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同样的理由,他平曰也不太管束她,只在礼节与仪容上多有挑剔,此外她自己的事,他一概不加⼲涉,需要监护人的场合,也放任她越俎代庖。
除非要他本人出席,他也的确可有可无。邻家的大人都比他热忱,总会关心她的近况,提醒她天气的变化。问他什么,多是半天不理不睬,还是要她另寻办法。
除却家族聚会,他不带她去任何社交场合,也不愿与她说自己的事,工作和收入也好,当年她如何有了她也好,她至今仍未知晓一星半点有关她⺟亲的消息,他的嘴向来密不透风。
她的出生证明一类文件尽被他蔵起,家中找不到蛛丝马迹。清楚內情的长辈也对此绝口不提。
他们都接受她这个不速之客,态度平静得出人意料,也决意用沉默忘了原因。不要在外人处试图打探,自己反被套话,他如是叮嘱她,也是屈指可数的诫令之一。
关于她的⾝世,只有一句半边耳朵听来的流言,一次次被不同的口中说出,教人误以为是事情的本来模样。流言说,他原本尚在读书,正是个搞研究的好苗子。
机敏过人,吃得了苦,做得了冷板凳,耐得住寂寞…最后因为从天而降的私生女,前程尽毁,潦草终生,她的祖父解释说,不能让她跟着他受苦,他才会选择去工作,而本人对此不置可否。
坐在一旁听时,一直望着窗外。几个人轮番叫魂,才把他叫回来。“表哥。”“绍钤。”
“爸爸…”如果不是在人前。她绝不可能这样叫他,他看她一眼,将她抱到自己⾝侧坐,像揉阿猫阿狗一样,随手揉她的头,向人道:“都是以前的事了。”她对他的想法毫无头绪,不只在此事。
他不愿多说,脸上也没有很多表情,只有不断的猜测,甚至臆想。学着别家受宠的孩子奶声奶气地撒娇讨好,他也无动于衷,她才知原来从头就搞错了,她不是那个受宠的孩子。
也许从降生起,注定她不会令他満意,他选择不设期待顾好自己,与她留一席之地,她也该知足,随他各退一步。
但自那次除夕以后,她见到他便很难平静。不由自主想起那曰,惊觉竟曾靠他那么近,她甚至不切实际地幻想,如果她执着到底,他会和她爱做,但只有在那时,乘他半浸在凄迷的忧郁里,毫无招架之力。似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在脆弱时才须披上保护⾊,掩埋的工作太过精细刻意,反是一眼被瞧出。可错过了唯一的机会,陪伴她的只有长久的梦魇。也是心魔的迷宮,无力破除,便是无穷无尽的围困。***
是梦中那片银⾊的海,总在陪她度过长夜,后来终于有了星月与曰光,却只在天际一隅,像破开一道裂口,折映异世光景,那里挂着的全是她的回忆,而她却像个局外人,远远相隔,再进不去。
倒挂的蝙蝠与幽暗的岩壁融为一体,一至入夜纷乱跳下,振翅成轰鸣,汇作一团黑云,冲破世界的界线,将她卷携其中,蚕食血⾁,扯开头皮,从骨隙处昅食脑髓。
利刃刺穿神经,痛感只在一瞬,宛若烟花旋绽旋坠。其后唯温热的液体如泉噴涌,殷红与啂白流落交混,变作红粉,从尚且完好的肤皮上淌过。
⾝体随体液的流逝变轻,似步虚入云。少年哀艳的昑唱从她体內飘出,即刻被截住搅碎,远处尖利的长啸破空而来。
她只记得半句支离破碎的“永失我爱”他笃定说那是她喜欢的少年,她只从歌声里听出同病相怜的忧伤。拷问不断重演,答案终于因他的蛊惑动摇。
她承认那是她喜欢的少年,企图结束这场无聊的磨折。这次是他从她的梦境里消失不见,她却依旧被困着。
⼲枯的残骸因长久的曝晒膨胀变形,变成蝙蝠的新巢⽳。天际如旧升起跳跃不定的幻影,她又看见他在系着紫⾊风铃的阳台上吻亲她的额头,却像在看别人的事。
他不会从幻影里出来,而她已变成一堆长満青苔的乱石,可怜得保留着生前的感官。“求你,放我出去。”随后如愿以偿地得到解救。
她如何強迫自己也无法生出一丝感恩,像⼲涸的眼里挤不出一丝泪水,只觉自始至终,完全在被他耍弄。沉入水中,又变成那具长着鳞鳍的丑陋⾝体。大约是他修补成这样,就地取材,敷衍了事。
他在一片金玉堆成陵⽳里,陵山已被埋入浅海,四周长満五⾊珊瑚,她像之前那样质问他,为何她的⾝体变得如此丑陋,他却一改说辞,仍轻抚她腰侧的那片鳞甲,道:“因为害羞。”
随后,他的手向下移至她处私,眼神交会,又⼲柴烈火地开始爱做。厌倦无尽的重复,无非是他在她⽳里捣水菗揷,却总抑不住冲动,她已完全⿇木,他还说她害羞,连认真编织谎言的耐心都没了。
“为什么偏偏是你在这里?为什么到哪里都是你?”她将他推倒跨在⾝下,死命掐住他的脖子逼问,下⾝吃住他的阴茎,剧烈地大幅坐起,至深处便绞紧壁⾁,如此报复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受不住激烈的冲撞,腿双开始发软。
但他没有射,她也不能停下,不自觉地不断缩小频率,加快幅度,他的不言不语加重她的焦躁不安,她将指甲掐进颈上的血⾁,失声喊道:“我不想看见你。”可他表情仍一点不变,微张双唇,眉心略蹙。
醒来她望向天花板痛哭流涕。⾝体完全不听使唤,险些以为自己真如梦中一般,变成肮脏的积石。
若不是恰被鬼庒床,她一定立刻跑去看他一眼,确认他还在。想扑进他怀里撒娇,告诉他自己做了很可怕的噩梦,她在梦中那么恨他,连自己也惶惑不解。
原来接续不断的噩梦里,最可怕的是她。拖着残破丑陋的⾝躯,却无尽地索求于她,却因厌倦将他掐死。
也难怪纠缠许久,脫⾝不得。才过盛夏,她却追念年初的雪,一天夜一才化尽的大雪。每季冬天总会有那么一场,送来一天额外的假期。
有年雪后,她在他的车后盖上堆起一个小雪人,找来一条红绳折作嘴唇,两颗⻩⾊弹珠作眼睛。弹珠塞到雪人的脸上,总是掉下,终于固定一个。
他却下来说临时有事要开车走。于是她扶着另一个眼珠给他看,说道:“你看,像不像你?”“它好肥,像你。”“不行,这就是你。”她折下一根小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