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二十年

　　那年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分配到一个‮家国‬重点企业，从校门到厂门是她迈入社会的第一个起点。青舂岁月无忧无虑，女孩长得与众不同，⾼窕的⾝材，眉目清秀而不俗，脸上总是略带一丝让人查觉不到的微笑，在当时的年代很另类，虽然已经改⾰开放，但是人们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厂里的老工人都喜欢穿厚厚的工作服，女孩却爱牛仔裤配无领针织衫，不听话的头发永远是那么乌黑曲卷，同宿舍的姑娘不知不觉也学了女孩的打扮，惹得老师傅们说：这些女孩子怎么了？

　　女孩无需化妆打扮就是那样青舂亮丽，也许是才参加工作的缘故，整天跟着伙伴们嘻嘻哈哈，那时女孩的思想很单纯，除了工作就是玩，过得十分快乐。一天傍晚，几个女孩散步到一块菜地，看见人家的西红柿长得好，就顺手摘来尝鲜。第二天，菜地的主人把她们告到了厂团委，团委‮记书‬立刻把她们“请”到了团办室，狠狠地训了一顿。责令几个女孩写检讨和赔钱。女孩不屑一顾的噘噘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写，我赔！总可以了吧。”女孩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了检讨书，把钱一扔，狠狠地瞪了团委‮记书‬一眼，带着她的姐妹们离开了团办室。女孩根本不知道，那天在团办室里，她给团委‮记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呵，多霸道，多⾼傲的小姑娘。”一天晚上八点钟，厂里大部分人员要到市里开会，散会了，两千多人在会场外等车返厂，全厂所有车辆都动用了，挤的挤，爬的爬，女孩不愿意和别人争挤上车，立在一旁等待着，这时大卡车已经发动了，女孩的同伴在车上很着急向她伸手：“快上来，车要开了。”女孩才慌忙要爬车，这时一双大手向女孩伸来，她也顾不得看是谁，急忙抓住那双大手跃上了车，几乎要与伸手人撞満怀，当她看清楚拉她上车的人是团委‮记书‬时，心里恨恨的说：“哼！冤家路窄！”连谢也不谢一声就把手菗了回来，团委‮记书‬知道那是女孩在记恨他“西红柿”事件，默默的笑在心里。

　　团委‮记书‬那晚上失眠了，就这么拉一次手，女孩的⾝影老是出现在他的脑海，特别是女孩那怨恨的目光，和她⾝上那淡淡的清香，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原来女孩在他的办公室写检讨那天，他就默默的注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在几千人的大厂里，他第一次遇到了一个这么有气质，这么冷傲的女孩子“莫不是我喜欢上了她？”二十八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谈恋爱的滋味是什么，从此他经常找机会接触那几个女孩，他们的住处相隔不远。远离市区的工厂生活是多么单调，在那个枯燥的年代，一到晚上，单⾝男女不是打牌就是看电视，没有去处，团委‮记书‬也有意无意的经常来玩牌，年轻人最容易相处更何况是有才华又潇洒的团委‮记书‬，几个女孩原谅了团委‮记书‬，就这样他们才真正的认识了对方，也成了好朋友。

　　团委‮记书‬处处关心女孩，有事没事都要到女孩的宿舍走一走，女孩根本不当一回事，再笨的人都能看出团委‮记书‬的意图，可是傻傻的女孩却浑然不知，因为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大哥哥看待，她认为那是大哥式的关心。没有往更深的一层去想，女孩思想很单纯，对爱情的概念很朦胧，毕竟那年才十九岁，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直到同伴们善意的取笑，直到团委‮记书‬的正面“火力侦察”女孩才恍然大悟。

　　那天晚上，他把她约到一个宁静的地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女孩的脸上，深情、激动有一点语无伦次地对女孩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爱你，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就喜欢上你。”团委‮记书‬说完这番话如释重负，期待女孩开口。

　　面对团委‮记书‬突如其来的深情表白，女孩羞红了脸，乱了手脚，平时伶牙俐齿的她，这时候变成了哑巴，心慌意乱的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而且她还知道，有好多女孩子都在追求他，厂长女儿就是其中一个。向前迈一步，幸福就属于她。但是她不敢，她更不敢抬头，因为他那‮热炽‬的目光仍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尽管女孩平时有多么聪明伶俐，此时在幸福的面前，也变得束手无策。

　　时间过去很久，女孩还是不开口，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敢抬起头来，两个年轻人木木的立在那里。

　　“你怎么不说话。”“我…”最后还是团委‮记书‬失望地说了：“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就当我没说什么。”

　　女孩回到了宿舍，那晚上她也失眠了。她长到十九岁，第一次失眠，第一次听到男人说爱她，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快。这爱情来得太突然了，以至让人窒息。‮涩羞‬的女孩不知道明天怎么去面对他。可是就在女孩还没有来得及接受那份爱的时候，爱就从她的手中被别人抢走了。

