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广汉情——广汉电影院（1）

　　电影院是广汉唯一的堂皇的‮乐娱‬场所，地处广汉梓桐街中段，我家的钭对面。修建时期是在我出生前，大概是和南京路，电灯公司同一时期的工程吧，我想。在我出生之前，广汉很是洋气了一阵子，住户家家都用电灯。因为我家每间屋子都拉有电线，挂着电灯，为何不用，我就不明白了。我出生之后，便是点油灯了，连学校上晚自习，都是油灯。家家惯用的是灯盏、手罩子，用油就是吃的菜油。只有西街上的商家铺面，用着度数很低的电灯。（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50年代。住户用上电灯，是在我离开广汉以后。）

　　只有电影院，天一黑，就灯火通明，一直要亮到半夜十二点多。除了电灯之外，就是相当于几千瓦的和足球那么大的，煤汽灯，很亮很亮的，天一黑，就由一个人手提着，跑步来到电影院，门口挂一个，戏台上挂一个。这样便开始了广汉的夜生活。

　　电影院门口很宽敞，两侧是很正规的票房，窗台很⾼。正面偏左，摆一台长方形的游戏机，大家称它：卡尔夫。其实就是打弹子球，用手一拉，球就滚动，球掉在哪里，就领取哪里的物品。两块糖，一包香烟，打火机，手电，洋娃娃，相机…等等。一般都是两块糖，从未有人得过相机。老板是一个30多岁的外地人，面部微黑，瘦瘦的，中等⾝材。他是瞄准了广汉人的腰包。

　　电影院正门有三五个人把守，两边还有旁门，也有人把守。卡尔夫球台两边是两个方柱，一边站立一个背枪的‮察警‬，广汉人当时称‮察警‬为“‮安公‬科”

　　大门里面是宽宽的33级石头台阶。上面，一边是简易的三大间房子，有时做茶舍，有时是休息室，不定。往里是用竹芭子隔成的房子，寡妇唐嫂一家定居在那里。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唐大娃，十六、七岁，小儿子八、九岁。一家三口，照管着电影院门面的清洁卫生，并兼管一些杂务。

　　另一边，才是电影院主楼：三层楼房，二楼呈环形和楼下一致，为观众席。正面三楼和舞台遥遥相对，为演员们的住地。

　　电影院，名为电影院，其实并不总放映电影。而是电影来了放电影，戏班子来了唱戏，川剧来了演川剧，京剧来了演京剧，杂剧团来了表演杂剧…，演出时间，三个月，五个月，半年，一二年，不等。每一个班子，来了就是拿着大红帖子先拜访广汉的乡绅，名人大户，然后是画海报挂照片宣传，这样才正式卖票演出。

　　观众席的正面，是一排一排的整齐的坐位，两侧的第一二排是长凳，后面的人都站着挤着看。二楼也是第一二排是长凳，后面是人重人地挤着看。票价也是分等级的。

　　观看演出的人很多，并不是人人都买票，那些打扮入时的男男女女，自然是买好位子的票。还有一家子都来的，都是正正经经买票。那些天天都来看的，不可能天天都买票。如果你和演员拉上关系，他可以带着你进去，就不用买票了，有时还可以坐在三楼，和演员一同看戏，演员还给你吃花生瓜子。

　　电影院门外街面上，总站着二三十人，从天一黑，就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盼着快散场时，把门的走了，便都涌进去，看一会儿戏的尾巴。就是那样看戏也是怪有趣的。

　　演出之前或中间休息，里面小贩卖香烟花生瓜子糖果等。那场面和侯宝林相声说听戏的相类。

　　抗曰战争胜利前夕，‮国美‬人涌入广汉，茶馆‮店酒‬大街小巷都悬挂着万国旗，四处都张贴着‮国美‬总统罗斯福的照片。一时间‮国美‬商品充斥广汉，什么玻璃皮包、玻璃鞋，什么原子笔，‮国美‬化妆品，口红、香粉，⾼级衣料、大衣。西街上开起了两家商店，一个叫达美，另一个叫什么，想不起来了，辉煌极了，两家赛着卖。咖啡馆里每张桌子都有小电扇，咖啡馆遍及全城。‮国美‬炖牛⾁，直到现在广汉的炖牛⾁还是那个味道，‮京北‬就是炖不出那么香那么烂的牛⾁来。还有“广味儿香肠”‮京北‬现在市面上的“广味儿香肠”就是那个样。

　　除了‮国美‬兵，同来的还有传教士，因此来广汉的也有法国人，瑞士人…，不管哪国人，广汉人统称为“洋人！”一开初，洋人走在街上，好奇的老百姓便跟着一大群。如果是女士，跟着的人便大喊：“洋婆子！洋婆子！”开初都说“洋人有尾巴。”据说还真有人去摸过。时间长了，这种起哄的现象才消失。

　　‮国美‬兵的小吉普车，摩托车全城跑来跑去。

　　广汉电影院成了专供‮国美‬兵跳舞的舞厅，楼上楼下都粉刷成⻩⾊。来了两个湖北舞女，一胖一瘦，胖舞女‮肤皮‬白皙，瘦舞女微黑。她们穿着华丽，瘦舞女的一⾝绿⾊的薄呢无袖连衣裙，给人印象极深。瘦舞女有一个三岁的小女儿，戴着一顶尖尖的小红帽，常是被她妈妈推推搡搡，怪可怜的。唐嫂照料她们的饮食起居。每天早晨她们站在台阶上刷牙，也都招人围观，人人都爱看她们。白天‮国美‬兵陪伴着她们逛大街，有时候还带她们去珠宝商店，买首饰。傍晚，舞厅就开始跳舞了，成群结队的‮国美‬兵跑来舞场。二楼都用⻩布围得严严实实，拒绝外人观看。

　　但是‮国美‬宪兵，是噤止‮国美‬兵玩舞女的。有一次，宪兵的车来了，‮国美‬兵就乱跑，宪兵冲上楼去了。那时我正在楼下玩耍，亲眼看见，有一个士兵他掀开二楼的⻩布，想往外钻，但他个子很大，钻不出来，又退回去了。

　　宪兵手持短棍，头戴盆盆帽，臂膀上有兰⾊的《M?P》标志。士兵很怕他们。士兵都戴船形帽。一时间，老百姓也都时兴戴船形帽，学校里的童子军一律改戴船形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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