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终于现出了曙⾊。
蝙蝠岛的轮廓终于慢慢的出现了。
胡铁花以最快的速度,换了⾝水手的服衣,然后就又站在船头等着。
“这蝙蝠岛究竟是个什么怪样了,岛上是不是整天都有成千成万只蝙蝠在飞来飞去?”
就为了要等着瞧瞧,他简直已急得要发疯。
现在,他总算看到了。
他完全失望,完全怔住。
岛上连半只蝙蝠都没有。
非但没有蝙蝠,什么都没有。
这蝙蝠岛竟只不过是座光秃秃的石山,没有花,没有树,没有草,没有野兽,没有生命。
昨夜晚上那些人,也不知全都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大声道:“天呀,这就是蝙蝠岛?这就是销金窟,看来我们都活活的上了人家的当了。”
楚留香看的神情也很沉重。
胡铁花道:“还说什么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完的美酒,简直全***是放庇,这见鬼的岛上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张三道:“别的没有,至少鬼总有的。”
胡铁花道:“你也见了鬼吗?”
张三就道:“昨天晚上来的那几个,不是鬼是什么?跟着他们走的那些人,只怕都已被他们带人了地狱。”
他当然是在说笑,但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勉強向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说那些人全都躲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不说话。
在还没有弄清楚一件事之前,他从不开口。
这件事他显然也弄不清楚。
胡铁花却又忍不住要开口了,道:“也许,他们早已准备了别的船在那边等着,把人一带过去,立刻就乘船走了。”
张三抚掌道:“有道理。”
胡铁花道:“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蝙蝠岛,他们这样做,为的就是要将我们甩在这里。”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不管这里是不是蝙蝠岛,看来我们都得老死在这岛上了。”
张三苦着脸道:“不错,这条船幸好被礁石嵌使,所以才没有沉,但谁都没法子再叫它走了,也没法子在船上住一辈子。”
胡铁花叹道:“岛上若有树木,我们还可以再造条船,或建造木筏,只可惜这见鬼的岛上连根草都没有。”
张三忽然道:“你等一等。”
谁也不知道他要于什么,只见他飞也似的跑下船舱,又飞也似跑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个罐子。
胡铁花皱眉道:“你替我找酒去了么,现在我简直连酒都喝不下。”
张三打开罐子,道:“这不是酒,是盐。”
胡铁花道:“盐?你弄这么大一罐盐来⼲什么?”
张三道:“有人说,盐可以避琊,还可以除霉气…来,你先尝一点。”
胡铁花半信半疑的瞧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尝了一点。
张三道:“来,再来一点。”
胡铁花皱眉道:“还要尝多少才能除得了我这一⾝霉气?”
张三道:“最好能把这一罐子全都吃下去。”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你这小于是不是疯了?想把我咸死是不是?”楚留香也笑了笑,道:“也许他想把你腌成咸⾁,等将来断粮时吃你。”
张三笑道:“他就算吃一⿇袋盐,⾁也是酸的,我宁可饿死也不吃。”
胡铁花怒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三悠然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我也听人说过,老鼠吃多了盐,就会变成蝙蝠;我想试试人吃多了盐,是不是也和老鼠一样。”
话未说完,胡铁花的巴掌已掴了过去。
张三早就防到这一着了,跳开了三四尺,笑道:“我本来想自己试的,只不过我又不想老死在这里,所以就算真的变成蝙蝠,也没什么意思。”
胡铁花的手忽又缩回去了,盯着张三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地方就是蝙蝠岛?”
张三道:“这里若不是骗蛹岛,我就不是张三,是土狗。”
胡铁花道:“这里若是蝙蝠岛,昨天晚上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张三道:“山洞里。”
胡铁花的眼睛亮了,失声道:“不错,石山里一定有秘窟,蝙蝠岛上的人一定全都任在山窟里,所以外面才瞧不见烟火。”
他用力拍着张三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果然比老子聪明,我佩服你。”
张三已被他拍得弯下腰去,苦着脸道:“求求你莫要再佩服我好不好?你若再佩服我,我的骨头就要断了。”
楚留香突然道:“英先生呢?”
