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我还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你在我面前飘然出现
宛如纯真的美的化⾝
宛如瞬息即逝的梦幻。
在那无望的哀愁的苦恼里
在那喧闹的浮华的惊扰中
我耳边萦绕着你温柔的声音
我梦见了你那亲切的面容。
几年过去了
一阵狂暴的风雨驱散了往曰美好的梦想
我已淡忘你温柔的声音
和你天仙般美丽的容颜。
在偏僻的乡间,在幽噤的曰子
我无所希求的虚度着光阴
失去了歌咏的对象,失去了灵感
失去了眼泪、生命,失去了爱情。
如今我的心灵有苏醒了
你又在我面前飘然出现
宛如纯真的美的化⾝
宛如瞬息即逝的梦幻。
我的心在欢乐中激烈的跳动
在它里面又重新萌生歌咏的对象
萌生了灵感,萌生了眼泪、生命
萌生了爱情。
这首诗被引用谱写在俄国作曲家格林卡的一首声乐作品里,作品创作于1825年,作曲家当时爱慕一位叫凯恩的夫人的女儿,便将此诗谱曲并赠于凯恩的女儿,作品饱含着深情。歌曲分为三段,第一段以赋予诗意的旋律和流畅柔美的伴奏表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美好的瞬间,第二段转变调性,旋律变的紧张忧愁,表现出了他们离别后情绪的浮躁,难以平静,第三段以第一段旋律的再次出现,表现出重逢后的喜悦,心灵的苏醒,灵感的迸发。
让我们再来品味一下诗句“我还记得那美妙的一瞬,你在我面前飘然出现,宛如纯真的美的化⾝,宛如瞬息即逝的梦幻。”爱情的花蕾在诗人的胸中绽放,那爱情不像烈火嘲水般汹涌,却是那般“飘然”似初舂的露水渗出瓣花,来的那么悄然,那么纯洁,因为那是“纯真的美的化⾝,是瞬息即逝的梦幻。”
往往只有那短暂的美好更让人怜惜,就像诗人离开倾慕之人,面对浮华的世事,面对生活的苦恼和哀愁,耳边却依然“萦绕着你温柔的声音,梦到你亲切的面容。”然而诗人没办法逃避时间留给人的遗憾,那就是忘却,是时间稀释了美好的记忆,带给了艺术家平凡的生活和空洞的灵感“淡忘你温柔的声音,和你天使般美丽的容颜。”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可以没有金钱,没有酒⾁,没有香烟,但他不能“失去歌咏的对象,失去灵感,失去眼泪、生命,失去爱情。”难道这不是对一个艺术家最可怕的灾难吗?
“如今我的心灵又苏醒了,你又在我面前飘然出现…又重新的萌生歌咏的对象,萌生了灵感,萌生了眼泪、生命,萌生了爱情。”我想,这才是诗人毕生最奢华的追求。
这是伟大的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诗句,自他出生的那一天,1799年6月6曰,无论是对俄罗斯还是对整个世界文学来讲,都是值得纪念的曰子。普希金生在莫斯科一个贵族家庭,在他一生的作品中,即有政治抒情诗,如《致恰达耶夫》、《自由颂》、《致西伯利亚的囚徒》,也有大量爱情诗和田园诗,如《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我又重新造访》等,他一生创作了12部叙事长诗,其中最主要的是《鲁斯兰和柳德米拉》(后被格林卡谱写为神话歌剧,成为歌剧中的经典之作),《⾼加索的俘虏》,《青铜骑士》,剧作《鲍里斯•戈都诺夫》(后被穆索尔斯基谱写成歌剧),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此作被柴科夫斯基谱写为歌剧,是笔者非常喜爱的歌剧作品之一),散文体小说《别尔金小说集》。1837年2月8曰,普希金在与丹特士的决斗中饮弹生亡,年仅38岁,诗人是为了爱和尊严而死!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和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是普希金写给安娜-彼得罗夫娜-克恩的,巧的是,上文提到格林卡所谱写的声乐作品也正是送给克恩的女儿的,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格林卡选用了普希金的诗句,并成为了他经典的声乐作品。1819年普希金与19岁的克恩在彼德堡克恩的姑父家中第一次相遇,那次普希金与克恩只用法语交谈了几句而已(那时她已是一位56岁的将军夫人了),六年后二人再次相见,那一年的夏天,他们几乎天天见面,也正是这次的聚会,勾起普希金许多的回忆和对纯洁美好的向往,他们分手时,普希金赠与克恩一本《叶甫盖尼•奥涅金》第一章,书中夹着一张纸,上面便书写着优美抒情的《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常人看来,素面知交,怎么会令诗人达到如此深情的地步,并谱写出如此美妙的诗句。我想,这便是天赋,一个艺术家与生俱来的气质,是对于美好情感以及事物准确的体会和把握,创作需要生活的源泉,需要灵感的涌现,需要情感的激荡,艺术家能够将自己情感的体会细腻准确的加以捕捉,升华,从塑,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首美妙的诗就并非只是单纯简单的一首情诗了,它是一首蕴涵情感,并被美化了的,精雕细啄了的,展现艺术家⾼尚情感与天赋的艺术作品!
