掌,只是,眼前他这个女儿的心,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良久良久,他威严无比的霸脸终于冒起一丝无奈,一丝还存少许亲情的人才会冒起的无奈,他沉着嗓门问:
“你,何以一定要聂风喝你的汤?”
幽若垂首,答:
“因为,他曾为我…撤夜不眠的弄了一锅汤,我…为他弄一锅汤,我自知必须要回去湖心小筑,我…只求在回去之前,还他…这个情…”
雄霸闻言,不噤仰天倒菗一口凉气,叹息:
“好!你想还聂风一个情,恩怨分明,也不失为霸者之后,但若爹真的让你在这里等下去,你更一定要应承爹,事成之后誓必回湖心小筑,以后,你亦必须守信,竭尽所能——忘记聂风!”
听闻平素纪律严明的老父格外留情,自若迅即喜出望外,椎与此同时,心里亦有一阵悠疑。
回去湖心小筑,固然已是她老早豁了出去的事;但,忘记聂风?
她,可以吗?
然而无论如何,为了今夜能等聂风不喝这一碗汤,幽若亦不得不低首应承:
“爹,女儿,…会的。难道,你对自己也没信心?以你⾝为一帮之主的无上实力,你认为,女儿…逃的出你的掌心?”
她这句话说得不无悲哀,两父女霎时又堕进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还是雄霸率先说话,他问:
“君子一言?”
幽若无比坚定的仰视她的老父,斩钉截铁的回答:
“快马一鞭!”
好!雄霸当下别过脸,不再看她,也不知是否以他一代枭雄之尊,不想再看见自己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而跪地乞求,才会如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语声方歇,雄霸已⾝随声起,⾼大雄壮的⾝躯猛地穿窗而出留下幽若而去。幽若幽幽的目送老父逐渐远去的⾝影,一直盈在眼眶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爹,谢谢…您…的格外开恩,幽若怎会不明?她很明白。”
然而此际并非说话的时候,她惶地抹去眼角的泪痕,再步至案前察看那碗汤,看看它有否冷却了。
汤,还是热气蒸腾,就像她此刻望渴再见聂风的心。
惟是,这碗汤所等的人,为何仍役回来?
聂风,他到底去了何处何方?
聂风原来独自坐在天下会內一个小山岗上,静静眺着天下会下的天阴城,与及城內燃点着的万家灯火,眺着万灯扬。
只因他害怕热闹,他要避过这个中秋之夜的所有热闹。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不记得往年,他曾与断浪及孔慈,一起在断浪所局的草房之內赏月,可是今年…
他,心內有一年无法抹去的结,有一段无法忘怀的情,他只想在此中秋良夜,独个儿度过,独个儿歇一歇,再不想因害怕孔慈与断浪为他操心,而強颜欢笑。
从无双回来之后,他确实已笑得太多。
有些时候,笑,更吃力。
然而,聂风在此无人打扰的小山岗上坐了良久,又感到,他前来此处之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处,孔慈,断浪,甚至剑舞,会否因为他突然失踪而整夜不安?若因他自己一时爱静而令他们操心,令他们无法安享这个中秋的话,那…
一念及此,聂风不期然又站了起来;是的!别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而累了大家!所以他决定先赴草房找断浪,机而会合孔慈,剑舞,甚至秦霜与步惊云,然后再一起祝贸中秋,希望也不会太迟吧?
只是,当他步至断浪的草房之时,他便发觉,为断浪竟然不在草房之內。
这可奇了!聂风暗付,断浪素来都与那些天下会众不大咬弦,绝不会与他们一起庆祝,此刻却踪影查然,莫非断浪真的为他操心,已经四出找他?
聂风还发现草房的案头上,以油澄庒着一纸字条,字条上写着一个“风”字,似是断浪留给他的话,他逐打开字条一看,赫然见字条之上这样写着:
<FONT face="楷体_gb2312">“风:侍婢主管香莲已经不知所踪,我怀疑剑舞就是黑瞳,乘今夜是中秋之夜,大颗儿乐极忘形,我会进香莲居,翻查剑舞来历之迷。
我相信或会有人阻止我追查下去,我此去若真能寻个水落石出,固然大好。但我若无法回来,相信毕已遇害。那未,剑译便更值得怀疑;风,为了你,我一定会查出剑舞是谁。我去了,你自己以后千万小心!”
浪</font>
断浪永远这样谨慎,就连前往搜寻剑舞来历之前,亦留下一纸字条,叮嘱聂风小心,可是聂风阅毕这纸条,却陡地脸⾊发青:
“浪…”
“你真是!你怎能为我孤⾝犯险!”
是的!断浪确实在傻了!他本来背负着振兴断家的重任,却一直为了与聂风的友情而甘心留在天下饱受屈辱,如今竟然又为了聂风不被伤害,不惜孤⾝独闯虎⽳,追查剑舞⾝世,且在整装待发之前,自心亦有一股不祥预感,所以才会写下字条,叮嘱聂风。
然而他毕竟还是去了,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曾与他共度过生死患难、情如手足的——
聂风!
“浪…”
聂风已无容细想,他今生今世,亦会因失去断浪这个兄弟而寝食难安!
他遂地双足一蹬,登时人如一阵惊风,便直向香莲的的居飞去!
聂风的忐忑不安,看来真印应验了!
当他驰至香莲的居之时他便发觉,断浪已经不在!
偌大的居,仅余下遏地被翻阅过的侍婢履历,见断浪曾前来此地,然而,最令聂风触目惊心的还是…
地上的一滩血渍!
怎会如此?地上怎会多了一滩稠血渍?
断浪已经遇害了?
他…来迟了聂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立原地,不知所措,心头一片混乱,惟在他怔忡之间,他又发现了另一些更令他吃惊的事物。
那滩恤渍之上,似乎在一块细小的东西,一块只有指头大小的东西。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以指头拈起这块在血泊中的细小物事,定眼一看,一颗心陡地直向下沉,直向下沉…
他拈起的东西,赫然是一块衣料!
这块衣料,想必是断浪在遇害之时,于行凶者⾝上撕扯下来的服衣一角,再丢到血泊之上。
而这块衣料,竟是一块——黑⾊衣料!
一块极可能是从一丝黑裙撕下来的衣料!
啊!啊!啊!
“黑…丝罗…裙?”聂风整个人傻了,他当然知道,天下会內,谁最喜欢穿丝黑纲裙!
“是…剑舞…⼲的?”他无法相信,也不忍心相信,曾为他连续弄了六天猪肺汤的剑舞,会⼲出这样的事,更于掉他一生最好的朋友。
“剑舞,怎会…是你?”
“你…为何要这样?你为何要这样?…”
“难道…”
“你真的是…”
“她?”
“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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