胡铁花道:“英万里…我好像已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张三道:“也许他还在下面换服衣呢。”
胡铁花道:“好像不在呀,我上来的时候,瞧见他的房门是开着的。”
他笑了笑,又道:“老年人都饿不得,也许他到厨房去找东西吃了。”
张三道:“也不在,我去拿盐的时候看过,厨房里没有人。”
船上的水手都挤在后梢,有的在窃窃私议,有的在发征,到了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楚留香皱眉道:“你们最后一次看他是在什么时候?”
胡铁花道:“好像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
张三道:“不对,船触礁之后,我还瞧见过他。”
楚留香道:“以后呢?”
张三皱着眉,道:“以后我就没有注意了。”
那时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谁也不会留意别人。
楚留香的神情更凝重,突然道:“他只要还在这条船上,就不会失踪,我们去找。”
三个人奔到舱口,就发现金灵芝站在那里,挡住了门。
张三陪笑道:“请金姑娘让让路好么,我们要去找人。”
金灵芝道:“找谁?”
她不等别人说话,又淡淡的接着道:“你们若要去找英万里,就不必了。”
胡铁花忪然道:“不必?为什么不必?”
金灵芝根本不理他。
张三又陪着笑,道:“莫非金姑娘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金灵芝玲玲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只不过,我知道他已不在这船上。”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他已走了么?什么时候走了,我怎么没有瞧见?”
金灵芝还是不理他。
在她眼中,世上好像已根本没有胡铁花这个人存在。
张三只好陪着笑再问一遍。
金灵芝冷冷笑着道:“我也不比你们多一双眼睛,为何我瞧见了,你们瞧不见?”
她觉得已出了些气,这才接着道:“他就在编幅岛的人来接原随云时走了,从船舷旁偷偷溜了下去,那时我就站在船舷旁。他走时还要我转告你们,说他已有发现,要赶紧去追踪,等到了蝙蝠岛后,他再想法子跟你们再见。”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好,有胆量,看来这老头子的胆量比我们都大得多。”
楚留香沉昑着,道:“英先生乃天下第一名捕,耳力之明,更非常人能及;有些他能做得到的事,的确不是我们能做得到的。”
张三道:“不错,昨天晚上那种情形,眼力再好也没有用,因为灯根本就点不着,无论什么事都得要用耳朵去听。”
胡铁花道:“何况他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名捕,追踪就自然有特别的本事,只可惜他无论听到什么,现在没法子告诉我们。”
张三道:“我们是现在就到岛上去呢,还是等人来接?”
胡铁花冷冷道:“既然已等了一个晚上,再等多会儿又有何妨,也免得被人注意了… 老臭虫,你说对不对?”
楚留香好像也听不到他说的话了,忽然问道:“那位白猎兄呢?”
胡铣花怔了怔,道:“对,我好像也已有很久没有看到他…”
张三道:“吃过晚饭我就没有看到他。”
胡铁花道:“莫非他也跟英万里一起定了?”
张三道:“撞船的时候,他好像没有在甲板上。”
金灵芝道:“不错,英万里是一个人走的。”
胡铣花皱眉道:“那么他到哪里去了?难道躲起来不敢见人了么?”
张三道:“我们去找,无论他在哪里,我们也得去把他找出来。”
左边的第一间舱,本是原随云的居处。
房中没有人。
所有的陈设,自然全都是最精致的,但颜⾊却很零乱,简直可以说是:五颜六⾊,七拼八凑,看得人眼都花了。
瞎子的房里,本就用不着⾊泽调合的,只有用手指摸着柔软,舒适就已经是他们的享受。
第二间,就是楚留香他们佐的。
现在房里自然没有人。
金灵芝和英万里他们屋子自然也没有人。再找右边,最后一间的门还是接着的。
张三道:“勾子长想必本就住在这里,会不会是他将白猎杀了,再将尸体蔵在床下面?”
他说得逼真极了,就好像亲眼看到了似的。
胡铁花的脸⾊已不觉有些变了,立刻用力撞开了门——屋子里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床都没有。
胡铁花恨恨的瞪了张三一眼,张三只装作看不见。
⾼亚男和华真真的房里仿佛还留着种淡淡的香气,只不过,幽香虽仍在,人已不在了。
再过去就是枯梅大师的遇难之地。
定到门口,张三就觉得有些寒⽑冷冷,手心里也在下冒冷汗,勉強笑了笑,道:“这间屋子不必看了吧。”
胡铁花道:“为什么?”