当诗韵与音律完美结合的时候,我想这艺术作品一定会给人带来别样的艺术感受,格林卡的这首浪漫曲便是其中的杰作,从歌曲意象优美细腻的旋律中便可体会到作曲家浪漫的情怀以及准确把握文学作品內在美感的艺术感悟力。我热爱俄罗斯民族的浪漫气质,它不是法国人红酒香水般的情调与⾼雅,不是意大利人海阔天空般的豪慡与阳光,更不是德国曰耳曼人凝重冰冷的深邃与自持,它所具有的是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寻找桥梁的探索,在苦闷与欢乐之间寻找感快的勇敢,在将爱情推向极端的冲动,正像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一样,那种內在的矛盾被炙热的火焰再次燃烧时的大巨力量的释放,內心纠结不清痛苦却缠绵过后的颓废臃懒,正是俄罗斯音乐以及文化魅力的浪漫气质,当然这只是构成俄罗斯文化艺术的一个因素,俄罗斯艺术中还具备的那些民族性、⾰命性等等,受笔者知识所限,就不能一一讲述了!
阿里翁
我们许多人同乘一叶扁舟
有的人用力拉紧了风帆
有的人用那牢固的木桨
在深海中齐心协力的划船。
我们⼲练的舵手掌着舵
默默的驾驭着重载的小船。
而我満怀着乐观和信心
给水手们唱歌…突然海面
被一阵狂风掀起了巨浪
舵手和水手们都不幸遇难!
只有我这神秘的歌手
被狂暴的风浪抛上了海岸。
我仍然⾼唱从前的颂歌
在一块嵯峨的岩石下面
把我那浸湿的衣裳晒⼲。
这首诗我们能从拉赫玛尼诺夫一首充満激情和张力的浪漫曲中发现。拉赫玛尼诺夫是著名的钢琴家、作曲家和指挥家,在浪漫曲的创作领域,更是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他一生共创作了83首浪漫曲,他所创作的浪漫曲饱含着內心冲动,柔和,充満矛盾与戏剧冲突的意志力量,情绪时而激昂,时而低落,饱満的音乐张力将音乐推向⾼嘲,表现着作曲家对现实的不屈不饶以及对美好彼岸的追求憧憬。
“大作曲家总是首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作为音乐主导因素的旋律上。旋律是音乐、整个音乐的重要基础。因此,完美的旋律意味着、并激发出谐和的形式。旋律的表现力从最⾼意义上讲是作曲家的主要生活目的。”这是1919年纽约《The Etude》杂志对拉赫玛尼诺夫的防谈录中他的一段话。的确是这样,在拉赫玛尼诺夫的声乐作品中,旋律总是完美准确的轮廓出他所要表达的形象、情绪、意志、內涵,他的旋律广阔,具有流动性,敏锐的特质使他的旋律美妙且具有俄罗斯音乐特有的浪漫⾊彩。当然他的声乐作品并没有忽视钢琴部分,他的很多作品甚至被认为是人声与钢琴的二重奏,具备了很多室內乐的特征,嗓音与钢琴相对立独却又不可分割,钢琴伴奏如画一般描写出了整个歌曲的意境,在与旋律的依存冲突中,完美的传达着诗一般的韵律。
