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锐的痛势,直透入楚留香的心底。
他⾝上每一块肌⾁,全都生出了一种剧烈的反应,⾝子也立刻飞掠而起凌空一个翻⾝,反手将两盒花粉撤了出去。
黑衣人一剑得手,第二剑又待刺出突见一片浅红⾊的粉雾自楚留香手里擞了出来鼻子里也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他大惊之下,立刻闭起眼睛,掌中剑化为一片光幕,护住了全⾝,倒退八尺,退到门口。
等他再张开眼睛,只见楚留香还是枪一般笔直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嘴角居然也还带着微笑。
但剑尖上却已有鲜血在滴落。
黑衣人也笑了,格格笑道;“楚留香应变之快,果然是天下无双,只可借还是没有避开我那一刺。”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我本也奇怪,是谁的剑如此快,想不到原来是你。”
黑衣人笑道:“你岂非正在找我?”
楚留香道:“不错,我一直都在找你,却未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黑衣人道:“你既然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
楚留香道:“难道你是跟着我来的?”
黑衣人道:“正是。”
这人自然就是那刺客组织的首领。
他鹰般的目光瞪着楚留香,冷笑道:“你一直在找我,我也一直在找你,你想要我的命,我也想要你的命,我们两人之间,反正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百??系时候就可以数完。
但黑衣人却觉得好像永远也数不完似的。
他本也是个赌徒,只不过这次赌得未免太大了,也未免太冒险,若有选择的余地他就绝不会将赌注押下去。
“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三。”
黑衣人“砰”的撞开门,一跃而出,两个起落后使已掠到第一眼看到树丛,地上果然有用树枝划出的字迹。
只有四个字,
“你未中毒。”
歪歪斜斜的字迹,像是正在对他嘲笑。黑衣人只住了,呆了半晌忍不住在这四个字上重重吐了口口水,又狠狠踩了几脚,道:“直娘贼,妈那巴子,操…”
他几乎将各省镑地,只要知道的骂人的话全都骂了出来“这姓楚的八王蛋原来又在使诈。”
原来他方只要一构手就可将楚留香置之于死地。
他实在想不通楚留香花那种时候怎么还能一点也不紧张,楚留香那时只要淌出一滴汗,他的剑只怕早已出手。
“楚留香,楚留香,你也用不着得意,今曰你虽然又逃脫了一次,但要杀你的机会还是多得很。”
他忽然想起楚留香既已受了重伤,就必逃不远的,就算已逃出一千步,他还是很快就能追上。
地上果然有一滴已乾涸了的血迹。黑衣人伏下⾝子,猎狗般在地上搜索,终于找到了一行足迹。
他就像狼一般追出去。以楚留香受伤之重,的确是逃不远的,他的确很快就能追上。只可惜楚留香根本没有逃,他就躲在这橡树上,黑衣人骂他的每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一生中挨的骂只怕还没有今天—天多。
楚留香望着黑衣人去远,只觉眼前沥沥发花,⾝子说不出的虚弱,竟自树上直跌了下来。
现在黑衣人若是赶回来他根本全无抵抗之力,无论如何,他也是血⾁之躯,被人在背上刺了剑总不是玩的。
楚留香虽看不到背上的伤势,却知道这一剑刺得很深,说不定已经刺到骨头,流的血自然也不少。
以他现在的体力绝对无法走回“掷杯山庄”
他倚着树⼲,喘了半天气正想找个地方先躲躲,突听阵“沙沙”的脚步声穿林谢来。
楚留香连呼昅都几乎停顿了。
黑衣人若是去而复返,他只有死路一条。
只听一人道:“这种地方怎会有好户头,看来我又上了你这小贼的当了。”
另一人道:“我骗你⼲什么,我每次只要一来,他们一出手至少就是五钱银子。”
第一人道:“五钱银子给臭要饭的,那人难道阔翻了么?”
第二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在女人面前,总会装得大方些的…我说的可不是夫妻是情人,在老婆面前就不会大方了。”
第一人也笑了,道:“你说的这一男一女两位财神爷在那里?”
第二人道:“就在前面的小屋里,依我看,他俩八成是在那里幽会。”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俱是童子口音。
楚留香暗中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化子笑嘻嘻的往这边走,两人穿的虽然破破烂烂,神情却是⾼⾼兴兴,左面的是个小⿇子,大大的眼睛満脸都是调皮捣蛋的样子。
右面的一个是小秃子,看来比小⿇子还要调皮十倍,两人⾝法都很轻灵,武功的根基显然不弱。
楚留香这一生中简直没有看到过比这两个小叫化子更令他痛快的人了,他从未想到叫化子居然如此可爱。
那小秃子和小⿇子也瞧见了他,两人一起停下脚步,四只大眼睛瞪着他滴溜的乱转。
楚留香向他们笑了笑,道:“两位小兄弟脚下功夫不错,不知可是丐帮门下?”
小秃子眼珠子一转,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楚留香笑道:“你们能带我去见此地的龙头大哥么?”
小⿇子眼珠也转了转,道:“我为何要带你去?”
楚留香道:“我叫楚留香,我想他一定愿意见我的。”
小⿇子道:“楚留香是什么…”
他话未说完脑上已挨了小秃子一个耳光,大叫道:“你为何打我”
小秃子扮了个鬼脸道:“你若连楚香帅都不知道,就算挨十个耳光都太少了。”
小⿇子捂着脸眼睛忽然亮了道:“楚香帅?你说是那‘盗帅夜留香,威名震八方’的楚香帅?”
