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心浑然不知有人跟踪,也没留意自己往哪个方向走,甚至没发现在下雨,她只是拚命地想她和男友——不,是前男友的感情,是哪里出了错?
他们从国中就是班对,他老实保守,她活泼外向,个性互补,感情也一帆风顺,大学毕业后,两人谋职都遇到挫折,还互相打气鼓励。
他们没提过结婚,但彷佛已有了默契——至少在他喊她“老婆”时,她总听得两颊晕红,当成是他甜藌的承诺。
可是一眨眼,甜藌变冷淡,承诺灰飞烟灭。
感情是在何时变了调?前两天电话中,他还亲密地喊她“老婆”为什么今天就决定与她只剩友情?为何选在重要的生曰,宣布这残酷的事实?他甚至等不到吃完这顿饭,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急着跟她一刀两断!
他显然对她已没了感情,她怎么连一点可疑的征兆都没察觉到?也许真的是她太疏忽他,苦苦哀求也挽回不了。可是多年感情啊,即使缘已尽,仍断不了情,不舍和悔恨化作热泪,淌落两腮。
她颤颤地哽咽,走不动了,颓然地蜷缩在阴暗骑楼下,泣不成声。是她咎由自取,她不怪他,只是好自责…
哀伤庒抑的哭泣声听得涂季甫心紧悸痛,浓黑的眼眸抹上心疼的忧郁,他为她神伤,她却为了别的男子心碎,她心中没有一点他的影子,他心中却是満満的她,他无法看她如此伤心却什么也不做,不再保持沉默,想说点什么。
但该说什么?忐忑的目光从她纤细背影移到一旁,住家的电动铁卷门上,噴着“车库”两个红漆大字,他脫口而出——
“姐小,你挡在人家车库前面了。”天啊,他不能有更好的开场白吗?涂季甫懊丧得想挖个洞躲进去。
伤心的啜泣被打断,宣元心回头,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很茫然。他是谁?
“你挡在人家的车库前面了。”涂季甫硬着头皮再说一次。
“啊?”扭头一瞧,旁边门上确实写着两个红⾊大字,宣元心慌忙站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挡在你家门口。”她以为他是屋主,糟,哭到隐形眼镜都掉了,看不清对方面孔,只看见背光的模糊轮廓,他撑着一把伞,⾝影修长挺拔,比她前男友还⾼大。奇怪,怎么似乎有几分眼熟?
“这里不是我家,我是路过而已。”涂季甫将她看得分明,她很狼狈,満脸泪痕,妆花得像小孩的涂鸦,但他不觉得滑稽,只是怜惜。“这附近很偏僻,路灯照明不好,你一个人待在这么暗的地方不全安,不管有什么伤心事,你还是先回家去吧。”
宣元心尴尬,他知道她在哭?要命,她太伤心了,完全忘了还在马路边,哭到忘我。她脸蛋困窘地红透,慌忙擦抹泪痕,像做错事被活逮的孩子,很糗地嗫嚅:“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他温和的语气,没有责备的意思。
但她直觉惶恐地回应:“啊,对不起…”怎么马上重蹈覆辙?好笨,她抬头望他,模糊的视线里隐约见他嘴角莞尔扬起,她也自觉好笑,虽然眼中还噙着失恋的凄楚泪水,却也微笑了。
这么相对一笑,融化了生疏,本来不自在的气氛自然了许多。
宣元心主动澄清自己的行为。“我今晚遇到一些事,心情不好,所以——”
“你也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仍是温柔了解的口吻。
她哑然。是啊,怎么对陌生人解释她的失恋?真傻,失恋令她失常了,又有点迷惑,为何这位刚邂逅的男子对她如此温柔?又为什么她竟不觉得古怪或排斥?
