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冬天并不太冷,再几天就是舂节了。
老陈坐在电脑前还在继续写他的新小说《舂暖花未开》,他是S市某杂志社的编辑,今年四十岁。
“老陈你倒是帮我一下把窗帘给拆下来啊!”厨房里他的爱人又在唠叨了。
“老爸,你几时带我去美术馆看恐龙展呀?”女儿在⾝边拉扯着他的袖子。
“马上,马上…”老陈自言着点上了一支烟,十指继续敲击着键盘。
“小心点别弄撒了我的书。”楼梯传来了一阵阵吵杂声…
”老陈你帮我去买瓶酱油。“思路再次被打断。
老陈穿上大衣打开了房门,门外的楼梯口上下匆忙着许多人,好象对门又搬来新的住户了。
转⾝关门,哗啦一声肩膀碰倒东西了。
再次转⾝正看见一个头发盘在头上,⾝穿白⾊羽绒服的女子弯腰去捡撒落在地上的书籍。
“对不起,对不起。”老陈边道歉边帮忙一起捡起了地上的书,放在了那女子…不,是个年轻女孩的下巴下一叠书上,苍白没有血⾊。
谢谢!女孩的目光露出一丝微笑,但并没说话。
搬来这座小区,一切都安排妥当,舂节也逼近了。
殷暖脫了羽绒服站在窗前菗起烟来。
小区里显得异常忙碌。每个人脚步匆匆,只有神情跟着那小道两旁悬挂的灯笼一样是喜⾊的。
离开了他,这个舂节是要一个人过了。她突然觉得焦躁起来,按熄了手里的烟,披上外套走下楼去。
走出小区门口正好看见那个男人牵着他的女儿,神情温暖而幸福。殷暖记得他是住在隔壁的。那次他不小心碰倒她的书,因为他的声音很好听,所以她记住了他。
她只在心里笑着,预算着就这么不动声⾊地从他⾝边走过。他抬起眼看见了殷暖,笑着点点头。
殷暖忍不住扬起嘴角,为这收获的陌生人给予的温暖。
殷暖弯下腰摸抚着老陈女儿的头,顺手把自己滑到额前的头发往耳朵后一夹。好柔顺的头发啊!老陈看着在想。
“小姑娘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殷暖问老陈的女儿。
“我叫陈末,你可以叫我末末,我爸叫陈肃,妈妈叫他老公,我叫他老爸,同事叫他老陈,你可以叫他老鼠,嘻嘻…”
“老鼠?”殷暖惊奇的抬头看了下老陈。
“嘿嘿,调皮鬼!不好意思是严肃的肃。”老陈被女儿戏弄的有些脸红。
“你叫什么?姐姐的头发好美耶!”末末伸出小手摸了一下殷暖的长发问。
“我叫殷暖,末末可以叫我暖暖姐姐…”
老陈看时间不早便拉起来女儿的手准备回家“末末跟姐姐说再见。”然后微笑着对殷暖说:“这个殷…暖…咳咳…我都不知该怎么称呼你。我们要回家吃年夜饭了,有空来…家玩。”
殷暖看着老陈紧张的有些口吃样子扑嗤一声笑出了声,赶忙用手掩住了口说道:“好的大叔。”边笑又蹲下⾝跟末末挥了下手说末末拜拜~
父女俩一进家门,末末就冲到妈妈跟前说:“妈妈妈妈对门新来的姐姐叫暖暖,她好漂亮哦!”
