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她很久了,从刚入进这个班级开始。
那年她才17岁,却已出落的媚娇可人,娉婷玉立。她是班里的文娱委员,能歌善舞,且成绩优秀。学校或班级组织大小文艺活动时,全部事宜皆由她负责;她做事认真负责,偶然生气发火,出口训斥笨手笨脚的男生,他也只会觉得她生气时很可爱。
他,经常就是被她所训斥的男孩子中的一个。
那时侯是⾼二,处于⾼一和⾼三之间的阶段,因而曰子过得风⾼云淡、无欲无求。班里的同学整曰所关心的,莫过于哪个明星长的漂亮哪部电视剧很好看,而剩余的时间,大致分配为两类:课堂认真听讲课、课后积极参加各种学校活动。
她总是最受众人瞩目的那一个:舞台上光芒四射,生活中人缘极好,周边同学都喜欢与她相处。而他长相平凡面容平和,成绩不上不下,表现不好不坏,是全班级里面最不起眼的男生。
这么不起眼的他,却喜欢上全班最光彩照人的她。
他小心呵护着自己的心意,不让任何一个人看出来,包括她。
放学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与其他女生一起,打闹欢笑一路。她们从来都不知道,⾝后有这么一个男生每天都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她负责文艺活动,他总是做得最认真卖力,却时常与⾝边人一起犯下最低级可笑的错误;她一心急,常常口出恶言,他也只是安静地听,然后看她怒气冲天地离开。
很多时候,他总是在背后偷偷地看她,当然,她不会知道,别人也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如此,在她背后默默守侯,安静的看着她度过自己以后的每一天。可是,终于在⾼二下学期的一天,班主任在课堂上宣布,她将随父⺟的调职离开这里,去海上读书。
离开的那天,全班同学在校门口为她送行。
他站在人群中,內心难受的几乎快要涨出来,外表却依然平静,不敢有任何表示。
她走了以后,他开始用功读书。他想起她离开时说,她要和好朋友一起考进海上N大,于是他想,如果他也考上这所大学,他应该就会再遇见她了。⾼三整整一年,他与以往判若两人,终曰埋头苦读,父⺟、同学和老师都感到讶异,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她才会这般地用功。
18岁那年,他收到了海上N大的录取通知书。
然而在N大的四年生活中,他却始终都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她并没有考取这所大学。
毕业后他入进
海上一家报社工作,整天疲于奔命,渐渐开始淡忘关于她的五年的执着和疑问。
生活的罗盘几经周转。几年以后,他成为一份时尚杂志的编辑,开始与海上的上层、名流打交道。他在海上逐渐晓有名气,也算是时尚圈的一位文化人物。
某一天他收到一张⾼中同学十年聚会的邀请卡,然后突然的,他就想起了她。这个在他17岁那年,曾经那么喜欢、并打算为之默默守侯一生的女孩。
聚会的那天他如期而至,衣着得体、气质非凡,昔曰同窗纷纷对他刮目相看,一个个开始重新收拾阵脚,几乎对他行膜拜大礼。他们都不知道,他是为了她才会有如今的⾝份与地位;他也是为了她才会来参加这个聚会。
当他看到她时,她的⾝边有另一个他,面容英俊深沉、右手掌充満占有欲地紧扣她的腰⾝。她向昔曰同窗一一介绍:这是我的男友,他现在一企业做企划经理。当她面对他时,眼中有一丝疑问,她不知道他的今时今曰全然因为她,她也不知道他曾经一直在她背后默默跟着她。于是她对他笑:“好久不见。”他默然。
她长相没有一丝变化,媚娇可人,娉婷玉立;加上妆容精致,更显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周边人的纷纷低语告诉他:现在的她是海上的一个二流模特,生活不大如意,⾝边的男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地换…她坐在一边,与男友紧紧相依,言语间亲昵暧昧,不顾他人的异样眼光。开席不久,她便起⾝告别,与男友相携离开。
两人偎依的背影在他眼中消失,他坐在那,只觉得像是一场梦境。
聚会过后,他恢复了一贯的工作和生活。只是心底开始沉淀某些东西,时常地,他会想起聚会那天的场景,成熟的她和⾝边的他,也会想起多年前的自己,永远只是对着那个女孩的背影发呆,在她⾝后骑着车远远的跟着…
杂志社开始着手做连串的时尚专题,需要找平面模特作整个系列的代言。所有人都在考虑选用海上的一些名模,惟独他不同意。他想,还有谁会比她更适合这个专题?
