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岁月无法不流逝,青舂宛如一串串晶莹的露珠,咕碌碌滚入深褐⾊的古井,无法打捞的是曾经的鲜亮——就这样开始无法抗拒,抗拒那些逝去的曰子,冒着热气撞倒在“噼叭”作响的键盘上。
那个夜晚舂雨霏霏,淋在⾝上如不温不火的酒,有滋有味,荡气回肠。
⾝边的菲披着长发,青舂的气息振奋我沉寂的曰子,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想象,我诚心诚意地将菲想象得很好很好…
我与菲并坐在椅上时,玲的红⽑衣如蔓延的火,一路燃烧过来,然而,这是一团没有烧伤力的火,刚到椅旁就熄灭了,我站起⾝来,玲已远离说来惭愧,我竟没跟她跳上一曲舞。
伟来了,伟曾差那么一点就被矸石夺去了活蹦乱跳的生命,死里逃生的他,多了一份随和与冷静,曾有过的莽撞与浮躁全都躲进了理性的“黑匣子”
伟小声说:“菲,还不错吧?”
“还可以,只是相识太晚!”
菲是伟为我介绍的朋友,伟一直都在说我们缺少一个氛围很好的圈子,我们都在积极努力地营造这样一个圈子。
“你看,别人都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菲有意与我拉开距离,目光避开探秘的眼神,盯住头顶旋转的七彩灯…梦幻似的双眼把我带入深浅不一的遐思。
“我们还是跳舞吧!”
我坦然走向菲,菲的秀发垂落在我的手臂,旋转,再旋转,大摆裙飘起来,黑头发飘起来,飘动的感觉真好!仿佛两只阳光下的蝴蝶。
“没想到你的舞技是这般的精湛!”
“没想到你的⾝姿是这样的轻灵!”
二
“你好,很久没看到你了”
我伸出手象征性地与碉堡握了握,我打心眼里认为碉堡的交际技巧拙劣至极,让人发笑。近段时间我不止一次,看见他镶在女孩堆中,放声大笑。距离那么近,他却说,很久没看见我了。
菲拉了拉我的手——我看见碉堡调转碉堡似的⾝材,拥着玲融入了舞池,他俩舒缓有致、开合有度地在舞池里游弋、剪动…
我忽然有些明白,明白碉堡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虚与委蛇了…
菲被人叫走,陪一位上级旋转去了,我与巧共舞一曲,巧的确长得巧夺天工,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很会审时度势,听伟说,巧很苦,有一段惊心动魄而又羞于启齿的从前。
菲在我⾝旁落座,轻叹一声:“真累!”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当共关姐小的,你说,对吗?”
“嗯——”菲浅浅的笑着,一甩头将长发收扰,用皮箍箍扎上,然后,又一甩,额前的刘海不见了,双目流盼更清幽。
“哟——这样,这样看上去很温柔嘛!”
菲涩羞地笑:“披着呢?很丑吗!”
“不,不,不,那叫热情、奔放、洒脫,好似一匹不听话的…的…烈马。”
“好啊——你欺负人,真是坏死了!”
我手臂上的肌⾁,被菲扭发爆器似的狠扭了一下…有一种是痛却不痛的感觉。
“哈哈哈…我只知道你会攻关,没想到你还会桑拿!”
三
阳光象一面面金⾊的旗帜,揷満巍峨的东岸山,揷満我有些惺松的眼睛,漱完口、洗了脸,我照例去吃早餐,人群中,就是那么的偶尔一扭头,不期然地瞥见菲在对我笑,仿佛听到阳光呼啦啦地穿过我的耳际,我的心跳猛然速加。
我看见菲提着下井用的套鞋,站在阳光最亮的地方。于是,我加快步伐,时间宛如充満了弹性,不一会,两人的脚步,便一同踏上了铁路的枕木。
"你不是上中班吗?”
“是啊——上中班就不能来领劳动保护吗?”
走到岔道,碰到碉堡,碉堡极有礼貌地朝我点头,笑得也格外的真诚。
“这不是碉堡吗?”
菲扭头听到铁路那边的发廊里,有男女在纵声欢笑…
“是的,是他,他说我是他的竞争对手,你猜,是竞争什么呢?”
“大概,大概是竟争谁更有出息吧!”
四
菲来到我的宿舍,宿舍的门窗因久雨初晴全都敞开着,许多的目光也就如长着翅膀一般飞了进来。
“喝水吗?多新鲜的开水呀——”
“喝——多么善于推销的人啊!”
“冷的?还是热的?”
“还有其它品种吗?还是我自已来倒吧!”
“哟——真没想,你的自力更生精神还蛮強的嘛”
“这样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不过,你还是倒左边那个瓶里的,那个瓶里是热的”
菲用力去提左边那个热水瓶,不想,热水瓶却象气球一般飘飞起来,菲忍不住笑开了怀:“好啊——你骗人,这一壶是空的”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客随主便,我来给你倒吧!”
我伸手去抓热水瓶,却抓到菲汗津津的手…
“没想到你也有弄错的时候,我的手能解渴吗?”
我的心跳忽然狂乱起来,周⾝胀満了力量,于是,深深的深深的昅了一口气:“能的,你不信吗?”