张三道:“她老人家遇难后,里面已洗刷过,又有谁敢再进去?”
胡铁花道:“为什么不敢?”
张三勉強笑道:“她老人家死不暝目,鬼魂也许还等在里面,等人去为她超生。”
说到这里,他自己又不噤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要想吓人的人,往往都会先吓倒自己。
枯梅大师活着时那么厉害,死了想必也是个厉鬼!
金灵芝的脸⾊已有些发白,咬着嘴唇道:“这间屋子不看也好。”
胡铁心花中也有点发⽑;她若不说这句话,胡铁花说不定也要放弃了,但她一说,胡铁花就偏偏要看看。
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张三还在劝告,喃喃道:“门既然是从外面锁着的,别人怎么进得去?”
他话末说完,胡铁花已扭开了锁,推开了门。
突然间,门里响起了一种令人听了骨髓都会发冷的声音。
难道这就是鬼哭?
胡铁花刚想往后退,已有一样黑忽忽的东西飞扑了出来!
扑向他的脸!
蝙蝠!
胡铁花挥手一击,才发现被他打落的只不过是只蝙蝠!
但此刻在他眼中看来,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什么恶鸟怪兽比这蝙蝠可怕的了,他仿佛觉得全⾝的骨头都在发酸。
这蝙蝠是哪里来的?
怎会飞入一间从外面锁住的舱房?
这蝙蝠莫非来自地狱?
也许这舱房也已变成地狱,否则既已洗刷过了,怎会还有腥血气?
张三突然失声惊呼,道:“血…你看这蝙蝠⾝上有血!”
死黑⾊的蝙蝠,已被血染红!
胡铁花道:“我打死了它,这本是它自己所流出的血I
他虽然在解释,但声音已有些变了!
张三摇着头道:“小小的一只蝙蝠,怎会有这么多血?听说…蝙蝠会昅人血的!”
他一面说,一面打冷战。
金灵芝的脸已变成死灰⾊,一步步往后退。
楚留香忽然拦住了她,沉声道:“看来这船上也是危机重重,我们切不可分散。”
金灵芝嘎声道:“可可…可是…这蝙蝠…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
楚留香道:“我先进去看看。”
既然有楚留香带路,大家的胆子就都大了些。
船舱里很暗,腥血气更重。
白猎就仰面躺在枯梅大师昨夜死的地方,甚至连势姿都和枯梅大师差不多,只不过他胸口多了个洞!
血洞!
金灵芝又忍不住背转⾝,躲在角落里口区吐起来。
唯一还能说得出声音的,恐怕也就只有楚留香了。
但他也征了很久,才一宇宇道:“摘心手…他也是死在摘心手
张三道。”是…是谁杀了他?…为的是什么?”
胡铁花突然转⾝,面对着金灵芝。
他脸⾊也已发自,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可怕,一宇宇道:“伸出你的手来!”
金灵芝这次竟不敢不理他了,颤声道:“为…为什么?”
胡铁花道:“我要看看你的手!”
金灵芝却已将手蔵在背后,咬着嘴唇道:“我的手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去看别人的吧。”
胡铁花冷冷道:“别人早已走了,绝不会是杀人的凶手!”
金灵芝叫了起来,道:“你难道认为我就是杀他的凶手?”
胡铁花厉声道:“不是你是谁?”
金灵芝叫的声音比他更大,道:“你凭什么说是我是凶手?”
胡铁花说道:“你先在上面挡住门,又不让我们到这房间里来,为说是怕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是不是?”
他不让金灵芝说话,接着又道:“何况,现在杜梅大师已死了,⾼亚男和华真真也都走了,这船上会摘心手的人,就只有你!”
金灵芝全⾝都在发抖,道:“我…你说我会摘心手?”
胡铁花道:“你既然能学会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就一定也学会了摘心手!”
金灵芝气得嘴唇都白了,冷笑道:“狗会放庇,你也会放庇,难道你就是狗?”
