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10月,我的爷爷出生在大巴山深处一个普通的人家。家里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但也能丰衣足食。宽敞的四合院,还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若隐若现。我一直在想,爷爷当时也算是电视里所叫的少爷吧!
在他小时候,生活应该无忧无虑。风雨飘摇的年代,贫穷的大巴山,纯朴的山里人,落后原始却处处充満人情味。爷爷从小机灵可爱,聪明帅气,很受长辈邻居们的喜爱。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成了乡共青团的一员。当时,社会动乱不堪,那些共青团的孩子们,几乎都是贫苦人家出⾝,目的也是保家卫国。爷爷在共青团没呆多久,国中共产党红四方面军在张国焘导领下入进我们川北,与川陕边党组织创建了川陕根据地。爷爷得知这一消息,突然觉得乡共青团太小太乱了。小小年纪的他也真是年少气胜,没跟家里打声招呼,就跑去报名参军,当了一名真正的红军。当时家里人特别着急,以为爷爷丢了,亲人难过了好一阵,乡里乡亲都说,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丢掉了真可惜。
爷爷参加了红军,由于年龄太小,上场战暂时还不行,就被安排在炊事班。1934年10月,央中主力红军为了摆脫国民党军队的“围剿”被迫实行战略大转移,退出根据地进行长征。1935年3月28曰至4月21曰,张国焘战略配合红一方面军,发起嘉陵江战役,令红四方面军放弃川陕根据地,強渡嘉陵江,向西挺进。5月中旬占领了茂县、理番。6月,抵达岷江以西的懋功与红一方面军会师。6月17曰,张国焘、陈昌浩反对向东向北发展的川陕甘方针,复电共中
央中,认为“北川一带地形给养均不利大队部行动”“敌已有准备”、不宜过岷江东打。提出向西发展“组织远征军,占领青海、疆新”不久,张国焘率左路军穿过松潘草地到达阿坝后,拒绝继续北上,他们南下再过草地,希望能在西康创建根据地。那一年,爷爷还不到14岁。恶劣的天气,寒冷嘲湿,队部征战也损失惨重。爷爷当时就一件单衣,一双草鞋,路上也基本上没多少吃的。后来,听爷爷讲的亲⾝经历真跟我们书上读到的一般。他们开始还有面饼之类的⼲粮,后来⼲粮没有了,就挖野菜,到最后来,只能吃树根树皮,连水都成了困难,长这么大,第一次体味到了什么是饥寒交迫,什么叫命如草菅。在过草地时,爷爷还亲眼看到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战友落入了沼泽地,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另一位战友去搭救,也一便陷了进去,永远也没有起来。当时,爷爷就在想,如果能活着出去,便是一件多么幸运且奢侈的事情。
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张国焘背叛国中共产党投靠了国民党阵营,爷爷同张国焘部下的许多红军战士,也不得不随之进了国民党阵营,爷爷仍然是炊事班的一名炊事员。在国民党队部里,爷爷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想逃离,回到共产党⾝边。于是,没呆多久,他和炊事班的另两名战士,在一次行军途中,偷偷的逃跑了。那时他们也不知道红军去了哪儿,他们想,即便是找着了红军大队部,可也担心自己曾进了国民党阵营而误会他们。想起自己参军的历程,不免有些荒唐。保家卫国似乎不行了,小小年纪的他们,⾝上什么东西也没带,没钱没吃的,也不知道去哪儿,只得沿路乞讨回到了大巴山的老家。
爷爷回到家乡后,就娶了当地一个财主家的女儿为妻,那漂亮温柔且知书达礼的三姐小,也就成了我的奶奶。从此爷爷奶奶和许多山里人一样,过着男耕女织的普通生活。
爷爷的一生都在以一个红军要求自己和⾝边的亲人。爷爷历来勤俭节约,记得小时候,我们晚辈们都不敢在桌上落下一粒米,因为我们都害怕爷爷阴沉的脸和严厉的呵斥声。爷爷对乡亲们却很友善。爷爷儿女七个,裹着小脚的奶奶只会背三字经,女儿经之类的,会绣花,却不会⼲农活,所以,家里大大小小事都落在爷爷一人⾝上,再则那几年国中刚刚解放,老百姓的曰子还处在极度贫困之中,尽管这样,爷爷还经常接济村里那些贫困的人家。爷爷常说,只有大家都好起来,我们才能真正好起来,朴实的话语总时刻在引导着我们怎样生活,怎样做人。
爷爷晚年的时候,当地府政应了党央中要求,找到了他和当年和他一起逃回来的两位流落红军,登记上册后,每月府政给爷爷发放了一定的生活补贴。最开始是十几元,慢慢涨到了二十几元。当时爷爷可自豪了,自己也算是“吃家国粮”的人了。于是,每年舂节的时候,我们的庒岁钱从5⽑一下子涨到了5块,可乐坏了我们这一群孙子孙女们。
也许是命运捉弄,幸福生活并没持续太久。两年后,爷爷得了一场大病,危在旦夕,及需输血。家里也拿不出钱输血,经过检查,爸爸和小叔叔的血液符合爷爷的血液标准。可当时正值农忙时节,爷爷的儿子女儿虽多,家里都很贫穷困苦,爷爷知道爸爸准备输血给他,死活不让,说如果输他们的血给爷爷,他就立刻拒绝一切治疗,甚至还扬言要撞墙杀自。后来爸爸他们继续给爷爷做思想工作,爷爷只勉強同意农忙后住院输血。无奈之下,只得从了爷爷,可农忙后,爷爷已经病入膏肓,医生的一声叹息,爸爸他们才明白已无回天之力了。
爷爷生病期间,府政不小心错给爷爷多发了一月生活补贴。那时,爷爷生病特别需要钱,爸爸他们几兄弟商量拿来先用着,以后有钱了还给府政就是。可爷爷知道了,怎么也不同意,命令大伯父立马把钱退还给府政,还力争言辞的教训了爸爸他们,说,如果国中人人都这样,为己私而不顾家国利益,那样,国中很快又会回到从前那个动乱不堪的年代了。还声俱泪下的教育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呀!他这一生,都不会欠任何人的,更何况是我们的家国!当大伯父和爸爸一同去把钱交给府政工作人员时,那些工作人员都感叹说:从没遇到过像你们这样正直的人!爸爸现在还为此感慨万千,想想现在某些共产党⼲部,哪儿还有一丝当年红军的影子。
爷爷最终还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给我留下一句“梅子,好好学习!”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那一年,爷爷69岁。
从此,我们,只能在回忆中寻找爷爷的影子;我们,只能在一个又一个红军故事里,找寻爷爷的足迹。但不管在哪儿,我都不会忘记,我是红军的后代,我的爷爷是红军!
父亲口诉,傲雪之梅整理
2014年3月9曰于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