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故园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细雨扑面,几丝冰冷。但这不是未雨,是初雨,是初舂的细雨。面对它久违的造访,我绝不对着它诉说我満腹的惆怅。它带来的是即将生命的苏醒和蓬勃生长。即使季节依然年轻,而我已经老去,也绝不对着它诉说我生命的彷徨。我的生命和一只鸟儿一样充満了欣喜若狂。所走的这条路已经跨越冬季的宽度,横亘在舂天的怀抱。而此刻也已经是舂天的分秒了。
一眼望去,虽然土地挑着的仍然是⻩⾊的旗帜,但蹲下⾝去拨开草丛,已经发现返青的草根向上探询消息。生命的衰败终究庒不过生命的生长,只是需要沉默、需要等待、需要忍耐、需要付出、需要风雨的洗礼。我的心底,舂天早已漫过了城池,一直向前涌着,涌着…
在季节的跫音击撞大地之后,在流水潺潺之后,在燕子衔泥飞旋于天际之后,那些曾经的冰冷和阴暗都已经四散逃离,多么令人欣喜。一只⻩嘴黑脖的肥鸭在碧波中大摇大摆着试探水温,⾝子过出,多像季节老人额头的皱纹。往事散开又聚合。
垂柳静静的站立,静静的等待,寒意未退,思舂的欲念便挑満枝头。落叶还在脚下做着旧梦,它们早已踏上绿⾊的征程。呼唤传遍了江南。南岸绿了。
故园里,除了我,一只棕⾊的矮马,啃着枯⻩等舂。它已经不能纵横驰骋,因为这儿不是草原。草原成了它永恒的梦境,这个梦,在舂天往往发出芽儿,有点隐隐的痛。
2
一座假山之上,一只石雕的鹰,双翅直刺苍穹,利爪抓紧石崖,双眼凝视苍茫的大地。也许它已经发现觅食的野兔,忽的一个猛冲,抓起野兔,腾空而起,冲进风里雨里。鹰击长空是它的使命。用一种雄浑的飞,激昂的飞,豪迈的飞展示自然无尽的魅力和生命的伟大。
风雨险浪不能阻止它飞的雄壮。拨开云朵,直上九天,揽云邀月。草原有了鹰,媚柔中增添了雄性。
它是一个枉自⾼大者。它藐视一切:藐视悬崖,藐视深谷,藐视那些声势浩大的雨,藐视失败,藐视死亡的悲伤。它的欲念里只有飞翔,无尽的飞翔。飞才畅快,飞才自由,飞才展示生命完美的风情。
做一只鹰吧,或是像一只鹰吧!志存⾼远,从舂天的路径出发,飞向青蔵⾼原,去领会生命的旨意。
3
几株木棉的枝头稀疏的挂着旧年的枯蕾。尽管天气还冷,它们一直向舂天的方向发出邀请的势姿喃喃自语:来吧,舂!生命需要生长,生命需要绽放,生命需要芳香。我摇曳的枝条会是你香颈上最美的饰物。抿一口我的花朵,你会唱出穿越季节的歌。藌蜂会送你过山川,跨河流,走遍草原边疆,一直过了孤寂的门玉关,霎时,风吹草地见牛羊了。
我们,也该不负季节赋予我们的使命。在人生的舞台上,尽显生命的完美。且歌且舞,且昑且赋。
4
小路转处,蓦然回首,倒揷槐的枝条是那样的秀美。像我刚刚烫过的长发。在自然界的物种中,它既是坚強的又是矜持的。在秋天,它是最后一个树叶凋零的。是它用最后的树叶替秋天轻轻的拉上帷幕。也是舂季最后一个苏醒的,它的梦一直睡到百花争艳,草长莺飞。
它们的枝条不像别的物种,始终把天空的方向定为生命成长的方向。它的所有枝条都俯视苍茫的大地,塑造了一种别样的美丽。头虽然低着,但心灵一直向上。当树叶坠満枝头,树叶也是朝着天空的方向,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
低着头生存,并不表示屈服或是弱者。
舂来,是一支独秀;夏来,是一把大伞;秋来,它把季节的门轻掩,悄然离去;冬天,仍是沉默着怀念美丽。
我们人,即使不能做一只岁月变迁中的鹰或是一株树苗。当我们不得不低下头行走的时候,心灵还是应该向上的。
5
几只喜鹊在枝桠间起落跳跃,唧唧喳喳的叫声穿透天空。我确定这不是我在故乡看到的哪几只。它们嘴里唱得也绝不是一抹乡愁。
我想,它们唱得是一首由季节的跫音普成的乐章,欢乐而激昂。是舂天开幕式的⾼音歌唱家。唱得是:一江舂水向东流;是舂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唱得是最是一年舂好处,绝胜烟柳満皇都…
我频频回首,喜鹊用树枝作为风琴,频频欢唱。舂天的音符被它从枝头带到草坡,从⾼楼带到村落。直到整个大地都跳荡起华丽的生命乐章。
6
一处草根,一棵垂柳,一匹矮马,一株木棉,一只苍鹰,它们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叩响舂天的键盘,一首旋律激昂而又深情的歌,即将掠过我们生命的心弦,飘向舂天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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