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雪丝变成了鹅⽑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极目望去,天地一⾊。
屋子里的炭火发出劈啪声,与屋外的冰天雪地形成两极分化的温度。
林清波坐在炭火边,双手托腮,望着忽闪跳跃的红光出神。
好想走人,怎么办?
可外面风大雪大,她这小办膊小腿的跑不了,真头大!
秋展风收功从床上下来,就看到那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一脸纠结地看着炭盆,不由感觉十分好笑。
他伸手去揉她的两个包包头,却吓了小丫头一跳,差点儿从凳子上直接摔下来,他急忙扶好她。
“你⼲什么?”小丫头一脸怒容地瞪他。
秋展风成功揉到了她的包包头,顺手捏捏她滑光细腻的小脸颊,蹲在她跟前道:“怎么这么爱生气?”
“你又不讨人喜欢。”
“哟,还是我的原因啊?”
“当然。”
“我哪里不讨人喜欢?”这可真是太新鲜了,很少有人这样评价他的。
林清风上下打量他一遍,小脸一肃,一本正经地道:“从头到脚。”
一看就是小孩子耍性子,秋展风被逗得笑不可遏,一把将她抱到怀里,自己坐到她方才所坐的凳子上“小家伙,妳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不是布娃娃,别抱我。”
“在我眼里妳比布娃娃可爱多了。”秋展风故意又在她脸上亲了两口,他早发现了,这小家伙很讨厌跟他有肌肤相触,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登徒子。
有趣的小家伙!
她才多大啊,就这么忌讳男女之防?
林清波抬起袖子擦脸,生气极了“我是女孩子,你不要随便亲我。”
秋展风被她这句话给弄得先是“噗哧”一声失声而笑,继而抱着她哈哈大笑。
“有⽑病。”林清波撇嘴。
秋展风收了笑,看看窗外的天⾊,道:“天寒地冻的,咱们也早点歇了,我帮妳把包包头开解吧。”
“你会吗?”
“妳让我试试我就会了。”
林清波瞪了他一眼。
但是,秋展风早就对她两只可爱的包包头手庠难耐了,哪会将她的议抗放心上,直接动手帮她拆解起来。
这丫头在家一定是千娇万宠的,虽只梳了两个抓髻,但是却以泛着金银两⾊的锦带做飘带,其上更揷了几只小巧玲珑又可爱的金银玉饰。
一看,就是用了十成心思的。
她那继⺟虽害她,但想来在衣食上倒也没敢苛扣。而扔她之人怕也是有几分对家主的忠心在,她⾝上的衣物首饰一件未曾动过。
所以,这小丫头是通⾝的气派,只要不碰到心思歹毒之辈,凭这小丫头的心智必要时倒也能够拿着换些吃食,不至于立时便落到饥寒交迫的窘境。
秋展风抓握着她过肩的细软发丝,一下一下地帮她梳顺,然后又扳过她的小⾝子打量了一下,満意的点头“好了,去脫服衣
觉睡。”完全是打发小孩子的口气。
可惜,林清波并不是真正的四岁稚童。
“我习惯一个人睡。”她向他申明。
秋展风揉揉她的头,放软了声音道:“乖乖去睡,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妳这么小,没关系的。”
林清波头摇。
秋展风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确认这小家伙是认真的,不由失笑“好,妳自己睡。”
林清波这才笑了,然后往床边走去。
“需要我帮妳脫服衣吗?”
“不用。”
秋展风却是带了几分戏谑地看着她,他想等她发现自己做不了这些事的时候再揷手。
但是,结果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在家中应该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家伙,竟然真的自己一件件脫下了衣物,最后只留下中衣便爬上了床,拉开被子觉睡。
秋展风扬眉头摇。
让人无法理解的小家伙,有时候戒备心极重,有时候看着却又毫无戒心,让人捉摸不透。
经历了今天的被弃荒郊,又在雪地里被人抱着走了半天,林清波的小⾝子骨早就疲乏得很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秋展风在确认她睡熟之后,将窗户阖上,吹灭了房中烛火,上床和衣卧倒。
这天寒地冻的,客栈毕竟不是林府,他还是怕小家伙冻着。
冬夜越到夜深,温度越低。
屋內的炭盆早不足以提供足够的温度让人取暖,睡梦中的林清波凭着本能朝着最温暖的地方滚去,然后继续安稳熟睡。
秋展风没有睁眼,只是将滚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抱好,便继续睡。
大雪一连下了数曰,城中甚至出现了大雪庒塌屋舍的事件。
林清波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朝外面看,秋展风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把她一个小孩子丢在客栈他还真放心。
哼!
手摸着腕子上的玉镯,林清波若有所思。
她不想跟展秋风去见朋友,可该怎么通知爹呢?
这人生地不熟的,她又还没桌子⾼…
看天上那洋洋洒洒的大雪好像没完没了地一直下,林清波叹口气,从凳子上跳了下去。
她人小蚌儿矮,不踩凳子是不好趴在窗台上欣赏雪景的。
从衣架上拽下自己的狐裘大氅,她仔细系好,然后拉房开门走了出去。
结果才到大堂,热情的小二便迎了上来。
“小客官,您需要什么告诉小的,您可别乱跑。”那位漂亮的公子离开前再三叮嘱要他们照看好这位小姑娘。
林清波皱皱眉头,就知道那家伙一定是留下话的“我想吃藌饯,有没有?”
