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key姑娘

　　一、大象伯伯是个寂寞的老人。

　　Monkey姑娘是个奇怪的姑娘。大象伯伯说这话的时候是用宠爱的语气说的。那时monkey姑娘一个星期会去看他一次，给他带去许多新鲜的水果，把它们摆在茶几上的玻璃器皿里，看起来缤纷而透明。

　　她会给他做饭炒菜，晚饭后会挽着他的手臂在小区散步。

　　他们说，哎，你女儿又来看你啦。

　　他便眯着眼笑。偷偷对monkey姑娘说，我早拿你当女儿了。

　　但他还是觉得她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产生在她恬淡的微笑间，让人觉得亲切又好象不怎么真的亲切。但她明明是对我好的，有谁愿意这么对待一个非亲非故的老人呢？

　　他有时会跟她说好多好多话，说他年轻的时候，说他死去的妻子，以及忙碌的儿子。monkey姑娘看着他一边回忆一边诉说的表情，他眉上鬓角的银丝，像蔵了‮夜一‬的月光，凉了，很落寞的样子。她为他洗了一颗苹果，切成小瓣小瓣装在瓷碗里递给他。

　　他看她一眼又说，我早就拿你当女儿了。

　　要是你真是我女儿多好。

　　二、我从未停止过相信。

　　monkey姑娘到过很多地方。习惯坐在靠车窗的位子上，偷偷探出手臂去，用‮机手‬拍各种各样的天空。

　　羊先生说心里没有热爱的孩子无论去到哪里，都是⾼处不胜寒。

　　她常常会去看羊先生，比去看他的父亲大象伯伯还要频繁。她把那些天空洗下来，拿给他看。他坐在窗口那边和她说话，跟她说这个地方，每天都有人生病或者死亡。

　　他的眉目清澈温柔，像一个很乖的孩子。她面对他的时候神情总是凝重得化不开。她相信他的品质，却参与不了他的过去。从她第一眼看见他他就是这么狼狈了，可是她看见他在慢慢好起来，这使她没办法把目光从他⾝上移开。

　　每次道别的时候他总会微微垂着眼说，谢谢你。声音很小她却听得真切。

　　三、像云朵一样惆怅并美好。

　　很多时候monkey姑娘都是一个人。黑⾊的背包里装了笔记和素描本，还有许许多多的照片。这些照片里有许多不同的脸，独独缺少的是羊先生。

　　monkey姑娘带着它们去许多城市，然后又绕回来。仿佛悠悠吹走的风，携带着记忆。可无论去哪里无论去到多远，它们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源泉。

　　第一个夜晚她在火车上过了‮夜一‬。窗外天⾊很黑，却依稀可辨近的树木以及遥远的山峰。她头靠着窗玻璃开始做梦一一无论她到哪里，梦境是永远的追随。

　　她第无数次看见自己沉入自己的⾝体，轻轻叩响过去的窗门。窗內无数张灰⾊的脸，带着各异的表情。

　　他们说，你来了。看，你总是不说话。嘿，你这个哑巴。

　　她发现她与他们彼此之间没有恶意甚至是隔阂一一他们是谁呢？

　　她轻轻叹气，转过脸看见窗外浓郁的天⾊开始褪去，天空是莹莹的蓝。隐隐有云。

　　四、云朵里‮大巨‬的飞鸟。

　　一次她去很远的地方，在机场里邂逅了鹿‮姐小‬。鹿‮姐小‬有一张很精致的脸庞，擦着银白⾊的眼影，每根睫⽑像柔软的枝桠微微翘着。她坐在monkey姑娘对面取出双面的小镜子照看脸上的妆容。Monkey姑娘正好从镜子的另一面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她的眼睛很圆，泛着柔软的光亮。如果不是这么一双眼睛，她会像个久病未愈的人。

　　鹿‮姐小‬放下镜子，发现Monkey姑娘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她的眉头微微蹙着，脸⾊不‮实真‬地白。

　　鹿‮姐小‬说：怎么了？

　　Monkey姑娘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有。又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

　　鹿‮姐小‬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有着苍白脸⾊的小姑娘。后来她说，也许是被Monkey姑娘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不知世事打动。

