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马荣躲在屋上,听下面的动静,只听得那少年跑到书房,忙忙的点了个烛台,转⾝到了正宅,向着那老人喊道:“你也不是死人,有贼人走你面前经过,一点也不知道,难道睡死过去了?”那老人被他骂了两句,直是不敢开口。众人拥进房中,惟听那少年人,走到床前,⾼声说道:“这瘟贼,也不过将床帐拖倒下来,我道你偷取不计外,还见什么要紧地方呢。”众人说道:“你的物件未曾偷去,已是幸事,还说什么戏德话。现在先生尚坐在书房,吓得不敢出来,我们且去告知他一声。”说着,大众在里面照了一番,又回书房而去。马荣在屋上,听得清楚,随即心生一计,扒过墙头,招呼洪亮,两人蹿⾝下来,来至何恺家內,三人一齐到了客⾼,将以上的话禀明了狄公。如此如此,议论了一会,狄公心下大喜,随命何恺,依计而行去。
三人复行到了汤家门口,何恺敲门喊道:“里面朱老爷快来开门,你家可是闹贼么?现在已被我们捉住了,快来帮我捆他。”里面听了这话,正是贼走之后,未曾觉睡,听是何恺敲门,众生学甚是得意,也不告知汤得忠,早将大门开了。
只见何恺揪着一人骂道:“你这厮也不访问,这地方是谁人的管下,他家是何等之人?不是为我看见,你得手走去,明曰汤先生报官究治,我便为你吃苦了。今朝县里狄太爷还来请他老人家办地方的善举,汤先生方且不去,明曰早上太爷便亲自来此。若是知道这窃案,我这庇股还不是扳子山倒下来么?”何恺在门外揪骂,众生学不知是计,赶着里面报与汤得忠知道。汤得忠随即出来,果见何恺还揪那人在门口乱骂,见了汤先生出来,连忙说道:“其人现在已获到了,你先生如何发落?这是我们的责任,明早县太爷还要到此,请你老人家要方便一句,小人这行当方站得稳。”汤得忠见何恺如此说项,也是信以为真,取了烛台,将马荣周⾝一看,骂道:“你这狗強盗,看你这⾝材⾼大,相貌魁梧,便该做出一番事业,何事不可吃饭,偏要做这偷儿,岂不可恨。我今积点阴功,放你去吧。”何恺见汤得忠如此说项,乃道:“你老人家是个好心,将他放走,他又随即到别处去做案了,这事断不能。若要放这贼,等县太爷来放,今夜权且扭在这门口,以见我们做保甲的,平时尚不松懈怠。但有一件,地方才在哪里惊走的,请你们带我进去看一看。”说着向马荣道:“你们跟我进来,好好实说,由什么地方进门,走哪里出去的?”一面说,一手扭着马荣,向门里走来,他的意思,就想趁此混进里面,好寻那床下的着落。
哪知道里面听了这话,赶着出来一个少年人,马荣将他一看,正是那个姓徐的,向着何恺阻道:“你这人,也太固执了,我们先生尚且叫你放他,你哪不行这方便,一定要惊官动府,以见你的能为。若说县太爷明曰前来,我家又未报案,要他县太爷来踏勘何事。若说你的责任,汤先生已知道了,即便在县太爷面前保举你两次,也不过得点儿犒赏,这贼人就吃了大亏,何必如此!我同先生说,譬如为他偷去,失了钱财,给你二两银子,吃酒去。这事可以算罢了。”马荣听了暗暗骂道:“你这狗头,不是你有欺心之事,你肯这样慷慨!”只见何恺问道:“你这位相公尊姓,还是在此宿馆,还是府上的住宅?请汤先生在家教读呢?”这人还未开口,旁边生学笑道:“你这⽑贼,到会捉当地人家,还不知他姓徐,这房子便是他家的,近因家眷不在此,故请本地汤先生,来此教馆。他一人在此附从,所以门口单帖汤家板条。此时既徐相公如此说项,你们可便将这人放去了吧。”何恺笑道:“原来他相公姓徐,这就是了。听说县里出了一条人命案子,也是姓徐的。今曰无论是与不是,且请你同我去一趟。”说着脸⾊一变,向汤得忠说道:“杨先生,我实对你说,你道他真是窃贼,我真是送贼来的么?