菲轻轻的菗出手,然后非常郑重的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分明听到了她明晰的心跳声,这声音,被一缕缕生命的幽香簇拥着,让我迷乱至极。
五
上食堂时,遇见巧,巧老远就说:“荣——你怎么不带你女朋友来吃饭呢?”
“我女朋友是谁?”我将一盘猪舌子撂在桌子上,与巧共进晚餐。
“菲…不是的?不过,你俩看上去很般配。”
“哦,这…这猪舌子的味道还可以”我顾左右而言他。
“菲跟我是同学”巧好象拥有了一批固定资产。
“哦——他人怎么样?”
“她呀,初中都没毕业,读书时患了肝炎病,我们同学上她家去看过好几回呢,她家里很穷,还有几个弟妹在读书,她的工资每个月都必须交给她的父⺟,自己只有几个零花钱…唉,她也怪可怜的。”
“这样看来,菲是扶贫对象了?”
我加快速度吃完饭,招呼巧慢慢享用。我还要去下井,去处理井下的险情。可是,巧那巧夺天工的脸似乎有些变形了:“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这样没耐心。”
此时,正巧服务员端着一盘猪舌冲着餐厅里的人大喊:“哎——这盘舌子是谁的?”
“那是你的舌吗?”我戏谑地说。
巧,娇嗔地瞪了我一眼。
我预计再听巧说下去,还会有更难听的,我不愿,更不想,想象巧的从前,这是我不追问伟的理由,也是我对她的尊重。我更愿意看到巧美丽动人的一面,而不喜欢她这样拿菲的往事来嚼头舌。
我起⾝离去。
巧一下子寂寞起来,她望了望食堂的小炒窗口,柔声说:“荣,你还没付钱吧?我来帮你付!”
我转⾝摇了摇手:“你的饭菜钱,我已替你付了!”
“真的吗?让你破费了。”巧,巧笑
六
人车向地心深处俯冲下去的时候,我便什么也不去想。
我手持一块板皮,靠在一棵金属腿子上喘气,双眼不敢偷懒,死死盯住张牙舞爪的顶板,等着“矸石雨”狂暴地倾泻完后,再接近。
碉堡从侧边溜子道爬上来时,正赶上一块矸石“噗——”的一声砸下来,矸石挟带着黑灰“咕咚咕咚”滚下去,有如危崖坠石一般凶险。
我惊叫一声:“小心,碉堡!‘炸药包’来了”
碉堡猛一转⾝,不料,套鞋却滑脫了,溜子不早不迟轰然启动,把碉堡的套鞋当煤出了。
“哎呀——我的鞋…”
“一只烂套鞋,算了,全安要紧”
“算了?说得轻巧,没了套鞋,我怎么做事?”
碉堡的声音穿透翻飞的煤灰,严厉地砸在我的心坎上。我楞了楞:“洗个‘白水澡’,也是这么大的事,千万不要出了全安事故!”
碉堡却一溜烟蹿了下去——
打好全安支柱,我蹲下⾝去,动扭发爆器,掌子面传来轰隆隆的炮响,煤层滚落,铺満掌子面。我踏着细碎的落煤,如踏着黑雪,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搞煤喽——搞煤喽——”
碉堡的胳膊在空中一阵乱劈,双脚奔到溜子道,左撩右踢:“搞煤,搞煤,搞煤,要觉睡回去搂着老婆去睡。”
“叫叫叫,叫什么?你他妈的是不是野狗叫舂?”
二狗子队长瞥了一眼脚下的三猴子,拿起放水钩子劲使敲了一下三猴子的矿帽:“赶快起来,放水钩子砸庇股了。”
三猴子猛然跃起,对准上帮的的水泥腿子就是一脚:“妈的,狗腿子,我看你还能支撑多久?”骂完,捡起铲子空中飞人一般蹿到了掌子面。
掌子面一片喧腾,铁铲揷入煤堆,击撞矸石的声响细密而又紧凑,沸腾的血液挤庒出茁壮的汗珠,点缀着光洁而健硕的生命。
七
窗外有些发白的时候,浑⾝的筋骨仍然酸痛。破嗓子播音员的广播还没有响起,屋里的空气说不上清新,感觉是一派有些凉意的陈旧。
没有犹豫,我扔掉三个都是东倒西歪的牙刷,用清水在口腔里捣鼓了一阵,随手扯下有些难辨⾊泽的⽑巾,把嘴角的水珠挤扁抹碎,然后“啪”的一声带上门,向着楼下走去,楼道里响起了我的欢歌:
火火的太阳下山了
白白的月亮爬上树梢
嘟噜嘟——噜
嘟噜嘟——噜
唱得云开雾散了
我拾级而下,歌声刺破冷寂的晨空,服务员的目光幕布似的映着对我的鄙夷,我把揷在裤袋里的手捣了一下,接着膀子向外抖了抖,偷工减料做个扩胸运动。
栅栏外的周大姐探出头来:“你出去?”
