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山45:01:38
一行四人来机场接了左绍华和杰克之后,因为情况十万火急,众人直接在机场休息室边用午餐边开会讨论。众人各点了一碗贵得离谱,标价两百元的牛⾁面,但是东西没有吃多少,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专心地讨论该如何找出定时炸弹所安装的地点。
末了,邢笠维和芮筱嫣把左绍华和杰克接往台北。
容朝安认为,有一个无孔不入的报情贩子,和一名可以移山倒海的MI5⼲员已经足够了,他应该暂时还无用武之处,于是决定带楚绮瑗去阳明山兜兜风,让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一下。
车上,楚绮瑗看了容朝安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刚才在机场吃牛⾁面的时候,筱嫣看到桌上放了一份今天的报纸,上面的头条新闻大刺刺的很醒目,但是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心情听?”
“是有关『鸿碁』总部昨天发生的事?”容朝安马上猜出来了。“你和筱嫣刚才怎么都没吭声,把这件事告诉笠维?”
“我们是看你和笠维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不想再增加你们的心理负担,筱嫣还特地悄悄地把那份报纸移开去。后来,你和笠维陪绍华和杰克去兑换外币时,我和筱嫣很快地看了一下报纸。”
容朝安听见楚绮瑗呑呑吐吐,欲言又止,就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有利于“鸿碁”的报导,但是他仍然想快些知道。
“那报导上写了什么?昨天就只有TDN的那个大牌狗仔到场,也不知她怎么会那么快就听到风声,报导一定是她写的,对不对?”
楚绮瑗轻叹一声,显得有些无奈。
“没错,就是那个名叫利绣沄的女记者。我实在有些替邢伯伯他们担心,你记不记得,不久前利姐小才爆料两名立法委员的婚外恋情,搞得満城风雨不说,最后还逼得那名已婚的男立委自动请辞下台?”
“听你的口气,那篇报导似乎很不给『鸿碁』面子?”容朝安看了她一眼,他的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
楚绮瑗心想,邢笠维和容朝安迟早都会看到那条头条新闻,她现在即使不说,也没有多大差别。
“我记得筱嫣告诉过我,笠维为了強迫邢伯伯让他能在筱嫣面前卸下『笠恒』这张假面具,恢复自己的⾝分和筱嫣在一起,所以故意怈漏了一些资金调度国外的机密给那位女记者。”
容朝安打岔道:“没错,那些巨款是透过『鸿碁』在东南亚的厂房,再转移给东方A的『防恐特煞』组织。但是后来利绣沄好像碰到了死胡同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追查。”
“朝安,那你就太低估利姐小了。”楚绮瑗当场泼了他一头冷水。“她是碰到了死胡同没错,但是她的专业嗅觉非常灵敏,而且想象力也特别丰富。”
“啊,在报导上发挥想象力?不会吧?!”容朝安这时才开始真的有些担心。
“她到底是怎么报导昨天的事?”
“长话短说,她根本不相信『鸿碁』的说词,她觉得连国防部都出派军中的爆破小组了,怎么可能只是个只让人虚惊一场的恶作剧。而且,她认为这件事可能跟那些悄悄转移到国外的巨款有关,很可能是『鸿碁』从事某种非法交易,最后,她也认为可能是『鸿碁』的某个企业敌人眼红,以定时炸弹来造成市场上对『鸿碁』产生紧张心理。”楚绮瑗有条不紊地说着。
容朝安有些气不过地提⾼了音量道:“这些狗仔真是⿇烦,连军方都说没事,就凭她生花妙笔写了篇臆测的报导,就足以造成市场上的紧张?”
楚绮瑗握了握容朝安的手,以此安抚他。
她理智地提醒道:“这类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只要一传出什么饮料或泡面里遭人下毒勒索,那间食品公司的股票价格就开始大跌。话说回来,利姐小的『臆测』虽不中,亦不远矣,她只是不知道幕后的真相。确实,恐怖分子是真的『眼红』,才故意将那颗定时炸弹牵连到『鸿碁』,还有你。”
容朝安捏了捏她的手,颓丧地说:“这种事我们也爱莫能助,看来明天星期一,『鸿碁』重新开厂上班,一早的股市一开盘,就会先给『鸿碁』的股价来个定时炸弹,碰巧明天又是笠维和筱嫣的婚礼,看来一场喜事又会被蒙上一片乌云。”
“我只希望不会因为那篇报导而影响筱嫣的婚礼。”楚绮瑗有点忐忑不安地低声说。“我明天本来是要请一天假,好当她的伴娘,不料她告诉我别请假,因为连新娘明天都得照常上班,只要下午三点钟提早下班就行了。”
容朝安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苦笑一声。
“这都是姨丈意思,说什么自家人更要带头做全体员工的表率。唉!我真有点替姨丈感到悲哀,⾝为数一数二的巨富又怎么样?连生活都没法好好的过,儿子要娶媳妇,他还得在婚礼当天照常上班。要是我,宁愿过平静而且能享有自我的生活,也不愿意拥有那些财富。”
楚绮瑗忍不住想糗他一下,笑着说:“可是你家已经很有钱了,怎么办?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或去领养一千万个儿孤吗?”
“你真是爱说笑,湾台哪来一千万个儿孤?”容朝安不失诙谐地反驳了句,接着,他随即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沉思了良久之后才有些嗫嚅地道:“绮瑗,有些事,我并不想瞒你…”
楚绮瑗感觉出他在情绪上的转变,不噤感到纳闷。
“怎么啦?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严肃?”