　　她们登了机。巧得很，鹿‮姐小‬是B17Monkey姑娘是B18。鹿‮姐小‬说哎呀这么巧。她从口袋里取出几颗糖果分给Monkey姑娘，糖衣是鲜艳的橙⻩绿。Monkey姑娘很不好意思地挑了颗绿⾊的，剥去外衣含在嘴里。

　　是她喜欢的苹果味。Monkey姑娘在心里想，这样精致的女子可爱的糖果，和她的睫⽑一样柔软又让人记忆分明呢。

　　五、当树叶都慢慢睡去。

　　Monkey姑娘在远方待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她常常到一座小区里看两旁⾼大的树。它们都挺拔着绿意蓁蓁着，每片树叶都偷偷蔵着一个小秘密一一也许是孩子临睡前‮入进‬梦境的童话，也许是某对恋人月光下的甜美情话。她把它们都拍了下来，她要把它们带到羊先生眼睛里去，好让他知晓这样美丽的誓言。

　　夏天很快就要离去了，树叶们透露着轻微的⻩，每个人的脸上也有了隐隐的凉。Monkey姑娘是不在意这些的，怕什么呢，她的故乡温润得几乎四季都失了界线。她是喜欢秋天的，它与她一样繁华得如同这盛世，骨子里却有不能摆脫的孤独。

　　临行前她给羊先生寄去明信片--在那个地方，他是没有权利收信的，每封信都要被不相关的人拆开来，细细看过才交到他手里。Monkey姑娘不喜欢。

　　她在明信片上写道：原谅我因舍弃不了旅行而不能去看望你父亲。现在我要回去了，我要告诉你这里的夏末有多么美。

　　六、与鹿‮姐小‬的pm5:13咖啡馆。

　　Monkey姑娘约了鹿‮姐小‬，和她见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面，也是第二面。她提早到了，选了落地窗的位置。这样她可以看着窗外的景⾊，那些投下的树影，那些匆匆而过的人们。

　　最后她看见鹿‮姐小‬远远走过来，她烫着大波浪的头发，穿着七分袖的蝴蝶结小西装，走路很有节奏感。Monkey姑娘暗暗笑了笑，对于这样美丽的事女子她总是一些感叹一些艳羡。

　　鹿‮姐小‬听说她要离开，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玩呢，我多么喜欢你。

　　她微微笑，邀请鹿‮姐小‬到她的城市来。

　　“有动物园吗？”

　　“有的。”

　　“都有着什么动物呢？”

　　“有美丽的斑马和骄傲的长颈鹿。”

　　她们对看一眼，都笑了。

　　鹿‮姐小‬说：“我不热衷旅行。但我喜欢你。有那么一天我要去你的城市看看。看看什么样的山水孕育了这样一个姑娘。”

　　道别时鹿‮姐小‬捏了捏她的手，放了几颗糖在她手心里。她说：我有轻微的低血糖，所以总随⾝带着糖果。你脸⾊很白呢，我猜你也需要。

　　七、流着吉卜赛血液的姑娘。

　　<br>炊烟袅袅升起时Monkey姑娘便到达大象伯伯的家。她给他做饭，烧在那座北方城市学到的小菜。他问及她的旅行，笑着说她是个吉卜赛小姑娘。

　　也许是真的，她想，也许她的⾝体里流着吉卜赛人的血液，如同她听闻的她的⺟亲一样，她不能停止这种迁徙，即使她多么‮望渴‬
‮定安‬。

　　说不定她的⺟亲就是某个吉卜赛女郎呢，她暗暗地想。但她对于⺟亲的全部印象都来自听闻。听闻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热衷流浪。Monkey姑娘的到来就是在她流浪的途中。但她始终不足以成为她⺟亲停留的理由，所以她突然消失了，跟她到来一样毫无预兆。

　　她跟大象伯伯说起她的旅行，把照片摆弄给他看：那座城市挺拔的绿树宽广的天空⾝躯⾼大的人们…

　　八、每阵风，都有属于它们的故乡。

　　Monkey姑娘最后一次去到那个地方看望羊先生，他坐在窗那边微笑。他把手臂摊开给她看，他说：“那些‮孔针‬都已不见。我不知道我的骨头是灰⾊呢还是白⾊的，可是假如你愿意看见我好起来…”

　　Monkey姑娘打断他的话。她说，每阵风都有它的故乡。那是它最终的港湾。所以最后我还是回来了这里。

　　她把手指贴在窗玻璃上。他看见她的掌心美丽的纹理，微微笑。