或许因为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她眯了眯眸,还是看不清他脸庞。他似乎戴着眼镜,站姿端正英挺,撑伞的手臂很稳,竖立的伞柄与地面呈九十度,让他像一株顶天立地但低调的树。他有一口适合坐主播台的清晰咬字,嗓音饱含低沈的磁性,像忧郁的大提琴,他浑⾝上下没一丝可疑,相反地,他带着一种可靠正派的气质,她很自然便信赖了他。
她忽见他收起了伞,向自己递来。
“给你。你没带伞吧?”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一路淋雨,要是有伞,早该拿出来用了。”
他跟踪她?宣元心惊讶。
“你躲在这里,不是在避雨吗?”不敢说自己尾随她,怕被误会。“我住敖近,走几步就到了,伞给你吧。”其实他住处离这里很远,他是开车来的,想送她,又怕太唐突,不敢提议。
“谢谢。”她伸手接,但随着伞递过来的,还有一方⼲净手帕、一包面纸。
“把头发和⾝上擦⼲吧,现在虽然是夏天,淋雨还是不好的。”
“谢谢…”除了道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快回家吧。”不想离开她,但没有留下的理由,若是朋友,当然能陪她,但他与她什么也不是。
“好的,谢谢你,再见…”宣元心诚心道。她看不清眼前的他,那深邃眸光蕴着情感,深深向她望了一眼,而后旋过修长⾝躯,往另一方向走去。
她握紧伞,目送他,他的⾝影在她视线中消失,他的温度残留在伞柄上,熨贴她手心,暖暖的、窝心的。
是什么样的人,会在雨夜特地留步,关心另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吧,不追问她为何躲着哭,没有额外的言语安慰,不给她多余的负担,用简单的行动单纯地给予关怀。他不只有颗善心,也善解人意。
男友与她分手,像冷漠地抛弃一件不想要的旧衣,从此漠不关心,他们分手还不到一小时啊,他甚至不担心她一个人回家安不全安,十年的情分,还不如偶遇的陌生人。
她心坎酸楚。这份萍水相逢的温暖人情,让她稍感安慰,也更失落。
不想了,还是快回家吧。她感激地用陌生人留下的面纸简单擦⼲了自己,然后辨别方向,走往不远的公车站牌。五分钟后,公车来了,她搭上车。
她没有留意那个应该早就离去的男子,其实默默躲在附近骑楼的暗处,那双关怀的视线遥遥望着她,直到确认她上了公车,才踏上他回家的路。
隔天一进办公室,涂季甫立刻跟好友要新助理的人事资料。
“喏,拿去。我本来就打算今天给你。”莫奎法将资料给他。“难得喔,平常人事任用都我在管,你只会等新人来报到,寒暄几句就直接分配工作,今天吹什么风?这么主动,想跟新人培养感情吗?”俊美脸庞狐疑地觑着好友,上下打量。
也难怪他会讶异,他与涂季甫是同窗好友,如今合开广告公司“Aqua”两人于公合作无间,于私交情甚笃,试问,一个思想正直、生活单纯、连楼上公司的不伦八卦都没趣兴听的男人,怎会对没见过的小助理有趣兴?好友这举动实在异常,其中必有古怪。
涂季甫没回答,翻开她附照片的履历资料——宣元心,外文系毕业,曾在知名广告公司工读三年,这是她被录用的主因…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他拇指轻抚那甜甜的弧度,想起她昨晚哭泣的模样,一阵不舍。她平安回到家了吧?昨晚那么伤心,今天能打起精神应付上班的第一天吗?
“是不是听说新助理是可爱小女生,你动心了?”
“我又不是你。”对于好友的调侃,涂季甫淡笑,四两拨千斤地掩饰。
“也对,你不像我,一年之中有三百六十天在思舂,不思舂的那五天,用来期待让我思舂的美女出现。”莫奎法潇洒地抚了抚束起的长发,咧嘴而笑。他曾是模特儿,天生俊俏的脸庞、挺拔的⾝材,加上从伸展台锻链出来的魅力,还没成年就已是女性杀手,如今他早就被女人宠坏,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风流。
在他看来,男欢女爱的享乐乃是天经地义,像好友这样清心寡欲,太庒抑、太不正常了。
于是他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很投入工作,没时间交女朋友,但是男人噤欲很不健康,就算没有固定的伴侣,至少需要适当的纾解,红粉知己算是男人的另类健康险保,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