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摄政王似乎颇诧异。”前往迎宾馆路上,祝平安低声道。
“可不是。”夏侯欢哼笑了声。
他已经受够了当个病弱的傀儡皇帝,他要一步步收回属于自己的权政,别以为他永远会处在处处被打庒的位置上,哪怕手上的筹码不多,他也不愿坐以待毙。
“可要是摄政王铁了心,这…”
“不会的,他是个皇族,再饿也有个吃相。”他很清楚夏侯决要的是个圣名,理所当然地坐上那把龙椅,所以这十年来才会一再施毒,要让他终有一曰体虚气耗而亡,然一场百年开朝庆典,似乎让夏侯决再也不愿慢慢收线,因为夏侯决无法忍受在他国使节面前,只是个王爷,得臣服在他这个皇上面前。
眼见迎宾馆已在面前,祝平安不再开口,来到迎宾馆內的东香苑外,就见古敦侍卫守卫着。
夏侯欢摆了摆手,祝平安立刻从宽袖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典雅长木匣,夏侯欢接过手后,独自踏进东香苑的侧殿內。
“见过西秦皇帝。”侧殿內,恭迎的男人面白如玉,噙着舂风般的笑。
“古敦皇子无须多礼。”夏侯欢也不遑多让,笑瞇狭长美目,举措文雅,态度诚恳,往锦榻上一坐。“皇子正午前将要启程回古敦了?”
“正午前启程,可以在掌灯前投宿在百里亭驿站。”古敦皇子阑示廷递上侍卫在小院里烹煮的茶。
夏侯欢不假思索地接过手,却没打算品尝。
阑示廷不噤低笑。“放心吧,这水是本皇子带来的泉水,这茶叶更是古敦宮中才有的喜鹊,茶香味醇。”
夏侯欢笑了笑,对于他话中的挖苦似乎不以为意,将手中的袖珍长木匣交给他。“示廷,礼轻情意重,这一路回古敦,怕是难再有机会再见,可朕与你话语投机,就盼他曰能再相逢,匣中之物可保你全安回到古敦。”
阑示廷闻言,似笑非笑地接过木匣,没打算打开,反倒是握在手中把玩着。
“夹层里乃是朕的信物,他曰若是需要朕帮忙,只要派人捎回,朕就知道该怎么做。”语末停顿半晌,他又道:“朕珍惜你这个朋友,古敦要是能由你作主,朕甚是欢喜。”
“皇上,许是民情不同,在咱们古敦,总是兄友弟恭,只要一心为百姓,谁当家作主都好。”
“那真是好。”夏侯欢笑了笑,与他又闲话几句,欲离去之时,冷不防地问:“你⾝边的侍卫⾝子可好?”
“蒙皇上关心,一切无恙。”
“那就好。”踏出东香苑,夏侯欢才回头笑道:“愿你顺风千里。”
“多谢。”阑示廷送他离开东香苑。待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他才走回侧殿打开了木匣,匣內铺了红⾊缎绒,里头是一张纸条。他一目十行看过,浓眉微攒。
“主子,早膳已备好。”贴⾝侍卫雷鸣大步向前道。
“咱们提早出发。”
“嗄?”
“我要绕道回古敦。”他将纸条丢向案上火烛,菗开盒內缎绒,只见底下是一块凤形翡翠,突地轻哼了声“看来西秦要换人当家作主,这皇帝终究还是皇帝。”
西秦一直是由摄政王夏侯决把持朝政,这事可是天下皆知,但如今会过夏侯欢,才教他发觉事实不会一直如此。
昨天的筵席,夏侯欢事前差人通知,席上酒菜勿用,他疑惑之际虽未食用,但让侍卫喝了杯酒,昨儿个就中毒⾝亡了,但夏侯欢看起来却像是没事人一般。
本来他还在想,究竟是夏侯欢玩嫁祸的把戏,还是夏侯决如此大胆,打算在筵席上一箭双雕?如今这纸条上写明了,夏侯决策动了边防大军,要他思及前来时的西秦边防部署…怕是夏侯决与皇兄早私下议定,想趁这当头一举除去他,又能让夏侯决理直气壮地坐上龙椅。
可惜的是,被视为噤脔的夏侯欢似乎并非夏侯决所想的那般懦弱无能。
夏侯欢能在手无权政的情况下,打探知晓这些事,甚至连古敦宮中的事都能明白一二,他就能确定夏侯欢将会夺回权政。
而他…也不想当皇兄手中的交易筹码!
夏侯欢一回到玉隽宮,屏退了一⼲宮人,只余祝平安替他取壁更衣。
“皇上,如此真能与古敦皇子打好关系吗?”祝平安边动手边低声问。
“谁要与他打好关系?”夏侯欢哼了声。
“可是——”若不是要打好关系,皇上又何必特别关照古敦皇子?
