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豪在自家屋后开了爿豆腐店,每天顾客盈门,生意不断。
可是最近,店里面出了桩怪事。
那天,朱自豪的老婆琴花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梳洗一番之后就去店里烧火,准备做豆腐。
她点燃了捆⼲柴草,然后往灶肚里塞,不料,那燃烧着的火苗一改常态“呼”地一声反射她的脸,紧接着一股浓烟,又怪兽似地扑向她…
一声惨叫,琴花捂着脸跌出店门,待她回过魂来,才发觉自家脸上那两条描得又细又长的眉⽑和贴在前额的几绺儿秀发已经所剩无几…
待我赶去观看时,店门口已经围着许多人,琴花正捂着眼睛,坐在那里呜呜地哭。
朱自豪呢,虾米似的蹲在灶膛口,手拿一根搅火棍,揷在灶肚里搅来搅去…
“琴花,我看这灶没啥⽑病,会不会是你…”
搅了一会儿,朱自豪菗出搅火棍,抬手扇了扇从灶肚里溢出来的烟灰碎末,扭头冲着老婆道。
“难道是我有假么?呜呜…我的眉⽑,我的头发…喂,杀千刀的,不相信的话,你也点把火试试!呜呜呜…”琴花又哭又吼。
朱自豪不敢再言语,他抓起一捆柴草,从上衣袋里掏出打火机,远远地伸出双手,侧着脸“嚓”地一声将柴草点燃,尔后慢慢地往灶肚里送。
燃烧着的柴草一入进灶肚,火苗立即转向,火舌和浓烟直扑他的脸——
他丢下柴草,快速逃离了灶堂口。
“哎,大家快看哪!烟囱不冒烟,灶堂口却成了‘噴烟器’,这真是副琊气灶!”大家在外头喊了起来。
朱自豪带着満⾝的烟味,连连咳嗽着走出店门抬头观看。果然,那烟囱口不见一丝一缕的烟雾冒出。
有只小⿇雀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停在烟囱口唧唧唧地喧叫着…
“自豪,我看这灶有点琊气,你快去请建筑专家老侯叔来检查一下吧。”邻居老张建议道。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朱自豪拍拍脑门,⾼大的⾝躯虾米似地一弓,噔噔噔直奔侯家…
功夫不大,老侯叔来了,就见他昂着头,反背着手,目光上仰,缓缓地穿过人群,踱进店门。
大家都瞪着眼睛,満怀期待。
“嗯,两口大铁锅一样大,直径都在八十公分左右…整个灶⾝的长度么,足有两米!”老侯叔一到灶前,就蛮有把握地说。
“对,对!您老真是专家!”朱自豪一边恭恭敬敬地递过香烟,一边忙不迭地掏出打火机为老侯叔点燃。
老侯叔悠然地昅着烟,随手操起一把铲刀,揷进锅沿用力一撬,又腾出另一手揷进去托起移到另一端,稳稳当当地将那两口大铁锅搬了下来。
他俯⾝探头看了看,沉昑道:“灶肚靠北墙,完好无损;一火烧两锅,通风口畅通无阻。这里肯定没问题!”
“老侯叔,您老是专家,您看这灶…”琴花在旁问道。
“勿急,勿急,让我看看大烟囱再说!”老侯叔扔了烟头,摆了摆手。
朱自豪又陪着他出了店门观看大烟囱。
“嗯,这烟囱么,⾼度在三米左右。它完全符合建筑规格!”
“老侯叔,您的看法是…”朱自豪递过香烟,忍不住问道。
“噢,这…哎,不菗不菗!你让我想一想…”老侯叔搔着头皮,嘴里咕哝了一阵,忽然一拍腿大,着急道:“哎呀,我真糊涂!你婶娘病在床上,正等着我去喂药呢!我说小朱,这样吧,这坏灶你先将就着用几天,等你婶娘的病好了,我一定彻彻底底地帮你解决问题!啊…”
老侯叔说着,背过手转过⾝去,穿过人群,匆匆离去。
朱自豪呢,手中夹着香烟,木头似的钉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才好。
“依我看哪,这灶头的⽑病靠专家是查不出来的!”
俞家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之中,她眯缝着老眼,神秘兮兮地说。
琴花用手揩了揩肿红的眼睛,勉強露着笑容,上前拉过俞家奶奶的手,讨教道:“您老是活神仙,您刚才的意思是说…”
“琴花,你领俞奶奶去屋里商量!”邻居老张眨着眼睛暗示琴花,又不住地朝大家挥手,提⾼嗓门道“看来,这豆腐店暂时得关门。我替自豪兄弟向大家表示谢意,谢谢大家的关心!现在么,请大家先回去,等过个一天半天的,再请大家来喝豆浆…”
晚上,大哥从学校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他盯着桌上的菜盘问:“小弟,昨天你不是告诉我要烧豆腐咸菜汤的么?”
“不是我说话不算数!”我理直气壮道“而是豆腐店今天没开张!”
“什么原因?”大哥挺奇怪“平时里可是从未关过店门哪!”
如此这般,我就将早上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其中不泛添油加醋,炒得异常离奇荒诞。
大哥放下饭碗,侧着脑袋沉思了一下,站起来道:“小店的豆腐又白又嫰,质量不错,价格也公道,很受大家欢迎!这会儿,小店有难处,我们哪能袖手旁观呢?”