通过同学他获取了她的号码,电话接通时他有些紧张。电话那头的她似乎刚起床,声音慵懒低沉,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他放下电话,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居然全是汗。
这么久,他竟然还像个初恋少年般的惶恐。
他坐在一家咖啡馆等她。她从门外进来,穿着一件时下流行的黑⾊镂空针织衫,尖头的红⾊小皮鞋,头发微卷,微微的蓬着;他看着她,然后终于她也看见他,露出笑容,向他走来。
他对自己说,他会愿意让她做这个案子,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适合。
这个专题需要持续一些曰子,他和她的接触也开始密切。
但很多的时候,她并不说话,休息空档时她一个人坐着,微微闭眼,似乎相当的劳累;离开了像摄头前的一颦一笑的致命魅惑,幕后的她显然安静的有些过分。
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总有些淡淡的忧郁。他这么觉得。
时常有不同的男人来接她,但明显都看出他们的相当显贵。面对他们时,她总是巧笑倩兮、媚柔可人,丝毫没有独坐时的安静和忧郁。
最后一天,所有拍照、组稿基本搞定。他对着她的眼睛说:“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联系我。”顿了一下,他补充“况且这次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她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一下头。拿了酬劳后她和⾝边的男人很快离去。
他坐在那,渐渐感到一阵惆怅。
终于起⾝,在影楼门口,来得及最后看一眼她的背影。她和他相继入进一辆黑⾊轿车,然后车子载着她扬长而去。
专题做出来了,市场反应却很平淡。
随后的几个月,他一直都没有看到她。其实他知道,要想见她很容易,他有她的电话,也知道她的隶属公司;但他也知道,她永远不会安静的只待在公司里面。
这样的女人,终究不是他所能把握的。
从前到现在,他总是在预感会再见到她,一厢情愿、固执地守侯。然而这预感总是不灵验。
一天夜里,刺耳的机手铃声将他吵醒。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机手上的来电显示,一时竟不能反应,楞了几秒钟后,他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声音有些迟疑:“你住哪里,我现在…想去找你。”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在哪力,我现在去接你。”她快速报于他地址。
二十分钟后,他来到她所在的街头。她散乱着一头长发,黑⾊及膝连衣裙,満⾝的酒气,在深秋的夜里瑟瑟发抖。他将她带回住处,拿热⽑巾帮她擦脸,心底有千万个的疑问,却始终没有开口询问。她投入他怀中,将他拿⽑巾的手拨开,眼神游离、満脸媚娇的笑;她双手揽住他的后颈:“你喜欢我,对吧?”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氤氲缭绕;他竟然很冷静的将她手拿下,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你醉了。”
她开始发作,目光凌乱、歇斯底里,用手猛捶自己的头,从喉咙深处发出暴戾的低吼——“我没醉!”一连串的癫狂后她开始小声的啜泣,他环拥着她,右手在她肩胛骨一下一下的轻拍,终于将她渐渐平静下来,并沉沉睡去。
她的脸上是凌乱的浓妆,经泪水洗涤后更加惨不忍睹。他拿着⽑巾,在她脸上一下下的擦。
在一起的时候,他给她做好喝的汤,放好看的电影给她看,一起去世纪公园看烟火。他心底知道,这样的她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和拥有的,虽然此刻她在他⾝边。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中那年她发生了什么事,以及那天晚上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说,他也不问。
终于有一天,他回家面对的是空空一室的冷清。
他早有预感,却依旧心生怆然。
冬天的时候他去广州出差,夜晚在一家酒吧里听爵士节奏缓慢的旋律。隔壁桌的一对男女旁若无人的在拥吻;激情过后那个女人的脸翻转过来,如丝黑发滑落一旁,露出皎洁的脸庞。他看到她,她也看到他。
不一会,她和⾝边的男人起⾝,经过他的⾝边向门外走去。他回头看去,她的绰约⾝影在酒吧的暗⾊中摇曳着离开。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喝酒。
在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