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走笔

　　去凤凰，是冲着沈从文而去的，想来，凤凰是人见人爱的。自从认识凤凰后，就一直弄不明白，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为什么会出那么多人物，文豪沈从文，绘画大师⻩永玉，民国第一任內阁总理熊希龄等等都出自这里。凤凰，一直如张网，让我打満了神秘的文化情结。

　　老实说，我是外语系毕业，年少不更事的我曾经幻想当一名风流倜傥的翻译官，所以我不是文学痴，就连《红楼梦》之类的名著我都没有看过。也许，你不信，但我对天发誓，我确实没看过。所以，我从不与人讨论文学，特别是名著。我的文学知识就是中学课本上的一点点，可怜得很。我能走上文学之路，完全是一点可怜的才情和生活。后来，我从事写作了。才知道湘西还有这么令人骄傲的伟人，我认真而虔诚地拜读了沈从文，先是《边城》，后是《湘行散记》，再就不敢读了。他写得太美太好，我恐怕钻进去就出不了来。沈老先生仅有一部[边城]就够了我，就足以让所有的作家都逊⾊了，当我被[边城]打动时，我真后悔自己的文学之路起步太迟，因为沈老早已作古，我无从向他表达一个文学晚辈对他衷心的敬仰和热爱，只能一次又一决去凤凰，感受沈先生的血脉和气息。

　　今天，我从广州又一次来到凤凰，心里更多了一份沉重和真诚。深秋的细雨飘落在沈先生的故居，也落落在我们的心中。虽然是人去楼空，但我总觉得沈先生就坐在在他的书房里或火堂边，总觉得沈先生在天井坪里听风看云，或者，他正面对沱江，怀抱着一支蘸満乡愁的笔，为湘西作画。那条浸泡了他童年，少年的沱江，此刻烟⾊空蒙，翠雨横斜，使人凭添了许多伤愁。虽然沱江从城中穿过，工业的废水却没有使他变⾊，它依然清亮碧绿，温情一脉。浅则淡如明月，深则蓝如水晶。沈先生一再強调他如水的关系，那么沱江的本质，不正是沈先生的本质？沈先生，正是沉在沱江的一轮明月。

　　在沱江深处的彬弯，我们找到了沈先生的墓碑。墓在彬弯的半山腰，一块小小的台地上，四周草木葱茏，林涛阵阵，鸟的声音，从上空一直栽进河心。墓不大，就是一块一米见方的石头，石头的正面刻着沈先生“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能认识人”的名言，背面刻着张兆和妹妹的掉词；“不折不让，亦慈亦悲；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墓前墓后，没有任何繁华与装饰，只是种了两棵批杷树，石头没有任何加工，就是大自然中极其自然的一块，若没有人告诉你，你不知道有人安息在这里，这恰好与沈先生的为人浑然一体。沈先生一生朴实，自然，不逐名气，不慕虚荣。所以，他得走往自然，回归自然，刚硬的石头，正如沈先生刚硬的头颅，⾼贵的坚韧。读这块石头，就是读一部书，一部做人的书，不翻动一章一页，我们也能读出很多內涵，而且是生命的內涵，沈先生爱水，水就属于他了。沈先生爱山，山就属于他了。沈先生爱人，人就属于他了。整个世界都为他那支善良的笔而感动。

　　也真是的，一整天都是细雨绵绵，一到沈先生的墓地时，雨声大作，风声大起，真个是天公有意化作雨，泪做雨时雨做情。雨，如从天如降的粒粒铅字，打在我们的伞上，落在我们的心底，长河流不尽，岁月年年生，我们都已经看见。

　　生命的草已从沈先生墓石的岩缝间倔強地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