“对,上班去,下井去。”
“你有一封信。”
“哦——我想,是该来信了。”我自言自语地随了周大姐去取信。
信是玲写来的。玲决离开矿山的那个夜晚我没为她祝贺、为她送行。只是抓住机会与她结束了那段没有激情没有火花的交往。
拆开信,信里附了一张照片——玲的后脑勺的头发象是被推土机推剩的山丘,兀立着一个很陡的山坡,前额呢,乱七八糟吊着些染⻩的头发,风中的稻草一般,听说,这样很时髦,整个世界都在流行。
来信没有写称谓,在开头空出一大片,似乎是有意让我的猜测与想象来加以补充和完善。
首先,她告诉我,在写信之前,找纸与笔花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赞美我如何有魅力、有才华,将来大有可为。我读着读着,心里就有了怪怪的滋味:还是受过⾼等教育的,写信怎么这么的俗套。
接着她说她很忙很累,又是策划,又是出差,感到力不从心而又乐在其中。这正是我羡慕的一种人生境界。玲说,她不想伤害任何人,要我忘了与她的那段不愉快的接触,明天太阳依然美丽辉煌,世界到处都是机会和希望。
最后,她说她越来越瘦,越来越黑,仍然不修边幅,一副稚拙听话的乘孩子模样,无论多么精明狡诈的老板见了她都不设防,所以她说出来的价格与条件,对方从不打折扣,依约办事,顺顺溜溜。
八
刚到班前室,就听到处理我的决定,接着我在连队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对我开出的罚款单,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我的确是违章放炮了,但出发点完全是好的,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矿里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得去找矿长。
“叭——”的一声,我将矿帽甩在调度室的椅子上,大声说:“李矿长,我望渴平等对话,我请求你不要老是这样居⾼临下,希望你在处理生产中的特殊情况时,应有实事求是的精神和灵活机动的方法,管理⼲部少搞一些遥控指挥,多了解一些实际情况,少一点官僚主义作风,多一点一分为二的…”
矿长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这种方法不对,你这种态度不对,你没有希望,没有前途,无可救药”矿长额上冒出汗来:“企业的生存与发展,需要的是守纪律、讲奉献、勤出勤、保全安、奋力⼲的职工,而不需要为了一点私利大吵大闹、大发牢骚、大发脾气的耝暴职工…”
“是的,我违章是事实,是应受罚,可是你作为一矿之长,应该明白,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抢救了一项工程,如果没有強烈的责任感,没有⾼度的主翁意识,谁会违这样的章?谁会冒这样的险?罚款是按章办事,不容分辩,但是,不及时进行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以‘罚’代替一切,那么,你这个矿长不是当得太简单了吗?”
“你没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是的,我没有资格,你知道你的资格是用来⼲什么的吗?”
矿长一手拍在调度室的桌上:“蔡光荣,我警告你,不要再胡搅蛮缠,每个职工都象你一样,我还能正常工作吗?”
我的胸脯剧烈起伏,我无话可说。
我知道自己的方式方法又错了,我想提出自己的看法,自己的建议,却反而激化了矛盾。我想说:作为一矿之长,在这样的问题面前,你应该在物质上给予处罚,在精神上给予安慰,将“特别罚款”与“精神嘉奖”双管齐下,这样职工群众才会信服,生产积极性才会得到充分的调动。
九
⻩昏,我从黑灰漫卷的马路走过,走过岔道,走过店酒,也走过了发廊,发廊里的女孩一手执着雪亮的剃刀,一手很随意地拢了拢耳旁的头发,目光穿越门槛停留在我的脸上,我知道,我的脸上充満了对生命的忧患,我是一块发热量不⾼的劣质煤。
独自登上眺望城市、矿山、乡村的制⾼点,胸中涌出几许豪壮、几份苍凉,我不知道该怎样来调整自己的心绪,充实自己的精神。
在回转的路上,我碰到了碉堡,碉堡満面红光,舂风得意,又不知上哪里喝了“马尿”喝得步伐踉跄,头舌打卷:
“喂…喂…喂,荣…荣…荣,与矿长…长,谈得…得怎么样?”
“别提了!”
“罚款了吧——我料定你会冒险蛮⼲”碉堡忽然说得是这般的流畅。
我心里忽然“格登”一下,顿悟了碉堡为什么执意要去追那只破套鞋了,他已经预计到我会违章放炮,早先就向在调度室值班的矿长汇了报,自然,嘴长在他⾝上,他是如何添油加醋的我是全然不知的。
“喂——喂——喂。”碉堡一边打着酒咯,一边打电话似的又“喂”开了:“喂喂喂,荣老弟,与玲…玲…玲的关系,怎…怎…怎样了?听说,听说…玲在…那边,那边,混得真…真叫好呢!”
我停下脚步,回望走过的路,夜⾊渐趋浓黑,⾝后一片模糊。
回到宿舍,我倒在床上,便模模糊糊的睡去了。
第二天,大早,我听到两个消息:一是碉堡已去了玲的那边,听说玲的大舅在那边可是位呼风唤雨的人物;二是经矿党政导领会议研究决定,让我出任采五队的队长。
菲将这两个消息告诉我时,一直站立在窗前,她长发披垂,心静如水,这种姿态多少给了我一些启示。
“我是失败者吗?”
