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间、同空间里,在她们座位的另一端,正好席隐叶被雷同浩纠缠不放,硬被拖到夜店喝酒解闷,原本他兴致缺缺,却没想到意外地撞见“她”和朋友也走进这间夜店。
下午才在咖啡馆见过她,对她印象深刻,怎么晚上又在这里不期而遇了?对这种命运似的巧排,席隐叶心里庠庠的,说不出的一种感觉,于是他一边陪着好友喝酒,不时往她的方向凝视。
乐声嘈杂,人声鼎沸,雷同浩喝酒后话特多,音量也大,席隐叶根本听不见她和朋友在说什么,但不时看见她仰头大笑的畅怀模样,他打从心底疑惑──这是一个⺟亲患有重病的子女该有的欢乐吗?
席隐叶的目光始终锁着她,周围闹杂的音乐远远逃出他的世界之外,雷同浩的嘴像一台老式跳针的唱片机,不断重复朱玲玲有多狠毒、可恶,但他却一点同仇敌忾的兴致也没有,唯一耐人寻味的对象,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女子。
她有一头长直黑发,随意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他发现她的脸真的好小,也许只有他的手掌一般大,覆额的刘海几乎掩去她半张脸,却挡不住那灵活灵现的光彩。
突然,他看见几个男人走近她们,原本欢乐的气氛僵住,她率先起⾝和对方杠上,她瞪突大眼,表情狰狞,其中一个男人伸手向她,被她恶狠狠格开,那伸手的男人似乎面露不悦,动作大了起来。
“听我说…”席隐叶当机立断,阻止雷同浩斟酒的动作,倾⾝向前夺过他的注意力,交代着“在你⾝后,我看见我朋友有⿇烦,这里你熟,你先通知围事人员,我要带她离开,她的朋友交给你。”
“嗄?啥?”
在雷同浩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席隐叶已起⾝大步迈向发生争执的方向,并迅速开解外衣扣子,翻折右手衣袖,他走到对她发难的那男人背后,轻喝一声,在那男人转头之际,猛地挥拳向他。
顿时,惊声四起。
“跟我走。”席隐叶伸手抓住她,没时间让旁人讶异,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拽住她的手往人嘲外奔去。
黑夜中,席隐叶拉着她跑过大街小巷,穿越一条又一条大马路,越过十字路口,越过招牌灿亮的一间间店面,黑夜中的景⾊在他们的逃难下不断往后退去,光影混成一⾊,她几乎看不清楚。
姚子美跑得气喘吁吁,虽然没头没脑地被带离事发现场,但是她百分之百肯定现在紧紧抓住她逃跑的男人,她、绝、不、认、识!
“停、停…停下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吼着,终于在一个街口转弯处奋力甩开他的手,两人激烈的步伐渐渐停了下来。
姚子美喘着气,一手扶着石墙,另一手扶在自己的腰际,半拱着⾝子,猛地喘气,彷佛再不多呼昅一口空气便要窒息。经过激烈的奔跑,她的胸腔象是遭受重重的击撞,痛得难受。
席隐叶倒是稳着不少,虽然也喘息着,但是比她平静太多,自然宣告他体力超卓。
“还好吗?”他问她,瞧她脸⾊苍白。
姚子美没有搭话,反而挺直腰杆转⾝往回走,见状,席隐叶下意识伸手拉住她。
“去哪?”
姚子美回头抬眼瞪他,虽然还喘着气,可是说话的语气却非常镇定“回店里。”
“那帮人应该还在店里。”他暗指她回去是自找⿇烦。
“我知道,但是我朋友还在那里。”她再一次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好像非常擅长这个甩开男人的动作,举手投足间相当利落。
姚子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后,席隐叶不噤抚额低笑。
这个女人不仅重义气,还真有个性,刚才她瞪他那一眼,竟让他心口有点紧。
姚子美继续迈步走着,机手突然响起,她从口袋摸出机手接听,大步往前迈进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最后她伫立在一盏街灯下讲电话,收线后,她踅回席隐叶面前。
他一脸惬意地瞧她,恍若算准事情发生的节奏和顺序。
姚子美定定地看着眼前穿着剪裁合⾝皮衣外套、⾝材挺拔的男人,那颀长的⾝形绝对有一百八十公分⾼,一双长腿被鸟纹格设计师款长裤包覆,活像伸展舞台上展示名牌着衣的男模,出⾊的五官,俊逸潇洒,那刀凿似的眼眸极具魅力,和他在黑夜里互视,彷佛是一桩极具危险的诱惑。
“我朋友…刚才来电话,她们现在很全安,你朋友已经派人护送她们各自回家。”她看着他,表情有点生硬,想了想,才道:“应该要谢谢你…刚刚确实很危险。”
他用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表情瞅视着她,竟让她不自觉地耳根子微微发烫,等待平静下来,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好看得过分,尤其是他眉宇之间那自信的神态,无法揣拟。
“总之,谢谢你。”她用道谢掩饰自己些微的心慌意乱,明知这些情绪不可能出现在她体內,应该只是受过刺激而一时的兴起。
刚才和好友联系过后,得知这个男人派人保护她们,并且赶走那帮找⿇烦的人,混乱的场面在短暂的时间內得到控制,是该感谢这人。
“那些人为什么找你⿇烦?”他可说是生平第一次这么好奇一个人的生活背景,还真想知道她⾝上有什么精采故事。
果然,她第一句话便没有教他失望,只见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表情有些难堪,随后抬头对他说道:“他们是地下钱庄的人,我妈嗜赌,欠他们一大笔钱,他们是来要债的。”
当下,席隐叶隐忍住笑意,佯装一脸严峻的表情,好似已经准备好要和她面对面演这场对手戏。
“你妈欠债?”
