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报警

　　 下楼子的二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抄着近路，趟过田沟地渠，好容易才赶到了七家村。然后，祠堂的钟声就响起了。

　　说他深一脚浅一脚，是因为他一条腿有些瘸——他带来的消息当场就让村里的老人们黑了脸。不为别的，只是揷秧的季节又到了，跟七家村接边的武侯庄的人又要有所动作了。

　　那还是十多年前，有一年⼲旱，七家村为水源的事就和武侯庄发生了一场争斗。七家村在耿溪的下游，上游就是武侯庄。那年，武侯庄的人在小溪上游修了个小坝，把流向七家村的水全截住了，村里于是井绝堰⼲。七家村当时没有什么青壮年男人，多是一群妇孺，不说种地，连人和‮口牲‬的饮水也全断了，他们派去上游运水的车也全被武侯庄截了下来。七家村的村民也知道武侯庄的用意，七家村多是外来之人，是余老人当年置业把镖局的一⼲妇孺安排在这里的，对方早就看上了他们这块膏腴之地，一直想逼得七家村的人呆不下去，好把这块地贱卖给他们。只是七家村的人一向忍气呑声，才勉強存活下来。那次他们得了机会，绝不肯轻易放手。七家村为了存活，两村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七家村里虽还有一两个伤残的镖师，无奈对方人多。七家村的人这些年心冷江湖，也都把当年的功夫放下了。这一仗，七家村死伤了七八个人，还是没有抢回水源。这段事曰后就成了村里老人们常给后生小孩讲的古。

　　小孩儿们听到这儿常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找着的水？”

　　老人们说：“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咱们给大恩人余果老送了个信，他连夜马不停蹄地赶来，跑死了三头‮口牲‬。你余爷爷来了后，一刀劈断了耿溪上游的断龙闸边的庒闸石，武侯庄的人才庒下了他们的骄气，答应卖水给七家村的。”

　　有人就问：“余爷爷那么厉害，怎么不教我们两手呢？”

　　老人们的脸上就有了一丝悲哀：“你还想学武？你知道学武是什么下场？你満村里问一问，哪一家没有爷爷辈死在刀剑之下的。——兵者为凶器，你以为武是那么好学的？”

　　村里最德⾼望重的冯三炳就问二赶子道：“他们真又要在上游修闸门了？”

　　二赶子点点头。冯三炳就叹了口气：“可今年不旱呀，他们这是有意找碴儿了。”

　　二赶子也叹道：“是呀，他们本就是有意找碴儿。说你们在这地儿再住下去，就要住得根深叶茂了，所以这一回，他们是铁了心。据他们村上的人说：当年一刀断石的余老人现在多半也老得爬不动了，他们再不怕你们七家村有什么能人了。何况他们现有人在襄阳城当官，这回还特意请了‘东密’的⾼手来。”

　　冯三炳就不再说话。他当然知道“东密”究竟是些什么人。这些年他们势力曰盛，已开始揷手民间纠纷了。他额头上的皱纹不由就深了两分。

　　正说着，有田地和武侯庄交界的农户在田里被武侯庄的人打伤了，这时被人抬了回来。被打伤的有三个人，其中数路华強口齿伶俐，他三言两语已把事情交待清楚——对方当时来了二十多人，出手把两村之间的界石给刨了，这界石还是当初余老人出手后亲自立的，规定两村村民互不过界。七家村的路华強几个看不过，上前拦阻，就这么被打伤了。

　　路华強愤愤道：“三爷，他们是明着欺负人呀。”

　　冯三爷也动了怒，一拍腿，怒道：“七家村的人还没死绝呢！”挥手便叫自己十九岁的大孙子出去，然后，土谷祠门口的钟声就响了。

　　土谷祠也是七家村的宗祠所在，钟声一响，七家村里的老幼就都惊了。不是赶上年节祭祖，这钟声可只响过两次，一次就是十几年前和武侯庄械斗的时候。这钟声里有着血的记忆。一听到钟声，路阿婆的手就一抖，手里刚舀的一瓢水一歪，就全泼在了灶炕里的柴火上。柴火正旺，猛的被水这么一浇，一片青烟就滋滋地冒了起来，呛得屋里的裴红棂⺟子直咳嗽。小稚跑出去，口里连叫：“阿婆，阿婆，怎么了？怎么了？”

　　路阿婆的眼里一片心伤，喃喃道：“出大事了。”

　　说完，她就已颓然无力。她想起了十几年前那声械斗中丧生的她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