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姨妈走了,平静安详地走完了她八十五岁的人生路程,姨妈 是一个文盲的老太太 ,只是命运坎坷才来我家做保姆 ,在我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姨妈就来到我家生活一直到去世。
姨妈本有家,丈夫是国民党员官,⻩埔军校三十八期学员,解放后去劳改了,几个子女也相继夭折,剩下她一个人孤苦零丁。那时候我父⺟的工作太忙了,特别是父亲总有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事,⺟亲也是如此。那个年代的人,白天上班,晚上开会,我的父⺟亲根本顾不了我们,在那种情况下姨妈来到了我的家,为我的父⺟打理这个家。我有了妹妹,她手牵一个,⾝背一个,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勤勤恳恳使得我的父⺟亲安心工作。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姨妈视我们几姐妹为己出,就象老⺟鸡庇护小鸡那样爱护我们,心疼我们。
我怎么也忘不了⺟亲曾经告诉我,在我四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情。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上姨妈把我送到了幼儿园,不到半天的时间我自己又跑回家了,正好给父亲看见了,武夫出⾝的父亲哪容得自己的小丫头当逃兵呢,气得他二话不说,操起鸡⽑扫就往我⾝上打。立在一旁的姨妈见状不好,马上向我扑了过来,用自己的⾝子为我挡下了皮⾁之苦,父亲的鸡⽑扫狠狠地甩中了姨妈右手指头 ,痛得姨妈直打哆嗦。姨妈一反平时的懦弱大声哭诉道:“你非要把她打死不可,那么小的丫头还不懂事,你们要象我那样无儿无女才⾼兴吗?” 父亲听到这话只好作罢,自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打过我们。
我和妹妹都长大了,姨妈就有回到自己的家单过的念头,我父⺟亲知道她那所谓的家已经不存在了,也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回去过着无依无靠的生活,实际上她早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分子。我常听父亲对⺟亲说那句话:大姐对于我们家 有功劳也有苦劳。姨妈不但带大了我们几姐妹,还带大我们的子女,老人用一生的精力带大两代人,我们有责任为她养老送终。我生儿子的时候,又是姨妈过来照顾我,在儿子百曰的那天,我和先生带上姨妈照了一张全家像 ,我们的双亲都赶不上和自己的孙子照上第一张“全家福” 老人⾼兴得象小孩一样,逢人就说:我这辈子遇到了好人家。
妹妹在外地工作,夫妇俩都是医生要上夜班,姨妈又去给他们带孩子,那年姨妈已经八十岁了,妹妹对姨妈说:“姨妈您老了,在家和我妈安心度晚年,我才⾼兴呀。”可是姨妈却对妹妹说:“让别人带小孙孙我不放心的。”更有趣的是有一次小外甥 的班里开家长会,妹妹菗不出时间去参加,竟然叫姨妈代劳,老师点到小外甥的名字时,姨妈“到”的一声站了起来,引起家长们的轰然大笑,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位白发老人来开家长会,姨妈才不管别人的笑声呢,因为这样的家长会她不知道去开了多少次,谁叫她是我们家的总管呢,事后老师才知道姨妈是我妈家的老保姆。
去年十一月,将近她八十五岁生曰的那几天,我们正商量要给姨妈祝寿,姨妈却突然患了老年脑痴呆症,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懂人事, 清醒的时候闹着要回她的家。医生说 姨妈不是患什么大病,只是人老了,⾝上的官器已经衰竭,曰子不多了,叫我们回去准备她的后事。妹妹也请假回来了,我们全家人围在姨妈的⾝边,默默地为她祈祷,希望出现奇迹。
姨妈在我家生活了几十年,全心全意照料我们一家老老少少,这回她病重了,也该是我们回报她老人家的时候了。姨妈服侍我们全家半辈子,我和妹妹只服侍姨妈几十天,心里很过意不去。 姨妈爱⼲净,尽管她不省人事,我和妹妹每天都为她洗涮,让她老人家⼲⼲净净走完人生。姨妈清醒时看见我和妹妹亲自为她梳洗喂饭 ,不噤老泪纵横,我们告诉姨妈,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老人临终的那天特别清醒,也说了很多话,她说:“ 快给姨妈换服衣,姨妈要走了。”说完又昏迷过去,我们知道姨妈的生命快要走到了尽头。这时哀伤的⺟亲说:“大丫头,小丫头,快去握着姨妈的手… ”妹妹是医生,看惯了生老病死的场面,而我却是第一次面对将要死去的人,心里产生了恐惧感 。但是那是带大我的姨妈 ,有恩于我的姨妈呀,我不能让她孤单的回去,我大着胆子上前和妹妹一人握住姨妈一边手,或许是姨妈感到了温暖,老人又睁开眼睛,看见我和妹妹握住她的手,最后満意的闭上了眼睛,安祥地走完她八十五岁的人生路。
我们的姨妈走了,她 要去天堂寻找她的家人,他们一家人最终在天堂里得到了团聚。姨妈,我和妹妹祝您天堂路上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