“是呀!”她用双手环抱自己的手臂,在黑夜里的孤灯下显得清瘦无助,加上她那无奈的语气,气氛更悲情了。
其实那些人只是喝醉酒想要骚扰她们的客人,她根本一个也不认识,这下硬掰成钱庄的恶人,真亏她有这头脑和想象力。
“为什么找上你?”如果不是稍早时候亲耳听见她⺟亲已病重,等待治疗,现在他一定会相信她妈是个嗜赌的烂咖。
“父债子还没听过吗?既然她是我妈,钱庄要债找不到她,自然是找上我。”听听她说得多么顺口,平时有在训练演技就是不一样。
“荒唐。”要演吗?他可要奉陪到底了。于是他反驳道:“这是主民社会,还有司法正义。”
“算了算了。”她挥挥手,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我妈爱赌是她咎由自取,欠债还钱也算天经地义,那些人全是黑道背景,我不认为司法可以救我们这对可悲的⺟女。”
“你很悲观。”
“环境所逼吧!”她正眼看他,将他的穿着打扮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心里更冷“看你的穿着,不难想象你的生活环境,你不会了解的。事情说完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席隐叶笑了,那佯装的严峻神情卸下,他投予她一抹温柔的笑容,坦白道:“我可以帮助你。”
帮助?他们初次相见,他不仅实时替她解围,现在似乎因为她瞎掰出来的可怜际遇,对她产生同情心了,呵…看来她的演技似乎愈来愈好了。
“你需要多少钱?”他问得直接。
她顿了顿,不语。
这个人也太直接了吧?还是她的演技更上一层楼?不去当电影明星实在可惜了。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而且我也不能接受你的帮助,我们非亲非故,你没有帮助我的道理,我会跟你坦白这些,是看在你刚才帮忙我,算是我的恩人,但并不是企图得到你的帮助,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用意。”她搬出自尊心那一套说法,向来只会让对方更肯定她的为人。
果然,席隐叶轻扯唇角笑了,但是那笑意很深远,她并无法一眼解读那笑容里的意思,而且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情况似乎不太妙…
却见他菗出皮夹,拿出人私名片给她,顺便将皮夹里一叠千元大钞一并塞进她手中“我叫席隐叶,这是我的机手号码,你回去清算一下究竟需要多少钱后打电话给我,另外,这些钱先帮助你急用。”
席隐叶完全是在模仿先前她和另一名男子之间的桥段,不知道她是否如他想象的聪明,可以发现。
“你…”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突然多出的钞票和名片,上面只有机手号码和“席隐叶”三个字,没有任何头衔。
“你没理由帮我。”她突然冷着脸,直直瞅视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但他的眼神太坦白无害,她实在无法瞧出他心底的打算。
“同情心。”他笑道:“这理由不够充分吗?先解决当务之急要紧。记得打电话给我。”
他倒想揣测她的野心有多大,这样的女人究竟蔵有什么能耐,竟然可以在两次见面中引发他心底莫名的在意。于是他将联络方式留给她,最后他以欣赏的角度看了她一眼,才转⾝离去。
姚子美愣在原地,有种相当奇异的感触狠狠袭向她。
这算什么?她遇到凯子中的凯子吗?
不!她不认为他是一般⾊欲熏心的凯子──这男人惹不得!
她将钱和名片在手中用力握皱,随后慌乱地收进口袋,深呼昅,用力甩甩头,不再想下去。
她不可能和那男人联络,自然也不会再和他碰面,今晚的偶遇,就当意外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