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陪我说话了吗?”
“早点睡。”他只有这三个字。
叶千寻噘噘嘴,无可奈何。“好吧,我要睡了,那我的晚安吻呢?”
最后一句充満杀伤力的话,让叶江嘲再次转头看她“你都几岁了,还要晚安吻,快点回房睡。”
“可是我习惯有你的晚安吻才睡得着,要不然我会失眠,失眠真的很痛苦耶!”只有面对他,她才能自然撒娇、任性,毫无后顾之忧。
“这六年你都不觉睡吗?”一句话堵得她死死的。
“…不一样啊,因为你不在我⾝边,我只好忍耐,但是现在我已经回来了,当然要照以前一样,你不亲我,我就不觉睡,如果你忍心让我不觉睡,那就这样也没关系!”应得的权利她绝不会傻傻放弃。
“千寻,你已经十八岁,别胡闹了。”以前还可以,现在他已经难以保持单纯的心思去吻亲毫无血缘关系的她,即使他望渴他们的关系永远不变…
“难道十八岁就不是你的侄女吗,『叔叔』?”当年爷爷收养嘲,她不曾当众喊他一声叔叔,唯有私底下有所求的时候才会喊。
叶江嘲岂会不懂她的招数,只是没办法拒绝,谁教他已习惯任她予取予求。
“你会乖乖去觉睡?”
她用力点头,就像个听话的孩子。
叶江嘲无奈地走近她,叶千寻期待地闭上双眼,他在她额前印下极轻的一吻,这小小的动作却已在心底产生化学变化。
他以为没什么,却早有了什么。
有些事不能说破,免得毁了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幸福。
叶千寻缓缓睁开眸子,笑得很甜。
“可以睡了吗?”他问,神情显得十分柔和。
“可以,晚安。”说完,叶千寻整个人往后一躺,被子翻起包住自己,就睡在六年前相同的位置上,甚至连习惯侧睡的势姿也没有变。
“你不是要回房睡?”一抹惊诧闪过他眼底。
她睁开眸子,调皮地反问:“我有说吗?”
是的,她没说,她只同意会乖乖觉睡,并没有说要在哪里睡。
“千寻,我明天早上还要开会。”他按按额际,再次拿她没办法。
“你不是说我觉睡最安分了吗?”嘿嘿,她得逞似地在心底偷偷窃笑。
“我们不能再一起睡了。”叶江嘲重重叹口气,完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他能应付公司里比他年长的前辈而面不改⾊,偏偏在她面前就是无法板起脸孔,他甚至从来没有对她生气。
“为什么?”她咬着下唇,眼泛泪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已经不疼我了吗?”
“这和疼不疼你没有关系。”他深深昅了口气决定和她讲清楚,免得接下来的曰子每晚都得来上一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纵使有,叔叔侄女同睡一床也不好,你长大了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才对,有些事情我可以任由你胡来,但是这件事我不能退让。千寻,回房睡。”他最后一句饱含不容拒绝的強硬。
“你真的不陪我睡?”她明白自己刚刚越过他的底线,恐怕要自食恶果了。
“不能。”这分寸他必须拿捏好。
叶千寻不发一语,下床离开,关门。
叶江嘲这时才象是跑了一场马拉松般地吁了口气,整个人靠着椅背,左手不停揉捏两边额际,一如往常,只有她能使他头痛。
不知过了多久,等思绪沉淀后他下楼想喝杯水,却发现应该睡在房里的人居然蜷缩在沙发上,他双手抱胸静静看着,完全败给她的倔強。
她的倔強真让人伤脑筋。
他这一生变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能够,希望他们永远不变,因为他怕承受不起改变后的结果。
他不怕失去,只怕失去她。
“不觉睡看着我做什么?”叶千寻也很厉害,光听脚步声就能辨别是谁,他一下楼她便知道了。
“怎么不回房睡?”他浅叹。
这抹叹息回荡在夜里,満是浓烈的包容、不舍。
“我讨厌我的房间。”那间房间什么都有,唯独少了她最望渴的温暖,所以她一直不喜欢睡在自己的房间,总是找各种借口去霸占叶江嘲的床。“我睡在这里就好。”
“爷爷发现你睡在这里,一定会说…”
“成何体统!我知道,可是难道你要我整晚不睡?”被骂也好过整晚失眠。
“明天我帮你换个房间。”
“三楼都没有人睡,我不要。”她宁愿睡客厅。
“你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些事还是得避嫌──”
“嘲,你变了。”她忍不住打断他,不想听他那些明着为她好,其实是将她推得更远的客套话。
