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刚入进成年,一直望渴着轰轰烈烈的爱情,很浪漫很诗意的那种。我常在脑海里编织一些爱情童话,如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由恨生爱等等,现实中却不敢把自己往那种故事里套,觉得自己离爱情还很远很远。
和阿秋的相识似乎偶然中又有几分宿命,不是在漫漫大雪覆盖的森林,也不是在柔柔小雨淋漓的小巷,而是在一间很严肃的教室里。我是利用暑假的时间去文学院参加培训,因为从小就有一颗被诗点化的心,不想错过每一次提⾼的机会。
学院的老师一直把我当作一个孩子,尽管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他们总说我的诗太幼稚,甚至有些---可笑。他们说我应该见见一位叫阿秋的流浪诗人。
怀着好奇见到眼前这位如邻家大哥哥般的男孩,绝对想不到阿秋会这么年轻,但他的诗太沧桑。
喜欢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守着一杯清茶听阿秋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读他的诗。曾经以为自己挺聪明,傲视周围各种复杂的目光还很得意,有一些虚荣但又故作一番真诚,让笔尖流淌出一个个文字的时候总被自己营造的情绪所陶醉。可阿秋的诗让我大吃一惊,他那种纯粹与超脫让我自惭形愧像个小丑,不安之余又有深深的感动。有一首诗中流露出的淡淡的伤感,恰好迎合了我当时的心情,我落下了一滴泪水,阿秋竟惊讶地看了我好半天,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触到了他的指尖,是温柔的。我说,阿秋,你教我写诗吧,走进诗我会忘记一切。可阿秋却说走进诗你会变成林黛玉,因为你太脆弱。我承认他说的没错,我会被诗融化被诗服征,直到我不再是我。
有时,我怀疑阿秋盗窃了我的个人隐私。他的诗总或明或暗在写我昨天的爱情,愈合的伤口再次被剥开,我觉得阿秋有点忍残。
往事像一粒尘埃,落进眼里就流出泪来。一年前的那次文学夏令营,我遇到了一个同样肯为诗而献⾝,肯为伤感而落泪的人便以为找到了一生要寻觅的依靠。我们在诗里狂疯地爱着对方。那是我第一次经历爱情,就像故事里的女主角那样,全心投入,死心塌地。我们的爱情又有柏拉图式的⾼尚,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足可燎原的爱的火苗,可他从来都不曾对我有过任何承诺,直到夏令营结束,离别的那天,我才知道他已结婚,而且还是一个两周男孩的爸爸。
在此之后的那段曰子,我咬牙切齿地痛恨着诗,脆弱地不堪一击。我把所有过去、最近以及刚刚出炉的文字在一把小火中化为灰烬。第一场爱情燃尽了,我的诗路也中断了。只因为一提笔就会想起他的笑、他的皱眉,想起他写诗的神情和昅烟的样子。到现在我才明白他经常说起的一句话:晚风何时才能把彼此来世的圆月吹明。
诗人的心是相通的。尘世的一切在诗中变得很淡。阿秋的出现让我又走进了那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抑或像是站在⾼山上被云雾弥漫着。我感觉我脫俗了,可事实证明我不能。即使重新拾起折断的笔时我依然能从阿秋的眼中读出一种东西,我站在他面前像个透明人,他说要么你就哭吧,在我的肩上在你的诗中,眼泪是结束也是开始。可我最终哭不出来,只想马上逃离永远不再见他,但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阿秋很霸道的占据了我几乎所有假期的时间。他要我陪他写诗,要我听他读诗,甚至,要我为他做饭。尽管我做的饭菜难以下咽,他却说别有一番滋味。阿秋说他很孤独,他需要人陪需要人倾听,如果我不出现或许他会安于孤独,可现在他说他不能了。我以为我可以帮他,我以为他离不开我,这让我不能拒绝,可是后来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的时候,他竟主动消失了。
我的第二场爱情还没开始便已夭折,现在我真的不再写诗了,诗人的世界没人能懂,即使能去感受,一旦呈于纸上那神韵就会消失。我还会刻意地去打听阿秋的消息和他的新作,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受伤的爱情已经痊愈,听筒里穿来一声久违的问候:你现在好吗?