“有有,小的这就给您拿去。”
“那我到那边坐。”
小二想了想,便道:“那也行。”
林清波很认真地道:“我不乱跑,就坐大堂。”
“小的先给您上壶果茶。”
“嗯。”
林清波在大堂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这里视野比较开阔,不会让她太无聊。
没多久,小二就端了几碟甜点送了上来。
甜点配果茶,很不错。
一个像林清波这样长得粉妆玉琢,又穿戴富贵的小女孩,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引人注目的,尤其这个小孩子又是独自一人时。
本来正悠哉悠哉喝茶吃点心的林清波不经意间察觉到了几道觊觎窥探的目光,心里不由暗自警惕。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好比她,一时不察就被自幼带大她的奶娘给下了黑手,否则怎么也落不到被人遗弃荒郊的结果。
这是林清波极不愿回想的事,可是再不愿想,那也是事实。
她大大方方地凭着直觉看过去,有闪躲开的,也有不闪不避跟她对视个正着的。
其中几个持刀佩剑的江湖人,不知道是不是相由心生,瞧着确实是有几分猥琐和不怀好意。
也是哦,她一个小奶娃,独自一人,又看着出⾝富贵,招贼惦记实属正常。
所以了,她就说秋展风那个家伙实在是不怎么靠谱,竟然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扔在客栈,拜托掌柜和小二照顾。
看人者人恒看之,林清波⼲脆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就双手托腮做花朵状看人了。
秋展风一脚跨过客栈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粉团子一样的小娃娃,脸上不由自主地便带了笑。
“小家伙,在等我吗?”伸手亲昵地捏了把她的小脸,不意外的被一只小手给拍开了。
秋展风也不在意,自顾自倒了杯茶喝。“是果茶,挺会享受啊。”
“我要回家。”
“大雪封路,现在不好赶路。”
林清波用极不信任的目光看他,意思是:那你出去是⼲什么了?
秋展风顺手又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去打听点儿事,是不是一个人待得无聊了?”
林清波撇了下嘴。
秋展风却读懂了她的表情,不由失笑“嫌我无聊啊?”
林清波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王子病”
“小家伙,又嘀咕什么呢?”
林清波冲他无辜的眨眼睛。
这萌得人心都要化了的小丫头,秋展风一伸手就将她给抱到了膝上,伸手刮刮她挺俏的鼻子,道:“古灵精怪的,妳才像是精怪变的呢。”
明明是个小孩子,偏偏心眼多得跟什么似的,简直跟个大人一样。
有时候,他都有种错觉,她这小小的⾝子里其实住着的是个成人的灵魂。
林清波越来越觉得某人是恋童癖了,要离他远远的念头也越发的坚定起来。
“放我下来。”
“做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抱。”尤其是被一个有极大可能是恋童癖的家伙抱。
秋展风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适时地把她放回原位,让她自己坐着。
“天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一个人,好无聊。”
“倒是我疏忽了,那下次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林清波的答案⼲脆而坚定。
秋展风一下来了趣兴“为什么?”
“我要回家。”
“妳爹现在又不在家。”家有继⺟,妳还真敢就这么回去啊。
“那你送我去找我爹。”这问题太好解决了。
“不知道妳爹在哪儿,怎么找?”
林清波状似思考了一下,道:“找人问啊。”你鼻子底下的东西是摆设不成?
“找谁问?”秋展风很有逗她的兴致,不紧不慢地顺着她的话头便往下说。
“我是小孩子,你才是大人啊。”我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你不知道就显得你的智商有些问题。
“所以听我的话就没错了,别总嚷着要回家。”
林清波:“…”“还有啊,”秋展风看着桌子上的甜点“没事别吃这么多甜点,小心牙痛。”
林清波瞪他,她总共吃的都没有他这么一会儿工夫塞嘴里的多,并且他还是边吃边说,真没形象,白费这张清俊脫尘的脸皮了。
秋展风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她,戏谑地道:“不知道等妳缺牙漏风时,说话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楚流利。”
再没比这更恶劣的事了!
忍无可忍的林清波从凳子上跳下,转⾝蹬蹬蹬地上楼回客房去了。
秋展风噙着笑目送她进了客房,然后微微瞇眼,将客栈大厅內的人逐个扫视了一遍,一口喝完手里的那杯果茶,这才慢条斯理地起⾝上楼。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一脸牲畜无害的模样,但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一些人却打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安。
他似乎是在警告,警告他们不要打那个小女孩的主意。
不经意间,有人发现了异状,顿时吓出了一⾝的冷汗。
在那少年方才坐过的地方,青石地板深深地陷了下去,更有人发现桌上那壶被揭开盖子的茶壶明显冒着热气—这是不应该的事,难道是那少年以內力暖热的?
有如此深厚的內力,这个少年似乎不大好惹的样子,一些人在心里立时便歇了先前的心思。
至于不长眼的某些人,曰后自然也会有事实教育他们“自知之明”这四个字的含义。
转⾝回客房的秋展风一进屋,就听到那道软糯的娃娃音“你要怎么样才肯送我回家?”
哟,这是打算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吗?
秋展风饶富兴味地扬眉“这么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啊。”
恋童癖加上人贩子的可能性,鬼才喜欢跟你在一起。
“我想我爹了。”林清波找了一个符合她现在年龄的孩子会说的理由。
秋展风点点头“也是,妳毕竟是个小孩子嘛。”
想了想,他蹲到她⾝前,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妳帮大哥哥这个忙,以后妳有事的时候大哥哥也绝不推辞,好不好?”江湖上想得他玉扇公子一诺的人不知凡几,可眼前的小丫头还真是不太好说。
林清波心思转了转。
秋展风很有耐心地等她的答案,虽然眼前这个小家伙才四岁,但他并没有把她真当成四岁的娃娃哄。
林清波伸出右手“君子一言。”
秋展风将大手跟她的小手一击,愉快地道:“驷马难追。”
“成交。”
一大一小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