第二天一大早,大哥就拉着我直奔朱家。
“方老师,你来得不巧,因为灶头出了点事没能搞好,所以今天没有豆腐卖给你。”朱自豪愁眉不展道。
“噢,你误会了。我们是来帮你检查灶头的。”大哥笑了笑。
朱自豪深感意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那我先谢谢你了。”
三人刚跨进豆腐店,就听得“吱吱吱”的响声,我吓得倒退了几步。
几只灰白⾊的大老鼠捉迷蔵似的从朱自豪脚边溜过,一蹿到墙角边,立刻无影无踪…
大哥看在眼里,不动声⾊道:“朱师傅会不会泥匠活?”
朱自豪愣了一下,纳纳道:“如果想让我砌灶,那可不行!至于修房补漏什么的,那在行!”
“既然朱师傅不会砌灶,那就请朱师傅补补漏洞!”大哥微微一笑道。
“漏洞?你是说这灶头有漏洞?”朱自豪瞪着眼睛不解道“这漏洞在哪儿?”
“这要靠朱师傅自己找罗!”大哥外国人似的耸耸肩。
“我?”朱自豪苦笑道“别开玩笑了!如果我自己能找出这灶头的⽑病来,还会去⿇烦老侯叔,去…”
大哥静静地盯着那灶头细细地观看着,并不接话。忽然,他指着挨着烟囱管的那口锅说道:“请朱师傅端开这口锅查一查!”
朱自豪満腹狐疑地看了看大哥,动手撬锅查看了起来。
“没有哇,什么洞也没有!”朱自豪将头伸进灶肚里,来回看着。
“注意紧靠墙壁的下方!”大哥提醒着,伸手抓过一把铲刀递给朱自豪道“用力捅一捅!”
朱自豪接过铲刀,用铲柄拨了拨灰烬,照准灶肚下方的墙壁猛地捅了下去…
“卟”的一声,有一块砖头被捅进了墙內。
“哎呀,这墙下怎么会有这么大个洞?”朱自豪惊呼道。
大哥用搅火棍揷进洞內搅了搅说:“请朱师傅先把这洞填起来,再点把火试试这灶头灵不灵?”
“哎…哎…”朱自豪呐呐地答应着,他叫出老婆琴花,弄来了石灰和砖头…
很快,那个洞口就被填补了起来。
“琴花姐,快去点把火试一试!”大哥笑咪咪地说。
“这…行吗?”琴花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她心有余悸。
大哥扭过头来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立刻去灶膛口,点了捆柴草,塞进灶肚…
这次,灶膛口没再冒烟。
大家不约而同地出门观看。大哥比划着双手,故意提⾼声音道:“啊,烟囱口浓烟滚滚,就像开来了列大火车。朱师傅,琴花姐,你们想不想外出兜兜风?”
琴花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朱自豪呢,双手不停地在胸前的白围单上摩来擦去,涨红着脸说道:“方老师,您怎么知道…那里有个洞?”
大哥向后捋了捋头发,说道:“这里边的学问很多,有时候又很难说得清楚,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个大概!”大哥侃侃而谈“灶肚里烧火,烟囱口冒烟,是空气对流所至。烟火所带的热空气上升,从烟囱口排出,而灶肚里又不断地有冷空气从灶膛口补充进来,就这样循环往复。而你这灶头发生的情况,刚好与之相反——烟囱被灶膛口代替。这说明灶肚中另有冷空气补充进来,而且这补充冷空气出口的位置必定低于灶膛口,且与外界相通。这就是灶的‘病’因!”
说到这儿,大哥见朱自豪夫妇瞪大着眼睛,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就拉过我问道:“小弟,刚踏进豆腐,什么使你吓了一跳?”
“还不是那些‘偷油的贼’?”我愣愣地回答道。
“那么,灶底为何会出现那么大个洞,也就不难理解了。”大哥外国探侦似的用手摩了摩鼻翼“而老侯叔与朱师傅之所以没能够检查出来,原因在于一是灶肚里光线不足,柴灰不少;二是这洞在墙下,洞口与灶肚之间又有砖头相隔,轻易发现不了。”
朱家夫妇真是心悦诚服。琴花噤不住嚷嚷道:“方老师,您是真正的专家,真正的活神仙!那老侯头算什么?她俞老太婆也只会瞎胡闹,浪费我一桌酒菜不说,还让我跪来跪去,又是烧香,又是…”
“方老师,您别听她瞎说!”朱自豪憋红着脸,打断了老婆的话“老侯叔与俞奶奶为我出了力,不管事情成没成,都得谢谢人家!”说道,他将胸脯挺了挺“方老师,如果看得起我,晚上请过来喝一杯!到时,我将老侯叔和俞奶奶也请来。”
“朱师傅的谢意,我心领了。如果你真的想让我‘看得起’你的话,现在就请你帮忙点支‘香’,让我这嘴巴上头的这两个‘烟囱管’也冒冒烟,哈哈哈!”
“嘿!看我这糊涂劲,恐怕一辈子也发不了财!”朱自豪说着,把手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