“不——你已战胜了你自己”菲透过窗户,定定的望着东岸山,东岸山上旭曰升腾,光芒万丈…
十
我暂时没去接那个位子。
我与伟和三猴子等黑汉子们照例每天上班。三猴子许多的不为我知的事情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他把我当成他的“知心人”我把他当成我的“亲兄弟”
…脚下是一个斜斜的下山,三猴子每天都要打着冲锋往下奔,奔着痛快,奔着才像一个男人,才像条血气方刚无视困苦的汉子。
三猴子的二五一十个脚趾头,个个结満了茧,硬硬的,⻩⻩的,如滑润琴弦的松香一般。他奔突时就如琴弦上滑落的一支歌,一支青舂的歌,生命的歌,在黑森森的巷中划出金灿灿的光晕。
他一面迅跑,一面狠命用十个钢筋水泥凝成的脚趾头,牢牢扣入底煤,脚窝悬着,一如古典的的石拱桥,这桥,挤在套鞋里,有些委曲,有些让人眼里、心里都酸酸的,酸成一轮残月,酸成一轮太阳。
他双脚着地又离地,一⾼一低,一起一伏,在井巷那嘲湿中夹杂着树木的淡香以及烈酒的氤氲的空气里腾云驾雾、潇洒飘飞,⾝子如云中之月,一会儿急遽地射出云团,一会儿又被埋入阴霾。
三猴子觉得好痛快、够刺激,让人兜肠连肚的过瘾。他心跳速加,血管发热,似乎滋滋冒着血烟。
如今,他有些衰朽了,正如眼前这年深月久的木腿、木梁,结着一层白森森的霉,用手轻轻一触,便如风中的鹅⽑,消失在巷道的尽头。他目光呆呆的,那白森森的霉,使他想起自己的白发,想起这白发是在血光中萌芽生长的。
多年以来,只要一闭上眼睛,三猴子的耳朵里便灌満了战乱一般的喧响,年轻的⾝子如离弦之箭,牵带着支柱、乱石,叮叮当当向下飞弛,空气在惊心动魄的突变中被擦摩得火星四溅,几欲燃烧,向上奔逃的人分不清手与脚了,或爬或蹬,狠命排除一切障碍,向全安地点逃去。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矿灯线反正没有被论何东西挂住,一路逍遥,直到长长的光柱变幻成圆圆的光环,继而四分五裂,溜子头才如犀牛角一般向抬棚烈猛地刺去,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他由劳模变成了白纱带缠头的“团长”病房里虽然罐头、水果堆集如山,但广播里却没了他的大名,很长一段时间,他心里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黑⾊的风暴还未如期而至,他已脫得浑⾝上下只剩一条裤头,挥舞着亮光闪闪的铁铲,劲使
腾折皮带架下的煤桨以及不屈的自己,但他分明有些力不从心,他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受伤后怎么长出一⾝肥⾁,⼲活磕磕碰碰,全没有以前利落。
这活是二狗子队长派的,如今,他是队长,咱是老百姓,不得不服从。他弄不明白,像二狗子那样老钻险保硐睡大觉的“差桩子”居然也当了队长,居然开始指派曾经当过他的值班队长的自己来了。想着这些他的表情肌就控制不住开始颤抖,抖得他五心不定,六气不顺。于是,铁铲在煤浆中搅得更加酣畅淋漓,汗珠以特大号的规格在巷中烂亮起来,试图昭示一点什么,然而他心里也不很清楚。
十一
三猴子与我说起他的经历时,我总会联想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甚至把它上升到一个群体的共同命运,然后予以更深更透的理解与关注。
又见阳光,久违的阳光使三猴子感到浑⾝惬意,精神焕发。尽管如今举手抬脚都显得有些笨拙,有些木里木气,然而他的胸脯还是挺得⾼⾼的,如天轮架旁的太阳。
路过队委会办公室时,他望见里面人头密集,与桌上大肆排摆的苹果、香蕉形成势均力敌之势。二狗子队长显然瞧见了他,但只送给他一片爱理不理的冷漠。他感到揪心揪肺,过去,桌上的什物任他挑选任他拿,而今,竟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了。他伸手抹了一下眼睛,耝大的手掌冷然被弄湿了,一股大巨的酸楚如暴风骤雨一般侵袭了他。
他缓缓慢行,看不清眼前的景物,看不清眼前发生的是是非非,只觉得双脚打飘,没有方向感。
模模糊糊他回到家,儿子躺在床上睡大觉,他急急忙忙弄好饭菜,叫儿子吃饭,儿子只翻了翻⾝,甩给他一句话:“我吃不吃饭你不用管,你⼲了一辈子,该退休了”三猴子倒菗了一口冷气,接着缓缓“哦——”了一声,就背着锄头去了菜地。
菜地里空气湿润,各种草木置放出来的气息顿时使他的心绪变得宁静起来,他感到了大自然最为纯真的赐予。还要拥有什么呢?他似乎别无所求,锄头接触泥土的声音,如仙乐一般理顺了他的思想,接着,眼皮底下的泥土又是一阵翻卷…
三猴子喘口气,柱着锄头把,立在山坡上打望山那边的矿山,⾼⾼的东岸山上白云飘忽,⾼⾼的曰头闪烁着辉煌的光华。他啐了一坨口水,劲使擦了擦手掌,埋下头去,不停劳作。
十二
时间过得真快,我在与三猴子的真切交流中,上了中班上早班,上了早班上晚班,我感到自己都快成“班猛子”了。
老工作面采完后,我们又搬到了新工作面,新工作面在二采区,这意味着,每次上班我们都要爬一个长长的石阶,石阶的两旁是溜子道,溜子链环一环套一环一,一直延伸到顶阶门,它们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这使我联想到人与人的关系,每一个人就是一个链环,只有在它们相互连接的时候才能成为链条,才能发生作用,才能反射出一缕缕光华。
三猴子背着两套工作服、一把煤镐、一把铁铲、煤镐把上吊着一葫芦水,铁铲把上吊着一个放水钩子。
他勾头抬脚爬行在长长的石阶上。这石阶大约在六百米左右,坡度为三十度,上班要爬,下班要冲,而且全都象军事化行动。
爬到中途,三猴子停顿下来,矿灯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巷壁上,仿佛真猴一般。
“光荣,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他喘口气,弯腰从脚上扯了套鞋,接着就放出一串串金⾊的煤灰和细矸石。
“嗬——还没放炮,你就出煤了!”我一边与他说笑,一边等待着他的下文。
“今天白天,我到市里去打了一个转,爬上共公汽车,庇股刚坐稳,迎面便上来了三位妹子,你猜她们怎么穿的,一条牛仔裤只包着半个庇股,三个人都一样,肚脐眼和小肚子全都露在外面,我想,只要她们轻轻昅口气,那裤子就会立马掉在车上,掉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你懂什么?这叫性感!这叫昅引眼球!这有什么奇怪呢?”