胡铁花蹬着她,很久很久,忽然叹了口气道:“你骂我也无妨,打我也无妨,因为我们总算是朋友;只不过朋友归朋友,公道归公道,无论如何,我也得要为死去的人主持公道。”
金灵芝也瞪着他,眼眶已渐渐红了,眼泪慢慢的涌出,一滴滴流过她苍白的面颊,滴在她浅紫⾊的衣襟上。
胡铁心花已酸了,却也只有硬起心肠,装作没有瞧见。
金灵芝任凭眼泪流下,也不擦,还是瞪着他,慢慢的,一字字道:“你既然一定要认为我是凶手,我也无话可说,随便你…”
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胡铁花用力紧握着拳头,呆了半晌,才缓缓的转⾝。
楚留香还蹲在自猎的尸体旁,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胡铁花咬了咬牙,道:“喂,你说我应该对她怎么办?”
楚留香头也不回,缓缓道:“你最好快向她道歉,越快越好。”
胡铁花失声道:“道歉?你要我道歉?”
楚留香淡淡地道:“道歉还不够,你还得告诉她,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也是个自作聪明的大傻瓜,然后再自己打自己两个耳光。”
胡铁花听得呆住了,摸着鼻子道:“你是真的要我这么样做?”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就算这么样做了,金姑娘是否能原谅弥,还不一定哩。”
胡铁花呐呐道:“你难道认为她不是凶手?”
楚留香道:“当然不是。”
胡铁花道:“你凭哪点这么样说?”
楚留香道:“好几点。”
胡铁花道:“你说。”
楚留香道:“第一,自猎的尸⾝己完全僵硬,血也早巳凝固,连指甲都已发黑。”
胡铁花道:“这我也看到了,每个死人都这样子的。”
楚留香道:“但一个人至少要等死了三个时辰之后,才会变成这样子。”
胡铁花道:“三个时辰…你是说他是在昨夜子时以前死的。”
楚留香道:“不错,那时正是船触礁的时候,金姑娘也在甲板上,而且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怎么可以下来杀人?”
胡铁花怔住了。
楚留香又道:“还有,以白猎的武功,纵然是枯梅大师复生,也不可能一出手就杀死他,除非是他已被吓呆了,已不能抵抗。”
胡铁花嗫儒着,道:“也许他根本想不到这人会杀他,所以根本没有提防。”
楚留香道:“但直到现在,他脸上还带着惊惧恐怖之⾊,显然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人,极可怕的事。”
他笑了笑,接着道:“谁也不会觉得金姑娘可怕,是么?”
胡铁花又呆了半晌,忽然转⾝,向金灵芝一揖到地,呐呐道:“是…是我错了,我放庇,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金灵芝扭转⾝,哭得更伤心。
胡铁花苦着脸,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也是个自作聪明的大傻瓜,我该死,砍我的脑袋一百八十次也不冤枉。”
金灵芝忽然回过头道:“你说的是真话?”
胡铁花道:“当然是真的。”
张三立刻抢着道:“真的是真话?你有一百八十个脑袋吗?”
胡铁花往后面给了他一脚,面上却带着笑道:“我的脑袋一向比别人大,就算砍不了一百八十次,砍个七八十刀总没有什么问题。”
他只希望金灵芝能笑一笑。
金灵芝的脸却还是挂得有八文长,咬着牙道:“我也不想砍你的脑袋,只想割下你这根头舌来,也免得你以后胡说八道。”
张三膝盖被踢⿇,一面揉着,一面大声道:“金姑娘若是没有刀,我可以到厨房去找把切⾁的菜刀来。”
金灵芝沉着脸,反手子套柄匕首,瞪着胡铁花道:“你舍不舍得?”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能保住脑袋,我已经很満意了,区区一很头舌,有什么不舍不得的。”
金灵芝道:“好,伸出你的头舌来。”
胡铁花竟真的闭上了眼睛,伸出了头舌。
金灵芝道:“再伸长些。”
胡铁花苦着脸,想说话,但头舌已伸出,哪里还说得出。
张三笑嘻嘻道:“金姑娘,要割就往根割,以后粮食断了,还可用这条头舌煮碗汤喝。”
金灵芝道:”这根头舌还不够长,不如索性把他两个耳朵也一起割下来吧。”
楚留香忽然道:“要割还是割鼻子的好,反正这鼻子迟早有一天要被揉掉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们拿我当什么?猪头⾁么?”
金灵芝刀已扬起,突然“噗哧”一声,笑了。
她脸上还接着泪痕,带着泪的笑看来更美如舂花。
胡铣花似已瞧得痴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女人还是她。
她既不娇揉做作,也不撒娇卖痴。
她既不小心眼,也不记仇。
她又明朗,又慡直,又大方。
她无论在多么糟糕的情况下,都还有心情来开开玩笑,让自己轻松些,也让别人轻松些。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简直就和他自已完全一模一样。
胡铁花觉得她的好处简直多得数也数不清,若是将这样的女孩子轻轻放过,以后哪里找去?”
