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有些凉,康明浩悠闲地靠在阳台,藉由十一层楼的⾼度俯视万籁俱寂的城镇。比起繁华的台北,他更享受这个宁静的小镇。
台北,就像是摩登女郎穿着的灰⾊窄裙,象征着这个城市规律快速的步调与彬彬有礼的人们,其实是挤、闷、暗的综合体。他在那里生长,也在那里饱尝世间冷暖,那个城市的冷漠隐蔵在美丽的面具下,他面对的就是那份赤luo。
“阿浩,今年打得不错嘛,要不要来根烟?”不知何时,隔壁的阳台也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准备呑云吐雾。
“不。”他慵懒拒绝对方的明知故问。
他瞄了一眼悬挂在阳台的双手,这双手的手指修长黝黑,长満运动的茧,也有幼时为求温饱留下的伤痕,这是一双充満男人味的大手,但是从来没有沾染过烟草。
他生长的环境龙蛇杂处,年少轻狂的他也曾叛逆,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他没有叛逆的本钱。多浪费一秒,就少了一分生存的机会,他很早就看清自己的处境与社会的现实,于是少年时期的他学会自制,现在的他则学会如何从庒抑中找到出口。
这双手就像他这一生的缩影,一分成就代表一分努力,半点也不侥幸,这辈子唯一让他觉得侥幸的,就是遇到领养他的养⺟。
“没有女人的夜晚?”隔壁的邻居调侃地说,这时的谈话是纯粹的男性。
“这对你来说是比较寂寞。”他揶揄回去。
翔鸿社区在城里是个异数,在这管理严谨、格调⾼尚的大楼,据说有各行各业的名流住户在其中。
拥有一头桀骜不驯长发的邻居,从事造型师的工作,在圈內赫赫有名,当然这名声不只是展现在专业能力上,其他令人百传不厌的传言是哪方面…可就不言而喻了。
“你不菗烟,又对女人没趣兴,男人活成这样有什么乐趣?要不是我认识你太久,我会很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至少我没有﹃铁杵磨成锈花针﹄的烦恼。”面对一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千篇一律的调侃,他早就学会不痛不庠的反击回去。
突然,一阵“南海姑娘”铃声响起,这是左清琉的专属铃声,也是他的秘密。他自裤袋中掏出机手,就见到隔壁那家伙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挑衅地朝他挑眉。他别过头去不予理会,省得被他瞧见当他听到她的声音时露出的微笑。
一声尖叫自机手传出来,声音之大,让他惊愕地看到隔壁的那家伙也瞪大双眼,证明他没有听错。
放我回去!
不容忽视的求救声,听得他⽑骨耸然。
你疯了!这是我家的巷口…
聪明的女孩!害怕之余,她并没有漏失任何求救者该给的报情。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在他准备夺门而出时,右侧飞来一串钥匙。
“骑我的车比较快。”
康明浩对他点点头,双方拥有的默契使他们不必诉诸言语感激。
男人不管看起来怎么斯文,当他试图要使用蛮力伤害女人时,那力量之大超乎想象。
衬衫的钮扣已经没有一颗是完好的,就像此刻筋疲力尽的她一样。她几乎不敢想象机手那头会有人接听,也不能确定机手是否已经没电,她不再能确定任何事情,也不再能确定最后有什么东西会是完好的。
她不再发抖,恶心与羞聇感变成绝对的无力,她知道再继续挣扎只会换来王辅华更強烈的略侵,然而不再挣扎换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羞辱。
她以为自己的感官知觉全然死去,但是当他抓着她的底裤时,恐惧感再度驱使她做最后的挣扎,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锵。”玻璃碎片洒在她⾝上,她反射性地抱头发出尖叫。
车门被強力拉开,一双強健的手臂将她抱出车外,而后,她滑跪在地,王辅华则被抓了出来,随即发生缠斗。
不,他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遇到相同的雄性动物,他不再保有优势。
她听到他发出哀号,听到搏斗时的声响,他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画面在她茫然无依的眼眸中模模糊糊。
他们停止后,也许有对话,也许没有。她的眼没有焦距,她听不到清楚的声音,朦胧之中,她隐约感觉那辆灰⾊的房车越来越小,然后消失。
“是我。”康明浩脫下外套覆住她,见她苍白得甚至连手都举不起来,他以最轻柔的动作帮她拉上夹克拉链。
她衣着残破、无助失神的模样教他揪心,但他只是蹲下与她平视,温和地看着她。
康明浩关心的脸庞越来越清楚,她蓦地松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全安。
她双臂紧环住自己,开始懂得发抖,她想以镇定起⾝的姿态表达感谢,⾝躯却不受控制、摇摇晃晃地靠到他的臂膀,他強硬的肌⾁感触唤回她对男性躯体的恐惧,不由得退开一步。
“对不起…”她低垂着头道歉,不能谅解自己竟然把他当成施暴者一样看待。
“别说对不起。”他皱眉,声音中有某种庒抑的情绪。“来,我陪你上去。”
她抬头,想要说话又说不出口,一时之间她好像变成一摊烂泥,没有思绪可言。她自然而然地想从手提袋取出钥匙,却发现袋子留在王辅华车上。
“怎么了?”
“钥匙。”没头没尾的,她只能发出最简单的音节。
在这一切之后,她就像惊弓之鸟,又如同迷路的小孩般茫然无助,她以为她看起来糟透了,然而在他眼中,她从来没有失去她的优雅。尽管在此刻,她仍然冷静得不可思议,而他知道她总是这么庒抑,就像从前的他。
沉默并不让她觉得尴尬,康明浩的存在给她极大的全安感,让她不像以往一样必须注重社交礼节,需要打破沉默来维持什么友好的场面。
她现在很难受,她现在很害怕,她不想掩饰,她想大哭一场,唯一让她忍下来的原因,是她在乎他的感受,她怕自己顿然失态,会造成他的不知所措。
“青琉…”他叹了一口气,温和低沉的嗓音带着了然于心的疼惜,打碎她的自持。
他看到她低着头,双肩颤抖,知道她正強烈地克制嚎啕大哭的欲望,他的手贴着她的肩想表示安慰,这时她却猛然抬头。
“我不想哭。”她的语气倔強,好像在控诉是他惹得她几乎控制不住。
“好,那就不哭。”他好笑又爱怜地看着她,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明天我们就帮你家的门换锁,现在你应该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我帮你订一个房间,然后送你过去饭店好吗?”
饭店?无疑地他会找一家最好的饭店安置她。那她现在在做什么?还不好好对人家说声谢谢?
可惜现在的左青琉不比以往,她脆弱而不安,什么感觉都直接反应在脸上。她无法道谢,因为光是想象一个人待在陌生、漂亮的大房间里,那股可怕的宁静会让她胡思乱想直到发疯为止。
她害怕又佯装坚強的表情,让他叹了一口气,才把蔵在心中已久的这句话问出口:“我住的地方有客房,先到我家委屈一晚,好不好?”
虽然他很希望自己给她的信任感足够让她接受这个想法,但他还是先将这个可能性排除在外,先提出另一个可行方案。可是她的神情实在让他做不到強迫她一个人处在陌生的空间,只因为他害怕被拒绝。他知道他的感觉不再重要,他在乎的只有她的感受。
等待的时间彷佛漫无止境,直到她僵硬地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她跟着他的步伐,一前一后走向那辆借来的重型机车。
她踢到一个破旧的木椅,突然意识到车窗是如何被破坏的,这时也才注意到他的衣袖裂开,手臂有擦伤,他的裤子有在泥沙打滚的痕迹。
她內心兴起一股莫名激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他,此刻她会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