小秃子道:“除了这位楚香帅哪里还有第二位楚香帅。”
小席子“啪”的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的妈呀…”
兵里狗⾁,香得要命,世上纵有不唆叫化予的狗,也很少有不吃狗⾁的叫化子。这正如喝酒的时候可以不吃狗⾁,吃狗⾁随时候却绝不能不喝酒,叫化子、狗⾁、酒,好像永远分不开的。
破庙里有十来个叫化子,衣衫虽破烂,神情却绝不愧琐,一望而知必定都是丐帮弟子。
这些人背后大多背着两三只⿇袋,其中只有一个脸黑短小的少年乞丐。⾝上的是⿇袋有六只,腰上还揷着个黑铁简,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楚留香后来才知道他叫“小火神”正是此间的龙头老大。
此刻数十双眼膀都在望着楚留香,目光中充満了敬畏仰慕之⾊,也有几分亲切之意,因为大家都知道楚香师是丐帮的朋友。
这也是每个丐帮弟子都引以为荣的事。
小火神正笑道:“弟子早已久仰香帅的大名了,可是做梦也未思到今曰居然能真有幸见到香帅的大驾,这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楚留香伤口已包扎好了,此刻正倚在神案前啜着比人参还滋补的细汤,微笑着道:“你们现在欢喜,以后怕讨厌都来不及。”
他又啜了口狗⾁汤,笑道;“因为你们请我吃⾁,我却是来找你们⿇烦的。”
小火神怔了怔,吃吃道:“兄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香帅。”
楚留香通“你们怎会得罪我,只不过,我有几件⿇烦事想求你们而已。”
小火神吐了口气,展颜道:“香帅对丐帮思重如山,莫说要我们效劳做事,就算要我们跳河,我们也照跳不误。”
丐帮门下虽然多的是血性男子,楚留香知道若是对这些人讲客气话,就显得自已是伪君子,当下正⾊道:“第—件事,我要你们去打听一个人,这人本来的名字叫叶盛兰,据说是在京城混的,但我想这几天他必定已到了这里,希望你们能打听出他落脚什么地方?究竟是⼲什么的是不是有人和他同住?”
小火神听楚留香说,第一件事情要他由打听叶盛兰的近况,不由笑道:“香帅请放心,打听消息正是我们的拿手本事,只要世上有叶盛兰这个人,我一定能找出他的根来。”
楚留香道:“第二件事,我要你派几位兄弟去盯住薛家庄的二公子和施家庄里的一个老奶奶叫梁妈的,无论他们到那里去,都要盯住。”
小火神道:“这也办得到。”
楚留香道:“第三件事,我希望你能想个法子联络‘丁家双剑’的丁二老,这两天他也到这里来了,就住在掷杯山庄。”
小火神想了想,道:“这件事也包在敌们⾝上,一定替香独办好。”
楚留香长长殴出口气,道“第四件事可就因难些了。”
小火神笑道“只要是香帅交待下来的事,再困难我们也办得到。”
楚留香道:“好,今天晚上我要你们陪我去挖坟。”
小火神这才真的怔住了“香帅”的主意难道已打到死人⾝上去了么?小火神眼睛发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小秃子道:“老大若不敢去,我去。”
楚留香笑了,道:“你真敢去?”
小秃子道:“若是别人叫我去挖人家的坟,我不打他十七八个耳光才罢,香帅要我去挖坟,我就去挖坟。”
楚留香道:“为什么?”
小秃子眨了眨眼睛,道:“因为我知道香帅绝不会要我们去做坏事的。”
小⿇子立刻道:“不错。我也去。”
小火神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这两个小表还懂事,比我还知道好歹…香帅你要我们什么时候去挖坟,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楚留香道:“今夜三更。”
他拉起了两个孩子的手,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有时我也会带你们去做坏事的,过两中等你们长大了些,我定来找你们去痛痛快快的喝几杯,还要找两个小美人儿来替你们斟酒。”
他大笑着接道:“这些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挖坟有趣些。”
楚留香居然拿他们当朋友,居然要请他们喝酒,小秃子和小⿇子几乎开心得更要发疯了。
楚留香忽然又道:“你们今天本来是想到那小屋去的么?”
小⿇子道:“小秃子说那小屋里有两个很大方的人,他第一次遇见他们,他们就给了他一两多银子,第二次又是七八钱。”
小秃子笑道:“但是我却不是故意去敲竹杠的,第一次我是到那里去捉蝴蝶,遇见他们从那小屋里出来,他们硬要给我银子,我也只好收下了。”
小⿇子道:“第二次呢?难道也不是故意的吗?”
小秃子瞪了他一眼,才笑道:“以后我只不过时常都去逛逛罢了,从来也没有击敲过他们的门,也不及每次都能遇见他们的。”
小⿇子撇了撇嘴,道:“还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己去了十七八次才叫我去。”
小秃子笑道:“我是怕你生得太丑,把人家吓跑了。”
小嘛子叫了起来,道:“我丑?你很美吗?秃不秃,颜胡芦。”
楚留香也笑了,但眼睛发着光,又问道:“那两人是一男一女?”
小秃子道:“两人都很年轻。穿得也都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姐小少爷。但对人却很和气。”
楚留香道:“他们长相是何模样?”
小秃子想了想,道:“两人长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不难看,尤其那位姑娘,一笑就有两个酒祸美极了。”
楚留香道:“下次你若再看到他们,还认不认得?”
小秃子直道:“当然认得,我小秃子可不是忘思负义的人,无论谁对我有好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好,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