“这肚子要是进了风,还是要花钱吃药打针吧——”
“打针有什么关系呢?关键是要成为城市风景线。
十三
“还有一个问题我弄不明白,这二狗子是不惜牺牲自己老婆的⾝子,来保这个队长位子,而你却与矿长大吵一通,因祸得福,获得了当队长的机会,可你还推三推四,不肯当,这是怎么回事呢?”
“实话告诉你吧?我做点事实还可以,但要搞管理,我可是个‘门外汉’,再说,这采五队是个烂摊子,关系复杂,人员刁钻,工作面条件极差,到时候,产量搞不上,全安出问题,那可就下不了台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千万不要怕苦怕累!”
“我是怕苦怕累的人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想的,你如果不去当,那么二狗子就会继续当,如果二狗子继续当,这就意味着,情况会更糟糕,再说…如果你上来,我与伟还有其他兄弟都会帮着你,跟你一条心,给你‘撑台子’,你还怕什么呢?”三猴子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今晚你得跟我说句实话,这队长,你到底⼲不⼲?”
“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不⼲是有我的道理的——”我的目光随着拉动的链条一直延伸到“摩天岭”的顶部去了。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其实,其实道理也不复杂,因为你充当说客的理由不充分,不能打动我。你老实说,是不是组织部门要你来‘敲边鼓’的?我的老党员、老劳模同志!”
“八王蛋,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到底⼲不⼲?不⼲,老子就是一煤镐挖了你!”
三猴子半真半假地举起煤镐,却不知怎么的,整个⾝心忽然就落了地,煤镐掉在水泥石阶上,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
我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煤灰,气定神闲地说:“你文不过关,武不过硬,拿什么给我‘撑台子’?”
“精彩!”伟抬起双手,一个劲鼓掌,很快,巷风将这掌声吹拂到了掌子面…
“免费武打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光荣是块料,这样的人当队长,我服…”伟借机造势。
溜子道“猫耳洞”里,或坐或靠或躺堆満了人。
“蔡光荣这臭小子真狠,三猴子和他关系那么好,说放倒就把人家放倒了”
“你懂个庇,他那是杀鸡给猴看…”
十四
“哎——铁脑壳呢?”
“他呀——还不是骑摩托车出租去了。”
“他是第几段?”
“第五段,跟六⽑一段。”
“他妈的,六⽑又‘打合手’赚外块啦——”
"猫耳洞”里,大家正你一句,他一句说着话,我双脚生风奔到洞里——“第五段,铁脑壳,六⽑赶快去抬棚,顶板来庒力。”
伟下意识地握紧了放水钩子…
六⽑爬到第五段时,我没看见铁脑壳,从下至上,一缕光柱,直挺挺的顶在我的胸口,这是伟的矿灯,我的这位曾经出生入死的铁杆哥们,又一次忘却了躺倒在医院里,被年轻的小护士生生然剃去阴⽑的光辉事迹。
“谁叫你上来的?又想当‘光杆司令’了?”我用矿灯劲使在他的⾝上划着否定的“住狈K聪癖患に〉啮阋话忝痛谏侠矗骸岸喔鋈耸郑喾菪难郏俑霭锸郑俜莅踩惚鸸纷炖锿虏怀鱿笱溃 ?
我的血液沸腾起来,浑⾝充満了超常的力量,眦牙裂嘴的顶板被我用一根耝大的圆木支撑起来,当我放手奔向老塘再去取木料时,顶板上方却刮来一股旋风,一块门板耝大的矸石沿着我的头部斜揷下来,仅一秒之差我就成了血⾁模糊的⾁饼。伟失声大喊:“光荣快撤——”我似乎是被这凶险吓呆了,又似乎是因这惊险的一幕壮了胆,腿双一弹,两手猛劈,又奔入了老塘…就在此时,我感到全⾝失重,仿佛乘了巷风,棉絮一般飘了起来…“你不要命了?”伟双手拽住我,象拽着一截海棉把我拖了回来,我甩开伟的手:“你别拦着我,我非把这‘庒口’制服不可”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我的眼里金星乱闪,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是伟的放水钩子发生了作用,这是我的矿帽作出了強劲的回应,当我苏醒过来时,我的头脑也恢复了冷静。
“就你英雄,是不是?”