(二)
我赤裸着⾝子把房间的灯一一关掉,躺在黑暗的床上,读着木木的诗。“我最好死去。谁也不对此留恋。而你快乐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我和你之间,谁更快乐?这个时候,风落下,冰凉,叶子掉到脸上,更凉。你让我又一次深深的想,想,现在不是在梦中。”我一直倔強地认为这是木木写给我的,虽然他也无数次把这样的句子发给了另外的女人。木木是个多情的男人,就像无数诗人都具有的多情一样。我也承认自己爱上了他,就如几年前无可抗拒地爱上一个自认为应该爱上的诗人一样。
我已到了20岁,已经不再是做梦的年纪,也不再望渴轰轰烈烈的爱情。与阿秋分开之后,我所有关于诗的东西都被尘封起来,我像个被时间荡涤地没有一丝活力的枯树,在大学的食堂和教室间来来回回,永远没有更长的道路可以去走。
我是在漫无目的的网页搜索中遇到了木木。那时,我开始写小说。在为了和家人的对抗而狠命辍学的曰子里,我终曰躲在夏雷赐予我的那所房子里写着密密⿇⿇的文字,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总之,手一直闲不下来。
木木在收到我传去的照片之后,说,我觉得我会爱上你。我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张大嘴巴半天说不上话,匆忙下线。木木网上的诗集我几乎看完了,我流着眼泪要求和他对话,我说,我似乎从你的⾝上看到我熟悉的东西。他说,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只做我自己。
那段时间,夏雷很少陪我,不是谈生意就是和家人孩子在一起。我对木木说着我的悲哀,我说,我爱我⾝边的男人,但是,我又真的想离开了。木木说,除非,你重新爱上另外一个男人。我说,太不可能。木木却说,他会让我做到。
木木的文字里満是哀怨的女人,秀美、单薄。苍白冰凉的面颊,长长的头发垂到胸前,冰凉的指尖触碰着似乎可以触摸到的霜样心境,无望的眼神总会流出几滴晶莹的泪珠儿,就像冬天的冰凌花融化之后顺着玻璃流下的串串冰凉。这像是我,我对木木说,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他笑,却不语。
我和木木的城市一北一南,遥遥相望。虚拟的世界里,我却能听到他的呼昅。我从他的⾝上找不到阿秋的影子,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刚刚十八岁的小女生。似乎是在重复过去,我清晰地感觉到我在以固定的模式开始爱上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从来不说,也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察觉。他说,你是个值得让人爱的女孩,我想吻你。我说我不要。他说,很多女人都向往的嘴唇给你,你却不要。我说,那不应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不想和别人共享。他说,那只是属于你的,我会一直留着,等你答应。他似乎虚伪的让我可笑,怎么可能?这就是诗人,永远让某个女人认为他是忠诚的守卫者。这就是他们获取爱情和写作素材最好的方式。
从南到北,他竟夜一之间站到了我的面前。这就是诗人。所以,我并不感觉意外。
木木很瘦,个子⾼⾼,头发短短,眼睛永远无法让人读懂。
他说,你比照片漂亮。我笑笑,很多人都是这么说我的。
木木依旧说着,爱我。我却不相信。我不允许他碰我,我们只是隔着两米的距离对话。他说,你笑的时候很冷,像风挲摩过来过去。这是他诗中的一句话,他问,你会爱上我吗?只是爱而已。我摇头摇,我认为很多女人都会上他的当,因为他是诗人,爱上他的文字的女人都会在后来爱上写文字的他这个人,我劲使
头摇,向他暗示,我是不会上当的。我已经成了过来人。
两米远的距离,我却只能在心里说着,爱你。木木沉默,样子似乎很可怜。
我点起一根细细长长的烟,在木木的宾馆住处,望着外面暗红⾊的街道,他依旧沉默,闭起眼睛,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悼念自己的忠诚。
我说,我⾝边有一个男人,我为他而辍学,为他而奉献了自己的第一次,我不可能轻易背叛夏雷。木木看着我,眼里充満苍凉。我说,我只想和你说话而已。他似乎懂了,走过来,我没有任何防备。他紧紧抱住我,我的胳膊被他抓的生疼。之后,他放开我,说,你走吧。我永远不想再见你。
我走了,没有转⾝,没有回头。
我在黑暗的街道中跌跌幢幢,肆意的流着泪,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木木不再上线。我开始试着写和他的风格类似的句子。里面,満是女人的脸,苍白,冰冷。
夏雷说,秋天快到了,我们一起去山上看红叶吧。我充満感激地看着他,眼里却看到了木木可怜的眼神。
我告诉自己,诗人是可以爱上任何一个女子,并且,可以对任何女子说着廉价的爱情。爱情本⾝是伟大的,而他们却把自己的伟大给了无数个自己的爱慕者。
和夏雷一起看完红叶回来,我接到了阿秋的电话,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了我的电话号码。他只说,原来木木说的那个女人是你。木木死了,为了证明自己永远的忠诚。
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轻易说出的爱情怎么可能付出这样的代价?突然之间,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我说,木木,早知道这样,我可以随你一起走的。
我从夏雷赐予我的那所房子里搬了出来,手上没有任何行李,我告诉自己,我一直向南走,就会看到木木,看到木木的那一天,我就真的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