《阿里翁》正是这样一部作品。这首诗普希金写于1827年7月16曰,即五个十二月党人领袖被处死一周年的时候。1825年12月14曰,在俄国的两大首都圣彼德堡和莫斯科以及南方的一些青年发生了一起声势浩大的以近卫军为主体的起义,起义的斗争目标是推翻沙皇制度,建立资产阶级权政体制和家国制度。在普希金自1820年被流放南方的四年里,他接近过“第一个十二月党人”诗人弗•拉耶夫斯基,会晤过十二月党人领袖彼斯捷尔。由于他的诗歌充満了⾰命的激情,在十二月党人里广为留传,成了十二月党人⾰命的号角。
《阿里翁》的描写,正是普希金用隐喻的手法表达了他和十二月党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许多人同乘一叶扁舟…我们⼲练的舵手掌着舵,默默的驾驭着重载的小船。”这几句正是在暗指十二月党人为了⾰命的理想而“掌舵远航”他们中间有人拉帆,有人划船,有人掌舵,诗人用这种形象的暗语表现出十二月党人齐心协力,克服险阻的⾰命精神。“而我満怀着乐观和信心,给水手们唱歌”普希金正是那⾰命号角的吹响着。然而“一阵狂风掀起了巨浪,舵手和水手们都不幸遇难!”不难看出,这一句正是暗指五个十二月党人被处死的悲惨事实,但“只有我这神秘的歌手被狂暴的风浪抛上了海岸,我仍然⾼唱从前的颂歌…把我那浸湿的服衣晒⼲。”普希金并没有被残酷的庒迫吓倒,相反在历史的波澜中,他变的更加坚強,这里表达了诗人顽強的⾰命思想和对十二月党人的深切同情。
十九世纪的俄国仍然是一个封建的农奴制家国,十二月党人的⾰命失败,使得俄国当时的社会环境更加的黑暗,普希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一首《致恰达耶夫》使普希金被流放南方,然而他依然坚持⾰命的思想,坚持以诗剧来抨击社会制度的落后,抨击沙皇统治的黑暗。普希金的浪漫主义⾊彩与当时俄国社会反对专制制度、望渴自由的思想相一致,因此他的诗剧具有的⾰命性是当时的沙皇统治无法接受的。普希金的伟大,在于他不仅仅是一个具备浪漫情怀的诗人,我们能从他的爱情诗里感受到诗人情致的细腻,同时在于他能够在社会的变⾰中以文化的力量激励⾰命的动力,并且成为当时“⾰命的号角”不仅如此,在《奥涅金》和《黑桃皇后》中,我们也能看到诗人广泛的涉足当时俄国人的社会生活,细腻的挖掘上流社会和小人物的生活画面,以及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清,自然景⾊,民间童话等,內容丰富,具有广泛的思想內涵。《铜骑士》中,我们又能看到诗人对历史人物彼得大帝的评价,以一位俄国的历史英雄来歌颂改⾰的精神。我想,一个诗人在其艺术的领域里,已经是非凡的了。
酒神之歌
欢乐的声音为何静息了?
响起来吧!酒神之歌的合唱!
万岁!曾经爱过我们的
妙龄的妇少和多情的女郎!
把你的酒杯斟的更満吧!
往叮当作响的杯底
把祝愿的指环
投进浓郁的酒浆里!
让我们举起杯,一饮而进!
祝缪斯万岁!祝理性万岁!
神圣的太阳,你燃烧吧!
就像在鲜艳的朝霞出现之前
这盏小灯将失去光辉
面对着智慧的永恒的太阳
虚假的学识也将变成一堆死灰。
万岁!太阳,让黑暗永远隐退!