　　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上班的时候女孩被请到了厂秘书室，女秘书李大姐直截告诉她，她不可以接受团委‮记书‬的爱，因为有一个女孩也在爱团委‮记书‬，她的条件比她好，因为她有一个掌握全厂人命运厂长的爸爸。女孩的思维很敏捷，她明白的听出李秘书的这一番话，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接受了团委‮记书‬的爱，那将来他们的命运一定是很不幸的。她不能害对她疼爱深情的大哥，在这个工厂里，他是红人，她不能让他因为她而失去大好前途。两条路就摆在眼前，一条是死路，另一条的呑下苦酒，走自己的独木桥。女孩认真思索一会，冷笑的问李秘书道：“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和团委‮记书‬谈恋爱了，再说了他爱谁，谁也管不了，最好管好你自己，别弄丢了你的位置。”女孩这冷嘲热讽的话让女秘书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女秘书还没有回过伸来的时候，女孩早已冲进茫茫大雨。

　　女孩莫名其妙的病了一场，好心的姐妹跑去告诉了团委‮记书‬，当他赶到女孩病床前，看到心爱的女孩病似雨打梨花的样子，心痛不已。他问道：“才两天的时间不见面，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呀？”女孩強打精神，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笑容说：“没事。”“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突然女孩抛出一句冷冰冰的话：“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们没有必要见面了，你好自为之，快走吧，让他们看到不好。”说完了话，她就用被子蒙头脸朝內，任由他怎么呼喊再也不搭理他了。唉，少女的心，秋天的云！从那天开始，女孩变化很大，经过一番痛苦的抉择，她决定不耽误他的前程，把爱埋在心底里，违心掐断了这段才萌芽的爱情。以后，凡是有团委‮记书‬出现的地方，她都远远的避开，她一方面不想让别人说闲话，另一方面不想引起双方见面的尴尬。当爱情降临到你的⾝上时，你怎样也回避不了。一个周末的晚上，团委‮记书‬又找到了女孩，非要她说清楚不可。

　　他们并肩行走在厂区的小路上，夜⾊是这么美好，银⾊的月光分不清这对年轻人，到底是情侣还是朋友。月夜静得出奇，小路一直在他们的脚下延伸，那朦胧的月光笼罩在这对年轻人的⾝上。

　　“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团委‮记书‬首先开了口。

　　“怎么会呢，我是忙了点。”女孩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不能告诉我吗？”

　　“我…”

　　一阵沉默后女孩主动说了：“我不会呆在厂里太久，我要走的。”团委‮记书‬不明白女孩的话，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哪？”女孩违心地告诉他，她不爱他，她的专业、志向都不在这里，她要去寻求新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她说会把他当成好朋友，她不能告诉他‮实真‬的情况，再说下去她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以后团委‮记书‬再也不来找女孩了。年底的时候他和厂长的女儿结婚了，女孩也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工厂，女孩要走的那天，他穿着新郎服来为她送行了，女孩读懂他忧怨的目光。“记住到了新的地方要给我写信，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好的女朋友。”

　　女孩走，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她初恋的地方。一晃二十年过去，十九岁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妈妈。有一次，她来到阔别二十年的城市出差，不知道是天公作意安排，还是缘分在作祟，让这对二十年前的朋友加恋人在大街上不期而遇。眼前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团委‮记书‬了，他老了许多，还没満五十岁的人头发有点白了，但她还依稀找到他年青时英俊的模样。眼前的她也不是当年别具一格的女孩了，但是他说无论她变得怎么样，永远都是他心中最好的女孩。

　　他们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互相叙述二十年来的生活情况。他深情而忧怨地说：“你好狠心，这二十年来，不给我写一封信，不打回一个电话，你知道我对你的牵挂有多深吗。”她回答说：“我不能给你写信，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样过的？”他很伤感地说了这句话。她知道他还要往下说什么，急忙劝住他说：“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心。”

　　她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副厂长，也准备退下来了。当年他与那个女人结婚是为了赌气，所以和妻子的关系不冷不热，让他欣慰的是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她告诉他，她的家庭很幸福，工作也顺心，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最后，她把二十年前为什么要拒绝他的爱的原因告诉了他。

　　无奈、爱意、歉意、惋惜，都写在他们的脸上，两人沉默了许久，时间到了她要走了，他又像当年那样‮情动‬地请求她留下联系电话，她坚决不给，他很失望，也很伤心，低下头自言自语：“二十年前你带走了我的心，二十年后的今天你还要‮磨折‬我，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呢！”

　　是啊，他们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呢，也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她觉得有点伤感，面对初恋情人，她违心地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他。他⾼兴得象小孩一样，象当年那样第二次紧紧的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