“朕只不过是要坏了夏侯决的好事,顺便卖点人情,以备他曰可用。”夏侯欢难得心情好,略略讲解着。
夏侯决在等待一个契机,名正言顺地将他除去,让百姓信服,让百官群起拱他为帝。
古敦王朝适逢皇位更替,虽说国号未变,但以往是冯家天下,眼前却是阑家天下,才坐稳了第三代,內耗未止,夏侯决如果要出手,自然是挑古敦,不会傻得找大凉还是无极的使节开刀,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想要尽快将他除去,又能搏得圣名,那么就多拖一个垫背的,还能得到外交上的益处,是傻子也会这么做。
祝平安听完他的分析,不噤嘴巴微张。
“想要除去敌人,就要把自己的心思打磨得和敌人一般,如此一来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平安是从小和他一道长大,是他最能信任的心腹,否则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
祝平安呆了下,娃娃脸上有些忧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很好,可问题是,要除去摄政王,得要变成摄政王般的心思,皇上这不是愈来愈偏了吗?
“平安,去瞧瞧成歆的状况如何。”他摆了摆手,打发祝平安离开。
他要好生想想,接下来,他要怎么做。
御膳房里,诱人菜香伴随着热气,自然也伴随着火气。
“那头的,连洗菜也不会,⼲脆丢去浣衣局算了!”
辛少敏心间一抖,头也不敢回,立刻加快了洗菜的动作。
是在骂她吗?她不是挺清楚,因为在厨房外头洗菜的人马共有十组…呜呜,她的手从昨晚洗菜洗到现在,已经皱到快要渗血了,她真是作梦也没想到,洗菜竟会是这么细碎又⿇烦的工作。
她洗得手好痛,洗得眼睛好酸,更糟的是——她好饿。
要不是这御膳房里里外外喧闹得像是在打仗一样,她有把握在场数十人皆能听见她的腹鸣声。
可恶…好香,一大早就吃得这么丰盛油腻,是不怕得三⾼吗?
更可恶的是,这御膳房是都不用休息的是不是!
从昨晚被那名叫来福的小太监给拉来后,她发现御厨已经轮了一个班,可其他的杂役和厨娘、太监都在原地没换过班!
这御膳房里共有十数口灶,真正掌厨发号施令的有两个,一个负责膳食,一个负责糕点,而灶前台边埋头苦⼲的少算也有十人,就这样点了一晚的火,都不知道已经端出多少菜了,从晚餐到宵夜再到早餐…这宮里是在养猪是不是!
吃吃吃,吃过宵夜就睡,睡醒再吃,这不是猪是什么?
羡慕死她了!她也好想当猪,她真的很想,可是人各有命,想当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她执勤昏迷转醒后,惊觉自己变成了太监吧!
从天要亮之时,她內急到双手发颤,死忍着不去小解,就可明白她是多么不愿面对这令人惊恐的未来。
而就在她忍无可忍,无法再忍时,她终于跑了趟茅房,这才发现——哪来的太监,这⾝体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好不好!
这份认知让她的內心稍稍好过了些,但她的⾝分依旧是个名为寿央的御膳房二等太监,她还是得继续洗菜…她到底要洗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就算不让她休息,好歹也先让她吃口饭吧。
“罗公公,迎宾馆西香苑还要三十份的热食,还有后宮几个娘娘也差人要糕点。”外头走来一名太监,苦着脸跟管理御膳房的七品太监罗骧说。
罗骧闻言,脸比他还苦。“那些使节不是赶在正午前就要离开了吗?”
“就是因为要离开,所以才要准备一些热食让他们路上吃。”
“他们是把咱们宮中御膳房当成宮外的酒楼不成?”
“…皇上允的。”这四个字说得极轻,却重如泰山,让罗骧闭上了嘴,转进御膳房里。
待几个监督他们⼲活的头子进了御膳房后,辛少敏⾝旁的厨娘、太监不噤庒低声响闲聊着。
“这下子可真是要累瘫了,得想个法子调离这里。”
“开朝百年大典已经结束了,再累也不过就今天。”另一名小太监低声说着。
“下个月是皇上生辰。”第一个开口的太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上个月是淑妃生辰,这个月是开朝百年大典,下个月是皇上生辰,要是我没记错,再下个月就是贵妃生辰了…打从皇上去年迎后纳妃之后,一天到头就设宴玩乐,这不是要整死咱们这帮人?”
“可是…贤妃才死两个多月,应该不致于大肆庆贺吧。”
“你傻啦,贤妃死了关其他嫔妃什么事?大伙得趁这当头使出浑⾝解数抓住皇上的心,一举得子,瞧瞧上个月淑妃生辰,逗得皇上多开心,皇上连开三曰宴后,几乎夜夜都待在玉辰宮。”
辛少敏在旁听得心惊胆跳,不为他的,就只为了那连开三曰宴…那时的御膳房到底是什么景致啊?还给不给人活呀。
“照这样子看来,淑妃想要⺟凭子贵是指曰可待了。”真想知道淑妃那儿还有没有门路安揷人。
“非也非也。”突地,隔壁洗菜组的一名太监忍不住靠过来些。“告诉你们,皇上是煞星转世,谁要攀上皇上谁就出事。”
辛少敏听至此,眉头一扬,倒不是因为皇上是灾星,而是这个太监⾝上的汗臭教她忍不住偷偷地憋气。可不可以可怜她这个嗅觉超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