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刘洋和悠悠在远离市区那家清冷的咖啡厅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刘洋的表情一直处于悲哀,他不停昅烟,不断沉默。悠悠始终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看他手里的烟灰不停洒落在烟灰缸之外的茶桌上。她能看出,他确实无奈了。
“好吧,就按你说的,我们分手。”悠悠将蜷在沙发的⾝子探出来,用故作清朗的声音说着。她的目光开始死死盯住刘洋。
“我真的希望你以后能快乐。”刘洋始终将头深深埋在桌角,声音沙哑而沉重。
“希望我快乐?你不用担心,我会过得比你好。”悠悠的声音充満嘲讽,语气中,似乎満是仇恨。
“悠悠,你别这样,我会难受的。”刘洋将头抬起,语气近乎哀求。
“哼—”悠悠从鼻腔挤出冷冷的语气,拎起座位旁边的包,起⾝,踩着细长的⾼跟鞋朝门外走去,⾝后,刘洋用悲悯的声音唤着“悠悠”悠悠没有回头,甩给刘洋一个倔強的背影。
(二)
喧闹的大街上,悠悠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在北国商厦的门口,将⾝子弯下,在那么多来往行人的注视下,就那么肆意的流着眼泪,任凭脸上的妆一点一点在手背的抹擦中模糊,直至,毁灭。
天渐渐暗下,人亦开始渐渐散去,风凉凉吹来,悠悠抬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该回家了。悠悠对自己说着,收拾起狼狈的⾝体,一点一点朝回家的方向挪动。
渐渐,临近家门口,悠悠突然止住了脚步,她发现,她害怕回去,那个涂満淡蓝⾊油漆的房间,満是她和刘洋的印迹,他们曾在这里度过五年,她曾经以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虽然,刘洋每天晚上是要回那个真正的家,但是,她只是当作他去值夜班,她固执地认为,见到刘洋的第一眼,她已经属于他了,她相信他是爱他的,甚至,她认为他可以为她付出很多,甚至,家庭。只是,她从来不曾奢求这样,或许,是怕刘洋真的做不到吧,她宁愿留个美丽的想象在心里。而今,一切都回到了五年前的样子,她依旧是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两旁昏⻩的路灯照在窄窄的卵石路上,一恍忽,似乎又回到五年前,刘洋浅浅笑着伸过手“姑娘,你的手链掉了。”
悠悠将头靠在路旁一棵弯脖子小树上,透过灯光,她可以看到那座八十年代建造的楼房,那里,有她和他曾经的家。
(三)
那晚,刘洋在悠悠家楼下等了很久,似乎是担心悠悠出事,他隐隐约约记起,悠悠曾经说过,离开他,她可能会死。
悠悠机手关机,他已经没了门上的钥匙,只能站在楼下数一辆辆过往的车。
等待竟是如此漫长。刘洋开始狂疯思念悠悠,想着以前每次来,悠悠都会从窗里探出一个圆圆脑袋,大叫“刘洋”细长的头发从窗子垂出来,顽皮地空中乱舞。
他不噤朝楼上的窗子望望,漆黑,如同自己现在的心境。
(四)
一连几天,刘洋都没打通悠悠的机手。他自顾安慰着,悠悠不会有事的,却还是忍不住将电话簿翻出,挨个儿打给悠悠的朋友。
刘洋不得不将自己的生活回到原来的样子,上班,下班,接送孩子,枯燥如同每天面对的公文,提笔之前早已有了固定套路。他已经习惯了忍受家里那个女人扯着嗓子大喊“刘洋,快做饭去呀。”或者“刘洋,快点过来帮忙。”虽然,每每这时,刘洋总会感觉出无比痛苦,但是,他终究还是认命的。
偶尔,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思念悠悠,他会觉出幸福,可是,最终还是因了这点过往的幸福而加重陷入到现实的痛苦中。
“怎么,又想她了,那个子婊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吗。”那个女人已经将这话作为自己的口头禅了,她浓妆艳抹着,使原本布満细纹的脸像个临近退休的歌厅姐小,俗中带有浓浓的风尘气,让刘洋总不忍仔细瞧,生怕,说了实话伤了她的自尊,又惹来一场大闹,他已经惧怕了那样的打闹,毕竟,曰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五)
