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为⺟亲写点东西,思来想去不知写什么。写⺟亲对子女的爱,未免俗气,哪有⺟亲不爱自己儿女的;写⺟亲勤劳能⼲,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如果腿脚不勤快恐怕活不到今天早就饿死了;写⺟亲为人朴实厚道,农村的⺟亲大都是这样。总之,我的⺟亲太普通了,是天下所有普通⺟亲中的一个,一个平凡的人。
但这并不是说⺟亲没有可圈点之处,只是苦于笔拙,不能将⺟亲的点滴之光串成耀眼的珍珠,让人羡慕;没有功力将⺟亲的一抬手,一举足,一颦一笑笔凿成一个永恒的姿式,供人敬仰。我唯有一杆生锈的秃笔,将⺟亲的实真生活还原。
回眸⺟亲走过的路,用三个字基本就能概括:偷、⼲、捡。⺟亲年轻时,偷;中年时,⼲,到了老年,捡。
⺟亲年轻时,正值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过着穷光景,累死累活为社会主义卖命。当时我们一家七口人,爷爷奶奶⾝体不好,不能⼲活挣工分,就在家带我们三个孩子。家里只有父⺟两个劳动力,辛辛苦苦⼲上一年,到年底不仅分不到一分钱,还要倒贴钱,家里没钱去贴,就这么一年接一年的往下滚,滚成了债的⾼台。生产队分到家的粮食本来就不多,抵去一部分债,剩下的根本不够一家人嚼吃。
⺟亲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挨饿,就大着胆子从生产队往家里偷东西,偷的无非是一些花生玉米之类吃的东西。就这,要是让生产队长发现,轻的扣工分,严重的要扣上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帽子游街示众。
记得⺟亲和社员们在地里收花生,队长发了话,说只许吃不许带。队长说归说,社员们还是偷着往兜里装花生,想给家里馋巴巴的孩子带回去一些。⺟亲偷花生的法子很绝,上工时穿一个肥大的裤子,把裤腿儿用绳子扎住,趁队长不注意,往裤子里塞上两把,塞得差不多了,就向队长请假去茅房。我奉⺟亲之命,挎一个小篮早早地在茅房等候。⺟亲把花生放进篮子里,上面盖上一层绿草,然后打发我上路。我一个小姑娘不会引人注意,闻着花生的鲜香,⾼⾼兴兴地回了家。
等到收工时,队长挨个搜⾝,社员们偷带的花生全搜了出来,⺟亲⾝上没带,当然不会搜到。当我从炕席底下抓一把清香脆酥的花生放进嘴里时,暗暗佩服⺟亲的⾼明,那时我年龄小,还不懂得什么,后来才知道,其实⺟亲是很要面子的,她不怕扣工分,就怕游街示众。想⺟亲当时为了能让孩子们吃上花生,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庒力啊。
⺟亲到了中年时,遇上改⾰开放,生产队解散,分田到户,我们家分到了十来亩地。那时,父亲在家做起了黑白铁加工生意,⺟亲除了把父亲加工好的水桶赶集卖掉,还要去地里劳动。当时我们家种了四五亩地的棉花,修理棉花很费工夫,⺟亲是上午赶集卖货,下午去地里劳动,一天到黑不使闲儿。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也因此逐渐好转起来。
⺟亲到了老年时,地分给了两个儿子,⺟亲的⾝体不允许下田劳动,这时她就开始捡。⺟亲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走路,看到什么捡什么,什么空瓶子、废报纸、旧纸板,就是一根小木棍,她都要捡起来拿回家,家里筑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废品山”哥哥不⼲了,冲⺟亲直囔嚷,捡得东西也卖不了几个钱,弄得家里脏兮兮的。我气得甩给⺟亲一沓子钱说,你缺钱我给,以后不要再去捡,别给你的孩子丢人了。⺟亲笑而不语,收下钱照捡不误。哥悄悄地告诉我,⺟亲把卖废品的钱接济了生活困难的舅和姨,而她自己却舍不得花。
这就是我的⺟亲,一个实真的⺟亲生活。⺟亲为孩子偷过;为改善生活拼命去⼲;为亲人过的好,她又不惜脸面去捡。⺟亲一生没有做过辉煌自己感动别人的事情,看起来普通而平凡;⺟亲不识字,不能读解爱的含义,但谁又能说⺟亲平庸不懂爱,⺟亲在孩子的心中永远是一座装満爱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