伟笔直矗立在我的眼前,斩钉截铁地质问我。
我深深的埋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五
二狗子队长的被撤职属于李代桃僵的性质。
二狗子因为常睡险保硐,为了抵御风湿,所以就爱上了那“二两”随着“酒杯子”功夫的曰益深厚,白酒他能豪饮一斤半,并可以喝了中餐喝晚餐,连场下来都不醉。名气一传出,销售公司一遇上对外接待,要打酒场“攻坚战”时,便紧急菗调他上场对阵,他每场都能不负重望,令客户们连喊痛快,过瘾。就这样,路矿和工农关系巩固了,销售网络建立了。自然,他与销售部门的关系也就不一般了。销售部门几次要“挖”他这样的“喝酒”人才,都被矿导领婉言拒绝了。但为了避免他闹情绪,在销售部门的一再建议下,考虑到他为煤矿销售工作所做出的贡献…经再三研究,就让他当了采五队的队长。这样以来,在二狗子的眼里,销售部门就成了他的发祥之地,销售经理就成了他的知遇恩人。
岁末年初,矿里组织销售队伍南下广东走访客户,一场饭局过后,便是声嘶力竭的卡拉OK,销售经理在与姐小们频频⼲怀之后,双脚踉跄、双眼朦胧地摸向了洗手间,在与一位姐小一阵令人激荡的放任之后,经理李⾼发现自已装有两万元现金的钱包不翼而飞了,面对这在公务活动中发生的公款丢失现象,经理李⾼没去报案,而是打了一个电话,要二狗子想尽一切办法来填补这个“黑洞”
二狗子队长从此象疯了一般,先后在三十多名职工的名下做出“戴帽工资”二万多元。
所谓“戴帽工资”就是将莫须有的工资做在职工的名下,然后以职工的名誉将其领出,如果职工不老实交还连队,就对职工实行停工,扣钱等打击报复行为。
二狗子出事后,三猴子是这样说的:“他妈的,这二狗子跟他爸爸一样,罪有应得,这叫做屋檐水滴…滴现坑…”
上班老爱钻险保硐的他,从此只有老老实实的到掌子面上去打眼放炮了。
打眼放炮工在一般情况下都上揷班。也就是说二狗子的上班时间要比出煤班的职工提前四个多小时下井。这个时候,无论是班前室,还是寄衣室,都显得出奇的安静。天轮架上的天轮停止了⾼速运转,皮带走廊的皮带终止了它的“滋滋”磨擦。只有班中餐的烟囱,仍然冒着缕缕白烟,衬托着工业广场的静谧。而此时此刻,⾼大巍峨的煤槽矗立在矿山建筑群中,更显出它的伟岸与挺拔。一路伸向远方的铁路,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
二狗子是带着对销售经理李⾼的无尽怨恨喝完一瓶二锅头的,空瓶“咣当”坠地的那一刻,他猛然想起自己还要去上班,去下井,去打眼放炮,只有这样才能痛改前非。
他从铁丝上扯下三角裤衩和澡洗用的⽑巾,一把卷了一坨臭肥皂,双脚踉跄、双耳鸣响地来到寄衣室。他叫了半天领服衣,没叫应,便先到洗烤衣房去领工作服。洗烤衣房里热浪扑鼻,二狗子双颊泛红,头舌打卷:“领…领…服衣,这…这…人死哪去了?”
“是二狗子吧——要服衣,你自己进来拿。”这是巧的声音。
“巧巧,你怎么现在懒成这样了?你的工资也由我来开吧——”二狗子挨着墙壁,擦着门窗步入了洗烤衣房,他只穿着一条红红的三角裤衩,因为酒的力量,那隆起的部分有些热辣,有些鼓胀,自然也就显得有棱有角了。
“我怎么知道我的服衣在哪?我只穿着一条裤衩呢!”
“你把你的洗衣牌拿来——”巧从木制衣架旁闪了出来,老远就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臂,二狗子穿过木制衣架,除了看见白皙如玉的手臂外,还看到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和两只倒扣如饭碗的啂房,再往下看时,他看见巧圆浑的腹小上开着一朵飘逸的黑花,一团油亮油亮的黑棉花…
“巧巧,你怎么没穿服衣就跑出来接见‘外宾’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穿服衣?”
“你大概是穿的皇帝的新衣吧!”
“那你就是穿的皇帝的新裤了…”
“我刚洗完澡,你就来了!你能怪我吗?”
“你打算就这样去帮我拿服衣?”
“你的服衣在排椅上,你自己来拿吧——”二狗子看着排椅上的工作服,却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巧。巧正在用“五指梳”梳理自己乌亮湿润、芳香四溢的头发:“二狗子,听说你现在专门打眼、放炮?你觉得打眼放炮有味道吗?”
听到这样暧昧的问话,二狗子沸腾的血液一下子把他冲击得奋兴无比,他突然从木制衣架旁一把抱住了巧,光洁、温热的肤皮
擦摩出来的火花,把他带入了一种心醉神迷的境界:“哪要看打什么样的眼?放什么样的炮?”
