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个男人讲话真是会要了她的命,难怪大家都说他是冷血神医,难怪每个人跟他相处过都抱怨连连,学医的他,科学、数据、逻辑是他的生活重心,他凡事以此为依据,结果因为他很像大家求学时期最惧怕的数学老师,每个人都避而远之。
看吧,连在享用蛋糕的优闲时间,都还在看那种严肃的医学用书!
“算了,有你在面前,真是食不下咽。”白水荷放弃了,礼貌的一笑,拿着包包站起⾝“告辞。”
“男朋友失约了,对不对?”他忽然开口。
“欸?”她一惊。
“三块蛋糕都拿回去吧!独自待在房子里,吉士口味的蛋糕配红酒,再加上萧邦的音乐,不是很棒吗?为什么一定要人陪?恋爱这种东西,对于个人与个体而言,一点帮助也没有。”杜圣夫轻薄扁亮的镜片后,是一双说不上是毫无情绪或根本就没有感情的眼睛。
白水荷很不喜欢他擅自分析她的恋情,毕竟他们不太熟,好像在他绝冷的脸上绽放胜利的花朵,但是…他说中了。今天她已经够委屈了,不想跟任何人说,可是杜圣夫却一语中的,让她有一种又不幸又被了解的矛盾感觉。
如果遇到别的像他这样不近人情又以见到不幸的事为乐的男子,白水荷一定愤怒得拂袖而去,但望进他那双睿智又锐利的眼睛,她对他的反感竟然一点也没有办法驱赶他。
她不语,把三块蛋糕装进自己的纸袋里。
“两百元,不用找了。”她把钞票放在桌上。
“我没说是卖给你。”杜圣夫说。
“我一开始就不是要你请我。我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不熟又不打算跟任何人打交道的男性请我吃蛋糕呢?”
“第一,我不是请你,我想给就给,这跟『请』是两回事。第二,所以这就打破你的第二段话,就算在你眼中的我是如此,我还是会免费给你蛋糕。”
又来了,又是超理性的分析!白水荷被他那跑得比光速还快的聪明脑袋弄得团团转,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想花精神去争辩的。
“好,你说的都对,杜老师。”白水荷露出虚伪的笑容。
“慢走。”
“谢谢。”她象是数学老师拿着鞭子在后面追赶,迅速离开。
那男人是怎么回事啊?哪有可能每件事都有道理可讲?这样的人生未免太无趣了!人生路是用来活的,不是用来计算,况且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有时信心満満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住什么,但最有信心的人往往最容易跌进失望的深渊。
走在小鲍园外围,寒风吹来,她回忆起他翻阅的那本原文书,在他冰冷的外表下,对于工作竟然还是如此热情,这让她自我反省,当初放弃医生工作,追随父亲的脚步学习中医,融合在芳疗师这个职业的自己,在⾼傲睿智的杜圣夫面前,忽然感到自卑…只有他能让她自卑吗?
他说中了,明明将与自己喜爱的男人步入礼堂,但她没有喜悦的心情。若结婚以后便得一个人面对那些皮笑⾁不笑的长辈,她觉得好烦,还不如面对棘手的天才神医杜圣夫来得轻松多了,毕竟他冷硬,却洁净。
五星级大饭店的贵宾包厢里,服务生殷勤的上菜、换盘子,深怕怠慢了西南医院的院长金隆成、金夫人,还有亲戚。
“等评鉴结果出来,西南医院升级为医学中心,我们会宴请关系良好的同业院长及主任,还有出过力的府政
员官,到时候啊,水荷,你就跟金妈妈我站在大厅负责迎接宾客。”金姚碧霞过了数十年的好曰子,因此显得雍容华贵。
她说这话,好像是给了白水荷一张更上一级的通行证,上流社会的金家惯于举办大大小小的宴席和派对,可以跟金夫人并肩招待宾客,是每一位名媛千金的愿望,也是所有社交圈父⺟千方百计与他们打好关系的最终目的。
白水荷得到金夫人的一句承诺,似乎算是恩赐了。
“是啊、是啊…这太好了。”其他的亲戚无不连声附和。
“西南医院升级为医学中心,白姐小嫁进金家,呵呵…双喜临门呢!”
“医生世家最讲究门当户对了,但是我们金院长和夫人竟然如此大度,不计较白姐小的出⾝普通,实在是难能可贵。”
“水荷啊,听说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们院长下聘要找谁呢?”
金家亲戚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他们与白水荷的差别,分不出是恭喜,还是不以为然。
白水荷面带笑容,其实听得出来他们是如何暗地里酸这桩亲事,她一向受到院长及夫人的以礼相待,而她也回应得很好,不曾让他们失望过,金夫人曾说沛辉从前爱玩,比起那些不三不四又爱摆⾼调的女人,温柔大方又健谈的白水荷确实是最好的媳妇人选,所以她向来善待她这个单亲女孩。
只是没想到除了金家父⺟外,她还有这么多不同的嘴脸和人心要应付。
⾼级的五星大饭店、一流的餐点、完美的服务生,和繁复的礼节,都让白水荷渐渐感到手脚酸⿇。
“水荷的父亲在世时曾经是中医师。”金沛辉试着扳回一城。
“中医师?那不是跟你们所学的不同吗?何况水荷也不是学中医的啊,那关她什么事?”嘴边长了颗痣的贵气大婶说道:“如果细慢调理,真的能延年益寿,他又怎么会这么早就不在了?我听说水荷现在是芳疗师,专门在替人摩按。”
“我不是在摩按,而是…”白水荷微笑的解释。
另一位姑姑打断她的话“碧霞啊,你还要继续让她帮别人摩按吗?”
金姚碧霞表情复杂的笑了笑,想了一下“我和隆成想过了,决定最近就让她辞掉芳疗师的工作,好准备明年初结婚的事,离评鉴的曰期也快到了。”
白水荷一怔。金家父⺟从来没有问过她有关工作上的事,也从未跟她提过辞掉工作,为什么突然就跟别人这么说?再说,他们有问过她吗?
她眼神疑惑的看向金沛辉,他有点为难,显然他听父⺟说过这番话,只是他没有告诉她,难道在金家还有什么更专制的话是她没听到的?
“我没想过要辞职。”白水荷温婉的说。
“最近我们都太忙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但我和你金伯伯都觉得这么做最好。”金姚碧霞淡淡一笑“既然你和沛辉决定结婚,有很多事情必须和我们同时发落,所以我想你应该也没空去工作了,不是吗?”
白水荷不置可否,牵強的笑说:“我要跟妈妈商量。”
“都要嫁人了,当然是婆婆最大,如果做妈妈的阻止未来婆家的一些决定,那就是妈妈不会教!”那位贵气大婶又提⾼音量发表意见。
对于有人说出质疑自己⺟亲的话语,白水荷很生气,随即察觉金沛辉按住她的手,并接收到他的眼神,失望的感觉渐渐的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为什么一向颇有主见的金大医生没有在这个时候替她说话?
这三年来,他不是一再表示为了她,他可以奉献一切的决心吗?
为什么在这个饭局上,他是如此的沉默,甚至还阻止她为自己的⺟亲发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