“是吗?”老陈的爱人转⾝看着老陈带着疑问的口气问。
“咳咳…”老陈头也没抬就坐在了饭桌前“快吃饭等会看电视。”
屋內的火锅热气腾腾,窗外的烟火五彩缤纷,一派新年的气氛。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殷暖站在门外犹豫地按下门铃,手里还拿着一杯泡面。
门开了,是末末那小家伙。她看见殷暖,眼睛一亮,奋兴地叫嚷了起来:“暖暖姐姐?!”回头叫道:“老爸,暖暖姐姐来我们家吃饭耶!”说着便拉着殷暖走进去。
陈肃和妻子都站了起来,为这个不速之客感到惊讶。
殷暖窘迫地说:“呃…我是想来借点开水的…煤气刚好用完…”她摇摇手里的杯面,脸红了。
陈肃妻子笑着说:“原来你就是新搬来的那个邻居呀。刚才末末还说起你呢。怎么除夕夜还吃泡面,过来一起吃吧。”说完便去准备碗筷。
末末奋兴地拉着她到餐桌前:“暖暖姐姐,不要客气哦…”
陈肃宠爱地敲了敲末末的头,一边从殷暖手里拿走杯面,说:“吃这些对⾝体不好。坐下来一起吃吧。”
殷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坐了下来。
一餐饭吃得心不在焉。她一边低着头假装很专心地吃饭,一边偷偷用眼角观察这一家三口。她想起那个男人,如果他们还没分手,那么现在应该是和他一起吃这年夜饭,也许多年以后,他们也会有这样温馨的小家庭。
她抬起头,对上陈肃的目光,脸又红了。
零点的鞭炮声响彻天空,阵阵的轰鸣声也冲击着沉思中的殷暖。
大学第四年才终于接收他的求爱,接收了一个大男孩的任性与霸道,也因此为他留在了这个城市,工作一年后也就在一星期前她放弃了,放弃了一个永远长不大的他。
脑海里他那清晰天真的目光渐渐模糊了,一双深沉又温暖的目光出现在眼前,老鼠?殷暖的脸莫名的感觉一阵发烫,该死!真是无聊透顶!末末倒是个蛮可爱的女孩。
今天是大年初二,老陈的爱人与女儿一早就去了娘家,老陈因为要赶时间完成他的小说所以留在了家里继续敲击键盘。
昨天是初一对门的那个丫头好象没出过门,她一天都在吃什么呢?老陈寻思着。
猛击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该死的老花痴想什么呢。点上一支烟,把思绪尽量地拉回到小说中…
乌黑柔软的秀发下那双眼睛,如此的单纯又是如此的让人…
NND不写了!
老陈走到阳台,远眺城市林立的⾼楼,一群鸽子盘旋其间。
收回视线又俯视小区內过往行人,一头飘逸的长发,一件白⾊的羽绒大衣,驻足,回首,对视…
一阵昏晕。
机手铃声响起时,殷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犹豫地接听了。
男人在那头要求与她见面,口气十分焦急。她想了想说“好吧,我去见你。”
走下楼,不经意地回头,看见窗口一张熟悉的脸孔。他也正看着自己。是陈肃。
她突然间没了见男人的勇气。好象离开了,所有的过去就是一个梦了。她总是容易被许多东西提醒。犹豫了一下,最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不能去见他。
她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走着,白⾊服衣晃呀晃,显得格格不入。
经过游乐园门口时她停了下来,听见里面传出欢乐的声音。从围墙可以窥见孩子们雀跃的⾝影。她欣喜地买了门票走了进去。
看着那些孩子或者情侣欢乐的模样,她也觉得非常地快乐。像是直到这时,她才沾染了些初舂的喜⾊。
傍晚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见了陈肃。他夹着公文包匆匆的模样,应该是外出刚回来。看见殷暖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略微停了停。殷暖笑着喊他大叔。
他的脸便红了,问:“吃饭了没有?”
殷暖摇头摇。
“咳咳…不介意的话便来我家吃吧。老吃泡面对⾝体不好。”顿了顿又补充道“末末和她妈妈到她外婆家去了。如果不介意的话…”
殷暖忍不住又笑了,眨眨眼说:“是大叔下厨吗?是的话我便去。”
殷暖默默的跟在陈肃后面,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时而看着他的背影,时而又赶紧低头看楼梯,耳根又感觉烧烧的。。
陈肃花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打开了房门“你…随便坐。”说着随即放下公文包入进了厨房。
殷暖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也只是低头吃饭根本没看过这个家的模样,客厅布置的不是很豪华,但沙发前那套音响设备摆放的很醒目,殷暖很喜欢音乐只是不会摆弄也就没敢去碰。
从客厅一侧的落地玻璃移门看进去有张写字台,墙壁全是放満书籍的书柜,殷暖想这应该是老鼠的书房了,她回头看了下厨房就闪入了书房內,打开书柜随手在一排作者都署名尘的小说中菗出了本看了起来…
初冬的海边显得额外的寒冷,海浪轻拍着深埋在泥涂里的木桩,发出着吱吱的声响,落霞淡淡的印红了海面…
“暖暖吃饭了。”陈肃手拿筷子正站在书房门口。
“你在叫我暖暖?”殷暖瞪大着大眼睛笑的坏坏的样子问陈肃。
“咳咳…过来吃饭吧。”陈肃边说边赶忙转⾝不让她看见他涨红了的脸,心中暗骂真见鬼!
