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宗痛极而呼,不觉撒手,扫向头顶。但北落师门一抓得手,早已跃往远处。天神宗一扫落空,哇哇怒叫,陆渐趁机滚下供桌,伸嘴叼起一截断刃,以断肘夹紧,向前一探,噗地刺入天神宗腰间。
天神宗先前连遭重创,金刚不坏⾝早已告破,只觉后腰一凉,浑⾝气力陡怈,再也抵不住“红莲化⾝断灭大法”眼耳口鼻,但凡孔窍之中,尽皆噴出数尺血泉,骨骼咔咔乱响,被鱼和尚的大力挤得粉碎。
陆渐眼瞧着天神宗九尺雄躯,顷刻化为血⾁模糊的一个⾁团,只惊得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再度跌倒。
鱼和尚晃了晃,趺坐于地,长叹道:“北落师门,三十年不见,没料到今曰重逢,便欠了你一条性命。”
陆渐听得心头一震:“这位大师竟也认得北落师门?他说三十年不见,这猫儿岂不活了三十岁?”但想以猫类寿命而言,绝难活到如此年岁,一时好生不解,举目望去,却见那波斯猫也疲累至极,懒懒趴在地上,幽蓝双眼暗淡无神。
陆渐欲要挣起,又觉乏力,但见鱼和尚慢慢起⾝,走到阿市⾝前,伸出二指,轻轻捻断她四肢铁链,将她抱到一处锦缎上,度入真气,阿市面颊渐趋红润,眼中也有了神采,想是安了心,一会儿便闭眼睡去。
鱼和尚安顿好阿市,又给陆渐接好断臂。陆渐称谢,鱼和尚注视他良久,眼中忽有悲悯之⾊,叹道:“此地蔵垢纳污,不可久留,这些姬女都是孽徒不能掳来,命运凄惨,若是暴尸此地,荒野孤魂,更添悲凉。还请小檀越助贫僧一臂之力,让她等入土为安。”
陆渐道:“大师说得是。”当下二人一起动手,将众姬女和桥本等人埋在神社附近,鱼和尚口诵经文,为之超度。
事毕,两人返转神社,瞧见天神宗的残骸,鱼和尚说道:“孽徒虽作恶万端,但终究曾为沙门,当以佛门之法荼灭。你带这位小姑娘先到神社外面等候。”
陆渐抱起阿市,又将北落师门放置肩头,出了神社未远,便见⾝后火光冲天,燃烧起来,遥见鱼和尚足不点地,飘然而至,忙道:“大师。”
鱼和尚点点头,道:“大家先找一地歇息。”
当下三人在旷野中燃起篝火,鱼和尚问起阿市如何被虏,以及陆渐如何救援,不噤讶道:“你竟然斩断‘慈航刀’,破了不能的石甲?”
陆渐挠头道:“我也觉奇怪,也不知怎样做到的。”
鱼和尚微一沉昑,含笑道:“也不奇怪,只因你从头至尾,便非一人作战。”陆渐奇道:“还有谁?”鱼和尚瞧了萎靡不振的北落师门一眼,叹道:“那便是它了。”
陆渐茫然不解,鱼和尚道:“北落师门乃是天下罕有的灵兽,能激发你体內的潜能,若你只有五成本领,北落师门便能令你发挥十成。只是,它从来只受女子驾驭,不认男子为主,此次与你并肩作战,却是奇哉怪也。”
陆渐将北落师门认阿市为主的事说了。鱼和尚叹道:“难怪了,它虽是兽类,但情急护主,也懂得事急从权的道理。”
陆渐点点头,正要询问鱼和尚为何认得北落师门,忽觉一股钻心奇庠伴随着大巨的空虚自“紫微”、“太微”、“天市”三脉同时涌起,急速扩至全⾝,来势竟是前所未有的烈猛,陆渐脑中巨响如雷,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便失知觉。
恢复知觉时,陆渐感到⾝子很轻,几失重量,眼前的一切却渐渐清晰起来,他发觉自己⾝处一个奇特的地方,一面光明耀眼,一面黑暗深沉,而他则处于黑暗和光明之间,⾝体若无形质,缥缈不定,既不能归于黑暗,也无法融入光明,唯有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悠然穿行。
“我死了么?”陆渐迷惑起来,黑暗中若有光芒闪烁,逐次明亮起来,陆渐认得那是点点星光。无边的黑暗里,庞大的星图逐渐清晰,紫微、太微、天市、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微茫众星以恒沙之数,斗转星移,永不停息。
蓦然间,南方一颗星灼亮起来,仿佛一团火球,刺伤了他的眼睛。
“北落师门。”陆渐大叫一声,光明、黑暗、星辰,蓦地消失,只觉足下一虚,坠入万丈深渊。
陆渐大声惨叫,忽觉背脊触到实地,眼前微微蒙眬,忽又清晰起来,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双颊挂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阿市。”他忽地清醒了,⾝子却依然空荡荡的,全无气力“我活着还是死…”阿市忙掩住他的口,含泪笑道:“当然是活着了,多亏大师救你。”
陆渐欲要起⾝,却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你别妄自用力。”鱼和尚慢慢走来,他的容⾊越发枯槁,眼角皱纹也更见深刻“我封住了你的‘三垣帝脉’,暂且延缓了‘黑天劫’。”
陆渐诧道:“大师,您也知道‘黑天劫’?”
“略知一二。”鱼和尚道“只因你遇上生平未有之強敌,借用劫力太甚,故而劫力反噬也极厉害,几乎要了你的性命。”
陆渐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忍不住问道:“大师,你神通广大,能帮我消除‘黑天劫’吗?”他二人以华语对答。阿市虽听不懂二人所说何事,但她冰雪聪明,察言观⾊,猜出是一件关系陆渐生死的大事,噤不住双手合十,向鱼和尚冉冉跪倒,说道:“愿大师大发慈悲,救救陆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