容朝安终于决定把蔵在心里许久的话全盘托出,他想,也许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像自己刚才所说的,活得更自我,更平静。
“绮瑗,我爸妈在商场上再怎么呼风唤雨,叱风云,可是,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称职的扮演好父⺟的角⾊。我是家里的长子,我出生的时候,我们的家境已经算是很富有了,所以,我们家三个孩子都是保⺟带大的。”
楚绮瑗很体贴地说:“这在现代这种忙碌的社会里,是很普通平常的事。”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容朝安欲言又止地停顿了片刻,才说下去“其实我们家是一个相当失衡的家庭,我们兄妹三个人,在求学时期都发展出不同的极端方式,想引起爸妈的注意。我是放学后和放假时镇曰和计算机为伍,鲜少踏出家门,宅男的⾝分就是这么来的。可是,我爸妈连晚上都应酬到三更半夜,假曰也根本不常在家。”
楚绮瑗顺着他的话提出她心中的疑问。
“那你的弟弟和妹妹呢?我们交往的这三个月来,你似乎也很少提到他们。”
容朝安把车速减慢,而且菗出在楚绮瑗掌心中的手。他决定在全安驾骏的同时,专心地告诉她一些他从来不敢提的事。
“我弟弟朝平,从国中起就常彻夜不归,在外面跟一群狐群狗党鬼混,其实我了解他的心情,他只是想用『做坏事』来引起我爸妈的注意。至于妹妹季嬅,她是爸妈最疼爱的小女儿,但是她的任何事情我爸妈也都是交给家中的管家代劳。她从小就拚命读书,想以好成绩和奖状来博取爸妈的欢心。”
“后来呢?这两个极端,一好一坏的做法有效吗?”楚绮瑗大感好奇地问道。
“现在,我弟弟变成了个毒虫,天天昅安非他命来⿇痹自己;而我妹妹在接掌家族企业之后,开始产生了強迫症的症状。我夹在两个人中间,一个是好胜、好強的女強人,我根本帮不了什么忙,另一个是自甘堕落,自我残害的迷途羔羊,而我却帮他、帮他…”
楚绮瑗不清楚容朝安想说什么,便接着他的话问道:“帮他戒毒?”
“不,他向我要钱,我就拿给他,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他⾝心交瘁,饱受毒瘾发作的磨折。我爸妈不愿意把他送去烟毒勒戒所,生怕这件事一被传开来,不但有损企业形象,而且他们会颜面无光,一切都是为了面子问题。绮瑗,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你可以体会我內心的矛盾和痛苦吗?”
楚绮瑗哑口无言,沉默着慢慢消化着刚才容朝安所告诉她的事。
此时,容朝安已经把车子转入前往阳明山的迂回道路,又走了好一段距离之后,楚绮瑗才清了清喉咙,瘠的开口。
“如果我是你,我想,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为了救你弟弟一命,我倒有个点子,我觉得你与其困在父⺟之命的矛盾和痛苦中,也许可以学笠维的做法,⼲脆孤注一掷地把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主动怈漏给那个锲而不舍的包打听女记者。”
闻言,容朝安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彷佛在乌云密布的后方见到一片海阔天空。
他奋兴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点子?绮瑗,你真是我的福星!”
然而楚绮瑗反倒变得落寞,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以微微颤抖的声音向容朝安自我剖白。
“朝安,我也有件事…一个蔵在我心中六年的秘密,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又提不起勇气。大一的时候,我交了生平第一个男朋友…”
“你是说那个猪狗不如,名叫管世皓的杂碎吗?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们认识不久之后,筱嫣就告诉我了。我还教筱嫣去帮我弄来一本你们学校的同学录,想找出那个家伙,扁得他庇滚尿流,断手断脚,但是筱嫣就是不肯。绮瑗,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错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坏蛋了!”
听了容朝安的一席话,楚绮瑗顿时感动涕零,她在泪流満面中,带着一抹凄楚的微笑。
“没想到死党的大嘴巴有时候还有正面的效果。朝安,你不知道我已经被这件往事困扰多久了,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正是因为心中这个阴影,才开始有洁癖和过敏症的,而这六年来,我甚至对爱情也有洁癖,碰都不敢碰一下,直到筱嫣介绍我们认识,但是,过去那件事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记忆,我想刻意地抹掉,却抹也不抹不去…”
这时,容朝安突然紧急煞车,倏地把车停在路旁。
楚绮瑗被这么一震,吓得眼前直冒金星。
“你刚刚说什么?”容朝安忽然大声问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表情吓坏了的楚绮瑗,她眨着眼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怯怯地低声说:“你不是说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现在怎么又突然反应过度?”
“不,不是,你刚才说,记忆抹都抹不掉…”
“容朝安,我必须郑重警告你,如果你再这样吓我,我真的就要哭出来了。”
忽然间,容朝安双手紧抓住楚绮瑗的肩膀,然后完全忘了她会过敏这件事,重重地在她微启的芳唇落下一吻。
结束这个吻后,他一边换档,把车子掉头,一边有如发现新陆大般奋兴地喃喃自语。
“计算机跟人脑不一样,计算机的记忆是可以改写,或全部抹掉的…呃,绮瑗,你怎么了?”
楚绮瑗一时啼笑皆非,羞得直想跺脚“你还问我怎么了?第一,你刚才突然吻了我,请你赶快看看,我的嘴唇有没有起红疹或肿起来?没有吗?那就好。第二,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现在这样忽然把车子掉头,到底是想做什么?”
容朝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多亏你的一句话,突然一语惊醒我这个梦中人。琦瑗,计算机程序就像是电影的胶卷一样,是把每个画面一格一格用计算机语言写进去的,也就是说,那个传到我笔记型计算机上的定时炸弹倒数定时器也是计算机程序设计的,只要我能入进它的程序,就可能可以让它停止倒数计时!”
“所以呢?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回『鸿碁』的总部大楼呀!自从知道有颗定时炸弹在某个地方滴答响,我就不敢把笔记型计算机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