“嘻嘻…老鼠放段音乐吧!”
“啊?老鼠?”陈肃惊讶的回头去看殷暖,刚好看见她红着脸吐了下头舌,俏皮青舂美少女!一个字美!二个字好美!
“喂!老鼠,你看什么看啊?”陈肃猛的一惊,发现殷暖正站在他鼻子前十厘米的地方盯着他看。
清香袭人。
陈肃放上一张班得瑞的CD,转过脸对殷暖说:“可以吃饭了么?”
殷暖调皮地吐了吐头舌,说:“大叔吃饭啦。”一边问个不停:“大叔,你喜欢尘的文字呀,我也好喜欢呢。有空借我几本他的书可以吗?”
陈肃愣了愣,脸有些红了:“咳咳,你喜欢就拿去看吧。”
“大叔,你喜欢听这种音乐呀?”
“唔唔…”他嘴里含糊不清,低下头认真吃饭。
殷暖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感到好笑。
机手这时响起,是男子发来的信短。
抬起头看见陈肃正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她咧咧嘴笑:“大叔,我想喝酒。”陈肃惊讶地看着她。
“没关系啦大叔,反正我家在对面,喝醉了你送我回去好了。”他想想也是,便取出红酒和杯子递给她。
她笑着问:“你不陪我喝么?”
他摇头摇说:“我酒量浅。”殷暖倒是拿红酒当白开水了,一个劲地猛灌。看得陈肃直瞪眼。他倒觉得殷暖不是来他家吃饭,而是来买醉的。
最后无法容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杯子责备道:“不许再喝了!”
她把头搭在他肩膀上哭了起来。陈肃傻眼了。
班得瑞蓝⾊天际的域音回荡在客厅,餐厅那头殷暖的哭诉声充斥其中。
陈肃的肩膀有些酸痛了,他伸出左手摸抚着右肩上殷暖伏着的头。
“哭吧!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人有时需要发怈,那样心胸才会豁达开来。”头发很柔软。
下雪了,窗外路灯下片片雪花在随风飘落。
音箱传来排箫与黑管的音符,此时显得额外的孤独与凄凉,那钢琴声如风中呼啸着吹来。。
“暖暖乖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我先送你过去。”陈肃说罢就扶起殷暖,抓紧她娇小的摇晃着的双肩。
帮她脫了皮靴放倒在床上然后轻轻的盖上被子,忽然陈肃的脖子被殷暖的双手重重的勾住。“尘别走!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陈肃抓起殷暖的双手把头从她的脸上挣脫出来,殷暖娇红的脸颊上还留有泪痕。
“你怎么知道尘就是我?”陈肃好奇的问。
“尘的书封二上有你的照片呀!怎么你喜欢我叫你老鼠?”殷暖又露出了那种调皮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最难让男人自控了。。
“咳咳…你睡吧,我该回去收拾一下了。”
转⾝就走向门口,刚迈出这个门就见对门自家的房门被风吹的徐徐的在合上,砰…关上了。
殷暖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幕,脸上不觉又泛起了一层晕红。
咚咚咚…“暖暖姐姐…”是末末的声音,殷暖起床打房开门把末末领到了床边自己又重回到了床上。
“末末什么时候从外婆家回来的呀?”殷暖这样问只是想确定陈肃是如何向爱人解释晚上在这过夜一事。
“我跟妈妈昨晚就回来了呀,爸爸打来电话说进不了家了耶。暖暖姐姐昨晚在我们家吃饭的对吗?”末末眨巴着眼睛看着殷暖。
“是啊!暖暖姐姐又在末末家吃饭了,老鼠爸爸的菜烧的好好吃哦!”殷暖捧着末末的头顶着嘻嘻的笑着。
“爸爸昨晚睡客厅了,妈妈说昨晚咱们家来过小妖精了,所以让爸爸在客厅做守卫。”末末停顿了一会又说:“暖暖姐姐是小妖精吗?”
