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
她习惯了这样。是的。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窗玻璃上贴着缤纷的花朵。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外面的灯光。她急促地要闻见花朵的气味。
花朵都是死的。尸体一模样地挂在窗玻璃上。她看见窗玻璃上花朵缝隙中隐隐映出的半张脸。那女人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见分明里有着分明的恐惧。
女人把头探出窗外。她不敢再看自己的眼,她害怕陷进去。她把头埋在窗外的风里,风让她清醒。
女人怀了孕。孕怀只是个臆想,或者是真的。在女人的世界里梦境与真相总无法分清。她把手贴在腹小上,轻轻地哼着歌。一首很老很老的歌了,断断续续地在她耳朵能探得的空间蔓延。她感觉腹里的生命在凝结舒展。它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来到了。
女人突然很害怕。她给男人打电话。她恳求男人带她走,声音哀而低卑。她说你带我走吧我很害怕我快要死了。
她握着话筒伏在窗前哭了起来。她朦胧着眼看见自己的眼泪在黑夜里直直往下坠。它们带着微弱的光,在坠地那刻四分五裂,然后消失了。
女人停止了哭泣。这时她才发觉她连号码都没有拨。她拨了男人电话。号码过期。
二、蛊。
女人有一把刀子,薄薄的刃。黑暗中她把它贴在脸颊上,冰凉而幽幽的光。
女人的眼睛是瞎的。她除了能看见自己,她什么也不能看到。她喜欢站在镜子面前,一层一层地剥掉服衣,直到露出滑光的躯体,在冰冷的空气中愈发白皙,像一块毫无生气的玉。她用手指摸抚自己的⾝体。她听见那个男人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我爱你。
他说我在你⾝上费的心思何其多,你不要教我失望。他用手指狠狠地揉她的唇瓣,拼命要揉出一点红润的颜⾊来。女人觉得自己像一个木偶。她在他手心在他⾝下都失了语失了魂灵。她张张嘴,然后又合上。
此刻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分明里有着分明的恐惧。恐惧的颜⾊是分明的。只是那唇是白的,与她的脸⾊淡淡地融了。于是她也抬起手,用手指一遍一遍地揉着。她要一点红的颜⾊。只是要一点。那唇也像她失了灵的语言,在某个黑夜沉沉地落入海里。只一味往深处沉,认命那般舍了一切。
她很害怕。她怀疑自己的力度不够。或者她是快要死了的人。她总是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死掉。她常常听见一些声音。她听见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叹息。她害怕那些听见的时刻。
男人曾把她拥在怀里。他告诉她她是全安的,那些都是孤单带给她的幻觉。
可是后来女人又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她的唇一直没有红润起来,而是愈发苍白。因为她让男人失望了。
她只看得见自己。她也看不见男人离去的背影了。镜子中的女人滑光的躯体多好看呵。只是这唇总不带半点生气。她听见有人在说话。那把漂亮的刀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她听见血液奋兴的叫嚣。
三、迷。
女人站在阳光下就能看见她了。她会跟女人说着话。她的声音低低的,冷冷的。可是女人分明听到了。她说,我们是相依为明命的。你不能离开我,你也离不开我。女人听了恐惧地点头。
她们总是在一起。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经过橱窗前。她停了下来,看见那个女人站在橱窗里面,对女人咧嘴微笑。她们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神⾊却相去甚远。
女人看见橱窗里那个女人有着嫣红⾊的唇,像染了腥血的花朵,还带着血液的芬芳,这使她看起来媚妩而妖娆。
女人停了停。她看见那个女人在橱窗玻璃上,挽着男人的手臂对她笑。女人突然害怕起来,她转过脸看看⾝边的男人。还好还好,他是真的在的。他的手臂挽在她的手里。她听见那个女人得意地笑了起来。你慌乱的样子,真可爱。你离不开我的。你不能离开我。
女人低着头。她看见阳光打下来的黑⾊的影子。那个女人恶毒地粘附在上面,轻蔑地笑。
她很害怕。她拉着男人跑回公寓。你的脸⾊很白。男人说。他蹙着眉头。女人一直抖一直抖。她看见男人⾝后的镜子里,那个女人。她的唇好红,死死地盯着女人,慢慢扬起唇角笑。
你怎么啦?男人拉起女人。他在女人耳边吹气。然后开始吻亲她。唔。你的嘴唇很红。你擦了唇膏么?男人用手指擦拭她的唇瓣。
女人看见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手臂紧紧绕过男人的肩膀。她看着女人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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