“不是我变了,是你还长不大。”
叶千寻蓦地睁开眼睛,早就适应黑暗的她发现叶江嘲所站的位置,有点远又不会太远。自从江伯伯去世后,他们之间原本的亲密似乎也跟着松动,他开始与她保持距离,虽然对她的好不曾改变,但她很清楚有些事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那是一种感觉。
“不是我长不大,是你在意的东西太多,爷爷、血缘还有外人的眼光,你再也无法毫无顾忌地看着我。嘲,是你变了,我对你的态度一如过往不曾改变,你在我心底永远是唯一。我知道你一定会说这是我的歪理,但真理也好,歪理也罢,至少我坦承面对自己的心情,没有替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好了,你明天不是要开会,快点去睡,晚安。”说完,叶千寻翻过⾝面朝沙发椅背。
她的话虽不到一针见血,但也够令叶江嘲震撼。
原来自以为蔵得够好的行为,在她眼中根本是一览无遗。
太近的距离让他连说谎都有些力不从心。
六年的时间,或许对他们来说大概只是六分钟而已。
“上来睡吧…到我房间。”他知道应该要坚定自己的立场,最后她势必会投降,她不肯让人強迫,同样他也不喜欢受到威胁,然而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实在不愿把这些时间浪费在和她较劲上头,他想多拥有和她的回忆。
“不用了,我不会让你难做人。”她赌气道。
“千寻…”水风轮流转,换她摆架子。
“晚安。”
“我拜托你上来睡好吗?”
“嘲,你太善变,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让人捉摸不定,要是我现在跟你上楼,半夜你一个不⾼兴又把我赶出来,那我不就很可怜了。”哼,她可不是软柿子。
“我保证不会赶你出来。”
“万一呢?”
“…我随你处置。”
这条件非常诱人。
叶千寻终于起⾝,抱着枕头和被子走到叶江嘲面前,扬起下颚问:“现在是你拜托我,可不是我耍小孩子脾气強迫你,对吧?”
“是。”他明明战胜了,却得签订不平等条约。
她终于笑开了唇,骄傲上楼。
叶江嘲长长吁了口气,手又自然地按着额际,他在她面前永远只能一败涂地。
但,他心甘情愿。
叶江嘲醒来的时候,叶千寻半个⾝子都趴在他⾝上。
唉,他就是不想面对这样的窘况。
千寻对他毫无防备,不表示他也能像小时候那样完全接受她的亲近,他们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有男女之别,他不希望太放任自己的感情。
她胸口的柔软紧贴着他,本还想多躺一会儿的他注意到她没有穿內衣,不噤低咒一声,以不会惊醒她的动作起⾝。
“唔…”凌晨三点才睡的叶千寻仍在睡梦中,似是做着美梦不肯醒来。
叶江嘲庆幸她没有醒来,免得一早就得和她斗法。
这丫头未免也太信任他了,他不知该庆幸或是感到悲哀地叹气。
等他穿着整齐准备下楼时,又忍不住绕到床的另一边想多看看她的脸蛋,如她所说,六年又三十二天,他也想好好将她看个够,毕竟接下来不知又要分离多久。她觉睡时确实最安分,也最让他安心,不必心花思应付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能够安安静静地看她一个人就好。
注视──有时便是一种幸福,因为她仍在眼前呼昅。
半晌,叶江嘲收回目光,悄悄下楼。
父亲很早起床,吃过早餐后会和司机许伯在庭院下几盘棋,这是他近乎退休后的生活,惬意却又不失寂寞,他曾经想请大哥回来,然而想到自己的⾝分,便不敢踰矩。
“三少爷,早。”陈妈正巧由厨房走出来,看见他下楼便微笑道早。
“陈妈,早。”
“千寻姐小还没起床?”
“时差的关系大概还在睡。”他淡淡带过“别吵醒她,让她睡到自然醒,等她醒来先让她喝杯温牛奶,我昨天有买法国面包,帮她涂点奶油就好。”她的喜好他记得清清楚楚。
“三少爷真疼千寻姐小。”
“他是我侄女,我当然疼她。”叶江嘲说完才察觉昨晚千寻对他的剖析非常正确,他确实很在意旁人的目光,陈妈在这个家的资历比他还深,她什么都清楚,他偏偏还要解释,实在是多此一举。
陈妈看了他一眼,端了杯热咖啡过来。
“三少爷,有些事是要靠自己争取,要不然永远只是两条平行线。”
叶江嘲望着陈妈那张好似看透他心底秘密的慈祥脸庞。
“三少爷可能会觉得我说错话,但我真的这么想。有些事一旦放弃就会永远错过,你还年轻,不必让自己过得那么寂寞。”陈妈笑着说完转⾝走入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