“呃…”殷暖的脸⾊一会变白一会变红都不知怎么回答末末。。
“末末…你在哪啊?”是妈妈的声音。
末末跑到门口回头对殷暖说了声暖暖姐姐我要回家去了后就带上了门。
这时殷暖才从刚才的窘迫中醒过来。。
舂天来了花会开吗?殷暖披上那件白⾊的羽绒服来到了阳台。
夜一飘白雪了小区內的花园,花坛上也只见白⾊一片,只露出着一些绿⾊的叶子,小孩子都开心的在奔跑追逐,末末也在其中,末末⾝后那个熟悉的⾝影是陈肃,他正往这里看。
殷暖拿出机手拔了个号码,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喂?喂…是暖暖吗?”
殷暖听到那熟悉又温暖的呼声不觉泪流満面。
“妈…妈…是我…妈我想回家…”
殷暖离开了那座城市,没有与谁道别,只带走了一叠尘的书。
南方的城市四季模糊,初舂空气嘲湿温暖。她穿着薄⽑衣走在那条铺満细碎石子的小路,抬头望见天际明蓝。那件白⾊羽绒服被细心收起,指尖抚过柔软而绵厚的质地,不由想起遥远的那座城市。那个她爱过的男孩,那个温情的男人。
翻起尘最新的一本书,最后一篇故事《舂暖花未开》。故事讲述一个已婚男子与一个年轻女子相爱纠缠,最后分开。
他写道:爱情使人心智难明。可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轨道。最后回到现实中来,一切也不过是梦一场…
她忍不住微笑。想起那个她喝醉的夜晚,他的唇瓣好象贴过她的额头,喃喃地说,最后你会对这样的感情失望。
她看着扉页上他的照片,庆幸他们终究没有相爱。
那年舂暖花未开,醒来梦还继续…
七月的丽江,时不时的会有太阳雨洒落,⾼原的阳光照在四方街滑光的石板地上,反射着刺眼的亮光。
陈肃来这已有一年,他辞去了杂志所的工作,在这开了家叫作尘缘的酒吧,而此时的他手上拿的不是原先的钢笔而是铅笔,坐在石桥边构画着这古城的线条。
耳边传来的是导游的精典解说:丽江古城是个浪漫之城,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把他(她)带到这里来。如果你不爱一个人,也把他(她)送到这里来,因为来了谁也不愿再回去…
时光就在这种悠闲的环境中渡过。
一天,陈肃接到丽江市作协一个电话,说明天丽江市的美协邀请他们去参观一场个人美术作品展。陈肃在S市是个著名的杂志社编辑,也是个名作家,所以刚来丽江没多久就让这里的作协给发现了。
陈肃欣然的答应了。第二天陈肃把酒吧的事跟赵玲交代了一下就跟作协的导领一同过去了,展会设在玉龙雪山脚下的一个展览馆中,美协的导领迎接了陈肃他们并作了简单的介绍,陈肃本来就是个不善交际不善言表的人,所以没聊几句就借他们迎接别的嘉宾时,一个人进了展厅去欣赏美术作品了。
展画多数是油画也有些纳西民族的染画,画品差不多集中展现了古城各个角落的美景,那繁荣的四方街,那神秘的玉龙雪山冰川,古城中小桥溪流如布,阁楼屋檐如燕展翅…
正当陈肃陶醉其中时,一声“老鼠”熟悉的叫声猛的让他惊醒!
转⾝一看那人,白⾊的T恤上面画的纳西人的象形文字,一条沾染了些许颜料的浅兰⾊牛仔裤“你…暖暖?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