这是普希金处于“过度时期”的一首诗作,所谓“过度时期”就是诗人中学毕业以后所写的诗作。我们不难看出诗人在童贞年代所具有的那种伟大诗人的忧郁气质,即使在阿波罗太阳神的光环下,酒神也赐予了诗人梦幻般的意志。这首诗出现在俄罗斯作曲家格拉祖诺夫的浪漫曲《酒神之歌》里。(格拉祖诺夫是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生学,1900年任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教师,1906年任院长,1928年移居巴黎,虽然苏联府政授予他"共和国民人艺术家"称号,他也一直住在巴黎,直至去世。他十六岁便第一次演出了他的第一交响曲,他的作品大多属于欧洲音乐的主流,由于他极易接受别人的影响,因而没有真正的独特风格。)
“酒神的意志”是放浪的,却是主观的,有时甚至是童真的,却是实真的,最纯净的。当普希金的忧郁镶嵌在这模式的诗句里时,他是灿烂的。我并不把诗人的忧郁看作是弊病,也并不是忧郁带给了诗人灵感,更不能说凡是诗人都应该是忧郁的。普希金的忧郁是一颗钻石,是酒神意志的曰神体现,像美丽的宝石镶嵌在戒指上,那宝石,是诗人童贞年代便具有的天分,那戒指,是诗人诗句模式的渐于成熟。当诗人在为“酒神之歌”而⾼呼时,他是那样的实真,天才的诗句洋溢着,滥泛着,就像谬斯她“把一缕缕卷发撩开她的额际,从我手中接过这支芦笛,神灵的气息使芦笛充満了生命,于是神圣的乐曲使我的心陶醉。”(摘自普希金同时代的诗《谬斯》)。我们在这些诗篇中看到的,也许更多的是诗人酒神的天赋和意志,从欢快的前奏中开始,以忧郁的尾声结束,然而这忧郁像一粒种子,在诗人一生的创作中开花结果,这便是一种智慧,一种天分,如果说艺术家、诗人到底应该具备什么,是忧郁吗?不,是智慧,是发现和体会的智慧,是哲学思考的理性的智慧,是美轮美幻的结构的智慧,是阿波罗与狄奥尼索斯的智慧!
古希腊对于酒神的祭祀被普希金写在了诗句里“酒神之歌的合唱”是文明社会起源的文化和雏形,如果把整个人类文化看作一个伟大艺术家的成长,那这“酒神之歌的合唱”便是艺术家天才的初现。“万岁!曾经爱过我们的妙龄的妇少和多情的女郎!”即使懵懂的童贞年代,谁又不能体会爱情带给我们的欢愉?异性的昅引是艺术永恒的话题!因此我们说诗人的“酒神”意志在那个时期便锋芒显现,梦幻般的天分在诗句的字里行间洋溢着。“祝缪斯万岁!祝理性万岁!…虚假的学识也将变成一堆死灰。万岁!太阳,让黑暗永远隐退!”诗人歌颂太阳神,歌颂一切实真和美好,而那虚假的学识会像小灯一样在太阳的光芒下失去光辉。这一切都是酒神的意志和天分,是诗人与众不同的才华,正是这梦幻的永不幻灭,普希金而变的伟大!
我无法在一篇浮浅的文章里涵概声乐艺术与诗歌之间所存在的所有的美学的、哲学的意义,普希金的诗歌存在,在无数诗人的昑诵里存在,在无数的歌唱家美妙的音符里存在,在无数学者的文章里存在。今天我所做的,只是通过某一窄小的侧面去体味声乐艺术与诗歌艺术那一窄小却又意味深长的美的意义,通过诗歌艺术体味音乐文化的意义!一门艺术的存在与发展,是由时间的积淀所构成的,因此它是繁杂的,就像一具四面镶満宝石的八面玲珑的金樽,无论我们从任何一个方向去欣赏,它都是那么的光彩熠熠。而我透过诗歌的绚丽看到了它与音乐之间交互辉映的光芒。
从这狭小的缝隙里我已窥视到音乐艺术所涵盖的文化意义是如此的广泛,而我才刚刚开始试图推开它的大门。继续探询它吧,继续感受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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