刘洋终于在一个月之后去悠悠家的路上碰到了悠悠,她站在马路中间张开手臂,头⾼⾼扬起,看着天空,来来回回的车都绕过她如同水仙般张开的⾝体,她依旧那么漂亮,一件白⾊纯棉小百褶裙穿在⾝上,过往的行人走过,总会回头再看一眼,似乎,在笑,这个神经病,但是,目光中,依旧暴露出想入非非的实真。
刘洋始终相信,他会碰到她,只是,没想到,是这样危险的场面,他躲过一辆辆急驰的车子,跑上前,将她強行抱回路边“你要⼲什么?”话中,似乎模糊了分手的一个月,回到五年中疼惜地责备里。
“你怎么在这儿?”悠悠很意外,目光,満是忧郁。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刘洋试图将悠悠揽进怀里。
悠悠极力挣脫他的怀抱“你走开!”目光恶狠狠。
“悠悠,我真的离不开你。”刘洋似乎在乞求。
悠悠没说话,开始匆匆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你如果还爱我,就告诉我,我会离婚的。”
“不可能的。”
“你怎样才能快乐起来,告诉我,悠悠。”
“或许,永远不会了。”
(六)
当第一片落叶开始凋谢的时候,悠悠知道,秋天来了。他似乎隐隐感觉,自己该离开了。
悠悠准备了行李,准备去香山看一次红叶,那时她和他在一起唯一没有完成的一个心愿。
却不料,临行前,遇到満⾝带血的刘洋,扑到悠悠怀里,就没了知觉。
将刘洋送到医院,做完手术,已是凌晨3点。医生说,这是刀伤,除了骨头有点裂缝,其余,全断掉,缝了三层,大约七十多针。
悠悠被吓得一直哭,却还要忙着理办住院手续,医生安慰着,已经过了危险期,一切会好的。
刘洋在手术后的第二天开始恢复知觉,他不允许悠悠离开半步,悠悠就真的寸步不离,吃饭,还会一勺一勺喂进嘴里。病房的病友都说,这个男人真有福气,找了个这样贤惠的妻子。悠悠和刘洋对视,幸福地笑,接着,两人的眼睛开始同时湿润。
(七)
半月后,刘洋出院,他执意要回悠悠那儿,他说,那才是他真正的家。悠悠含着眼泪点头,脸上露着笑。
屋子所有的东西都没变,刘洋以前用过的牙刷、⽑巾、以及鞋垫之类的物品,全被悠悠用塑料袋子封起来,放进小柜子里。
“我以为,这些东西永远都用不着了。”悠悠调皮笑着将物品一件一件放回原来的位置,刘洋躺在床上,看悠悠在房间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眼角竟流出了一行细细密密的泪水。
生活似乎回到相爱的五年里,刘洋渐渐开始能去上班。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
“她又开始威胁我了。”刘洋忧郁地说着。
“怎么,她砍了你的胳膊,还要断你的命吗?”悠悠气愤地说。
“她说我毁了一个家,就要和我拚命。”
“我们用法律来解决这件事吧。”悠悠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刘洋说。
“不行。”
“为什么?”
“我怕她真的会伤着孩子,她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那你到底想怎样?”
“或许,只能分手了。”
(八)
刘洋是在悠悠还没睡醒的时候离开的,对于未来,他似乎已经认命了。
(九)
刘洋没想到,当他预感到什么的时候,大片的血已经从卧室流到了客厅,悠悠苍白的脸像是化过妆的,表情很平静。看来,她已经早有准备了。
刘洋将悠悠已经发凉的⾝体抱在怀里,一直沉默。
一连三天,刘洋没再出房间的门,那个女人依旧打来电话威胁他,他在电话这头沉默片刻,将机手挂掉,子套电池,这时,关于孩子,关于工作,似乎都不再重要。
悠悠被刘洋葬在了郊区的小土山上,他记得,第一次和悠悠约会,就在这里。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如果不幸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会早早来这里等他,那样,就不会相见恨晚,她就可以提前获取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