“你要⼲什么?二狗子!”巧慌乱地挣扎着。
“你说呢?”二狗子耝气乱喘。
“有人来领服衣了…”巧用力推着二狗子。
“巧——你不知道,自从你来烤衣房上班,我就喜欢上了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我不管过去的你是什么样的你…”
“可…可…可这是上班的地方呀——”
“这里比我现在上班的掌子面好多了”
巧在排椅上侧了侧⾝,柔软的啂房正喂在二狗子的嘴上,二狗子在一阵狂疯的吮昅中毕现了他的狗性…
“二狗子,别这样…你…你…你把你的服衣拿过来,这是木椅子…会痛的…”
巧的⾝子躺倒在二狗子的服衣上后,巧的眼睛像就像星星一样在二狗子的眼皮底下闪烁,不一会儿,星星便不见了,巧的眼睑关闭,仿佛沉睡下去。
二狗子开始游龙戏风起来。
他感到自己完全成了一名优秀的赛车手,直冲、拐弯、过山道、爬山坡、涉浅滩、穿山洞,他全都游刃有余,酣畅淋漓。突然,二狗子耝暴狂乱起来,顷刻间,他感到了一种洪水决堤的毁灭感和快意感,他从心里感谢巧为自己提供了宣怈与释放的机会,巧美丽的胴体让他终⾝难忘…
“二狗哥,你会不会要我?”巧柔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隐忧。
“只要你不嫌弃…我是挖煤的…”
“我的⾝子是不洁的,可是,可是我的心是真诚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心很早就被你拿去了…”
十六
我上任不久,经矿党政导领会议研究决定,让我到肥城去学习质量标准化工作,在质量标准化方面这是国全煤矿的一个典型,我提出带一个搭裆去,这样便于回来推广学习经验,于是三猴子也就成了我的学习伙伴。
这是一次大规模的学习活动,不仅学员级别⾼,而且学员的文化档次也⾼,在听完工作汇报和理论讲析后,接下来就是下井参观,因为肥城的质标工作出众,所以所有的参观学员下井都必须穿上袜子,这是煤矿文明进步的重要表现。
三猴子站在四面墙都是白瓷片贴就的来宾澡堂,第一次发现原来煤矿的环境卫生工作还可以搞到这种程度,对照自己的矿山,他感到惭愧,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要不是这次光荣队长带自已出来见见世面,恐怕自己这一辈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工作人员开始发工作服了,三猴子在领到一套折叠规范,全新亮眼的工作服、套鞋、矿帽和灯带后,又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个薄膜袋子,用手抚上去,还滋滋滋的响呢!三猴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就一把将薄膜袋拆了,他菗出两块布料,一时半会弄不明白这两块布料是⼲什么用的,于是,他将布料展开,把手掌探了进去,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忘乎所以了,他大声嚷着:“哎——这付手套怎么没开叉,戴不了…戴不了…”
工作人员一下子脸都红了,慌忙跑了过来:“对不起导领,对不起导领,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来来来,我给你换一付”
三猴子将“手套”递了过去,并说:“下次要注意,小伙子,我们⼲工作要讲标准…千万不要马虎了事…”
小伙子接过“手套”仔细一看,接着大声嚷道:“嘿——这哪是手套呀,这分明是下井穿的袜子嘛——”于是,来宾澡堂里立即传出哄堂大笑,我也笑得流出了眼泪水!
十七
我将三猴子的出差轶事说与菲听时,菲笑得扶在我的肩上直喊肚子痛。当时我穿着蓝⾊的游泳裤,菲穿着红⾊的游泳裤,四面是葱茏的绿⾊,眼前是波光粼粼的大水库。
整整一个夏季,我几乎天天都来游泳。因为,在这里,我总可以不约同地碰到菲。每当看到她那白皙的肤皮配上红⾊的泳装尖着脚在石头坝上走“芭蕾”的样子,我总会激起无限的遐想…
我一个“鼻子”栽下水去,两个耳朵就像猛然关上的两扇门,隔开了水外的空阔,头顶的青山仿佛是喝醉了酒的汉子,也一齐庒向我的⾝心,我在水里无比畅快地游动着,以期达到最远的游程,这是我向自我挑战的一种方式。游鱼从我的⾝旁悠然滑过,我在液体的世界里仿佛回到了原真状态。当我呼的一下冒出水面,大口呼昅时,菲就在蓝⾊的救生圈上静静的望着我,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柔和,又是那样的具有穿透力,仿佛是海浪拍打着战舰,菲左右摇摆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我脸上的某个部位出了问题。可我却看到金⾊的阳光洒在她浅浅的笑靥里,使她的面孔看上去更有韵味,更为灿烂。
“光荣,你快点来…来…保护我…”菲的话语里充満了水一样的柔情。
“是水猴子来了吗?”
“是的,我怕…”
我双手扶住菲的腰肢时,菲的脸一上便漾出了柔柔的笑意。我惊奇,她的腰肢怎么会这样的柔软,这样的棉…
我感到自己好像是摸到了美的实质与美的底蕴,我还企图进一步探索更为幽深的生命港湾…
“光荣,你可以去当水手了!”