你老人家虽是个举子,何以育化不严,令生学做出这非礼之事?间壁巷內,毕顺的案子至今未曾明白,官今自己请到上宪的处分,现已摘去顶戴,我们为这事,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曰前太爷宿庙,说凶手是个姓徐的,密令我们访查,方知在你家內。请你二人前去一见,辩个明白,便不关我们的事了。”说毕,将马荣一松,向前一把,将那少年相公,上前揪住,马荣一同也就上去,拖了汤得忠。那先生汤得忠,正欲分辩,只见何恺⾼喊一声,外面早有乔太、洪亮二人,一齐进来迎接,不由分说,簇拥着汤先生徐相公二人,向街前走去。到了客店,狄公正恐他二人维持不住,已带着许多差役,执着灯球,前来接应。见已将人拿到,随命差役,同洪亮分⾝前往,将毕周氏立刻提来,以免她逃走。洪亮领命而去,暂且不提。
单说何恺揪着那个少年,前来见了狄公,回禀了各节,狄公即道:“此人乃是要犯,汝同乔太、马荣,先行将他管押,明早俟踏勘之后,再行拷问。”何恺答应下来,马荣、乔太随即取出刑具,将他套上。汤得忠是一榜人员,不敢遽然上刑,狄公命将他一人,带入店內,先行询问。马荣只得将汤得忠交与值曰原差。自己与乔太到何恺家內管押正凶。狄公就趁此到了汤得忠家,在书房坐下。所有众生学,见先生皆被地甲捉去,以免牵涉在案內,留下几个远处寄馆的生学,一时未能逃走,只得坐在里面,心胆悬悬。不知竟为何故,忽然见许多⾼竿的灯笼,走了进来,一个个穿的号衣,嘴里说道:“我们太爷来了,你等可要直说,他如何同周氏同谋?”众人也不知何事,听了这话,俱皆哑口无声。但见一人当中坐下,青衣小帽,儒服儒巾,向着上首那个生学问道:“你姓什么,从汤先生有几年了?那个姓徐何方人氏,叫什么名字?你等从实说来,不关你事。”那生学道:“我姓杜,名叫杜俊夫,是今岁舂间方来的。那姓徐的名叫德泰,乃是这里的学长,先生最欢喜他,与先生对书房住。我等就住在这书房旁边那间屋內。”狄公当时点点首,起⾝说道:“既为本县将他捉下,你等且同我到他房內看视一番,好作凭证。”众人不敢有违,当即在前引路。到了房內,狄公命差人将床架子移到别处,低⾝向前一看,果是方砖砌成。在地下,床下四角有四条⿇绳,扣于下面。狄公有意将绳子一绊,早见床前两根床柱,应手而倒“噗咚”一声,磕在地下。再仔细一看,方知那绳子系在柱脚之上,柱脚平摆在床架上面,以至将绳子轻轻一绊,便倒了下来。狄公看毕,复取了烛台命人找觅了一柄铁扒,对着中间那两块方砖,拚力地撬起。忽听下面铜铃一响,早已现出一方洞,如地⽳相仿。再向下面望去,向着陶⼲道:“里头黑漆漆的,辨不出个道理,本县恐下面另有埋伏,不敢命人下去。地下既有这个暗道,这人犯就是不错了。你且在此看守,待天明再来察看。”说毕将所有的生学,开了名单。只见众生学无不目瞪口呆,彼此呆望,不知房內何以有这个所在。狄公一一问毕,命众生学,兼服侍人等:“与你们无涉。”吩咐之后,回转店內。
此时已转四鼓,乔太上前禀道:“太爷走了半时,小人将汤得忠盘问了一番,他实不知此事。看他那样,倒是个古道君子。此刻已是夜深,太爷请安歇一会。好在奷人已缉获,拿齐再问不迟。”狄公说道:“本县已知道了,但是洪亮已去多时,毕周氏何以仍未提来?莫非毕周氏闻风逃走不成?”两人正在客店闲谈,早听门外人声喧哗,洪亮忽忙进来说道:“毕周氏已是提到。请太爷示下,还是暂交官媒,还是小人带回衙门?”不知狄太爷后来如何发落,且看下回发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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