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今年六十有八,做过十多年的设计院副院长,虽是副职,却常常被外面来办事误认为是院长,因为老贾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是曹雪芹描写贾雨村的一句话,曹氏的目的是先把贾雨村描写成一幅英雄貌相,然后在娓娓道来,层层剥笋,最后现出其得志猖狂、忘恩负义的小人嘴脸。不知道哪位同事用心险恶,硬生生找来这几句话用在老贾⾝上。才开始大家都蒙在鼓里,也没有人把《红楼梦》读的那么细致,以为此乃赞美之词,都跟着附和,说老贾确实是⾝材之伟岸,相貌之堂堂,颇有官相,堪当这四个词语,老贾憨厚一笑,心里暗暗得意。
设计院乃知识分子混杂之地,各人怀揣心机,便有人仔细研究了曹雪芹的这段描写,添油加醋的将曹雪芹的本意说与老贾听了,老贾不由怒火万丈,拍桌子大骂了一番,无奈时间久远,没能查出始作俑者。
老贾毕业于六十年代末期,是个文⾰前最后一批大生学,老贾这人自视颇⾼,认为自己是十七年教育制度的一代生学,是正规考出来的,以后来的这些生学,多数是花钱混的凭文,不可以和自己同曰而语。后生们可不吃老贾那一套,说老贾那批大生学,进校门就开始文化大⾰命,根本没有学到什么东西。文⾰结束以后,老贾以其老知识分子的⾝份提拔为副院长,一直⼲到退休。老贾属于那种⼲不能⼲,贪不会贪,即怕担责任,又不想吃亏的那一类人。有时候大家假公济私出去吃个饭,他要是没有参与,是坚决不会替你揽着担着的,即便他参与了,也生怕承担一丁点责任,签字的时候磨磨蹭蹭,啰啰嗦嗦的,一点都不利索。老贾这人给人的印象就是别人的事情轻若鸿⽑,自己的事情重似泰山,特别是在自己涨工资谋福利方面上心的很,生怕给自己弄错了,经常因为涨工资的问题将文件要过来仔细研读一番,计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才罢休。
老贾退休以后就窝在家里,不愿意下去跟老同志们一块玩耍,觉得他们那聊聊大天打打扑克都是耝莽之人做的事情,不屑与之为伍。想想闲着无聊,就想找点事情⼲⼲,便学着炒股票,老贾运气不错,赶上了零七年那波行情,入市就赚了五六万块,老贾便昏了头脑,以为自己有经济头脑,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投入股市,等到上证指数爬到6214点忽然垮下来的时候,老贾不相信府政不会不救市,就不断的补仓,以致最后补无可补,几十年辛苦攒下的一点积蓄缩水了一大半,老贾哭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狠狠的搧了自己几个耳光,忍痛割⾁,愤愤的骂道,国中证券市场肯定有黑幕,这辈子再也不挨股票了。
随着国中社会市场化的进一步开进,设计院卖给了一个人私所有,单位的福利待遇就跟着缩水,新老板只顾自己钱赚,原先协议规定好的事情能不管就不管,早先环境整洁的家属院便杂草丛生、脏乱不堪,住户们无不怨声载道。便有人提议大家联名给上级有关部门写信,反映一下家属院的状况,大家觉得老贾算是老导领老知识分子,便将写好的信函拿去叫他也签个字,老贾坚决不签,也不说个理由,一副事不关己⾼⾼挂起的态度。大家都晓得老贾这人极度自私,根本就不热心共公事务,就只好罢了。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回,老贾家因为使用电器不当,家里的线路全部烧毁了,老贾看着満目疮痍的房间,便想叫院里的电工过来帮着给他家的线路修理一番,去探询了几回,新院长就是一句话,现在房子都是你们自己的了,设计院没有义务为你们做这些事情。老贾气的直跺脚,便想动员家属院的退休老人一起去上告,说了半天没人理会他。
没有电过曰子很是不方便的,老贾就想先搭个临时线用着再说,就从外边扯了根线弄进屋里,也不知道怎么没有注意,就触了电,硬生生的摔倒在地下。毕竟是年近古稀之人,就摔成了骨折,躺在床上心烦意乱,辗转不安,人就中风了,嘴歪眼斜,半个⾝体失去了知觉,儿子女儿老伴守在床前,只见他咿咿呀呀不停的乱叫,谁也弄不清说的什么?
2015年7月1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