胡铁花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对她,绝不再惹她生气。
他痴痴的瞧着她,举已将别的人全忘得于⼲净净。
张三忽也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看来金姑娘末割下他的头舌来,却已将他的魂割了去。”
胡铁花喃喃道:“不但魂,连心都被割走了。”
金灵芝用刀背在他头上轻轻—敲,抿着嘴,笑道:“你还有心么,我还以为你的心早就喂了狗哩!”
少女们哭泣的笑,就像是舂雨连绵后的第一线阳光。
大家的心情仿佛都开朗了许多。
但在金灵芝看到白猎的尸⾝时,她的笑容就又消失了,黯然道:“他…他死得真惨,是谁这么狠心,下这样的毒手?”
张三道:“昨夜船触了礁后,好像每个人都在甲板上。”
金灵芝点头道:“那时我已发现白…白…行生没有上去,我还以为他…他不敢见我,所以才故意留在下面。”
说着说着,她眼眶又红了,凄然道:“自从那天晚上,我让他很难受之后,他就一直躲着我,否则,他也许就…就不会死了。
胡铁花大声道:“这绝不关你的事,杀他的人,一定就是勾子长和丁枫。”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因为只有勾子长才有杀他的理由,他忽然发现他们也在这里,自然会觉得很吃惊,很害怕,所以才会遭了毒手。”
张三又叹了口气,道:“很有道理,只可惜勾子长那时也早就走了。”
胡铣花怔了怔,吃吃道:“也…也许,他是杀了人之后才逃走的,我们并不能确定白猎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是么?”
楚留香道:“勾子长和丁枫却绝不会使这'摘心手'。”
胡铁花道:“你怎么知道?”
楚留香道:“因为桔梅大师练这‘摘心手’就是为了要对付蝙蝠岛上的人;由此可见, ‘摘心手’的绝技并没有外流。”
胡铁花想了想,忽然额首道:“不错,听那位华姑娘的口气,枯梅大师也是最近才练成这‘摘心手’的。”
张三道:“如此说来,会使‘摘心手’的人岂非只有三个?”
胡铁花道:“一点不错,正是三个”
楚留香道:“只有两个,只因枯梅大师已经死了。”
胡铁花道:“我可以保证⾼亚男不是凶手,因为昨天晚上他一直跟着我,绝不可能分⾝去杀人。”
金灵芝仿佛想说什么,但瞧了楚留香一眼,又忍注了。
张三已叫了起来,说道:“对了,昨天晚上那位华姑娘是最后上甲板的,她上来的时候,我恰巧看到她,那时我就觉得她神情有些不对。”
胡铁花蹬着眼,道:“你说是华真真?”
张三道:“不是她是谁?”
胡铁花头摇道:“不可能,你若说她是凶手,我绝不相信!”
金灵芝用眼角膘着他,冷冷道:“你只相信我会杀人。”
胡铁花苦笑着,购呐道:“但是…她一见了血就会晕过去,怎会杀人?”
张三谈淡道:“有时我见了血也会晕过去的,要死也许很难,要晕过去还不容易?”
胡铁花道:“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那温柔的小姑娘会杀人。”
张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还记得那位‘无花’和尚么?”
胡铁花道“当然记得。”
张三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比他更斯文、更温柔的男人?”
胡铁花道:“他看来的确像是个小姑娘。”
张三道:“他只要一听到杀人两个宇,就会赶紧掩住耳朵,但他自已杀起人,却是一刀一个,好像切豆腐。”
胡铁花征了半晌,叹息着道:“她若真的是凶手,我想有人一定会难受的。”
他瞟了楚留香一眼,道:“老臭虫,你说是么?”
楚留香一个字也不说。
金灵芝也叹了口气,道:“老实说,看到她那种娇滴滴的模样,我也不相信他能够杀得了自猎。”
胡铁花道:“对了,你莫忘记,白猎的武功已可算是一流⾼手,连⾼亚男未必是他的对手,华真真年纪那么轻,入门一定比较晚,武功也绝不可能比⾼亚男⾼,怎么可能杀得了白猎这样的⾼手?”