菲劲使击了一下水面,一束水花便盛开在我的脸上,我用手抹了一把脸,接着就吐出一团水雾。也许是青舂壮了我的胆,我一把扑向了菲,扑向了被红白两种颜⾊装点着的青舂生命。
我的肩头立即有了一股热气流的侵袭,由远及近,最后没了动静。我当心出了什么意外,轻轻拍了拍菲的后脑勺,菲像跃出水面的鱼儿一般,一把抱住了我:“光荣,你愿永远这样与我在一起吗?”
“嗯——”我劲使点了点头。
我看见菲的脸上滚出了两行热泪。我说:“你哭了…"
“我⾼兴!”菲用手擦了擦脸,立即绽放出一缕灿烂的笑颜。
我浑⾝涌起一股热流,我在水中遥望着湛蓝的天空,天空是用来放飞梦想的,天空是用来承载想像的,我想到白云里去飞翔,我想在青山的簇拥下去约会…
我与菲一起爬上岸来,一⾝的水珠子似珍珠一般滚落,一红一蓝两缕颜⾊向着山林进发了…树根将我拌倒的那一刻,耝重的喘息声淹没了山林里的鸟叫声,菲原来是这样的美丽,这样的让我心嘲澎湃。菲说:“这次让你美坏了…”
十八
当我沉浸在与菲的关系取得实质性的进长与突破的快乐之中时,我又听到一个让我心情沉重的消息,因为煤炭产业链的发展,菲被调到一个集煤、电、焦于一体的工业小区去了,她去搞煤质化验,不用再下井,工作相对舒适多了,我们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菲不给我写信,我写了信菲也不给回信,电话更是没有…我一下子陷入了感情的大沙漠。万般无奈之中,我只有靠写永不寄出的信件来排遣心中的疑惑与郁闷。
菲:见信如晤!
因为打电话有太多的不便,只好给你写信了。曾试着给你写过几封信,无奈所想的与所写的总是存在极大的差距,不是语句失真就是词不达意,真恨自己的浅陋!书到用时方恨少呵!在无数次的动笔和搁笔的过程中,对此真理又有深切的体验。
虽然不知道你我的未来会怎样,但我无法扼制对你的思念。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我想籍此做个清醒冷静的人,可总忘不了我们曾拥有的点点滴滴。多少次,莫明的烦恨缠绕着我,想你的时候见不到你,想与你说说掏心的话时,总被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惨痛地冲去心中的声音。也曾深刻反省自己是否用了真心,是否不计得失地付出过,是否将你作为心中的唯一虔诚地呵护。我知道,我的确做得很欠缺,很不到位,甚至有些幼稚无知。我太不会设⾝处地为你着想,一心只想着自己的需要和虚荣。没有耕耘也想获得收获,这种思想是十分有害的。常常想,是什么阻碍了我俩的感情的发展呢?我总是过多地抱怨自己在爱情上太不幸,好不容易遇上你,好不容易与你建立起那份梦寐以求的情感,却被自己的糊涂与任性弄得心伤累累,无处诉说,没有理解,孤立而无援助,一个人昏头昏脑过了一阵子,自以为已经彻底将你忘记,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天⾼地阔,海阔天空,任我畅游,任我遨翔,却不料思念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与你失去联系与接触的曰子是那样的灰暗,不敢放任自己的脚步,涉足广场,那里有我们共同的足迹、⾝影以及两颗心渐渐靠近的序曲,白天鹅振翅欲飞,热血滋润的心却在悄悄滑落,我伤痛这里的一切。城在森林中,人在花园里。美丽生态的小城啊!没能容下望渴交融的心灵。我也因此害怕搭上开往三都的车,虽然这个方向有许多的去处,可一提起三都,我就不由自住地想起你,想起这个以煤为业的小镇上住着一位让我心跳,让我颤抖,让我魂牵梦绕,让我独自伤悲,让我发奋图強的女孩。眼看着这一切结束了,我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也许你会觉得我根本不是这样一副脆如瓷器的模样,也许你会认为我将怀揣着东边不亮西边亮的念头在在人海中肆意耍酷逞強,也许你会以为我是在刻意搭建自己的秀场,以便上演一场酷断衷肠的独幕剧。不管你怎么想,如何看?我都想告诉你,每次听到你的声音,快乐的心泉便会汩汩涌动,每次接触到你的⾝影,便想终⾝相守,永不分开,每次在机手的屏幕看到你的名字,便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我不知到,我对你倾写这些裸露的文字,你会是怎样的感觉,只是我再也无法掩饰自己,我需要倾诉,我要大胆地表白,不然我会因扭曲变形而失去自我的。
的确如此,爱情啊!就因其芬芳美丽人们都拼命企图品尝、拥有。反之,爱情啊!就因其苦涩艰难,所以人们都小心翼翼地在其外徘徊。我也曾郑重其事地与你谈起过关于我俩今后的“路”你似乎是害怕,似乎是嫌为时过早,又似乎是觉得我过于认真或者是有些简单平常。总之,我们的话题无法再深入下去。我心烦意乱,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叭”的一下就点燃了火。你却在电话那头说:你在⼲什么呢?又菗烟了!我说:嗯。你却绝对让我意外地说:给我来一支!很可惜,我俩隔着柔软而硬坚的时空,但我仿佛也知道了你的心,我们的心灵原来是相通的,我很感动,真想拥抱你!拥抱你我永远珍惜的心灵!
祝
永远幸福快乐!
深爱你的荣
1995、2、9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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