张三也怔了半晌,苦笑道:“其实我也没有说她一定是凶手,只不过觉得她有可能而已!”
胡铁花道:“我却认为简直连一点可能都没有。”
张三哺哺道:“凶手若不是她,是谁呢?难道真是枯梅大师的鬼魂么?”
金灵芝的脸立刻又被吓白了,拉佐胡铁花,悄悄道:“这里好像真有点鬼气森森的,有什么话,上去再说吧。”
胡铁花道:“不错,蝙蝠岛上的人,只怕已来接我们了。”
等他们全出去了,楚留香忽然俯下⾝,用指甲在地上刮了刮,刮起一些东西,再找了张纸很小心的包了起来。
他又发现了什么?
不见了。
方才还拥在甲板上的那一大群水手,此刻竞已全都不见了。
金灵芝已怔在那里。
张三失声道:“莫非蝙蝠岛上的人已来过,已将他们接走?”
胡铁花恨恨道:“没有人来接,我们难道不能自已去么?”
张三试探着道:“金姑娘至少总知道他们秘窟的入口吧?”
金灵芝没有说话,脸⾊更苍白得可怕。
胡铁花柔声道:“没关系,就算你不知道,我们也一样能找到。”
他也笑了笑,道:“神水宮那地方可算是最秘密的了,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找到了么?”
金灵芝忽然拉着他的手,颤声道:“我们不要去好不好?”
胡铁花愕然道:“为什么?”
金灵芝垂下头,道:“没…没有什么…”
胡铁花柔声道:“既已到了这里,怎么能不去?”
张三道:“何况我们也根本退不回去,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金灵芝⾝子已在发抖,道:“可是…可是你们不知道那地方有多可怕。”
胡铁花笑了笑,道:“再可怕的地方我们都走过了——你听说过石观音没有?”
金灵芝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石观音的秘窟简直可说已怕到了极点,好好的人,只要一进那地方就会变成个疯子、白痴。”
想起“大沙漠”那件事,他们似乎还有余悸,长长吐出口气,才接着道:“每个人都说:‘只要走进去的人就永远休想活着出来了…',可是你看,我们还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金灵芝咬着嘴唇,用力摇着头,道:“那不同…那完全不同。”
胡铁花道:“有什么不同的?”
金灵芝又不说话了。
楚留香沉昑着道:“金姑娘既然这么样说,那蝙蝠岛想必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可怕之处,也许我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张三随着笑道:“求求你,金姑娘,你说出来吧,这见鬼的蝙蝠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可怕之处?”
金灵芝沉默了很久,一字字道:“我不知道。”
胡铁花笑了。
金灵芝忽然大声道:“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根本看不见。”
胡铁花又征佐了,道:“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又怎么会觉得可怕?”
金灵芝咬着牙,颤声道:“就因为看不见,所以才可怕。
胡铁花皱眉道:“为什么?简直不懂。”
张三道:“我懂。”
胡铁花冷笑道:“你懂个庇。”
张三也不生气,道:“我问你,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胡铁花想了想,道:“寂寞——我认为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寂寞。”
张三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少爷,我们现在不是在做诗,是在想法子,要怎么才能保住这条命。”
胡铁花道:“那么,你说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张三目光遥注着远方,缓缓道:“就是黑暗,就是看不见!”
他忽又长长叹了一气,接着道:“我现在才总算明白,‘蝙蝠岛’这三个字的意思了。”
胡铁花道:“是什么意思?”
张三道:“你知不知道蝙蝠这样东西⾝上缺少了什么?”
胡铁花茫然的摇了播了头。
张三道:“眼睛——骗蛹没有眼睛的,是瞎子!”
胡铁花道:“你的意思是说——蝙蝠岛上的人都是瞎子?”
张三道:“想必是的。”
胡铁花皱皱眉道:“可是——瞎子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三苦笑道:“瞎子当然不可怕,但自已若也变成瞎子,那就可怕了。”
胡铁花脸⾊也有些变了,道:“你难到认为我们一到编幅岛,也会变成瞎子。”
张三道:“嗯。”
胡铁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能将我弄瞎,除非他们真有魔法。”
金灵芝长长叹息一声,道:“他们用不着魔法,无论谁一到那里,自己就会变成瞎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